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愧念
目录：曾记芳草| 作者：橘灯里| 类别：散文诗词
漆黑的夜，雨水哗然，幽深的巷子，周遭有家家户户燃起的细微灯火，惜竹沿着屋檐走着，雨雾朦胧之中，竟出现一片雪白苍茫的幻影。
幻影之中是一妇人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脚踩在茫茫大雪之中，那妇人看不清面容，但那孩子却模样呆滞几分痴傻，耳旁似有呼啸的寒风，和那孩子听不清的稚嫩声调……
彼时人间正值夏季，何来寒冬大雪之景？
惜竹呆愣住了，莫不是她一神仙走个夜路，还能撞上个鬼？
虽然说她没什么灵力，未必打得赢鬼，但是饶她夙芳上神之女，花灵谷谷主，名号报一报，自然没有小妖魔鬼怪找她的麻烦。
愣神之际，耳边传来小声的啜泣，眸一抬，见那幻境里的孩子已经被牵至一被大雪覆盖的大道旁，道上有车轮碾轧的过的几条痕迹，妇人弯腰摸了摸孩子的头：“娘，娘这就去给你买吃的，你别……别乱跑。”
那妇人显然是哭着的，虽看不清神情，但是惜竹却能感受得到她的不忍，而那个孩子，目光无神，显然是个瞎子，她许是感到害怕，妇人松开手的瞬间，她显然有些慌乱地胡乱抓了下空气，却什么也没抓住。
漫天大雪纷扬，彷徨无措的孩子，和捂住嘴哭泣着离开的妇人。
显然是一出贫寒弃子的故事，朽木老头亦讲过这样故事，什么寒冬腊月丢雪地里，什么放篮子里挂树上，什么放木盆里飘走，反正最后总是做母亲的都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离开……
惜竹正看戏一般地望着那个幻境，想看看那个孩子是不是也如故事里常讲的那样，被捡去了大户人家，从此扭转了命运。
耳旁仍然有妇人的哭咽声，只是幻影忽然消散，出现在眼前的是一老头子拿着一莽锤砸着一花发老妇人：“晦气的老东西！儿子养不活，钱讨不到，半夜在这里哭嚎什么……”
“都是我的错，丢了那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如今天神责罚，害我儿也早夭！”妇人被捶打在了茅屋门前的泥地上，双手抱着头，哭嚎着。
“哼，要不是你把那玉给了那孩子，我儿又怎么会无药可医，活活病死！”
“那……那是人家的东西……”
惜竹望着那对已经年迈的夫妇，心中已经了然，刚才定是这位妇人想念那个被丢弃的盲孩，思绪之深，惜竹非但能听到她的心声，还能看到她的心中所回忆的画面。
方才幻影，不过是沉积在老妇心中挥之不去的悔念。
只是那打人的老头……？
惜竹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地上，这……这不是一个时辰以前那个可怜巴巴的老乞丐么，怎的现在如此凶神恶煞的模样？
记得月娆说过，人可是奇怪的很，他们人前是一副模样，人后又是一副模样，换个人，又是另外一副模样，变化莫测，这……殴打人妻，是这乞丐人后的模样么？竟如此不堪。
连成线的雨水珠子顺着屋檐瓦缝间滴答而落，打湿了惜竹的半边青衫。
惜竹没有过去，只是站在檐下暗处轻轻看着眼前的那一幕闹剧，待那老头怒气消了，便拽着老妇进屋，关上木门。
那自甘卑微的妇人，任劳任怨，老乞丐愿打，她便愿挨。
其实那老妇人但凡有半点的反抗，哪怕是心里的怨怼，惜竹也会上前劝阻，可是她没有。
人若不自救，又如何能指望神灵……
……
她能读懂他们的全部心思，除过一些柴米油盐酱醋茶，也算一桩故事，十几年前他们在雪地里拾到一女婴，养到四岁，发觉那孩子非但是个瞎子，其余四感还极其愚钝，又不擅言语，宛若痴儿。
因着家中还有中年得来的十岁儿子，两人年纪大了养不活，那孩儿瞧着也傻，老乞丐就让老妇将那孩子重新丢回雪地里，而后的几年，他们的儿子也因病而夭。
而那个被他们所抛弃的孩子，正是十几年前她放置离这村门口的灵婴，那时，这镇还只是个小村子。
惜竹望着那破烂的茅屋，和那早已腐朽的木门，平静地离去。
也不知道那孩子是死是活，若活着，便带她回花灵谷……
只是眼下要找到那些散落人间的花灵，还需得找到她的象骨伞。
说巧不巧，一想到伞便有一把麻灰色的破伞伸了过来，遮住了她几欲要被淋湿的半边。
此地居民日落之后便不出户了，那么深更半夜，谁会出现在这里？
“今日握你手腕时，便摸不见你脉息，而今竟半夜独自赶路，亦不怕鬼神，你果然不是寻常姑娘……”
回头，亦是那身白衣。
惜竹眼睛堪堪平视他的下颚，和他那微微上扬的唇角。
雨渐细了，夜里格外的寂静，眼前之人不过一步的距离，心跳尚可闻，可明明是个肉体凡胎，她为何听不到他的任何心声？
忽一声母鸡的“咯咯”叫声扰乱思绪，打破了这雨夜的寂静。惜竹往后一瞅，这臭道士背后的篮筐里正装着一只被五花大绑的母鸡，白衣衣摆沾满了灰尘泥土，显然一副刚刚做完贼的架势。
“我的脉息岂是你这种偷鸡摸狗的泛泛之辈所能摸见的？”惜竹瞟了他一眼，正要回头，却听这厮道：“你可别胡说八道，贫道今夜可只偷了鸡，老村长家的那只大黑狗我可不敢摸……”
“……”
“欸，贫道是来做贼的，你又是来干嘛的？”
惜竹转头便要走，他却厚脸皮凑到耳边来：“你一姑娘，夜半三更不在家中……”
说着忽然抬手摸了摸下巴，拧眉，眼神微抬，忽的从身后抽出一张黄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拍在惜竹的后脑勺上：“说吧，何方小妖？”
“你才是妖，你……”惜竹额角一颤，怒目回头，黄纸符飘然落入泥地，正要开口怒骂，却见这道士凝眉低眸看着地上的纸符：“咦，怎么不灵了，难不成画错了？”
“……”惜竹忽然笑了：“我瞧你这道士面如冠玉，闭月羞花，道貌岸然，贼心狗胆……”
“你这词用得……”白砚之拳头抵在唇边噗嗤一声笑。
“别打岔，你这面如冠玉，闭月羞花，道貌岸然，贼心狗胆，人面禽兽，无药可医的道士，本大仙增你一个字可好？”惜竹松了口气，人间话本子里学的词总算派上用场了。
“嗯？”
“……”惜竹又弯眼笑了笑，忽的笑容戛然而止：“滚！”
“诶，我说你这女人变脸变得好快……”
“滚！”
“姐姐你这样是会变老的。”
“滚！”
“这鸡要不要贫道分你一半啊？”
“……”
幻影之中是一妇人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脚踩在茫茫大雪之中，那妇人看不清面容，但那孩子却模样呆滞几分痴傻，耳旁似有呼啸的寒风，和那孩子听不清的稚嫩声调……
彼时人间正值夏季，何来寒冬大雪之景？
惜竹呆愣住了，莫不是她一神仙走个夜路，还能撞上个鬼？
虽然说她没什么灵力，未必打得赢鬼，但是饶她夙芳上神之女，花灵谷谷主，名号报一报，自然没有小妖魔鬼怪找她的麻烦。
愣神之际，耳边传来小声的啜泣，眸一抬，见那幻境里的孩子已经被牵至一被大雪覆盖的大道旁，道上有车轮碾轧的过的几条痕迹，妇人弯腰摸了摸孩子的头：“娘，娘这就去给你买吃的，你别……别乱跑。”
那妇人显然是哭着的，虽看不清神情，但是惜竹却能感受得到她的不忍，而那个孩子，目光无神，显然是个瞎子，她许是感到害怕，妇人松开手的瞬间，她显然有些慌乱地胡乱抓了下空气，却什么也没抓住。
漫天大雪纷扬，彷徨无措的孩子，和捂住嘴哭泣着离开的妇人。
显然是一出贫寒弃子的故事，朽木老头亦讲过这样故事，什么寒冬腊月丢雪地里，什么放篮子里挂树上，什么放木盆里飘走，反正最后总是做母亲的都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离开……
惜竹正看戏一般地望着那个幻境，想看看那个孩子是不是也如故事里常讲的那样，被捡去了大户人家，从此扭转了命运。
耳旁仍然有妇人的哭咽声，只是幻影忽然消散，出现在眼前的是一老头子拿着一莽锤砸着一花发老妇人：“晦气的老东西！儿子养不活，钱讨不到，半夜在这里哭嚎什么……”
“都是我的错，丢了那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如今天神责罚，害我儿也早夭！”妇人被捶打在了茅屋门前的泥地上，双手抱着头，哭嚎着。
“哼，要不是你把那玉给了那孩子，我儿又怎么会无药可医，活活病死！”
“那……那是人家的东西……”
惜竹望着那对已经年迈的夫妇，心中已经了然，刚才定是这位妇人想念那个被丢弃的盲孩，思绪之深，惜竹非但能听到她的心声，还能看到她的心中所回忆的画面。
方才幻影，不过是沉积在老妇心中挥之不去的悔念。
只是那打人的老头……？
惜竹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地上，这……这不是一个时辰以前那个可怜巴巴的老乞丐么，怎的现在如此凶神恶煞的模样？
记得月娆说过，人可是奇怪的很，他们人前是一副模样，人后又是一副模样，换个人，又是另外一副模样，变化莫测，这……殴打人妻，是这乞丐人后的模样么？竟如此不堪。
连成线的雨水珠子顺着屋檐瓦缝间滴答而落，打湿了惜竹的半边青衫。
惜竹没有过去，只是站在檐下暗处轻轻看着眼前的那一幕闹剧，待那老头怒气消了，便拽着老妇进屋，关上木门。
那自甘卑微的妇人，任劳任怨，老乞丐愿打，她便愿挨。
其实那老妇人但凡有半点的反抗，哪怕是心里的怨怼，惜竹也会上前劝阻，可是她没有。
人若不自救，又如何能指望神灵……
……
她能读懂他们的全部心思，除过一些柴米油盐酱醋茶，也算一桩故事，十几年前他们在雪地里拾到一女婴，养到四岁，发觉那孩子非但是个瞎子，其余四感还极其愚钝，又不擅言语，宛若痴儿。
因着家中还有中年得来的十岁儿子，两人年纪大了养不活，那孩儿瞧着也傻，老乞丐就让老妇将那孩子重新丢回雪地里，而后的几年，他们的儿子也因病而夭。
而那个被他们所抛弃的孩子，正是十几年前她放置离这村门口的灵婴，那时，这镇还只是个小村子。
惜竹望着那破烂的茅屋，和那早已腐朽的木门，平静地离去。
也不知道那孩子是死是活，若活着，便带她回花灵谷……
只是眼下要找到那些散落人间的花灵，还需得找到她的象骨伞。
说巧不巧，一想到伞便有一把麻灰色的破伞伸了过来，遮住了她几欲要被淋湿的半边。
此地居民日落之后便不出户了，那么深更半夜，谁会出现在这里？
“今日握你手腕时，便摸不见你脉息，而今竟半夜独自赶路，亦不怕鬼神，你果然不是寻常姑娘……”
回头，亦是那身白衣。
惜竹眼睛堪堪平视他的下颚，和他那微微上扬的唇角。
雨渐细了，夜里格外的寂静，眼前之人不过一步的距离，心跳尚可闻，可明明是个肉体凡胎，她为何听不到他的任何心声？
忽一声母鸡的“咯咯”叫声扰乱思绪，打破了这雨夜的寂静。惜竹往后一瞅，这臭道士背后的篮筐里正装着一只被五花大绑的母鸡，白衣衣摆沾满了灰尘泥土，显然一副刚刚做完贼的架势。
“我的脉息岂是你这种偷鸡摸狗的泛泛之辈所能摸见的？”惜竹瞟了他一眼，正要回头，却听这厮道：“你可别胡说八道，贫道今夜可只偷了鸡，老村长家的那只大黑狗我可不敢摸……”
“……”
“欸，贫道是来做贼的，你又是来干嘛的？”
惜竹转头便要走，他却厚脸皮凑到耳边来：“你一姑娘，夜半三更不在家中……”
说着忽然抬手摸了摸下巴，拧眉，眼神微抬，忽的从身后抽出一张黄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拍在惜竹的后脑勺上：“说吧，何方小妖？”
“你才是妖，你……”惜竹额角一颤，怒目回头，黄纸符飘然落入泥地，正要开口怒骂，却见这道士凝眉低眸看着地上的纸符：“咦，怎么不灵了，难不成画错了？”
“……”惜竹忽然笑了：“我瞧你这道士面如冠玉，闭月羞花，道貌岸然，贼心狗胆……”
“你这词用得……”白砚之拳头抵在唇边噗嗤一声笑。
“别打岔，你这面如冠玉，闭月羞花，道貌岸然，贼心狗胆，人面禽兽，无药可医的道士，本大仙增你一个字可好？”惜竹松了口气，人间话本子里学的词总算派上用场了。
“嗯？”
“……”惜竹又弯眼笑了笑，忽的笑容戛然而止：“滚！”
“诶，我说你这女人变脸变得好快……”
“滚！”
“姐姐你这样是会变老的。”
“滚！”
“这鸡要不要贫道分你一半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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