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言清似梦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目录:言清似梦| 作者:尘子| 类别:历史军事

    今日该我早当职,早早的便起了床,挑了身稍有些明艳的衣服,头上挽了个娇俏的发髻,斜斜插了支碧玉簪子,看起来简单大方,又不失雅致,描了黛眉,又搽了些胭脂,对着镜子看了看,虽不能说是倾城倾国,但勉强还能算是个俏丽美佳人,用力深吸了口气,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恰倒好处的微笑。

    休息的这几天,宫中已是流言满天飞,朝中弹劾伯父托合齐的奏折据说已经堆满了康熙的龙案,阿玛虽已远离朝事,可仍是没能置身事外,有朝臣弹劾阿玛包庇纵容托合齐,暗中给托合齐撑腰,听赵昌说,那个上奏折的大臣是言之凿凿,半点不由阿玛辩解,果然是墙倒众人推,树倒猕猴散,不过让我奇怪的是,康熙并未理会那个大臣的奏折,甚至连问也没问。

    殿前奉茶时,康熙正和几位阿哥和大臣议事,见我如此装扮,明显是一怔,我不去看他,只是面色淡然,从容不迫的将茶放在他手边,又低头去给下首的阿哥大臣上茶。

    从头至尾我都没看任何人,神情淡然自若,动作干净麻利,仿佛那些早已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心里明白这宫里宫外,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看万琉哈家的笑话,等着看我的好戏,可我偏偏不让他们得逞,康熙一日未给托合齐定罪,我一日仍会挺直腰杆做人,绝不会丢了万琉哈家的脸,好歹我现在仍是御笔亲封的大清第一秉笔女官。

    直到我退回一侧站着,康熙才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扫了眼立在一侧的我,又扭头和众人议事。我静静站在一边,明显感觉到殿内其它当职的宫女太监都在暗地打量我,就算是坐在下首正与康熙议事的阿哥大臣们也都在不经意间,视线慢慢从我身上扫过。

    心里有些得意,又有些好笑,嘴角微抿,忍不住抬起眼睑,不料正对上梁九功略带赞赏的眼神,我淡淡笑了下,又垂了睫,梁九功从小就跟在康熙身边,什么事没经历过,多少家族的沉沉浮浮想来他也看惯了,所以对我倒也没有什么表示,即没有同情怜悯,也没有嘲笑讽刺。

    午后,寒梅来换我的班,我正坐在茶房外晒太阳,她默默无言的站在我身侧,悄无声息。我静了一会儿,示意她坐到我侧身,扭头看她,问:“怎么还不去给万岁爷泡茶?紫薇她们刚到乾清宫,凡事不熟悉,你要多费些心。”

    寒梅幽幽叹了口气,道:“姐姐永远都只为别人操心,可又有几人承姐姐的情?”我笑了下,道:“不是做什么事,都要图回报的,有时我也只是求个心安。”可是,在这个宫廷,要想只做到独善其身,又何其艰难?寒梅撇撇嘴,辨道:“姐姐为求自己心安,一味对别人好,从来不争不抢什么,可有些人非但不承姐姐的情,反而恩将仇报,难道姐姐一点也不在乎吗?”

    寒梅说话的语速很快,身子微微有些颤抖,话毕,满脸通红的看着我,微喘着气。我愕然,看着她一脸的不满忿恨,心下有些奇怪,不禁问:“怎么回事?谁恩将仇报了?”寒梅的脸蓦然一白,咬着唇沉默不语,我等了会儿,仍不见她说话,只是神色似是十分生气。

    自从伯父被景熙弹劾以后,宫中的人对此事议论纷纷,难免会有人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巴不得我赶紧从乾清宫消失,我自己都不甚在意,可是寒梅却是眼中掺不得半粒沙子,连气带骂的斥责了好几个好事之徒,总算是将不利于我的流言压了下去。可是我明白,强压只是暂时的,压的了一时,却压不了一世,反正这事也由不得我,也只得顺其自然了。

    见寒梅还是一幅忿忿不平的样子,微摇了摇头,笑道:“好了,墙倒众人推这本就是很寻常的事,你又何必为这些人生气,不是跟自个儿过不去吗?”她脖子一梗,又要说话,我忙举起双手,道:“好了,别说了,再说耳朵要起茧子了,这事我心里有数。”寒梅嘴唇动了半天,终是将话咽了回去。

    顿了顿,我看着她诚挚的道:“寒梅,姐姐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用真心回报我,但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的,对我来说,这就够了,真的够了。”寒梅眼中带着泪意,嘴角瘪了瘪,眼看就要哭起来,我有些啼笑皆非,不等眼泪落下来,就赶忙掏出帕子做势在下面接着。

    寒梅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也暗呼口气,心神顿时松了下来,看了看她,想了想,我道:“寒梅,你在御前也有好几年了,做事一向认真周全,也不枉梁公公的一番调教,只是性子略欠丝沉稳,这在宫中是极为要不得的,以后你自己可得多多注意些。”

    见我如此说,寒梅有些急,忙拉住我的手,连声道:“我要永远跟着姐姐。”我笑了下,道:“傻瓜,怎么能想着永远跟着我呢?如果你多用些心,梁公公肯定还会再重用你的。”寒梅眼圈微红,道:“寒梅不求别的,只希望姐姐平安快乐。”

    心里一暖,我拍了拍她的手,嘴角泛起几丝苦笑,默然不语。过了会儿,魏珠下面的小六子匆匆过来催寒梅给前来议事的大臣上茶,我也准备起身回去。

    园子里的杨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了,偶尔一两片不肯离开大树的落叶,在寒风中百般不愿的随风而落,踱着步子漫不经心的走在小径上,随手抄起一片落叶,心中暗叹,我也不正如这片落叶一般,永远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不远处的大树下,十七一身黑色锦袍,负着双手随意而立,眼睛微微眯着,好像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转眼看了看四周,寂寥萧瑟的园子因他平添了几分暖意。

    微微笑着上前,几分高兴几分埋怨的道:“不是让你不要来找我的吗?怎么不听话?”十七嘻嘻笑了两声,道:“我想姐姐了。”我笑嗔他一眼,轻哼了一声,道:“现在看也看到了,是不是该回去了?”十七佯怒的跺了跺脚,叫嚷道:“姐姐。”

    十四岁的十七已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半大少年,足足比我高了一个头,五官明朗,脸颊显得有些清瘦,眼睛时常眯成一条缝,泛着聪慧狡黠的光,但这样的眼神只会在我面前表露,在别人面前他只是一个文采出众但并不热衷于政事的皇子,宫里不少人都说,他的温文尔雅像极了八阿哥。

    伸手帮他理了理衣袍,慢声道:“你的心意,姐姐都明白,只是现在是多事之秋,凡事都该注意些。”十七反手握住我的手,声音有些暗哑,语气却十分坚定:“我不怕。”我笑了笑,道:“可是我怕,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弟弟,姐姐希望你好好的,你明白吗?”十七身子轻轻一颤,他瞟了我一眼,慢慢垂下了头,低声道:“你一定很生气,对不对?”

    笑容一滞,复又笑道:“我没有生气。”十七抬起头,眼中隐带着一丝哀伤,嘴角泛起几丝苦涩,道:“不,你一定在生气,不然你不会一直避着我们,也不会一直不肯见四哥。”

    心猛然一抽,噬心的痛楚慢慢沿着血液扩散到四肢百胲,忙伸手按住胸口,深吸了口气,这才在脸上扬起个笑,慢声道:“生气做什么?我久在皇上跟前侍候,也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我若要生气,也该气伯父保错了主子,投错了路,气他为了荣华富贵,不顾定嫔娘娘的身份,不顾十二阿哥的前途,不顾阿玛的性命,不顾整个万琉哈家的安危,气他拉着所有万琉哈家的人为他自己的私欲做陪葬,气他-------”

    “不要再说了。”十七满脸痛楚的打断我的话,声音暗哑的道:“姐姐----你该气我们,是我们对不起你。”呵呵!我笑吟吟的看向他,问:“我是气你们,可我又能怎么样呢?”他静静看着我,眼中满是掩也掩不住的忧伤,看了半晌,不忍再看,忙转过身,淡声道:“我累了,你也赶快走吧!”

    未待我抬步,十七已一手抓住我的胳膊,不让我离开,我也不挣扎,只是静静背对着他站着,“姐姐,皇阿玛很看重你,不会因为托合齐牵怒你的,而且你还有一个身为王爷的外祖父。”他在背后低声道。

    “那我阿玛呢?”我道:“唇亡齿寒,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的阿玛又该怎么办呢?”十七想了想,略带丝思索,道:“朝中有不少大臣上奏折弹劾杜顺大人,皇阿玛都压而不发,显然是不想此事牵连到杜顺大人,再说-------”他顿了一瞬,又道:“姐姐在皇阿玛跟前六年,尽心尽力的侍候,皇阿玛必定还会有几丝顾及到姐姐的。

    果真是计算的面面俱到,我不置一词,只是冷笑了两声,转过身看他,问:“是他说的?”十七轻点了点头,过了会儿,又道:“八哥也是这么说的。”八阿哥?我微皱了皱眉,十七道:“我去找了八哥,问他如何才能不让你受牵连,八哥说只要你能将自己置身事外,以皇阿玛对你的宠爱,和查查哈郡王在蒙古的影响力,必定不会受到牵连的。”

    这点我早就想到了,自从上次康熙安排我在屏风后面听大臣议事的时候,我就猜到康熙不会让此事牵扯到我,不然他也不会用那种方法来警告提醒我。只是,对托合齐我可以做到置身事外,可要是换成阿玛呢?我还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我叫了快八年的阿玛,死在我眼前而我无动于衷冷眼旁观吗?

    下意识垂眼盯着一直握在手里的落叶,四阿哥,八阿哥和十四阿哥的面容交错在脑海里闪过,四阿哥的求婚,八阿哥的戒指,十四阿哥的强吻,一幕幕好像都是在昨日发生,我抬起头,面色淡淡的看向十七,道:“托合齐的死活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如果此事牵连到了阿玛,我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阿玛往死路上走。”

    十七一怔,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但只是一瞬,他又展开了眉头,点头道:“我不会让杜顺有事的。”心下一阵感动,我道:“姐姐谢谢你。”十七微微笑了笑,我道:“好了,我真要走了。”十七点点头。

    冲他笑了笑,提步而去,未走两步,忽听十七在身后问:“你恨四哥吗?”脚步一滞,我一面快走,一面笑着答道:“恨他,恨他做什么。”恨他?我恨他吗?早就料到的结果,我怎么会恨他?如果我生就在这个年代,或许我会恨他,可惜我不是,我不仅不恨他,我甚至还很理解,他若想夺得嫡位,第一步就是要扳倒太子。八阿哥一直处心积虑的想扳倒太子,他会跟八阿哥联手,想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我捂着胸口,痛疼依然如潮涌般,一波漫过一波,仿佛要将我击碎化作尘土,他可有几分顾及到我?这就是他所能给我的爱吗?我笑了起来,开始只是微笑,慢慢咧开嘴,最后是放声大笑,迎面走来几个太监,看见我站在路中间笑的前仰后合,俱都是一脸震惊的看着我。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慢慢收了笑,理了理衣服和发丝,正正神色,面色淡然的从早已僵在一边的太监面前走过。心里暗暗提醒自己,我不会甘心就此向命运认输,绝不会。

    距景熙弹劾托合齐借会饮为太子结党一案已过了好几个月,此案却仍未水落石出,康熙也不催促,只是让三阿哥等人详细的调查,务必要证据确凿。康熙对我并没有什么表示,我也丝毫不理会朝堂上的是是非非,只是从容淡定的做着自己份内的事。

    昨晚刚好轮到我当晚职,康熙近段时间一直很晚休息,我们这些御前侍候的人也只好陪着加班。

    早上起了床,略略收拾了一下房间,正在院子里给花草施着肥料,忽听门外有人敲门,抬起头,道:“进来。”姑姑宫里的芳芝推门而入,快步过来请安,道:“姑娘,定嫔娘娘知道您今日不当职,所以差奴婢来请您过去。”我放下手里的花锄和水壶,道:“我这就去。”

    到了厅外,芳芝帮我挑开帘子,躬身道:“姑娘自己进去吧!”我点点头,进了屋,正厅幷无人,于是向侧厅走去,守在珠帘后的宫女小玉看我来,忙分开帘子,俯下身请我进去。

    我略一颔首,便直接进了侧厅,姑姑斜靠在软榻上,一脸病容,不时拿帕子捂着嘴咳嗽,十二阿哥立在榻边亲自递茶水,十二嫡福晋青雅站在十二阿哥身侧,神色颇为不安,双手一直绞着帕子,牙齿紧紧咬着唇,隐约已能看见血迹。

    我心里一酸,忙上前请安:“枫儿给姑姑请安,给十二阿哥和福晋请安。”姑姑猛的坐起了身子,直朝我招手,赶紧起了身走到软榻前,姑姑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她身侧,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十二福晋捂住嘴,压仰着声音低声啜泣,十二阿哥亦是满脸忧伤,站在一旁默然无语。

    我吸了口气,掏出帕子帮姑姑拭泪,却怎么也找不到安慰的话,康熙之所以会重用信任阿玛和伯父,多多少少是看在姑姑的面上,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姑姑心里肯定十分难过,可难过有什么用,托合齐是她的亲哥哥,两人是一母所生,血脉相连。

    姑姑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流泪,神情凄楚,我看了眼十二阿哥,他微叹了口气,上前一步,道:“额娘事已致此,您保重身子才是最要紧的。”芳芝端来了银耳羹,十二阿哥接过来,舀了一勺喂给姑姑,姑姑摇了摇头,道:“几年前我就劝过哥哥,让他行事收敛一些,多少为自己留条退路。”话刚落音,又是一阵咳嗽声。

    忙上前轻拍姑姑的背帮她顺气,姑姑抬头看我,问:“枫儿,你久在万岁爷跟前侍候,你看万岁爷会为何处置哥哥?”我怔了一瞬,想了想道:“伯父的事情,全看皇上对太子爷的态度,现在恐怕谁也说不准。”

    姑姑怔了半晌,神色更是悲痛,十二阿哥看着我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我道:“什么都不能做。”十二阿哥眸光一闪,又静静凝视我,我道:“伯父是你的亲舅舅,我知道让你亲眼看着他从高处跌下来,心里肯定不好受,毕竟是心脉相连的至亲,只是你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姑姑将来还要靠着你,你一定不能搅到此事中。”

    十二阿哥轻点了点头,道:“我毕竟还是皇阿玛的儿子,又一向卧病在床,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不等我说话,他又问:“那你呢?你可有考虑过自己?”姑姑闻言也抬头看我,眼中满是关切之色,我心下一暖,嘻嘻笑道:“枫儿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皇上应该是不会为难我的,了不起也就是把逐出宫去,如果真是这样,倒是随了枫儿的心愿。”

    姑姑见我一幅没心没肺的样子,只好幽幽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是,幸好你还有个疼你如宝的外祖父撑腰,万岁爷就算不顾念你,至少还得给查查哈王爷几分薄面。”我抿嘴不语,只是嘴角含笑。

    十二福晋一直沉默不语的站在一边,我侧头看她,笑道:“嫂嫂最近清瘦了不少,这样下去可不好。”十二福晋拭了拭眼角,道:“多谢姑娘关心。”她偷偷瞟了眼面色忧凄的十二阿哥和满脸伤心的姑姑,眼中充满了内疚和不安,这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微摇了摇头,扶姑姑躺好,安慰道:“姑姑,十二阿哥说的对,事以致此,再伤心难过也是没有用的,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每个人都各有天命,朝臣弹劾伯父,虽然罪名林立,但矛头却是指向太子的,伯父当初即然选择支持太子,那他就应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他不会怪任何人,更不会怪姑姑的。”

    姑姑拍了拍我的手未语,我瞄了瞄十二阿哥,又道:“姑姑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十二阿哥多想想,还有府上的那一大家子人。”姑姑看了看面色苍白如纸的十二阿哥,默了会儿,才轻点了点头。

    回来的路上,十二阿哥和十二福晋正好跟我顺路,三人均是一路无言,到是宫门口,十二阿哥叮嘱道:“现在形势不容乐观,你自己万事小心了。”我笑了笑道:“不会有事的,枫儿心里自有分寸。”十二阿哥略笑了笑,道:“这样就好,有事就吩咐人来寻我。”我摇头,道:“你现在最好什么也不要管,将自己置身事外的好。”十二阿哥嘴微张,随即又轻摇了摇头,含笑不语。

    我扫了眼十二福晋,嘻嘻笑道:“好嫂子,我想跟十二哥说句悄悄话,不知嫂子可准许?”十二福晋脸色蓦然一红,看都不敢看十二阿哥,只是低着头道:“我到前面等着。”说罢匆匆走了。

    她一走,我脸上的笑便垮了下来,道:“马齐大人虽也弹劾了伯父,但他不是为私,而是为了朝廷,你千万别因此怠慢了她,也别让府里的人非议她。”十二阿哥看着我,神色不明,道:“这个我心里有数。”我看已经得偿所愿,就请安告退,十二阿哥朝我淡淡一笑,我也回了一笑,然后自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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