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夜宿

    胡开清今年六十有三，算是很高寿的人了。六十三岁在缺衣少食的末世是垂死的年龄，但对于胡开清来说，这是不成立的命题。

    胡开清是不同的，他虽然老迈，但一身矫健的肌肉让下城很多年轻人都不得不钦佩拜服，这得益于胡老爹特殊的身体素质。虽然已经年过花甲，可论起身手来，探索队里还找不出能够在胡老爹手上走一圈的人物。

    特殊的时代特殊的际遇造就了特别的胡老爹，他具备有许多常人所不具备的能力。

    精通文字、历史和各种生存技能，熟练运用各种枪械武器还有旧时代的各种交通工具，甚至他还可以操作旧时代的尖端科技--智脑。

    作为从旧时代一路走过来的老人，胡开清经历的悲痛和沧桑都不是新生代雏儿们可以想象的。惊人的阅历铸就了胡老爹在探索队说一不二的权威。

    此时的胡老爹正爬在地上静静聆听着，花白的胡子毫不在意的沾染了许多泥垢。在胡老爹身边，几十个体型各异的年轻人正在焦急的等待着。

    良久，胡老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道：“三儿，上树去看看，正北方向三里地的位置，重点观察，有动静马上报告。”说着，老胡将手里一柄管状物交给身后一个男子。

    那个男人接住物品用布带捆扎好，然后衔在口中，像猿猴一样攀爬上大树，一直登上顶点。选定瞭望点后，李三取出管状物品，放在眼睛前方窥望远方。

    这是一柄旧时代遗留下来的望远镜，是老胡手中的宝物，依靠这柄成色不好的粗加工望远镜，老胡将下城的探索队安全的从野外一次又一次带回聚居地。

    就在刚才，远处响起了枪声，这让老胡稍有些紧张。他摸了摸斜跨在身上的背包，不安的心变得宽慰起来。

    在下城探索队之中，武器是最大的财富，下城储存的子弹已经不多。要知道末世来临已经快二十年了，在漫长的时间里很多旧时代的兵器都被消耗殆尽，失去了原料和武器加工条件，子弹用一发少一发，枪械保养和修复也成为严重的问题，而旧时代那些军械师大多老病凋零。其实人类的文明在各个领域都出现了桎梏，不仅仅是军工。

    老胡数着枪声，两连射，三点射，前后一共九发，从声音可以听出枪械的性能至少有七成新。九连发的手枪大多是改造武器，在整个下城聚居地也没有人拥有这种武器，老胡可以断定，有外来者进入这片区域，而且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不小的麻烦，是的，否则谁会将子弹这样不计较浪费的打出呢？

    李三从树上悄然滑下来，凑到胡老爹身边轻声耳语，胡老爹接过望远镜收进背包里，然后胡老爹望向身后正在成群结队休整的探索队员，一双白眉皱成麻花。

    很短的时间里老胡做出了决断，不再等候还没有回来的人，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统统集合，传话下去，各小队清点人数，整理装备，两分钟以后我们出发。”老胡低声喝道，身旁的各小队队长听到命令纷纷钻进人群执行命令。

    就在下一刻，吵杂的队伍迅速安静下来，自发组成很有规律的十几个小团体，一个模样颇像胡开清的年轻人蹿到跟前说道：“父亲，有四个小队的人还没有回来，都是往东北方向收索的队伍，我们要不再等等？”

    胡开清大手一挥做出反对，也不解释直接传达了命令：“让侦查组先带人散开呈侦查队形前进，戒备等级为二级，一百五十米加一哨，收索前方半径两公里的环境，一分钟后各小队按计划路线返回，我们争取连夜赶回聚居地。”

    胡开清抽出腰刀，在大树上劈砍着，做出了斗大的标记，他用这种方式向没有赶回来的小队做出了最后的指引。

    大家没有任何反对，在下城探索队里，胡老爹是绝对的权威，老爹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大家纷纷整理好装备，跟随自己的小队准备撤退。

    探索大队有序的开始返程行军，每个人都背负着大包小包。这些包裹里有新鲜的瓜果菜蔬、野生五谷，有野兔麋鹿鼹鼠，有用吹箭打下来的斑鸠麻雀野鸡野鸭，不过这一次最大的收获还是两个小队捕获的一窝野猪仔，这些稚猪养到冬季或许就是不错的肉食了。

    末世以来，原本遭受巨大破坏的自然环境经过十几年的恢复已经达到旧时代跃进运动破坏以前的水平，加之曾经各种圈养的家畜逃出牢笼复归自然，安然栖息繁衍，失去了人类这一个最大的天敌以后，几乎所有动植物都得到了极大的发展空间。

    命运也是可笑，让人类谈虎色变的丧尸X病毒并没有影响到其他动物。除了人类，似乎别的任何生物不会担心X病毒的迫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因果轮回吧。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因为有这些野生的动植物的果腹支撑，下城聚居地才能坚持这么多年。

    胡老爹打量着探索队的收获，今次的探索只完成了四分之三的进度就草草收场，恐怕入冬之前还要再组织一次探索，到时候去南边的河谷地带看看吧。

    精准的第六感在时刻告诉胡老爹，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必须赶快离开。

    老胡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这种无以名状的危机感曾多次挽救自己的生命，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探索队伍有序的在丛林里行进，像一条扭曲的蛇，逐渐消失在绿野的深处。

    在探索队离开大约四个小时以后，王强来到集合地的树下。他们已经离开了，根据胡队的记号，他们会连夜赶回聚居地，王强看着被砍成路标的大树想着。

    看了看天空的月色，再看看自己包扎着的伤腿，王强心知今夜是来不及回去了，天已经发黑。

    赶夜路是极其危险的，必须赶快找地方隐藏起来，不然的话晚上就很容遭遇袭击，因为夜晚人类的能见度是极地的，加之长期营养不良，造成夜盲症的普遍性，夜晚就是人类的恶梦。

    找了一棵高大粗壮的巨树，王强攀爬上去，用树枝和帆布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帐篷。然后拿出一个铁皮罐子，里面是丧尸尸体烧灼成的灰，可以让宿营地更安全，从铁皮罐子里面掏出一把丧尸骨灰粉，撒在四周，借以掩盖活人的气息。

    用一片丧尸身上剥下来的肉皮覆盖住粗布缠裹的伤脚以后，王强做完了所有的准备工作。

    躺在还算宽阔的巨树枝干上，王强将就着吃了一点野果，又从身上的口袋里拿出指甲大小的一块饼干，这块饼干，是从死去的路明的军用包里搜索出来的。

    王强完全记不得自己何时才吃过一次饼干，于是轻轻打开包装锡纸，掐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含着这块异味饼干，王强感受到了一股淀粉和米糠的味道，还有一点咸味，这真是美味啊。

    想起死去的路明，王强心头一阵伤心，如果那个陌生的好人不会死，也许大家会成为朋友。

    劳累了一整天，王强胡思乱想着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森林的夜晚充满了寂静，月色洒落之处，总有点点光影，偶尔一阵老鸦鸣叫，充满鬼气森森的感觉，让森林越发的压抑。正在熟睡之中，王强突然感觉到树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这种声音就像爬行动物在沙滩上游过，也像车轮碾过泥泞的土地，总之听起来不太舒服。

    声响由远及近，最后停留在树下，然后是指甲与树的摩擦声，是的，是什么东西在爬树。

    王强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侧身看向树下，想要借助月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叨扰了他的美梦。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个半死，只见树下黑压压的一片正仰着头伸着爪子的食人丧尸！那些腐烂得面目全非的脸上，一双双幽绿的瞳孔闪烁着地狱的光。

    王强感到毛骨悚然，抬眼一望目光所到之处能看到的地方全是丧尸，密密麻麻数不胜数！这些怪物挤在一起制造出一种独特的密集恐怖，无数颗头颅向他发出鲜血的诉求，王强看了第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他想起睡在身边的路明，急忙掀了一下帐篷，这个路明什么都好，就是晚上睡觉太死太沉，居然毫无反应。王强心想这丫是怎么当兵的，现在都还能呼呼大睡。

    危在旦夕命不久矣，王强抡起拳头就砸向路明，期望能够把这个慵懒的大兵砸醒，好一起想办法逃命。

    几拳砰砰砸下去，路明悠悠醒转，嘴巴里发出吧嗒吧嗒的不满嘀咕，然后缓慢转身看向王强。王强正要说你快想想办法，哥俩个马上就要喂丧尸了，结果扫视到路明的那张脸—青黑的脸上全是鲜血和肥蛆，嘴唇里爬进爬出着一只只尸虫，路明正在咀嚼着！而路明那深不见底的眼瞳里燃烧着熊熊的幽光，和树下那些怪物如出一辙。路明看着王强正咧开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嘿嘿傻笑。

    接着路明伸出黢黑的双手抓向自己。

    哎哟我的妈呀！王强一声惨叫直接掉下树去，在落地的一瞬间，王强仿佛看到树下无数双大手在迎接自己，那些排在前面的丧尸正在唱着歌儿，高兴得手舞足蹈，似乎在庆祝丰收，然后，没有然后了。

    王强发现自己正躺在树下左右打滚，一缕晨曦透过树叶照射在他的眼皮上，王强蹭的一下坐直起来，才发现自己不过做了一个可怕的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