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最后一株狗尾草 第07章 那是一棵公皂角树

第07章 那是一棵公皂角树

目录:最后一株狗尾草| 作者:阿磊Alei| 类别:玄幻奇幻

    那是一棵公皂角树

    山酒子的生活似乎还是老样子,年轻的汉子们平日里是很少见上一面的,只是农忙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们活跃在田地间,大部分的时间他们都是在全国各地的建筑工地上,是最前线的,是中国的第一。他们吃苦耐劳,本本分分,成就了城市的美丽。

    一些汉子发了财,家里买上了拖拉机,之后便不再出远门,到各个村子里接一些拉砖、拉沙和石灰的活,农忙的时候也可以用它拉走麦子玉米和庄稼的秸秆。拖拉机还可以犁地,方便极了,阔极了,总让人眼红,拥有拖拉机的人在山酒子也便被公认为是富人。

    山酒子人们的眼光还是聚在这片土地上,连年玉米红薯小麦耕作着,只有很少的一些农人种起了烟草、西瓜之类的经济作物。人们的生活渐渐的好起来了,家家户户也都存有一些钱,藏在自家秘密的地方,被子里头,箱子底。钱也多花在了正经的地方,大多投资在了房子和孩子的教育上,人们的手头又是很紧的,这些血汗钱只能用到这些方面,没有了再大的用场。

    山酒子的人口也多了起来,每过一小段日子就会成就一对新人,唱着戏、演着电影,响器声喧闹着,音箱上还放一些情歌。孩子也渐渐多起来了,1988年中国人口10.69亿,而且几年来的计划生育政策在农村不见成效,差不多每个家庭都会有两三个孩子。一些家庭没有男孩儿是绝对不会罢休的,这便出现了躲避计划生育的孩子东躲西藏的不敢回家,母亲们带着孩子背井离乡,人心惶惶。

    山酒子的宅子也多了,没建成的宅基地空荡荡的围起了古老的土坯房子,但这些房子怎么扩张也都不会超越村子东面那条柏油路。柏油路边的几家房子翻了新,也盖起了红砖平房,人们吃饭的时候还是老样子,端着大碗坐在家门口,碗里的面条越来越稠,油滴儿漂浮着。柏油路上的汽车多了,拖拉机也穿梭于其间,牛车和自行车也多了,穿梭的行人也更多了,闲闲散散、不慌不忙的,三三两两说笑着。拾粪的老汉也是偶尔一见的,挑着担子。

    山酒子最大的变化要数这村子里的学校了。1987年,一栋三层的新教学楼落成并投入使用了。这是山酒子最高最好的建筑,长方形的楼房正对着学校大门,而楼房的正前方则是一个高高的大花池,大花池与台阶和旗杆相连,花池中央立着一块大青石碑,碑上篆刻着对政府的赞歌。大花池里面只有冬青树,围成了一个圈。大花池两旁对称着有两个浅浅的长花池,长花池的两端各种着两棵松树,树的四周长满了杂草。

    学校里还有几棵白杨树,整整齐齐的一排,是原本就有的。这白杨树的个头已经不小了,是经历过几年风雪了的。

    学校大门是钢筋焊接而成的,两旁两个小门,也是钢筋的,钢筋的顶头是尖细的,防止人们翻门而入。学校大门和教学楼楼梯口大门正对,是由一条宽大的走道相通的,只是中间被那大花池和旗杆阻挡了,旗杆上有时飘着红旗,是学校最骄傲的标志。

    走道两旁又是两个浅浅的大花池,也是种着松树,长满杂草。

    学校四周被低低的围墙围起着,而教学楼后面的围墙则最低,很多住在学校后面的学生放学后偷偷的翻墙而过,若是被领导逮到了就会挨一顿臭骂,然后便是罚站。

    而这教学楼与后面的围墙之间的这片土地便成了垃圾堆,孩子们会随手从窗户丢掉不用了的东西,碎纸屑、烂笔头儿、小吃的袋子等等。

    教学楼的设计也是很人性的,教室的隔壁便是老师的办公室,方便老师时刻出击,监视学生们的一举一动。山酒子学校老师的办公室也就是他们的住室,一个老师一间,这里是没有集体的办公室的。

    山酒子学校以前本是坟地,坟地被铲平了建成了这豪华的校舍。时间长了人们也开始不怕了这邪乎的地方,被文化压着的鬼魂是不敢出没的,他们想。

    人们便常常有事没事的到学校里走走,闲散着,看看它的建筑,看看那几棵松树,看看你追我赶的孩子们。还没有上学或是上着学前班的小孩子们每每经过学校大门都会驻足,脸上写满了向往与好奇,口口声声把这学校叫“大学”,把从学校里走出来的所有人都叫“大学生”,羡慕的望着他们进进出出。

    学前班的孩子们放学了也不回家,走进“大学”,走到教学楼的后面,扒着教室的窗户张大嘴巴,羡慕的看着“大学生”,也引来了“大学生”们的目光。这时,这些学前班的娃娃们总是被正在讲课的老师用粉笔头砸向脑袋,羞羞的缩了头。这些娃娃们还会趴在教学楼与围墙之间的垃圾堆上,眼睛睁得亮亮的,寻找“大学生”不要了、从窗子里扔出的东西,每次也总能找出几样自己喜欢的稀罕玩意儿。

    学校东临的村大队还是老样子,用大石头砌成的瓦房,只是更显得破旧,没有了威严。大队的钢筋门紧锁,没有什么动静,倒是晚饭时候大队的高音喇叭总能传出那个老保卫员狗黑的声音:“全体大小队干部,听到广播,吃罢饭到大队开会……”重复许多遍。孩子们嬉笑着重复着狗黑的话语,大人们也絮絮叨叨、嘟嘟囔囔。

    而一点都没有变的还是那个臭水坑,一年四季的黑黑绿绿,四周的土坯房子都翻新成了红砖平房,可是“孤傲”的水坑还是坚持着它的风格,生活垃圾、医院的碎玻璃瓶子、输液带儿到处都是,全都收进了它的胸怀。

    但这个水坑的功效还是有的,虽然村南头建了石桥,与邻村黑沟村的电灌站相连,桥又与几条小水渠相连,旱季的时候可以通过邻村的电灌站将水引来,灌溉庄稼,缓解灾情,可是这水总是来得太迟,也总是黑沟村先灌溉,之后才肯把水引到这桥上,缓缓的流往山酒子。浇地的价格也是昂贵的,农人们也总害怕旱季的浇地,千等万等、揪心的着急。

    这水坑倒可以一解燃眉之急,比如到了播种玉米的时节,可是雨水却迟迟未到,人们便用车装着这臭水,一瓢一瓢的倒进庄稼地里刚挖好的小坑,种下玉米。人们也会用这水来栽育红薯。但这水总是有限的,说没就没了,还是得等待着桥上的水引到地边,辛辛苦苦的把庄稼给浇了,然后掏了钱,再苦苦等待老天爷降雨,哀求着。

    是该说说村南的那棵大树了。

    那是一棵皂角树,听说这皂角树是分公母的,而山酒子的这棵树从未开过花,当然也没有结过皂角,大约它真的是公树吧。

    这是一棵两个壮汉子都抱不住的大树,它的年龄却是无人知道的,没有人明了老树经历了多少血雨腥风。老树没有真正的伴侣,没有高山流水的知己,只有这片土地承载着它,隐隐的知道这树的伤。

    老树也并不是孤独的,它的四周是田地和土路,西面有一个打麦场,割麦子前总会是家家户户推来石磙,用水泼湿了场地,再撒上一层麦秸,石磙被车或人拉着,一遍又一遍的碾着,直到麦场平坦。这是打麦子前必做的准备,可以方便麦子的清扫和收装,若是谁家的场子不这样精心的收拾,麦子会顺着场子上的裂痕流进缝隙。打麦子是麦季最忙碌的几天,人们经过这棵大树也顾不上多看一眼,急急忙忙的赶往打麦场。就连晚上,打麦场也是扯着电线亮着灯,打麦子的机器轰轰隆隆的响彻一整晚,树也看着这麦场一整晚,浑身上下也落满了麦秸和尘土,终被风雨吹洗干净。

    大树刚好生长在路边上,到田地里耕作的农人晌午时候路过这儿,总会坐在这棵大树下歇息一会儿,享受一会儿荫凉。汉子们抽一袋烟,与来来往往的人打着招呼,树下歇息的人越来越多,又说又笑,说一些家事,说一些孩子的事,也传播一些流言。

    现在,大树的南面又多了一座石桥,这桥其实就是一道渠,直通黑沟村的电灌站。干旱的时候引来水,旱鸭子山酒子的小孩子们高兴透了,上午下午都泡在这桥水里,渠道本不深,只能淹过孩子们的半截大腿。

    夏天的时候男孩子脱下短袖,光着身子,一头扎进水里,等到憋不住了才露出头来,谁在水里憋的时间最长,谁就会引来一群人的夸赞。女孩子则大多数只把裤子卷起得高高的,双手提着裤管,踩在水里走来走去,也是满脸的笑。调皮的男孩子撩起水来,弄湿了女孩子的衣服和头发,两方的人就对骂起来,终究引来了水上大战,你击一团水我还你一团,相持着。

    最后,还是女孩子们吃了亏,哭哭啼啼的走了,男孩子们则欢叫着庆祝胜利,继续比他们谁一口气能在水中憋得时间最长。女孩儿们则叫来了大人,痛斥了那群男孩子们,男孩儿们先是不敢吭声,等到那大人离开了,他们才开始嘟囔,背地里骂着、指点着、笑着。妇女们也将自家的被褥一针一线的拆开,一大篮子的拎到渠边,清洗老半天。

    这一切的活跃,老树只能站在远处静静的观望,每一片叶、每一条枝干、每一寸粗粗的树皮都有着眼睛,都在观望着,孤独着。

    树渐渐老去,枝干伸向四方,垂压下来,附近的那一片路也成了荫凉地儿。路人们把过低的枝条折下,举在手中,成了一面旗帜,摇摆着。再后来,那些大的、低垂着的枝枝干干干脆就用斧子砍下,也免得挡到人们的路。老树伤痕累累,看着这个村子,看着这里的人们,看着周围的房子大了,孩子多了,自己身上的刻疤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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