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来生还做你们的狗

    来生还做你们的狗

    也是在1987年，老三祈茂原也结了婚，88年的时候便有了个男孩子，这个家也就更热闹了。男孩子总是惹老人的疼爱，祈老汉夫妇每次也都高兴的给茂原家里多分一些白馒头，其它好东西当然也是少不了的。

    住的问题着实让这一家子人揪心。广原一家人还是住着原来的下屋，茂原一家住在了侧屋，老汉还是住着土坯瓦房上屋。家里已经没了空屋子，一家人在一起也经常闹一些小摩擦，但总不放到心里去的，一家人终归是一家人。

    这年，祈利已经1岁半了，走路与同龄孩子相比是比较灵活的，她也学会了说一些简单的话。但这样一个孙女儿跟有一个乖孙子相比仍是没有多少分量的，引不起老汉过多的关注。

    祈利的个头长高了一些，但还是黑黑瘦瘦的，还是一样的爱哭，但与一年前相比乖多了，至少早上醒来不会再因为看不到母亲而嚎啕大哭。她睁开眼睛，身边没了母亲，要么就大声喊叫“妈妈”，要么就一声不吭的睁着眼睛看看屋顶。

    广原还是常年在外，侯霞干地里活的时候就把祈利交给爷爷奶奶，祈利总不敢哭闹，因为每次哭叫的时候爷爷总会说：“这谁家的闺女，再哭就把耳朵给割了！”祈利吓的不敢掉眼泪，喉咙哽咽着打着嗝，害怕的看着爷爷。

    这一天，天气闷沉着，午后的太阳发着微弱的光，天气异常的热。家门口树上拴着的牛都努着嘴卧在地上，苍蝇飞来飞去的它也不去理会。猫儿无精打采的半睁着眼睛躺在地上，头挨着土地，身上的毛也都乱着，懒着不去用它那尖尖的小舌头舔着梳理。路上的母猪皮肤发红，还起了白皮，哼咛着到处找水坑、泥坑，眼睛也是无神的，找到了就醉倒在那一片肮脏之中，痛痛快快的翻着身子，舒服了之后就笨拙的出了坑，路上掉一地的泥水，做着记号。

    这时，大黄狗尖叫着跑到了侯霞的屋子，惊醒了睡着午觉的侯霞和女儿。黄狗浑身血淋淋的，还在痛苦的叫着，眼睛似乎留着泪挣扎着看着侯霞，看这情形想必是黄狗挨了一顿毒打。小小的祈利看到这血淋淋的一片，也哭叫起来，这笛声似的哭叫惊醒了一家的人，全都围进了侯霞的屋子。

    黄狗已经倒在了墙角，血染了一大片，死了。大黄狗再也回不到了前寨，再也不能孤零零的一个奔走在那条六公里弧形的土路上，再也不能在夜里听到了动静就狠狠的叫嚷，再也不能跑到祈利面前舔一舔她的脸蛋惊吓了她，更不能守在这个家的门口，守护这个家！老天啊，它还想继续尽忠啊！主人们啊，听到它的呻吟就走到它跟前抚摸它伤痕累累的头吧！也让它睁开眼看你们最后一眼，让它永远记住你们，来生它还要做你们的狗！主人们啊，再在它面前放一碗稀糠水吧，它要上路了，它就要走了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大黄狗被祈老汉剥洗了，煮熟了一盆子的狗肉。侯霞哭了好几次，再次回娘家的时候，侯霞告诉了父亲。侯老汉抽着长烟袋，沉默了许久。

    侯霞已经怀上了第二胎，是再不能在这间小屋里过了。

    广原又找了汉子们把新房子上了顶，散了糖、放了鞭炮。围墙暂时是不要紧的，三间小上屋得先打发出来。广原平了屋子里的土石，铺上了一层红砖，又收拾了院子里的杂物，把之前从三门峡厂子里拿回来的木门按上了，又量了窗户找来木匠做了窗子，裁好了玻璃装上，也没顾得上粉刷就在89年的三月份搬了进来。

    家里又装了水电，这自来水可是好家伙，有了这东西侯霞再也不必跑远路挑水了。侯霞家也成了这一片第一家装自来水的，这也是花了一笔钱的，周围的人也都不再跑远路挑水，每次挑两个空桶到到侯霞家打水。自来水味儿甘甜，井水总是那么的苦涩。挑水的人也总隔些日子就在挑水时顺便送来一兜子鸡蛋，广原家就成了人们常来的地方。

    侯霞家的四邻多是空宅子，只有几家是祖祖辈辈住在这一块儿的，侯霞家也是较早落户这一片的，门朝向北开，门前东西一条路。宅子的东面还有一条南北的路，通向那个没什么用处的西坑，西坑又是连着一条沟的，侯霞家的这一面也是难免被叫做“沟这边”或“沟那边”。后来，四邻的宅子都慢慢搬进了人，这一片也就热闹起来了。

    侯霞搬了新家后，日子好过了一些。分家的时候祈老汉分给他们一人一亩地，加上小祈利的那一份总共是3亩，一亩半水地，一亩半旱地。还分得了一些粮食，玉米和黑面，很少的一些麦子，其它的也就再没什么了，但这日子终归会慢慢的好起来。

    新房子的屋子比以前大得多，没有什么摆设便显得空旷极了。广原又找到木匠，送去木材，让木匠做了一个大大的条柜，条柜没有刷漆，发黄的木材上还留着被批上了白灰的裂缝，显得很不像样子，但这长长的条柜终使这间屋子显得有型了许多。那个傻儿子也知道了侯霞的新家，倒是来得更勤了，过20几天就会来一次。他还是老样子，只是为了吃顿饭。

    侯霞家养了一头大黄牛，牛栓在没有院墙的宅子里，牛前横着一个槽，牛需要吃草的时候，侯霞就在里面添麦秸秆子，该喝水的时候就清理出麦秸，在里面倒满了水，咕咕咚咚的喝下。牛养的胖胖的，毛色好，也很顺畅。山酒子有拖拉机车的家庭还是极少的，而牛渐渐的多了。犁地时是绝对少不了这牲畜的，牛很通人性，也最能吃苦。谁家没有了牛这犁地便成了大问题，?头狠狠的下地，一下又一下，半天下来也只能腾出几分地来。而牛拉着犁前进着，汉子们拿着长鞭在后面掌着犁，嘴上喊着牛听得懂的“答答咧咧”，左拐或右拐，牛不听话的时候就狠狠的抽上个几鞭子，妇女则是走在前面，牵着牛，时不时的回头看看，一亩地不过一天功夫便犁完了。

    但就是因为这头牛，侯霞和婆婆发生了一些矛盾，争吵起来，婆媳关系已经不如从前了。前寨娘家是没有牛的，老家也没有牛，农忙时候也都是要用到这牛的，谁先谁后总是会有些意见，吵吵闹闹也就难免了。

    这一年的年前，广原着手把上屋的内墙粉刷了一通，这才是间漂亮的新屋子，白白滑滑的，只是这湿气持续了很长时间，墙壁干了的时候已经过了年好几多天了。

    又是六月份，但比两年前早了5天，侯霞又生下了个女儿，这个女孩倒是白胖些，但个头还是不高。虽是个女孩子，但广原和侯霞依然很是高兴，其实他们心里头还是一直想要个男娃子。

    孩子的奶奶和大娘倒是忙活了，想要把这二妞子找个人家送走了，但是广原和侯霞死活不肯，这是他们的骨肉，流的是他们的血，他们就一定要把她养大。

    广原和侯霞把二妞子取名祈弦。

    侯霞这次的奶不好，他们就买来奶粉、菊花精和砂糖冲给小祈弦喝。每次祈弦饿了都会大哭，刚冲的奶粉还是滚烫的，侯霞不停的摇着奶瓶子，她的眼睛就不停的盯着奶瓶看。奶瓶送到她跟前，她就一口咬住，咕嘟咕嘟的喝下。

    祈利常常和街上的小孩儿跑着玩耍，无忧无虑的，但每过一会儿她总会跑到祈弦跟前，搂着小祈弦亲来亲去，然后就又走开了。

    广原还是在三门峡当会计，侯霞一个人的负担就更大了，她要干地里活，又要操持家务，带着两个孩子，劳累不堪。每次下地，侯霞就把祈弦和奶粉交给公公婆婆，带上祈利一块儿到地里去。有时候孩子的爷爷奶奶不在家，她就趁着祈弦和祈利睡着了，把门锁上，一个人下地了。

    天黑的时候，侯霞回到家，祈利扒着窗子往外瞅，侯霞赶紧打开门，两个女儿都红着眼，她们已经哭累了。侯霞先给祈弦冲一瓶奶粉，祈弦早已经饿得不像样了，也哭累了，眼睛臃肿着，看到了母亲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她抱着奶瓶子就往嘴里塞，烫到了嘴巴还是紧咬着。

    侯霞每次看到这情形都会落下眼泪，沿着脸颊滴落在地上，可丈夫不在家这苦又能向谁诉说呢？她只是可怜自己的两个女儿，感觉愧对女儿。

    祈弦是个可怜的孩子，还不到三个月大，她就生了一场大病，侯霞还是一样把她留在家里的床上。每次外出回来，祈弦早已经饿了，加上生病更是无精打采，连哭叫声都是沙哑无力的。

    侯霞这些日子里整天以泪洗面，可她还是不能让广原回来，家里处处都需要钱，自己累一点还能操持着这个家，不能耽误了丈夫的事情。慢慢的，祈弦好起来了，也渐渐的爱笑起来，用她那双有神的眼睛笑，咧开小嘴巴，但这场病之后祈弦瘦了许多。

    侯霞每次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村里很多人都会私下对她说什么时候不想养女儿了就给他养，侯霞忍住心中的怒火，但什么也不说，只是一笑，也就是拒绝了。

    侯老汉夫妇还是一样的疼小孩，每次侯霞带着孩子回去，老两口都是争抢着抱孩子，给孩子拿一些好吃的，侯霞使眼色不让祈利吃，祈利连伸手去接的胆子都没有，外婆就硬是塞给祈利：“这就是给你留的！”祈利这才伸出小手接着，偷偷瞥母亲一眼。

    祈弦还不怎么知道吃东西，手拿着往嘴里塞，但也总吃不出什么味道，随手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