第10章 唱起悲伤的歌

    唱起悲伤的歌

    广原家西对门儿住着李富伟，妻子叫乔绘，他们倒是很听话，只生有一个女儿，已经7岁了，名字叫李麦玲。

    富伟家只盖了三间下屋，上屋只打了地基，用红砖低矮的围起了几层，那三间下屋也是用水泥坯盖成的，低低矮矮。院落的大门也只是两扇小木门，是几块木板合成的，没有油漆。富伟家的上屋虽然没有盖起，但是绝不怕进贼的，因为他们家所在的地方原本是一个小坑洼，而他们家是铺垫上了厚厚的几层土才盖起的，西面便仍然是半个坑，底陷着。

    李富伟家的宅子和这坑之间种有一排槐树，枝干还没有长粗，但已经是黑黑皱皱的了，这枝干也就是槐木的特点，另一个特点算是它那一串串的白花了，等花开的时候，那一片白和香倒也是迷人的一点光。李富伟的家就是这样被托起着，虽是低低矮矮但在这坑里仍然是高高的立着，难以攀登。

    富伟是做过生意的人，他曾经到山上运一些水果，桃子和枣之类的，然后装一大篮子到营平的街上卖掉。他还学习过做木凳子，也曾做过一批凳子，庙会的时候到街上叫卖。但这小生意也只是挣到一些小钱，富伟也是要到外面干建筑队的，只是很多活他都做得不如别人。

    广原和侯霞把富伟和乔绘叫哥哥嫂嫂，关系很是要好。富伟家养了一头牛，有一次两口子搬出铡刀铡一些玉米杆子喂牛，但不小心铡到了乔绘的一根手指头，深深的刀痕，流出了鲜血，乔绘包扎伤口之后跑到了侯霞家大哭了一场，侯霞看着乔绘嫂的手指头，心也疼着。

    富伟家没有儿子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但也没有办法，这些年来乔绘一直没有怀孕，想要个儿子的梦想终是成了泡影。他们的日子就这样的过着，是不敢想几十年后人老珠黄的时候的，想起了便会是一阵伤心。

    这一天，广原买了一辆二八自行车，他自己是会骑的，小的时候借显圣家的车子骑，车技已是相当娴熟了。侯霞倒是不会骑车子，他们就来到村子的打麦场里，广原手把手教侯霞骑车，三天来侯霞不知摔了多少次，终于学会了，慢慢腾腾的骑着。时间长了，侯霞也学会了载人。走娘家的时候，后面的小座椅上坐着祈弦，祈利坐在前面的车梁上，后面再挂个篓子，坐着祈桓，侯霞每次都是小心翼翼的骑着或是推着，方便多了。

    这段时间里，广原没有再去任何工地，也没有回三门峡，他在家里带孩子，也拉了砖头，把家里的围墙盖起了，还在留出的大门上按上了两扇大木门，大门和上屋的门正对着。广原有时也帮忙去别人家盖房子，没怎么闲着。山酒子的农人们盖房子都是找村里的汉子们，汉子们也多数不会拒绝，这次你帮我下次我帮你，反正是吃不了亏的。广原还在家里的围墙边上打了一口窖，3米多深，里面打成了大肚子。这样的窖是家家户户都得有的，冬天的时候用来储存红薯过冬。

    自分家第一年大丰收后，广原家的粮仓里已经储存了一些玉米和麦子，还有大堆的红薯片，广原家现在每次都是大白馒头、白面条，偶尔吃一次花面馍馍，说是尝新鲜。广原是不吃红薯面条的，他已经吃了三十年了，连看都不想看到。时间长了，广原家的红薯面都生了虫，也就毫不吝啬的喂了猪。侯霞一次走娘家说到了这情况，母亲便说：“喂猪干啥呀，那么好的东西，拿到这里，我喜欢吃黑面！”侯霞再次走娘家的时候就真的把黑面带到了娘家。可是后来一想，侯霞骂自己：“笨死了，老母亲不是喜欢吃黑面，有哪个老人喜欢这东西呀，都吃了一辈子了，她只是不想浪费！”侯霞自责了好一阵子。

    广原还在院子里围起了一个猪圈，用瓦蓬了顶，养了两头猪。没几天，门外响起了骑着自行车载着黑皮包的汉子的长腔调，自行车车把上飘着小红旗，这旗已经是这个职业的标志了。那汉子拉着长腔：“宰猪嘞……”，广原请那汉子进了家，汉子拿出小刀、长针和麻线，只听得猪的一声惨叫，用针线缝上，便结束了，这是养肉猪必需做的。广原端来水，汉子洗过手，接了钱，又骑上自行车拉长了腔调叫嚷着、小红旗飘着，离开了。广原家还养了十几只母鸡，每天下午喂一次麦子。母鸡总是在院子里刨东西吃，还到处拉着屎，院子里的两棵椿树长粗了，落着叶子。就是这样，广原家的院子天天打扫可还是被折腾得不像样子，脏乱着，山酒子人家的院落也多是这样。

    祈桓一百天了，广原和侯霞领着祈弦和祈桓来到营平乡敬老院，敬老院种着花花草草，只是正值秋天，花草多已经谢了，只有一些冬青树还傲人的绿。这个院落虽是老了些，但也是红砖的两层楼房，将要枯败的花草树木还有这冬青装点着敬老院，景色也算难找的怡人，只是不是春天，但这冬青的绿也恰好用来取景，给孩子们照相。照相师傅选了景，祈桓坐在黄色大靠背凳上，穿着花棉袄，歪着头，蹙着眉毛，背景正是一片冬青树。

    一群人围上祈桓，祈桓刚坐上凳子便照好了，这可是小生命第一次照相，他只知道自己被人围观着，害怕得差点哭出来。侯霞也要给祈弦照一张，祈弦还从没有照过相呢。但是祈弦看着这群围观的人，哭叫着死活都不肯拍照，侯霞商量了老半天祈弦才安静下来。但小祈弦还是不愿意站着照，只好也把她放在那个黄色靠背凳上，盘腿而坐。可是看到这群人她又禁不住哭了，旁边的人递过来一个拨浪鼓，她摇摆着这才笑了，照下了人生的第一张照片。几天后，广原来到照相师傅这儿，取了照片。白白胖胖的祈桓歪头坐着，祈弦拿着拨浪鼓微笑着，广原笑了，很是满意。

    十一月份的天气，严寒封锁着，广原的三个宝宝都穿得厚厚的，脖子和手都深深的隐藏着，可还是冻得红着脸。侯霞不怎么出门，而且要求孩子们不能出被窝，整天呆在被窝里头。祈利呆在被窝里唱着儿歌，祈弦连话都说不清却学唱着，祈桓倒是听着这些吵杂声安静的翻着身，饿的时候才哭叫起来。

    再过两天便是侯霞三叔家的小儿子侯成友结婚，侯霞已经准备好了礼品第二天便出发。

    天气异常的冷，还刮起了大风，侯霞走在路上，用头巾把头裹得严严实实，两手抄在厚厚的袖子里挎着篮子，中午的时候侯霞才到了家。

    侯霞把篮子提到三叔家，三叔的家里热火朝天，三叔忙里忙外、进进出出，侯霞的一家人都在，姐姐侯云也已经到了。

    侯霞吃过饭便回到家里，她给奶奶送来一碗肉菜和一个白馒头，奶奶已经过了九十岁了，她围在被窝里暖和着，外面的天气太冷了，她是不能出被窝的。侯霞把奶奶扶起，帮奶奶穿上棉袄，用枕头垫在她的背后，又把被子围了围，这才把菜和馒头递给了奶奶。

    侯霞看着奶奶吃过饭后又帮奶奶脱下棉袄，奶奶又钻进被窝，侯霞再一次围了围那被子，这才离开了。

    晚上因为忙碌，吃饭的时候天已经黑彻了。家人都说要把老太太接到老三家里，第二天老人还要见新娘子呢，一群人这才来到侯老汉的家。老太太还是睡在被窝里，大家说要她回三儿子家，她却说孙女围得被窝太暖和了，她不想出这被窝，大家也就不强求了。侯霞又给奶奶端来一碗饭，吃过后又帮奶奶围了围被窝。

    奶奶重复着孙女围得被窝暖和，嘴里喃喃着，又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才发现老太太身体僵硬发冷，已经去了。大家都隐藏着这个消息，得等到婚礼结束后才能办丧事！侯霞想起奶奶重复着自己围得被窝暖和，心里很是难受，像是一切都与她有关，止不住眼泪。她哪知道奶奶会不声不响的睡过去，再也醒不来了，连自己孙子的婚事都不能参加！

    婚事结束的第二天，大家就又慌忙着操办起了丧事，天气愈加寒冷，夜晚的风也吹断了树枝，一直吹到了天亮。第三天，老太太入土了，儿孙的哭声伴着风随着那河水远去了。老太太的丈夫走了几十年了，二儿子想必也已经不在了，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她也去了，小儿子却没有回来参加丧事，怎么说也是饶不过的。

    前寨村就这样又少了一位老人，那沟沟坡坡都曾无数次的留下她的身影，她曾在那里挥洒汗水，她也曾在那里摔倒后又爬起，也曾在那里哭泣她的命运――早年丧夫又承受了与儿子离别之痛。

    那河流依然流去，河的边缘上冻结着，似乎也是载着痛，送走了这位不幸的老人，唱起了悲伤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