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最后一株狗尾草 第02章 扁鹊庙

第02章 扁鹊庙

目录:最后一株狗尾草| 作者:阿磊Alei| 类别:玄幻奇幻

    扁鹊庙

    80年代的山酒子其实仍在中国几千年来传统的边沿,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看风水、选墓地、搬家出行等等,是样样的细细盘算,怕惹怒了神,坏了祖宗的灵位,或是撞了邪。

    一切的节日更是在烧香跪拜之中起了个头,似乎是这节日中最重要的一环,少了这个便没有了节日的价值。但这些也都慢慢的随着一些青年一代开始有了丝丝的逾越。

    村子本是不大的,南北稍稍凸起,中间便是低矮着,但村中央仍算得上是山酒子的文化中心,村大队(村大队本是村委会,但人们都习惯这样的称呼它)、村医院、学校都在同一条街上,相挨着,门也是一律朝南,人们便称这条街为“大街”,很是骄傲的,就像是对待自己刚穿上的新粗布衣裳,赞叹有加。

    这大街是要成为这个村子最大的亮点的,这条街道是村子里头最宽敞的,但和村子里其它路段一样,都是土路,但这宽敞足以显示其领导地位。大街也是明亮的、光滑的,是走的人多了的缘故吧。这路的两边也是少有长草的――偶尔遇到几棵,不起眼的摇摆着,落满了灰尘,脏兮兮的。路两边倒是覆着一层土沫,是车辙惹出的吧。架子车的车辙虽不算宽大,但也总能惊得起那土路上的灰尘,飘在空气中,飞舞一段时间落下了,又被惹起。

    村大队的正前方倒是有伤大雅,黑黑绿绿的一个大水坑,水坑就临近着大街。水坑的南面被临近住着的人们用石块围了起来,种上了几样菜,诱人的生长在那个小空间里,人人看见了都要夸赞一番。医院里的小空药瓶子和输液带儿都扔进了这坑中,漂浮着,最后被水波轻送到了坑的四周,已经染上了绿色,经年累月的。当然,附近居民的生活垃圾也都倒入了坑中,整个年头都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这也许就是这水坑的命,也不知道它生来是什么样子,但至少现在是永远的被人瞧不上眼。

    倒是猪和鸭子喜欢这汪臭水,猪嘴拱着坑边上的黑泥,还哼叫着。鸭子游泳嬉戏着,不时的钻进了水里,猛的露出身子来,水珠顺着身子流下,身体却不留一滴,似在炫耀着自己的水上功夫。

    不过,人们倒是不怎么恨这个臭水坑,在这个没河没水库的村子里,人们还得在大旱的季节里用这黑黑绿绿的臭水来缓解旱情,虽然只是一时的,没多大功效的,但这臭水在旱季里已是他们的命根子,没了它便是什么都没了。由此,这水坑倒成了伟岸的了,功劳和人们天天盼着下雨的老天爷有了一丝的相像,不过是远远不及这伟大的老天爷的,也是根本就没有那一丝的可比性――这里的人们是信神的。

    冬日里,坑里的臭水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稍大一些的孩子们上完早自习多数暂不回家,成群的来到这坑边,踩在这冰层上溜起了冰。坑边上围观的孩子们渐多了,靠后面的孩子小脑袋插过缝隙观看着,嘻嘻笑笑。前排的孩子欢叫着用石头砸向那坚冰,冰块只是擦伤了一层皮,白白的,但绝无大碍,仍然承受着孩子们的重量和击打。若不是四周的大人们喊叫着骂着从晨雾里头出现,将他们赶走,他们是连饭都顾不上吃的。

    这个坑的聚水能力倒是一流的,地处在村子的中央,又是这中央的底。

    暴雨侵袭,南、北和西面的三股水流都会先顺着路的边边沿沿流往低处,然后聚会于这条大街上,像三条长蛇并为一条巨蟒,最后向东直钻进了这大坑,旋转开来。

    这坑也是贪婪的,只有吞满了水再也留不住多余的水时,才肯罢休,目送那浑浊的、带着秸秆和枝枝叶叶的一股水继续东流,拖泥带水的,有些不舍。

    雨水过后,水流渐缓、消失了,大街被冲洗得干干净净,留有痕迹,路两边的土沫也早溜走了,路边的草被冲出了根,歪斜着。

    大街上倒是停驻了几块石头,东一块西一块的,是这水流送来的礼物,只是不被人们看好。这时的路人很少,也是匆忙的,大街上留下了他们的足迹,脚印和着那泥巴,像一道道的伤痕,又似一幅画,暂时的显现出来,最后,也成了狼籍。

    待日出,没几天,那狼籍便也消失了,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但是,大街上最为显眼的那个院落是这村大队和学校的极佳反衬物,让人看了总是一阵心酸。

    一个低矮的土坯瓦房院子,院落里堆满了各种柴禾,倒也整齐,分了类,玉米的杆,烟草杆,树的枝杈,就连那些干黑了的荆棘也都成了柴禾。院落里除了柴禾还是柴禾,只有一条小路是下脚的地儿。

    这家有一个傻子媳妇,见面只是几句问吃问喝的话,再无其它,还总是穿着脏兮兮、厚墩墩的粗布衣裳,长头发又脏又乱,却时不时拿着梳子站在家门口一遍又一遍的梳理着,只是不见效果,仍是脏乱着。傻媳妇的眼睛就无神的凹陷在额头下,被这脏头发稍稍的挡住了。这家的男人稍微机灵一些,但却只有一只眼睛。除了夏天,他总会身披一件灰色衣裳,还破有几个洞。冬天的时候,他会把手钻进这灰色外套的袖子里头,弯着腰板子,永远是直不起身来。他还患有羊羔疯病,发起病来躺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人们只是远远的看着,谁也不敢上前。他们的儿子也是个傻子,说话结结巴巴的,才几岁大,倒像极了他的父亲,也会经常披一件灰色的外套,破着洞。

    而这家子人又是最惹眼的,每次吃饭的时候,一家子人都会蹲在家门口处,端着大碗,一碗又一碗的红薯下了肚子。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都会注意到他们,破旧的衣裳,脏兮兮的头发,像是从来都没有洗过,永远也都是一碗红薯饭,每年还要接受村大队的救济才能度过这个年头。人们总会痛惜一阵子。

    村子的西面也有一个坑,人们都叫它西坑,是连着一道百米长的矮沟的。但这坑倒是石头渣子的,水也是短暂的相聚,没几天便渗进了这渣子,只是泥巴留在了这坑的表面上。

    人们不看好这坑,因为它阻挡着沟两面人家的来往,这坑和这沟壑也因此成就了一些新的名词,像“沟这边儿”、“沟那边儿”、“沟底儿”、“坑高处”等等,这些词是应该载入山酒子的史册的,因为人们是常常会提到这些字眼儿的。也由此,沟两边的人多数是陌生的。

    按理说这坑该是无辜的,它只是极小的一个“碗底儿”,而这条沟壑才真正是这一道隔阂的罪魁祸首,只是西坑与这沟壑相接,成了帮凶,永远也洗不清自己的罪名。

    山酒子的房子大都是土坯瓦房,绿砖红砖的房子星星点点的散于其间,像是一些花儿,但并不怎么争艳,低矮的。房舍院落全都在一条南北而过的柏油路西面,最靠东的几间老房子也只是紧挨着这路,没有一家的院落敢跨过这条道儿,这路就像是一条警戒线,走出去了便成了山酒子共同的敌人似的。

    柏油路弯弯曲曲的南北穿过山酒子的边缘,南面接洽营平村,北面抵达黑沟村,这三个村南北相邻,但也都是有一定的距离的。若是骑着自行车在这条路上跑上一趟,人们都会明显的发现一个破落的村子夹在两个大村之间。

    山酒子就是这样的不起眼,这条柏油路也许也仅是路过而已,只是为了连接营平村和黑沟村不得不从这里穿过罢了,山酒子似乎成了旁观者。但这条柏油路是这三个村子的交通要道,也是这条路方便了这三个村子的交流,也方便着流言的蔓延。

    步行在这条柏油路上,踩上那些小黑石子儿,倒也有几分惬意,石头子儿是能发出弱弱的声响的,挣扎在人们的鞋底下。

    笨重的汽车是很少穿行于期间的,驴车和牛车倒可以频繁的见到,一辆又一辆,达达的走过。

    因此,路上倒也多了些驴子和牛的粪便,一些还冒着热气,被嬉戏的小孩子不小心踩上了,东一句西一句的骂着。

    这些粪便最终也会被拾粪的老头子装进担子里,挑着远去了,拾一路,满了担子,最后倒进自家的庄稼地。

    坐着或躺在那牛驴车上也是一种享受,很是自在的。

    驴蹄子或是牛蹄子答答的响着,有节奏的,也是最能进进出出于人耳的。

    但这些车上大都装着农具,是要赶着除草或犁地去的,有些装几袋粮食,拉到乡里边卖掉,换几个急用钱。

    旧旧的自行车也穿行于其间,响着铃铛,风一般的飞过,车上多挂上几根葱,几棵大白菜。

    当然也有一些蹬三轮儿的,骑车人左摇右摆,被一辆又一辆的单车超过,慢慢的被落在了后面。

    山酒子村东面紧挨着柏油路的几家人倒是喜欢看那人来人往、车来车往的风景,端上一大碗红薯面条,蹲在家门口,津津有味的吃着,但这绝没有夸耀的意思,更没有故意勾起饥饿路人羡慕的意思,这里的人们喜欢饭时家门口的热闹和流言,这热闹与流言就像是一个伴侣。他们会时不时的瞅一眼来往的牛驴车和行人,好奇着会不会出现一些新鲜的玩意儿。有时,几家子的人聚在一起,个个端着大碗,说笑着吃着,声音虽是不大,但也总会引起路人的注意。这景象,周围村子的人们也多是这样,也就不奇怪了。

    每年的二月份,山酒子便会处在一片热闹的景象之中。那条柏油路两边被人们用白石灰写下大大的“占”字,再用细白石灰粉围起个大框框。

    过个十几天,这些被“占”的地方就摆满了叫卖的东西。卖包子的、卖卤肉的、卖衣服鞋的、卖水果的、卖竹篮竹席的、卖锅碗的、卖椅子凳子的、打金银首饰的、耍杂技的、转悠于其间叫卖糖葫芦、冰糕、气球的……最热闹的算是搭台唱戏了,戏子们唱3天的戏,老人、青年和孩子都会来凑热闹,大人们聚集在戏台前,入了迷,小孩子们打闹着穿行在摆满了东西的这一段柏油路上,来来回回,寻寻觅觅的。

    这便是山酒子的二月扁鹊庙会,一年一度,热热闹闹的。

    扁鹊庙就突兀在山酒子东北面的小坡上,是这小坡的至高点,也是这破上唯一的建筑,一间红砖蓝瓦的小房子,里面有3尊大彩像,中间最大的那尊便是扁鹊。3尊大塑像的两边是两排小的塑像,几个站着,几个半蹲着,几个跪着。扁鹊显出严肃的神情,两眼瞪大,藐视前方,略带着微笑,但是呆板。扁鹊的正前方放着一个大的青铜香台,供人们烧香敬拜。香台里面已经满是香灰,香灰下面是细沙子,被覆盖着。坡的四围都是庄稼,只有小庙的东墙处有一棵老槐树。这些年来,只见那树的枝干越发的黑皱,却一直不见其长高长粗,只是枝叶多倾向了庙宇的顶,庇佑着这小庙宇的一角。

    这坡上种不了庄稼的地方则长满了荆棘和野菊花,而这一片的菊花又是不同于其它地方的,这里的菊花是甘甜的,但是出了这道坡,菊花便是苦涩的了。正夏时节,人们便会采来这甜菊花做成茶叶,诱人的香。

    远远望去,这庙宇是个方方的黑痣,是神圣的孤单着的,只有庙会的那三天、过年和正月十五,人们才会成群的来到这地方,沿着小路,上了坡,烧香祈福。平日里头是很少会有人来烧香敬拜的,偶尔会有人来过,烧了香,只是没有人知道罢了,只有那香台上留有痕迹,但也都是多年来留下来的,新旧交杂着,也都是极其相近的痕迹。

    通往这庙宇只有一条小道,是穿过了庄稼地被人们慢慢走出来的,是多年来赶庙会的人你追我赶的踏出来的。小路与那条柏油路相接,窄窄的一条,倘若柏油路是树的粗干,而这条小路只能算是它的枝叶罢了,并且也只是偶尔的一片绿。

    这里的人们都敬畏着这片神圣的土地,因为这里曾流传着一个传说。但岂不知,这个传说竟比这个村子还要古老。

    几千年前,故事就发生在这个小山坡上。一个汉子在坡上垦荒,一不小心摔落坡底,腿摔断了一条,流着血,疼痛难耐,挣扎着。这时,不知从哪里走来一个白胡子老头儿,采来草药,用石头敲碎,敷在了那汉子的伤口处。白胡子笑着说:“睡吧,醒来时伤口便好了。”汉子闭上眼睛,就立马睡着了,老头也消失了。等汉子一觉醒来,他的腿完好如初,汉子激动的流着泪,跪在了这片坡地上。汉子把他遇见神医的事情告诉了县太爷,县太爷猜测那老头是神医扁鹊,于是就抛弃了官位,找到了神医,做了神医的徒弟。汉子为了感激神医,便在这个坡上建了一座庙,供后人祭拜,这便是今天的扁鹊庙。

    扁鹊庙会已经是这里最盛大的节日,是要和新年相媲美的,而庙会这天,人们聚集的场面更是要远远胜过春节的。庙会算是人们的纪念活动,纪念神医扁鹊,欢庆丰收,同时,这个日子也已经成了一种文化。

    山酒子四面都是庄稼地,农人是永远都闲不住的,收完玉米或是红薯,便忙着犁地种小麦,割完麦子,一场雨过后,又忙着种玉米、红薯,年年如此。但只要是丰收之年,农人们总是高兴的,再苦再累也都是值得。怕的就是大旱季节,辛苦了一季却一无所获。

    丰收之后还要交公粮,一袋又一袋的粮食用架子车拉到大队门口,过了秤――一丝一毫都不能少,倒进了大队的仓库里头。农人是很在乎自己辛辛苦苦而收获的口粮的,但这样的政策又是不能违背的,相比于几十年前或是特殊时期时期也是好得多了的,农人们也是知足的,没有怨言,快快乐乐的种自己的庄稼,过自己的小日子。

    山酒子的男青年大部分日子是在外的,并不是他们不顾家,是生计所迫。外面的世界是灯红酒绿的,但都不属于他们,他们睡的是阴暗的、刚建成还未来得及粉刷的建筑工地,饭菜是白馒头稀饭、萝卜白菜,但他们知道即使这样的伙食也是要比家里好得多的,家里头哪会见到这样的白馒头!他们起早贪黑的穿着破衣服忙碌于建筑工地上,大楼就这样慢慢的起了,城市拥挤了,建筑破旧了,汉子们也渐老了,弯了腰板。

    农忙时节,汉子们才急匆匆的赶到家,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停,擦一把汗,又马不停蹄的赶到庄稼地里,拼着劲儿收割庄稼。等庄稼地里的活忙完了,他们又一天也不敢耽误的奔赴工地,告别了妻儿老小,临近过年才肯回来――是要走亲戚的,更重要的是过个团圆年。

    过年是个头疼的事儿,一年下来揽工赚的钱也都快花完了,若是再给儿女交学费,买些化肥,钱便又所剩无几,自己连一件像样的新衣裳都不敢添。揽工的汉子们又能穿得上什么新衣裳啊,穿上什么也都只能等着体力活将它磨旧、磨破!那只是个奢求,还是等到过完了年继续干自己的建筑队吧,这才是自己的营生,新衣裳总是奢侈的梦而已!

    一些小伙子十五六岁便离开了家,揽工赚钱,省吃俭用,只想等攒够了钱,娶媳妇盖房子。他们也都干得气力十足,个头矮的、瘦小的也都不是问题,他们有的是一身的气力。

    这就是山酒子汉子们的出路,注定要漫漫长长的,更是寄希望于了子女,只希望他们能够有出息,自己再累也是值得的,哪怕那一天自己也已是年过六旬,白发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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