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张衣玫

    在中国手工地毯行业里，是一个很重要的大客户。他的公司是美国纽约的一个家族公司。他父亲是董事长，负责全盘运做。他的哥哥负责从中国南方和越南进口家具和油画。他负责地毯生意。不过，在他们家族眼里，地毯是个太小的行业。利润低，周期长。A个性倔强，他不信，在家家都铺地毯的美国，廉价的中国地毯，会没有很好的回报。

    然而，中国人的生意手法实在令他惊讶。93年他到中国进地毯的时候，手绣地毯在六个美金左右。同样的地毯，在97年就落到了四个美金。而中国的人工成本一直在提高。这其中的道理实在是他不明白的。最快的时候，往往他进的地毯还在路上，地毯又一次落价的传真就落在了他的办公桌上。比方圣诞节备货，晚进了几天的同行，往往比早进货的要便宜些。

    一个神奇的族群。这样的对手，你不谈价格，那不等于自寻死路么？

    他相信他伸出的镰刀，会有不错的收成。包括这个很老道的张衣玫，都是他的收割范围。因为，如果她不落价，那等于把机会送给了别人。他们这帮人，真正是属海绵的，挤一挤总是有水的。所以，他看着张衣玫转身而去，并没有很多的遗憾。他感觉自己目送张的眼光，变成了两根极韧极长的松紧带，他需要的那一刻，她就会乖乖地弹回来。

    张衣玫的手机提示接到一个短信，她边开着车，边打开了手机。短信是一个男同学发来的。是网上传播的那种，带有明显的性暗示。她不由得笑了笑。心情好的话，她也会给他回一个。甚至打个电话，说些什么意义都没有的废话。话里萌动的都是对渐渐老去的不甘。不过也只是*。想萌发一次婚外情，需要精力和心情和时间。他们只是在婚外情的门口游荡，都伸着头望里看，都不想先跨进第一步。主要，今天她没心情，短信也就没有回。

    开车到了开发区。那里有她花了一千多万建的仓库和办公楼。夏初的太阳已经很毒了。她快走几步，一把推开了仓库的门。阴凉的仓库里，老公何新正带着几个工人，在挑A喜欢的地毯。花花绿绿的各式地毯摊了一地。他看到了老婆一个人来了，探头向她身后看，没人，他问，A呢？这么长时间还没来，死了？

    张衣玫恨恨地说，死了倒好了。

    她拿过为A准备的进口矿泉水，喝了一口。说，日子真不好过了，中国人真是太好欺负了。咬一口都是肉啊。不等人家张口，自己就把肉送到口边了，人家能不咬吗？

    何新问，又落价了？

    张衣玫说，这也怨不得人家，有些小工厂报价低，加上有的公司费用低，报的价格低。那像咱们啊，养着这么一大帮人。

    这话，她是说给老公听的，同时也是说给老公旁边的王苏苏听的。王苏苏是公司设计，实际同老公一个办公室办公。每天也就是收发个传真，接个电话什么的。仓库有管理员，公司也有会计和出纳，要个什么统计啊？实际顶个秘书差不多。最主要这个王苏苏一双丹风眼，实在是迷人，快三十岁了，还细腰丰臀，肌肤细腻，放在老公身边实在是不放心。

    很多次，她都提出要赶她走，或者到她的贸易公司来。老公负责的是地毯公司，主要工作安排地毯生产和验收的。然而，老公不让，说她会验地毯，特别是皇宫地毯，一点毛病都瞒不过她。

    张衣玫没有办法。总不能跟他硬来吧。

    不过，每次到这边公司来，她总能看到她和老公寸步不离的在一起。虽然都是在工作，却不由得就来气。

    何新也听出了她话中有话，变了脸色，似乎有发作的想法，不知怎么又强收回，悻悻地到仓库的那一头，指挥几个工人挑货去了。

    王苏苏尾巴似地也跟了过去。

    张衣玫看得两眼冒火星，却没法发作。她恼怒地踹了几脚地毯，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也顾不得发脾气了，她喊过何新，问他，你说，把图案完全相同的两条地毯放在一起，一条是九目的，一条十目的，A能不能看出来？

    何新说，应该看不出来。当初，很多工厂不就是这样骗我们的吗？咱都没有看出来。

    张衣玫说，那好，你赶快打电话，让工厂送货。要九目手绣，A喜欢的图案。

    何新有些发呆，这能行么？A可不大好糊弄。没事他都想找事呢。

    张衣玫说，就这样了。这次，咱不落价格，肯定有公司落。他们可以和工厂商议压一下价格，咱都是前期收的货，款都付了。怎么落价啊。你安排吧，A跟我做这么多年了，我有数。晚上，我请A吃个饭，跟他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