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捉虫）

    彭夫人虽然瞧不起郭燕，听了丈夫的分析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丈夫高瞻远瞩，雪中送炭还是锦上添花，是个聪明人都会选择前者，即使再不愿意，彭夫人也不得不下了帖子，邀请钱夫人来张侯祠上香。

    益州的六月已是盛夏，炎热无比，本不是出行登高爬山的好时候，奈何彭夫人并不想在那些经常可以遇见熟人的地方跟郭燕会面，以免落得他人笑柄。

    郭燕前面的身世没有人挖掘的话也可以当做大家都不知道，可是她到了益州之后的行为处事也太不检点了些，初一上任，就明目张胆的送一个□入忠顺郡王府，那雪儿姑娘一个人勾引忠顺郡王不算，连带的四个丫头一起，把忠顺郡王几乎就拴在了她的院子里，忠顺郡王妃想要见一下忠顺郡王，还得先跟雪儿姑娘打招呼。

    郭燕替钱元脩讨好了忠顺郡王不假，却把忠顺郡王妃得罪的透透的。

    一般的新官上任，根本就不等宴客，就会接到各个下属的请帖，在各种宴会中认识结交诸位官家夫人等用得上的人脉。

    郭燕她们因为没有后台，又空投此地，碍了人家的眼，没人愿意，也不屑跟她打交道。

    据彭夫人所知，盯着益州知州这个位置的可不仅仅是她们一家，单益州本地这些跟他们牝鸡的属官们，想要升职又有背景，且可能上位成功的不算是他们家老爷，另还有三个之多。彭大人能够那么肯定下一届接任，还是广撒银子加上自己娘家爹和兄弟们不停运作的结果。但是这些操作都是在幕后交易，那些吃银子不吐骨头的人自然不会把这最终的结果透露出去，为了敷衍或者是得到某些好处，自然是说些模棱两个，然而又是确定无疑的话出来。这些求人的和被人求的也不会傻的在外面宣扬他们买官卖官的行为，所以当自认为稳落囊中的东西，突然间被一个从天而降，却又无任何背景的人抢了去，他们第一反应是什么？自然是排挤、打压、报复，抵制等等一系列手段。

    当然，钱元脩毕竟是上级，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只是还不等他们瞧他做出什么事情来，钱元脩的夫人郭燕，堂堂官家夫人，竟然跟一个老鸨子在公众场合会面，这不是打她们这些官家夫人的脸么？这下子，那些原本就碍于得罪了忠顺郡王妃的官家夫人们更是不愿意跟郭燕交往了，即使抹不开的宴会请客，也是把她在堂屋里供着，说一些不疼不痒的话而已。

    彭大人家若不是有经商家族那天南海北，方便快捷的通信消息，自然是不会把钱元脩的资料调查的如此清楚，就连郭燕的身份来历他们知道的一清二楚。

    彭夫人在不屑郭燕的出生同时，却也不得不感叹她的好命。

    一个扬州瘦马出身的歌姬，一般都是被主子当做礼物送来送去，那里会有什么好下场，她们中最好的结果就是给人做一辈子的小妾，受不受宠且不说，能不能够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然而郭燕却机缘凑巧的被配给了钱元脩，钱元脩也因为得了她之后竟然开始发愤图强起来，从一个落魄的穷秀才一路考到进士及第。

    这郭燕运气也实在太好，不过跟着钱元脩吃了几年苦，就一跃成为了朝廷受封的官家诰命，如今的品衔比她们这些出生名门望族的官家嫡女身份还高，每一见面，还要给一个□出身的人叩头行礼，怎么不让她们嫉妒生气。

    还令人暗自愤恨的是，这钱元脩居然发达之后不弃糟糠，对郭燕十年如一日的专宠独房。

    想她彭夫人，当初即使是下嫁不起眼的彭进士，他要靠着自己娘家起仕，也没有给过自己这份体面，姨娘，通房，不管香的臭的，一个个往屋里抬，弄得家里乌烟瘴气，自己的孩子还因为这些姨娘们早夭——。

    其实不管是彭大人家，这大兴稍微有点子钱财的，即使是个卖炊饼的小门小户，有点子银子不就想着抬姨娘，睡通房丫头。

    那钱元脩的还子女不多，前妻留下一个，后来郭燕又只生了一个女儿，这也快十年了，也没有再开怀。虽说也算是儿女双全，可一儿一女也太单薄了些，在这孩子单薄易夭折又崇尚多子多福，多女儿可拉拢人脉的时代，为家族繁茂，子嗣繁衍之计，钱元脩也该有那么一两个传宗接代的姨娘、通房才是。

    然而，即使独子一个，女儿还单薄的随时都会被大风吹走的样子，钱元脩依旧独宠郭燕，也不怕他钱家的血脉就此绝了？

    这郭燕看着外貌妖娆，原来还是嫉妇中的楚乔。单看郭燕这次处理丫鬟们那狠绝干脆的手段，那还是没有成功上位的丫头，要是真的做了钱元脩的屋里人，还不知道她要做到什么程度呢？

    她们这些遵循三从四德，不停的替丈夫纳妾的贵妇人，为了自己贤良淑德的名声计，也不敢跟郭燕交往太甚，以免影响了自己的名声、

    ——其实人就是这样，巴不得其他人过的都不如自己，但是看到一个不如自己的人过的偏偏比自己好，又都嫉妒羡慕恨的巴不得她所有人都排斥她，孤立她，看她发疯发狂，甚至不得善终才心里高兴。

    彭夫人奉了丈夫的命令来亲近郭燕，自然从心底是瞧不起她的，早早的来了祠庙却不出去迎接，等郭燕安顿好了只是派了个小丫头上门问候了一声，好似她才是山峰，勉强抽出时间来接见下属的。

    这钱夫人郭燕也不知道是真不通官场规矩还果然是个愣头青，居然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去游山玩景去了，还这么好命的邂逅了七王爷景宏。

    看郭燕母子跟七王爷交往相处来看，他们确实是首次见面，而且那七王爷父子对郭燕还明显的很有好感，身为天潢贵胄，龙子凤孙的堂堂七王爷，竟然给她母子赔礼道歉，这算什么？即使郭燕有忤逆，冲撞贵人的嫌疑，因为七王爷父子的道歉，无理也变成了有理――难道这钱夫人郭燕真的是天下第一的好命好运之人？

    可若果真如此，她郭燕又如何会坠落风尘，有那么一个尴尬的出生？

    据彭大人分析，钱元脩空降益州知州，是得了皇上的青眼，七王爷又是皇后的嫡子，未来的皇帝，现任太子的亲弟弟，虽然皇上年纪已经老了，可按照钱元脩的岁数，早晚还会得到新皇的重用。一朝天子一朝臣，并不是先皇看重的人新皇就非要即时就被重用不可，有的也会凉上那么几年，这钱元脩得到先皇的重用也不见得是好事，好在他还年轻，倒也等得起。

    然而，他这次机缘凑巧的又巴上了七王爷的大腿，不是跟新皇越发的近乎？会不会被新皇晾着就成了未知数。

    七王爷景宏出身皇家，却没有多少皇家的架子，尤其是他那个儿子，天真顽皮的一点心机也无，恐怕因为他是七王爷独生嫡子，又是皇上皇后嫡子嫡孙里面最小的一个，被皇帝皇后看的也不是一般的重，就是太子的嫡子们在皇上皇后眼里的地位也排在他后面。

    难得的是，太子一家似乎对此从未有过怨言，至少在明面上也跟着皇上皇后一起宠溺这个没有心机的孩子，有什么好的也是先想着这个嫡亲的堂弟。因为身份地位特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景钰世子从小到大什么东西没有见过，只要是他喜欢想要的，想方设法都会得到，再说，就凭他的身份，就是他不开口，底下人都会想办法给他送过去。

    因为从小到大没有过得不到的东西，景钰世子很难会对某件事物产生兴趣，然而，既然产生了兴趣定然会探索到底，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小孩子心性，倒不会做什么杀人放火强人所难的事情，可是那软磨硬泡，撒娇扮痴的做派彭夫人在回京做客的时候还是亲眼所见的，当时确实是吃了一惊，可是那时皇帝皇后亲自教养出来的孙子，没有规矩之类的话在肚子里想想都怕人家知道，更是不敢指出来，大多数人在遇到景钰世子有这种看似无礼的要求，多半会遵从，像郭燕这样明着拒绝的孩子真是少见。

    不过今天看来，那世子随着年纪的增长，这心性一点没有变，要不然也不会在外面要求一个陌生女眷唱歌给他听，知道的说他身居高位颐指气使惯了了，好听点的也可以说他不谙世事，难听的就是没有规矩，缺少教养了。

    也就是钱夫人这样不知道王爷及其世子身份的人才敢拒绝他的要求，真是不知者无谓啊。

    不过就是她拒绝了，才有可能会有后续发展。

    彭夫人听说过世子的事情，到手的东西他反而不喜，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求。彭夫人身为替夫君打理后院联络各家夫人的外交人员，各种消息自然是需要知道的，她自然听说过这位世子的丰功伟绩，他喜欢的东西，才不管人家什么身份地位，肯不肯舍弃，也从来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也不会去拿身份压人，是真正撒娇扮痴，软磨硬泡，求来的，当然，对方也不敢真的让他去求，可是那做派，要是不给，真的是要撒泼打滚的样子――很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偏皇帝和皇后还笑吟吟的夸他有趣，有些胆大的也就开始学着拒绝，说有些东西是家传的，不能够轻易给人之类的话，好在那世子景钰倒也不是不依不饶，只要求看上一眼，也就罢了，――其实说起来他倒是个好说话的，比那些非要强取豪夺弄到自己手里的人要好上许多。

    虽说那时候他还小，不过看三岁到老，他现在的年纪也不大，难说还会不会做出类似的事情。

    彭夫人是不知道景宏王爷即世子景钰是为何来到益州，就算是给忠顺郡王祝寿，也还有三个月的时间，现在过来，未免太早了些，可是景宏王爷不露面，他们又不敢随意打探他的行踪，更别提上门拜访了，可是错过这么难得的结交机会她又非常的不甘心。

    虽说王爷以后都是要分封到属地的，不会对朝局政治官员任免等事物指手画脚的，可也正是因为此，皇帝一般不会对藩王结交大臣有多么的猜忌，七王爷又毕竟是太子的亲弟弟，从小到大兄友弟恭的从来没有红过脸，有点子事情还不是会跟他商量，不说别的，跟七王爷搞好了关系，将来托他的路子调到他的属地做个节度使，那也是个一品大员，地方上的土皇帝，不比老爷想的在京做个三品的闲官，看一堆尚书宰相的脸色的强？

    ――跟七王爷结交，比维持十个吏部还管用。

    彭夫人从小耳熏目染，政治觉悟不比彭大人差多少，不大一会儿，就整理出了这么多有用的信喜，想到这里，连忙唤丫头进来研磨，给彭大人修书一份，把七王爷到此的事情赶紧传送回去，自然还有自己随后的计划。――彭夫人已经想明白了，即使再不愿意，这一次一定要通过郭燕，抱住七王爷的大腿。

    郭燕刚刚回到了祠庙，还不等吩咐下人收拾行李，准备提前返家，就被上门拜访的彭夫人堵在了屋里，一番客套见礼之后，彭夫人一个劲的道恼，说自己是如何的怕热，勉强撑到了山上就受了暑气，歇息了这么久，才有点起色，不敢耽误，立即就上门来拜访了，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