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初识（6）

    他接过女子从水中又重新捞起的一杯酒，刚端到手边，鼻间便涌入一股浓浓的香味，与之前的清酒相差甚远。

    看出他的疑惑，女子一边掩袖饮下一杯，一边轻言道：“第二春。”

    每一杯酒仿佛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让他沉醉，又或者真正让他沉醉的并非是酒，而是眼前递酒过来之人。他只听孟少祥提起，如今媚香楼的当家花魁名唤花如雪，没人能说出她到底拥有怎样的天姿国色，但有幸见过她的人都无法对其忘怀。如今，当他亲眼见到，他才逐渐明白其中的缘由。对于所有能登上这艘花船的人来说，花如雪就是一个充满想象的梦境，像是野史小说中提到的狐仙鬼怪，她的身姿被隔离在六道之外般。她就在他们的眼前，似乎一伸手就能摸到她如同想象中一样的嫩滑肌肤，当他们真的伸手时，她又似乎离得很远，仿佛在九天之外。就是这样看似能得到又得不到的心理作祟才会让一干人等为之疯狂。

    “如雪姑娘果然聪慧，在下京畿人氏，从青州采办了一批药材，恰好从翼州经过。”

    如雪掩映在白纱之下的眼神在他的脸颊上流连，说的头头是道，可她们风月中人哪里看不出这是但凡身家有些背景的贵族子弟偷偷出来游玩时的借口。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不过是露水姻缘，她们不过是水面上的浮萍，她们得了自己想要的银子，他们得了自己想要的满足感而已。

    “繁华声声过，徒留浮生三梦。”她又在水中取出一杯酒来，递到他的面前。

    三杯酒过，若客人还在雅间内，那么便是留下的意思，外厢等候的人随即就开始过夜的准备。

    即使是媚香楼的当家花魁，那又如何呢？不管是媚香楼还是她们都需要恩客的银子才能生存的人。这句话从小到大听了多少次，听得她都认为得理所当然了。这半个月来，本已从良的前花魁叶香君又回到了媚香楼，原来围着她转的恩客除却孟公子，有很大一部分都去了图那朵旧花的新鲜，她已有十来天没有度夜资，媚姨早先扔下话来，若是她再不肯开张，说是就不由她自己挑选恩客，而媚姨来挑选了。与其要面对那些吃得肥头大耳的商贾，还不如面对这样风姿卓然的翩翩公子。

    他早前递进来的名刺，寻常人看来不过是白纸一张，而她却识得那封面都是上等墨纸。

    上等的墨纸所产稀少，历来都是仅供皇家用度，他的来历必不会低，至少丰厚的度夜资一定能给得起。

    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她再怎么翻腾也是个花魁而已，花魁也是个青楼女子，她再怎么盘算也不能将自己的这个身份盘算清白的。

    她心中的思量，容卿并不曾看出，他低头将手中的酒饮下，暖暖的一股热气随之而蔓延开来，身体里慢慢地晕染出一个潜伏的火龙，随时准备四处奔腾。

    他脸颊上的红晕，如雪自是看在眼中，她将他手中空掉的酒杯拿了过来，放在水中，让它随水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