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挑货

    仓库到了。仓库前的水泥院子里,仓库的工作人员正指挥着大小小约三十家地毯工厂，各自把货铺开。

    问刘虹，你希望我要你多少货？

    刘虹说，我希望你给我一下都要了。那我年终奖金就OK了。

    边笑着，边捏了下刘虹的手。然后，两人下了车。

    刘虹对工作人员说：告诉工厂，先挑手绣。把手绣地毯，每个图案都展开一条。

    因为生产工艺不同，在地毯行业中，手绣地毯是唯一能毫无偏差地，把设计的意图准确表现出来的地毯。手绣工艺分两种，一种是十字绣，是十九世纪中叶，从英国传到中国烟台许氏家族的。山东烟台因此是中国第一个生产手绣地毯的地方。十字绣地毯工艺严谨，用料考究，现在市场上卖的十字绣，相比之下，只能称为垃圾。另一种是斜绣，适宜表现一些比较散漫的结构的图案，比方说刘虹专长的新式图样。

    先转着把所有的地毯看了一圈。这些工厂老板大部分他都认识，也顺便跟大家打了个招呼。他会说几个简单的汉语，比方说：你好。辛苦了。等等。

    转了一圈后，他先来到了李龙公司的地毯前。李龙没来，他派了业务员来的。带来的图案不多，都是曾经给刘虹做过的定单后，加做的现货。李龙的设计曾经受过烟台许氏的精心指点，气象就是不同。人家许氏地毯至今仍是按平方英寸算价格的。一英寸的价格都比众工厂一英尺的价格都高。

    李龙的设计当然达不到那个水平。不过，跟大家的地毯比起来，可就是风立鸡群了。

    亲自弯下腰，把每条样品地毯都系上了有他公司图徽的铅标。然后，问刘虹，这家公司就这些图案么？

    刘虹很无奈地说，是的。

    很遗憾地摇摇头。

    李龙公司地毯价格高，卖给A刘虹基本是亏着钱卖的。何况李龙主要是给张衣玫供货，很多图案是他不能给自己的。刘虹把A拉到另一家图案比较好的公司摊位前。A看了看这家的地毯，又跑到李龙那里拿了一条地毯比照着。

    看了一会，他说：你看，这条地毯，花的阴面和阳面表现得很好，我都能看出阳光是从那个方向照过来的。还有这个润色，之间有种透明感。而这条地毯没有阴阳面，好象到处都是阳光，润色很硬，没有过渡。那都是同样的材料，为什么就不能做到这样呢？

    刘虹知道这家公司，很多图案都是模仿李龙公司的。但是设计跟李龙公司的设计比起来，可就没法比了。花形搞得还不错，在细节上就很没法说了。可李龙公司那样的设计，全国都没有几个。也不是小的公司能养得起的。

    起身，又围着众工厂转了一圈，然后给蹲下身给看好的样品上铅封。

    上完后，让工厂把挑出的图样的地毯，全部打开，正式的挑货就开始了。

    挑了几家之后，他终于又发现了一家做得很好的工厂。那是刘虹精心培养的专门生产新式图样的工厂。工厂展出的几个图案都很有新意。其中有一个很大胆的图案。边上的线道和卷草设计成了大树的根，根盘绕着，卷曲着，往上就成了大树，树上有清新的叶子，叶色设计是用了一种有透明感的黄绿色，安排得很有层次，很突兀的，树稍长了几穗紫红色的果实。紫，在地毯中是很难运用的颜色，不是高手，用起来，往往是弄巧成拙。所以有些客户就干脆声明，不要带紫头的地毯，然而，这个紫用得那么恰到好处，简直就是画龙点睛。四边都是用这样的树围着，中心，本该是地毯中最重点的地方，干脆什么花都没有，直接铺了个大底色。

    整条地毯，充满了反叛，充满了对传统的蔑视。A难得的笑了，这条地毯，恰对了追求个性的美国人的口味。他要了这个图案所有的现货，拍了照片，和工厂厂长合了影，告诉刘虹，马上给这家工厂下定单，规格要齐，加上方的和圆的规格，先订一万尺。

    接下来，A的心态终于正常了，一车一车的货拉到了一边，那就剩下刘虹的工作人员进行细检了。A有个习惯，他挑图案，质量由出货公司负责。

    正忙着呢，A的电话响了。刘虹的心也咯噔了一下。她知道A在她这挑货的事，十分钟内，几个大些的地毯出口公司都会知道。这才是价格战的正式开始。

    果然，A接了电话后，神情变了。他拿着铅封的手，犹疑起来。

    刘虹问他：张的电话？

    他点了点头。

    落价了？

    是的。

    刘虹说，我不勉强你，你考虑下，那些值得你要的，你就要。觉得不合适的，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