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目录：言清似梦| 作者：尘子| 类别：历史军事
紫禁城近几日可谓是波涛汹涌，我虽站在岸边，可这沉重压抑的气氛仍让我有些胆战心惊。离格赛参劾太子纵容门人贪污治河赈灾银子一事，已过了近月，康熙仍没有最终决定如何处置，朝中不少大臣都上了请求彻查此案的折子，那奏折堆的有小山一样高。康熙一回乾清宫就沉着脸，一幅不知何时会发怒的模样，这可累坏了我，昨天寒梅下面的宫女玉瓶，给康熙上茶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康熙大怒，然后就被莫名其妙的拉出来打了四十大板，想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板子还没打完就没了命，寒梅和别外几个小宫女吓的要命，一说要给康熙上茶，全都缩着身子看着我，冷香虽还沉的住气，但脸色明显是苍白无光，几天下来，人都瘦了一圈，我看来看去还是心有不忍，唯有自己上前去顶着，一天到晚的在康熙跟前候着，不忙的时候，就暗暗在心里祈祷，康熙千万别又一个不高兴，拿我当了出气筒。
连着几日，太子给康熙请安，康熙都是爱理不理的，我看太子很有些惶惑，总是一脸探究的偷偷打量着康熙的神色。不知朝中从哪里传出了流言，说太子门人贪污的治河银子竟有三百万两之多，已经超出了治河赈灾银子的一半，康熙一听顿时龙颜大怒，终于决定让吏部和户部共同举荐几个人南下江浙彻查此案，一时间朝中更如一锅煮沸了的水，康熙虽说让吏户两部共同举荐人彻查此案，可究竟举荐谁，又成了一个问题，几方朝臣都围着这个问题争论不休。
外面传来接驾的声音，我对候在一边的冷香道：“皇上下朝了，赶快冲茶吧！”她赶紧忙碌起来，不到一会，便捧着茶盘走过来，我看了眼是康熙喜欢喝的雨后青荷，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她低声道：“这几天辛苦姑娘了。”我笑了笑，道：“大家同在乾清宫当职，也就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她还要再说，我不以为意的挥挥手，道：“快去给皇上奉茶吧！”说罢转身走在前面，冷香捧着茶盘跟在我后面。
康熙坐在龙椅上，面色淡然的看着跪在一边的三阿哥，我静静将茶放下，飞快的扫了眼下面，大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都静静坐着，只听三阿哥道：“四弟处事一向公正严明，办过的案子在我们兄弟中也是最多的，儿臣以为此事不妨也由四弟带领吏部和户部的人共同清查为好。”我一惊，三阿哥竟会推荐四阿哥彻查太子门人贪污一案，我屏住满心的惊异，上完茶就快速退出来，让冷香再给几位阿哥冲茶。
站在殿门口，心里仍是想着刚才的事，在众多阿哥中，只有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与太子交好，更因为太子忠心耿耿的办事，一向被人归为**，如果太子门人真的贪污了治河赈灾的银子，而大阿哥和八阿哥他们又掌握了真凭实据，那不管派谁去，太子都躲不过这一劫，可三阿哥为何要推荐四阿哥去彻查此案？若是四阿哥接下这个案子，他就是想包庇太子门人，大阿哥和八阿哥也决不会善罢甘休，这个局他们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到现在这个地步，又怎会轻易让太子逃过去，四阿哥要真有意包庇，说不定就会把自己给陷进去。我想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在后面推波助澜的大阿哥和八阿哥也会让这个案子水落石出，到时候领头彻查此案的四阿哥必定就会因此与太子生隙，难道这就是三阿哥推荐四阿哥的理由？
我有些不敢相信，那个会因一曲《长相守》而在众人面前失态的三阿哥也会卷入这场夺嫡争斗中，相对于大千岁党，**，八阿哥党和仍大隐隐于朝的四阿哥党来说，三阿哥实在可以说是势单力薄，除了经常和翰林院的几个文臣来往频繁以外，从没听说三阿哥和朝中哪些职位要员往来，那他为何还要来趟这池混水？难道也是想坐到那个最高的位置上吗？
身子有些冷，忍不住往园子里走了几步，正到初夏，日头有些烈，却刚刚让我有些暖意，长长舒口气，仰着头淋浴着阳光的。脑子里忽然想了四阿哥，不仅一惊，他恐怕还不知道此事，就是用脚指头想，他肯定也不愿接这个案子，正在徘徊不定，“在想什么了？”一个声音猛然在我耳边响起，我顿时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慌忙跳开，再一抬头，十三阿哥目瞪口呆的盯着我，不用猜我就知道自己此时一定是面无血色，满眼惊惶，我回过神来，狠狠瞪着他，道：“你做什么总爱吓我？”十三阿哥讪讪笑道：“我看你在太阳下面像个木桩似的，就想来吓上一吓，可还真让我吓着了。”
我抚了抚胸口，这才想起来还没请安，又赶忙俯身请安，十三阿哥伸手扶住我，道：“又没外人，你行这么大礼做什么？”我嘿嘿笑了笑，忍不住去看四阿哥，面色淡淡，但眼中满是探寻，想来是奇怪我为何失态至此，我回以微笑，心里却是翻腾如海，两个思想只在脑袋里打架，一个说要将三阿哥的事告诉他，好让他先有个防备，不至于被打的措手不及，可另一个说我只是一个局外人，不能凭仗自己知晓一些历史，擅自议政，这对他们不公平，也不符合我只听只看不言的原则，越想越矛盾，我忍不住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四阿哥面色一惊，忙上前两步，拉下我的手，问：“哪里不舒服？”看着他焦急忧虑的眼神，心微微一软，摇头道：“大概是在太阳下面站的时间久了，不碍事的。”四阿哥略微一顿，道：“皇阿玛还在等着我和十三弟，等事情完了，我再过去看你。”我点点头，道：“你去忙吧！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他微微一笑，放开我的手，对十三阿哥道：“我们走吧！”
十三阿哥边走边回头道：“别在日头下面站着了。”我默默看着他们，脑子里全是四阿哥淡淡的笑容，忍不住张口叫道：“等等。”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同时转过身来，我咬唇走到他们面前，四阿哥道：“还有事？”话在嘴边，几番呼之欲出，都让理智逼了回去，见我半天不说话，十三阿哥道：“晓枫，皇阿玛可还等着我们，你要有事就快说。”都说女人是感性动物，我这下算是明白了，因为理智最终战胜了我的原则，我叹口气，问：“皇上什么时候召你们的？”十三阿哥面带疑色，道：“就刚刚，赵昌传的皇阿玛的口喻，让我和四哥立即到乾清宫见驾。”果然是因为三阿哥推荐了四阿哥，康熙是想问问四阿哥的想法，还是会直接下旨，这个我就猜不出来了，四阿哥被归为**，康熙早已心知肚明，还因四阿哥忠心辅佐太子而对其大加赞赏。
十三阿哥见我面色古怪，不仅问道：“晓枫，有什么事吗？”四阿哥微皱着眉，不动声色的看着我，视线不经意的一转，竟看见五阿哥正急步朝这边走来，我赶紧退开几步，垂头低声道：“有人向皇上推荐四贝勒爷彻查太子门人贪污一案。”
我垂着头看不见他们的神色，只是感觉气氛一滞，我又道：“听说黄河又决堤了。”话刚落音，五阿哥就走近了，我朗声道：“奴婢给四贝勒，十三阿哥请安。”四阿哥淡声道：“免了。”我站起身，又向五阿哥行礼，五阿哥笑道：“快起身吧！”我谢恩站在一边，五阿哥笑道：“四哥不是刚要出宫吗？”四阿哥道：“皇阿玛召我和十三弟，所以我们又转回来了。”五阿哥笑道：“可巧我也要去见皇阿玛，不如一起吧！”四阿哥略一颔首，带着五阿哥和十三阿哥一同进了大殿。
我一个人站在殿门口，心神不安，不知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的暗示四阿哥应该会听明白的，只是不知康熙会如何决断，正在焦燥不安，冷香和冰绡捧着给阿哥冲的茶过来了，我心一喜，跟着她们一道进去，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正跪在地上回话，其它几个阿哥都神色各异，我接过茶开始给众阿哥上茶，耳朵却是竖的直直的，只听四阿哥道：“国库每年都要拨几百万两银子修河筑堤，可黄河大堤仍是年年决堤，两边的老百姓年年颗粒无收，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所以儿臣和十三弟斗胆向皇阿玛请旨，欲亲自去治理黄河，为老百姓修一条能防百年大水的大堤，请皇阿玛准了儿臣所奏。”说罢俯下身，十三阿哥也俯下身道：“请皇阿玛准奏。”
康熙默了会，道：“治理黄河不是一件轻松容易事，筑堤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完的事，你们真的要去？”四阿哥道：“治理黄河不难，难在治人，只要人心齐，愿意出力，只要能将朝廷拨下去的银子全都用在修堤上，儿臣以为治理黄河也不是一件难以登天的事。”我心不仅暗叹，难怪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四阿哥会最终脱颖而出，就某些方面来说，现在的四阿哥，确实是在一心一意为百姓说话做事，朝廷年年拨百万两现银用来治河修堤，可为何黄河还是年年决堤，那是因为朝廷拨下去的银子，全都被层层官吏贪的差不多了，真正用来修堤的银子还不到五分之一，为了交差，当地官员便偷工减料，将木头代替沙泥，这样的大堤又如何能防大水？正如四阿哥所说，治黄河不难，难在治人，要想修出好堤，首先要让这些人不贪，这就是他所谓的治人。
康熙显然也很满意四阿哥的说法，面露欣慰之色，道：“难得你和胤祥能有这片心。”说着他顿了一下，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用略带询问的口气道：“那你们以为该派何人去清查江浙贪污一案？”四阿哥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十三阿哥恭声道：“儿臣以为，治河赈灾一事本就归属于户部管辖，即是格赛上了奏折，又涉及到吏部官员的职责，不如就在吏部和户部选派官员，代朝廷前去江南清查此案，儿臣以为更为妥当。”吏部和户部是八阿哥和九阿哥的人掌管，十三阿哥已然将这个烫手山竽推给了八阿哥他们，我微微一笑，十三阿哥平时洒脱跳达，没想到心思丝毫不逊于四阿哥，他们请令去治理谁都不愿意去碰的黄河，即博得了康熙的欢心，又远离了是非，一举两得，大阿哥的人弹劾了太子，八阿哥的人查出了此案，那太子记恨的必定就是大阿哥和八阿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无异于坐山观虎斗，两边都不得罪。
康熙略微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道：“那就依胤祥所说，由吏部和户部选派官员前往江浙。”然后顿了下，又道：“至于胤禛和胤祥所奏，朕也准了，你们即日就准备起程吧！”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俯身谢恩后就退了出来，我看大阿哥脸色不太好，八阿哥他们也是微皱着眉头，倒是最先推荐四阿哥的三阿哥面色如常，不仅又在心里暗暗疑惑，如果三阿哥推荐四阿哥真如我刚刚所分析的那样，那现在最失望的应该是他，可他为何一点异色也没有，难道我分析错了？或是他真的是因为四阿哥处事公正，一心为民？我想了想，还是愿意相信后者。
慢慢踱着步子回到小院，反手掩上门，才看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坐在玉兰树下的石桌上，十七阿哥送的兔子雪儿正趴在四阿哥腿上打瞌睡。我快步上前，将兔子抱起来，问：“你们怎么还不回府？”四阿哥面带微笑，看着我不语，十三阿哥笑道：“你这次可帮了大忙，我和四哥当然要来好好谢谢你。”我嘴角扯了扯，淡淡道：“以后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十三阿哥闻言轻笑了两声，看了眼四阿哥，又对我道：“这次倒真是为难你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摸了摸雪儿的头，随口问：“你们什么时候走？”四阿哥道：“准备后天就起程，**月是发洪水最频繁的时节，我们得赶在八月以前将大堤修好。”“哦”我轻点了点头，垂着头不再说话。
静静坐了半晌，四阿哥忽又道：“你自己平时多注意些身体，我已经吩咐孙太医每隔一段时间，就过来给你把把脉，身体有什么不适，也好及时用药。”我一听，顿时觉得有些好笑，道：“我自己虽不敢说医术有多么高明，但自己的身子还是照看的过来，又何必特意让太医把脉，再说我一个小小的宫女，怎敢时时去劳动太医，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我是恃宠而娇？”四阿哥见我长篇大论了半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事我已经交待孙太医了，断不会让别人知晓的。”我还是摇头，道：“算了，还是不用了，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纰漏。”四阿哥微微一愣，沉思了片刻，终是点头，道：“那就依你吧！只是你自己千万多注意些。”我笑道：“我晓得。”
三人又东拉西扯了聊了会，本想趁机问问太子门人贪污治河赈灾银子一事的真假，可想了又想，最终仍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他们虽偶有在我面前提及政事，但我自始至终都保持只听只看不言的原则，从未在他们面前议过朝政，想到这儿，我表情一松，看了看天色，道：“天不早了，你们还不出宫吗？”十三阿哥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笑道：“我们这一走，没有三五个月肯定是回不来的，你就这么急着赶我们走？”说罢看看我，又看看四阿哥，满脸的调笑，我脸微红了红，啐道：“本是为你们着想，怎么到你了嘴里就变成赶了？可真是不识好人心。”十三阿哥还要再说，四阿哥拦住他，站起身道：“我们是该走了，还得去趟太子那里。”
我也站起身，将雪儿放在地上，眼见它一溜烟跑到草从里去了，十三阿哥快步走向门口，道：“四哥，我在门口等你。”四阿哥望着我柔柔一笑，伸手揽我入怀，轻声道：“我会尽快回来的。”我将头埋在他胸前，低低嗯了声，两人静静拥了会，他猛的放开我，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向门口，片刻就消失了踪影。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刚起程不到三天，由户部主事，吏部侍朗会同督察院御史的三司官员便从京城南下江浙清查太子门人贪污治河赈灾银子一案，朝中终于又慢慢回复了平静，在我看暂时的平静只是为了迎接更大的滔天大浪，朝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在翘首以盼的看着那个调查的最后结果，太子更是终日惶惶不安，夜夜召集詹事府的官员密议，听说几日前不知为何就杖毙了两个侍卫。
宫里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不少流言，说太子暴戾不仁，视人命如草芥，常常杖责宫女近侍，殴打朝臣，毓庆宫冤魂无数云云，全是一些太子失德的流言，寒梅说给我听的时候，我还有些不敢相信，这才几天的时间，就会传出这么多不利于太子的流言，还以光的速度在紫禁城里传扬，以至于宫女太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有些怀疑，总觉得这些流言来的蹊跷，虽说流言十有七八都是实情，自从索额图死后，太子就变的有些行为失控，脾气暴燥易怒，动不动就责打身边的人，他手下的冤死鬼也确是不少，虽说也有不少人在背后悄悄议论太子失德，但从未像现在这样传的沸沸扬扬，自从经历了回蓝的事以后，我就深深体会到，流言也是可以杀死人的。
现在太子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危机，贪污案让康熙龙颜大怒，听说江浙的百姓也是怨声载道，朝中不少大臣也都议论纷纷，全是对太子不满的话，现在又在宫中传出了这样的流言，只怕太子在朝中的声望会越来越低，就算康熙有意宠爱太子，恐也难堵众人悠悠之口，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可这些关于太子的流言究竟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我想不是从大阿哥那里，必定就是从八阿哥这边，这两人处心积虑想的都是要如何板扳倒太子，现在对他们来说可谓是千载难逢的绝佳时机。
前两天带着赵昌去御膳房吩咐他们给康熙煮些银耳雪梨羹，路过敬事房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三五个太监围在一边，嘀嘀咕咕的，忍不住走近了几步，这才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太子新了纳个侍妾，可刚进宫几天就死了，听说是因为夜夜侍候太子，身子不堪劳累而死，这几个太监说的是绘声绘色，好像亲眼看见那个侍妾是如何死在太子床上的，我不仅有些恼怒，那个侍妾我是知道的，完全是因为重病所至，太子怕她过了病气根本就没理她，后来还是赵昌说听了这事，我才让他传了太医去问诊，可惜晚了一步，太医去的时候，那个侍妾已经死了，虽说太子这事做的太不近人情，但也不至于如他们所说的如此不堪。
我没有惊动任何人又退了回来，赵昌见我面色不善，也有些气道：“这帮混帐奴才，我看是想要挨板子了。”我想了想，道：“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也给其它人提个醒。”赵昌听了我的话，也点了点头，我道：“做奴才的本份就是要好好侍候主子，当好自己的差，嘴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用来搬弄是非的。”
今天下午，就听说赵昌狠狠教训了几个奴才，寒梅说那几个受杖责的太监至少有三个月都下不了地，我听后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赵昌如此做，显然是听了我的话，没想到我的手上竟也开始沾了血，晚上让人准备了一大桶水，我把自己泡在水里，好像想洗净身上所沾的血腥，水换了十几遍，只到把皮肤都泡白了，我才作罢，换了睡衣刚准备睡觉，院门咯吱一响，从窗口望过去，魏珠小跑着到门外，敲了敲门，小声问：“姐姐睡了吗？”我道：“灯未关，当然没睡，有什么事？”魏珠道：“万岁爷刚批完奏折，说是想吃姐姐煮的银耳雪梨羹。”我道：“我知道了，你在外面等会儿。”赶紧重新换了衣服，又匆匆上了妆，这才开门出去。
魏珠立在院里，忙迎了上来，笑道：“打扰姐姐休息了。”我道：“侍候皇上才是最重要的，何来打扰？”说罢快步往外走。去御膳房将白天煮的银耳雪梨羹又热了一下，这才捧着盘子去给康熙送去。
康熙斜靠在软榻上，微眯着眼睛，脸色疲惫不堪，恐怕也是几日未休息好了，我微叹了口气，端起银耳羹走上前，轻声道：“皇上，银耳雪梨羹热好了，您趁热用一些。”康熙慢慢睁开双眼，梁九功服伺着坐直了身子，又亲自试过以后，才将碗递到康熙面前，康熙连着喝了大半碗，这才抬头看我，冷冷的神色略有些温和，问：“听说这是你亲自己到御膳房煮的？”我俯下身，回道：“奴婢看皇上近几日用膳极少，平时说话声音又有些沙哑，所以这才斗胆选了些上好的银耳，加上雪梨，红枣和枸杞，一来可以作为膳食食用，二来也可以润润喉咙。”
康熙点点头，道：“味道很特别。”我笑回道：“奴婢在里面加了些荷叶，所以甘甜中又略有些苦味。”康熙将碗递给梁九功，脸上带了丝笑意，对梁九功道：“难得她如此用心，朕看该赏。”我忙俯身，道：“侍候万岁爷是奴婢的本份，奴婢不敢再讨赏。”梁九功躬下身道：“自从晓枫来御前侍候以来，奴才就少操了不少心，也轻闲了不少。”康熙笑看了我一眼，道：“那就更得赏了。”说罢想了想，道：“将内务府上贡的那套手饰赏给晓枫。”我微愣，那套手饰我见过，镯子，链子，耳坠，籫子，全是以上好的玉雕琢而成，表面镶着珍珠，看起来雍容华贵，却又极为雅致，内务府刚呈上来的时候，就有不少娘娘前来打听这套手饰，想来这样的珍品人人都在惦记着，没想到康熙竟会为了一碗银耳雪梨羹，就将这套人人都想要的东西赏给了我。
康熙见我跪着发呆，轻笑了两声，我顿时回过神来，忙道：“奴婢听说这套手饰，世间再无，所以奴婢万不敢受皇上如此重赏。”康熙笑道：“即是朕赏你的，又有什么不敢的。”梁九功见我还不谢恩，忍不住道：“晓枫还不谢恩？”我这才俯身谢恩，康熙挥了挥手，让我退了出来。
赵昌站在门口，见我出来了俯身给我请安，满脸笑意的盯着我手上捧着的赏赐，我示意他往旁边走了几步，问：“你可知皇上为何要赏我这么贵重的东西？”赵昌想了想，道：“我想肯定是因为姑娘这些年在万岁爷跟前尽心尽力侍候的原故。”我没说话，但暗暗对他的说法不以为然，康熙这些年赏给我的东西也不在少数，怎么又会因为这个理由就赏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又想起了白天的事，我忙问赵昌：“白天你杖责了那几个小太监，可有告知梁公公原因？”赵昌道：“梁公公是大内总管，我肯定得报于他晓的。”我又问：“那你如何对梁公公说的？”赵昌道：“梁公公久在宫里当职，我一点也不敢隐瞒他，所以将白天在敬事房的事全都告诉公公了。”那就是将我说的话也告诉梁九功了，这下终于让我找到了原因，赵昌见我表情一松，又笑道：“这次该要多谢姑娘。”我面有不解，他笑道：“梁公公说我处置得当，心思周全，已升我做了殿内领头的。”我一愣，即而又笑道：“那恭喜你了。”赵昌忙俯了俯身，道：“多亏姑娘提携。”我正正神色，道：“提携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此事是你自己处理周全，得了赏也是你自己的功劳，以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刚说，自己要多留个心眼。”赵昌想是听懂了我的意思，也道：“梁公公也叮嘱过了，说这事只能由他一个人知道。”我笑了两声，道：“罢了，我先回去了。”赵昌道：“恭送姑娘。”
一路瞅着手上捧的赏赐，我就忍不住暗暗苦笑，没想到康熙把这么贵重的东西赏给我，竟然就是因为我让赵昌去管管那些在背后中伤太子的人，赵昌下午刚因此杖责了宫人，晚上就被梁公公升为殿内领头的，此举的背后颇有些耐人寻味，梁九功久在康熙跟前侍候，梁九功的意思多半就是康熙的意思，看来康熙对宫里中伤太子的流言也极为不满，这下刚好借赵昌的手，亮明了一个态度，这也给那些放出流言的人一个警惕。
越想越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如此沉不住气，我想就算我不开口让赵昌管管那些人，梁九功也会亲自出马的，只是现在这个话出于我口，不知康熙会如何看我，不过照他赏赐如此贵重的东西给我来看，他还是很满意我的做法的，我只是有些担心，若是让大阿哥和八阿哥他们知道了这件事，恐怕我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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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太子给康熙请安，康熙都是爱理不理的，我看太子很有些惶惑，总是一脸探究的偷偷打量着康熙的神色。不知朝中从哪里传出了流言，说太子门人贪污的治河银子竟有三百万两之多，已经超出了治河赈灾银子的一半，康熙一听顿时龙颜大怒，终于决定让吏部和户部共同举荐几个人南下江浙彻查此案，一时间朝中更如一锅煮沸了的水，康熙虽说让吏户两部共同举荐人彻查此案，可究竟举荐谁，又成了一个问题，几方朝臣都围着这个问题争论不休。
外面传来接驾的声音，我对候在一边的冷香道：“皇上下朝了，赶快冲茶吧！”她赶紧忙碌起来，不到一会，便捧着茶盘走过来，我看了眼是康熙喜欢喝的雨后青荷，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她低声道：“这几天辛苦姑娘了。”我笑了笑，道：“大家同在乾清宫当职，也就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她还要再说，我不以为意的挥挥手，道：“快去给皇上奉茶吧！”说罢转身走在前面，冷香捧着茶盘跟在我后面。
康熙坐在龙椅上，面色淡然的看着跪在一边的三阿哥，我静静将茶放下，飞快的扫了眼下面，大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都静静坐着，只听三阿哥道：“四弟处事一向公正严明，办过的案子在我们兄弟中也是最多的，儿臣以为此事不妨也由四弟带领吏部和户部的人共同清查为好。”我一惊，三阿哥竟会推荐四阿哥彻查太子门人贪污一案，我屏住满心的惊异，上完茶就快速退出来，让冷香再给几位阿哥冲茶。
站在殿门口，心里仍是想着刚才的事，在众多阿哥中，只有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与太子交好，更因为太子忠心耿耿的办事，一向被人归为**，如果太子门人真的贪污了治河赈灾的银子，而大阿哥和八阿哥他们又掌握了真凭实据，那不管派谁去，太子都躲不过这一劫，可三阿哥为何要推荐四阿哥去彻查此案？若是四阿哥接下这个案子，他就是想包庇太子门人，大阿哥和八阿哥也决不会善罢甘休，这个局他们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到现在这个地步，又怎会轻易让太子逃过去，四阿哥要真有意包庇，说不定就会把自己给陷进去。我想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在后面推波助澜的大阿哥和八阿哥也会让这个案子水落石出，到时候领头彻查此案的四阿哥必定就会因此与太子生隙，难道这就是三阿哥推荐四阿哥的理由？
我有些不敢相信，那个会因一曲《长相守》而在众人面前失态的三阿哥也会卷入这场夺嫡争斗中，相对于大千岁党，**，八阿哥党和仍大隐隐于朝的四阿哥党来说，三阿哥实在可以说是势单力薄，除了经常和翰林院的几个文臣来往频繁以外，从没听说三阿哥和朝中哪些职位要员往来，那他为何还要来趟这池混水？难道也是想坐到那个最高的位置上吗？
身子有些冷，忍不住往园子里走了几步，正到初夏，日头有些烈，却刚刚让我有些暖意，长长舒口气，仰着头淋浴着阳光的。脑子里忽然想了四阿哥，不仅一惊，他恐怕还不知道此事，就是用脚指头想，他肯定也不愿接这个案子，正在徘徊不定，“在想什么了？”一个声音猛然在我耳边响起，我顿时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慌忙跳开，再一抬头，十三阿哥目瞪口呆的盯着我，不用猜我就知道自己此时一定是面无血色，满眼惊惶，我回过神来，狠狠瞪着他，道：“你做什么总爱吓我？”十三阿哥讪讪笑道：“我看你在太阳下面像个木桩似的，就想来吓上一吓，可还真让我吓着了。”
我抚了抚胸口，这才想起来还没请安，又赶忙俯身请安，十三阿哥伸手扶住我，道：“又没外人，你行这么大礼做什么？”我嘿嘿笑了笑，忍不住去看四阿哥，面色淡淡，但眼中满是探寻，想来是奇怪我为何失态至此，我回以微笑，心里却是翻腾如海，两个思想只在脑袋里打架，一个说要将三阿哥的事告诉他，好让他先有个防备，不至于被打的措手不及，可另一个说我只是一个局外人，不能凭仗自己知晓一些历史，擅自议政，这对他们不公平，也不符合我只听只看不言的原则，越想越矛盾，我忍不住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四阿哥面色一惊，忙上前两步，拉下我的手，问：“哪里不舒服？”看着他焦急忧虑的眼神，心微微一软，摇头道：“大概是在太阳下面站的时间久了，不碍事的。”四阿哥略微一顿，道：“皇阿玛还在等着我和十三弟，等事情完了，我再过去看你。”我点点头，道：“你去忙吧！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他微微一笑，放开我的手，对十三阿哥道：“我们走吧！”
十三阿哥边走边回头道：“别在日头下面站着了。”我默默看着他们，脑子里全是四阿哥淡淡的笑容，忍不住张口叫道：“等等。”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同时转过身来，我咬唇走到他们面前，四阿哥道：“还有事？”话在嘴边，几番呼之欲出，都让理智逼了回去，见我半天不说话，十三阿哥道：“晓枫，皇阿玛可还等着我们，你要有事就快说。”都说女人是感性动物，我这下算是明白了，因为理智最终战胜了我的原则，我叹口气，问：“皇上什么时候召你们的？”十三阿哥面带疑色，道：“就刚刚，赵昌传的皇阿玛的口喻，让我和四哥立即到乾清宫见驾。”果然是因为三阿哥推荐了四阿哥，康熙是想问问四阿哥的想法，还是会直接下旨，这个我就猜不出来了，四阿哥被归为**，康熙早已心知肚明，还因四阿哥忠心辅佐太子而对其大加赞赏。
十三阿哥见我面色古怪，不仅问道：“晓枫，有什么事吗？”四阿哥微皱着眉，不动声色的看着我，视线不经意的一转，竟看见五阿哥正急步朝这边走来，我赶紧退开几步，垂头低声道：“有人向皇上推荐四贝勒爷彻查太子门人贪污一案。”
我垂着头看不见他们的神色，只是感觉气氛一滞，我又道：“听说黄河又决堤了。”话刚落音，五阿哥就走近了，我朗声道：“奴婢给四贝勒，十三阿哥请安。”四阿哥淡声道：“免了。”我站起身，又向五阿哥行礼，五阿哥笑道：“快起身吧！”我谢恩站在一边，五阿哥笑道：“四哥不是刚要出宫吗？”四阿哥道：“皇阿玛召我和十三弟，所以我们又转回来了。”五阿哥笑道：“可巧我也要去见皇阿玛，不如一起吧！”四阿哥略一颔首，带着五阿哥和十三阿哥一同进了大殿。
我一个人站在殿门口，心神不安，不知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的暗示四阿哥应该会听明白的，只是不知康熙会如何决断，正在焦燥不安，冷香和冰绡捧着给阿哥冲的茶过来了，我心一喜，跟着她们一道进去，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正跪在地上回话，其它几个阿哥都神色各异，我接过茶开始给众阿哥上茶，耳朵却是竖的直直的，只听四阿哥道：“国库每年都要拨几百万两银子修河筑堤，可黄河大堤仍是年年决堤，两边的老百姓年年颗粒无收，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所以儿臣和十三弟斗胆向皇阿玛请旨，欲亲自去治理黄河，为老百姓修一条能防百年大水的大堤，请皇阿玛准了儿臣所奏。”说罢俯下身，十三阿哥也俯下身道：“请皇阿玛准奏。”
康熙默了会，道：“治理黄河不是一件轻松容易事，筑堤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完的事，你们真的要去？”四阿哥道：“治理黄河不难，难在治人，只要人心齐，愿意出力，只要能将朝廷拨下去的银子全都用在修堤上，儿臣以为治理黄河也不是一件难以登天的事。”我心不仅暗叹，难怪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四阿哥会最终脱颖而出，就某些方面来说，现在的四阿哥，确实是在一心一意为百姓说话做事，朝廷年年拨百万两现银用来治河修堤，可为何黄河还是年年决堤，那是因为朝廷拨下去的银子，全都被层层官吏贪的差不多了，真正用来修堤的银子还不到五分之一，为了交差，当地官员便偷工减料，将木头代替沙泥，这样的大堤又如何能防大水？正如四阿哥所说，治黄河不难，难在治人，要想修出好堤，首先要让这些人不贪，这就是他所谓的治人。
康熙显然也很满意四阿哥的说法，面露欣慰之色，道：“难得你和胤祥能有这片心。”说着他顿了一下，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用略带询问的口气道：“那你们以为该派何人去清查江浙贪污一案？”四阿哥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十三阿哥恭声道：“儿臣以为，治河赈灾一事本就归属于户部管辖，即是格赛上了奏折，又涉及到吏部官员的职责，不如就在吏部和户部选派官员，代朝廷前去江南清查此案，儿臣以为更为妥当。”吏部和户部是八阿哥和九阿哥的人掌管，十三阿哥已然将这个烫手山竽推给了八阿哥他们，我微微一笑，十三阿哥平时洒脱跳达，没想到心思丝毫不逊于四阿哥，他们请令去治理谁都不愿意去碰的黄河，即博得了康熙的欢心，又远离了是非，一举两得，大阿哥的人弹劾了太子，八阿哥的人查出了此案，那太子记恨的必定就是大阿哥和八阿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无异于坐山观虎斗，两边都不得罪。
康熙略微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道：“那就依胤祥所说，由吏部和户部选派官员前往江浙。”然后顿了下，又道：“至于胤禛和胤祥所奏，朕也准了，你们即日就准备起程吧！”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俯身谢恩后就退了出来，我看大阿哥脸色不太好，八阿哥他们也是微皱着眉头，倒是最先推荐四阿哥的三阿哥面色如常，不仅又在心里暗暗疑惑，如果三阿哥推荐四阿哥真如我刚刚所分析的那样，那现在最失望的应该是他，可他为何一点异色也没有，难道我分析错了？或是他真的是因为四阿哥处事公正，一心为民？我想了想，还是愿意相信后者。
慢慢踱着步子回到小院，反手掩上门，才看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坐在玉兰树下的石桌上，十七阿哥送的兔子雪儿正趴在四阿哥腿上打瞌睡。我快步上前，将兔子抱起来，问：“你们怎么还不回府？”四阿哥面带微笑，看着我不语，十三阿哥笑道：“你这次可帮了大忙，我和四哥当然要来好好谢谢你。”我嘴角扯了扯，淡淡道：“以后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十三阿哥闻言轻笑了两声，看了眼四阿哥，又对我道：“这次倒真是为难你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摸了摸雪儿的头，随口问：“你们什么时候走？”四阿哥道：“准备后天就起程，**月是发洪水最频繁的时节，我们得赶在八月以前将大堤修好。”“哦”我轻点了点头，垂着头不再说话。
静静坐了半晌，四阿哥忽又道：“你自己平时多注意些身体，我已经吩咐孙太医每隔一段时间，就过来给你把把脉，身体有什么不适，也好及时用药。”我一听，顿时觉得有些好笑，道：“我自己虽不敢说医术有多么高明，但自己的身子还是照看的过来，又何必特意让太医把脉，再说我一个小小的宫女，怎敢时时去劳动太医，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我是恃宠而娇？”四阿哥见我长篇大论了半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事我已经交待孙太医了，断不会让别人知晓的。”我还是摇头，道：“算了，还是不用了，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纰漏。”四阿哥微微一愣，沉思了片刻，终是点头，道：“那就依你吧！只是你自己千万多注意些。”我笑道：“我晓得。”
三人又东拉西扯了聊了会，本想趁机问问太子门人贪污治河赈灾银子一事的真假，可想了又想，最终仍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他们虽偶有在我面前提及政事，但我自始至终都保持只听只看不言的原则，从未在他们面前议过朝政，想到这儿，我表情一松，看了看天色，道：“天不早了，你们还不出宫吗？”十三阿哥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笑道：“我们这一走，没有三五个月肯定是回不来的，你就这么急着赶我们走？”说罢看看我，又看看四阿哥，满脸的调笑，我脸微红了红，啐道：“本是为你们着想，怎么到你了嘴里就变成赶了？可真是不识好人心。”十三阿哥还要再说，四阿哥拦住他，站起身道：“我们是该走了，还得去趟太子那里。”
我也站起身，将雪儿放在地上，眼见它一溜烟跑到草从里去了，十三阿哥快步走向门口，道：“四哥，我在门口等你。”四阿哥望着我柔柔一笑，伸手揽我入怀，轻声道：“我会尽快回来的。”我将头埋在他胸前，低低嗯了声，两人静静拥了会，他猛的放开我，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向门口，片刻就消失了踪影。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刚起程不到三天，由户部主事，吏部侍朗会同督察院御史的三司官员便从京城南下江浙清查太子门人贪污治河赈灾银子一案，朝中终于又慢慢回复了平静，在我看暂时的平静只是为了迎接更大的滔天大浪，朝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在翘首以盼的看着那个调查的最后结果，太子更是终日惶惶不安，夜夜召集詹事府的官员密议，听说几日前不知为何就杖毙了两个侍卫。
宫里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不少流言，说太子暴戾不仁，视人命如草芥，常常杖责宫女近侍，殴打朝臣，毓庆宫冤魂无数云云，全是一些太子失德的流言，寒梅说给我听的时候，我还有些不敢相信，这才几天的时间，就会传出这么多不利于太子的流言，还以光的速度在紫禁城里传扬，以至于宫女太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有些怀疑，总觉得这些流言来的蹊跷，虽说流言十有七八都是实情，自从索额图死后，太子就变的有些行为失控，脾气暴燥易怒，动不动就责打身边的人，他手下的冤死鬼也确是不少，虽说也有不少人在背后悄悄议论太子失德，但从未像现在这样传的沸沸扬扬，自从经历了回蓝的事以后，我就深深体会到，流言也是可以杀死人的。
现在太子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危机，贪污案让康熙龙颜大怒，听说江浙的百姓也是怨声载道，朝中不少大臣也都议论纷纷，全是对太子不满的话，现在又在宫中传出了这样的流言，只怕太子在朝中的声望会越来越低，就算康熙有意宠爱太子，恐也难堵众人悠悠之口，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可这些关于太子的流言究竟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我想不是从大阿哥那里，必定就是从八阿哥这边，这两人处心积虑想的都是要如何板扳倒太子，现在对他们来说可谓是千载难逢的绝佳时机。
前两天带着赵昌去御膳房吩咐他们给康熙煮些银耳雪梨羹，路过敬事房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三五个太监围在一边，嘀嘀咕咕的，忍不住走近了几步，这才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太子新了纳个侍妾，可刚进宫几天就死了，听说是因为夜夜侍候太子，身子不堪劳累而死，这几个太监说的是绘声绘色，好像亲眼看见那个侍妾是如何死在太子床上的，我不仅有些恼怒，那个侍妾我是知道的，完全是因为重病所至，太子怕她过了病气根本就没理她，后来还是赵昌说听了这事，我才让他传了太医去问诊，可惜晚了一步，太医去的时候，那个侍妾已经死了，虽说太子这事做的太不近人情，但也不至于如他们所说的如此不堪。
我没有惊动任何人又退了回来，赵昌见我面色不善，也有些气道：“这帮混帐奴才，我看是想要挨板子了。”我想了想，道：“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也给其它人提个醒。”赵昌听了我的话，也点了点头，我道：“做奴才的本份就是要好好侍候主子，当好自己的差，嘴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用来搬弄是非的。”
今天下午，就听说赵昌狠狠教训了几个奴才，寒梅说那几个受杖责的太监至少有三个月都下不了地，我听后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赵昌如此做，显然是听了我的话，没想到我的手上竟也开始沾了血，晚上让人准备了一大桶水，我把自己泡在水里，好像想洗净身上所沾的血腥，水换了十几遍，只到把皮肤都泡白了，我才作罢，换了睡衣刚准备睡觉，院门咯吱一响，从窗口望过去，魏珠小跑着到门外，敲了敲门，小声问：“姐姐睡了吗？”我道：“灯未关，当然没睡，有什么事？”魏珠道：“万岁爷刚批完奏折，说是想吃姐姐煮的银耳雪梨羹。”我道：“我知道了，你在外面等会儿。”赶紧重新换了衣服，又匆匆上了妆，这才开门出去。
魏珠立在院里，忙迎了上来，笑道：“打扰姐姐休息了。”我道：“侍候皇上才是最重要的，何来打扰？”说罢快步往外走。去御膳房将白天煮的银耳雪梨羹又热了一下，这才捧着盘子去给康熙送去。
康熙斜靠在软榻上，微眯着眼睛，脸色疲惫不堪，恐怕也是几日未休息好了，我微叹了口气，端起银耳羹走上前，轻声道：“皇上，银耳雪梨羹热好了，您趁热用一些。”康熙慢慢睁开双眼，梁九功服伺着坐直了身子，又亲自试过以后，才将碗递到康熙面前，康熙连着喝了大半碗，这才抬头看我，冷冷的神色略有些温和，问：“听说这是你亲自己到御膳房煮的？”我俯下身，回道：“奴婢看皇上近几日用膳极少，平时说话声音又有些沙哑，所以这才斗胆选了些上好的银耳，加上雪梨，红枣和枸杞，一来可以作为膳食食用，二来也可以润润喉咙。”
康熙点点头，道：“味道很特别。”我笑回道：“奴婢在里面加了些荷叶，所以甘甜中又略有些苦味。”康熙将碗递给梁九功，脸上带了丝笑意，对梁九功道：“难得她如此用心，朕看该赏。”我忙俯身，道：“侍候万岁爷是奴婢的本份，奴婢不敢再讨赏。”梁九功躬下身道：“自从晓枫来御前侍候以来，奴才就少操了不少心，也轻闲了不少。”康熙笑看了我一眼，道：“那就更得赏了。”说罢想了想，道：“将内务府上贡的那套手饰赏给晓枫。”我微愣，那套手饰我见过，镯子，链子，耳坠，籫子，全是以上好的玉雕琢而成，表面镶着珍珠，看起来雍容华贵，却又极为雅致，内务府刚呈上来的时候，就有不少娘娘前来打听这套手饰，想来这样的珍品人人都在惦记着，没想到康熙竟会为了一碗银耳雪梨羹，就将这套人人都想要的东西赏给了我。
康熙见我跪着发呆，轻笑了两声，我顿时回过神来，忙道：“奴婢听说这套手饰，世间再无，所以奴婢万不敢受皇上如此重赏。”康熙笑道：“即是朕赏你的，又有什么不敢的。”梁九功见我还不谢恩，忍不住道：“晓枫还不谢恩？”我这才俯身谢恩，康熙挥了挥手，让我退了出来。
赵昌站在门口，见我出来了俯身给我请安，满脸笑意的盯着我手上捧着的赏赐，我示意他往旁边走了几步，问：“你可知皇上为何要赏我这么贵重的东西？”赵昌想了想，道：“我想肯定是因为姑娘这些年在万岁爷跟前尽心尽力侍候的原故。”我没说话，但暗暗对他的说法不以为然，康熙这些年赏给我的东西也不在少数，怎么又会因为这个理由就赏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又想起了白天的事，我忙问赵昌：“白天你杖责了那几个小太监，可有告知梁公公原因？”赵昌道：“梁公公是大内总管，我肯定得报于他晓的。”我又问：“那你如何对梁公公说的？”赵昌道：“梁公公久在宫里当职，我一点也不敢隐瞒他，所以将白天在敬事房的事全都告诉公公了。”那就是将我说的话也告诉梁九功了，这下终于让我找到了原因，赵昌见我表情一松，又笑道：“这次该要多谢姑娘。”我面有不解，他笑道：“梁公公说我处置得当，心思周全，已升我做了殿内领头的。”我一愣，即而又笑道：“那恭喜你了。”赵昌忙俯了俯身，道：“多亏姑娘提携。”我正正神色，道：“提携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此事是你自己处理周全，得了赏也是你自己的功劳，以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刚说，自己要多留个心眼。”赵昌想是听懂了我的意思，也道：“梁公公也叮嘱过了，说这事只能由他一个人知道。”我笑了两声，道：“罢了，我先回去了。”赵昌道：“恭送姑娘。”
一路瞅着手上捧的赏赐，我就忍不住暗暗苦笑，没想到康熙把这么贵重的东西赏给我，竟然就是因为我让赵昌去管管那些在背后中伤太子的人，赵昌下午刚因此杖责了宫人，晚上就被梁公公升为殿内领头的，此举的背后颇有些耐人寻味，梁九功久在康熙跟前侍候，梁九功的意思多半就是康熙的意思，看来康熙对宫里中伤太子的流言也极为不满，这下刚好借赵昌的手，亮明了一个态度，这也给那些放出流言的人一个警惕。
越想越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如此沉不住气，我想就算我不开口让赵昌管管那些人，梁九功也会亲自出马的，只是现在这个话出于我口，不知康熙会如何看我，不过照他赏赐如此贵重的东西给我来看，他还是很满意我的做法的，我只是有些担心，若是让大阿哥和八阿哥他们知道了这件事，恐怕我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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