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罢宫 支离疏

支离疏

目录:罢宫| 作者:| 类别:玄幻奇幻

    <li>  当看见一名面善的公公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胡为庸心里咯噔了一下,明白自己的悠哉日子,可算是到了头了。{请记住读 看看小说网的网址www.Dukankan.com}。

    那人越瞧越眼熟,再仔细想想,可不是那太后宫中的张公公么?

    今日出门的时候,明明瞧见的是喜鹊不是乌鸦,却也是挡不住祸事来。

    这几日里,宫里四处都不太平,好好的赵妃,进了冷宫才多久,就被发现死在里头;好好的太子,莫名发狂起来,行刺今上;这些若都不算奇,还有更奇的,那就是太后邀来宫中欲做法事的慧慈大师,竟也莫名死在了栖凤阁里。

    眼瞅着太后的生辰已近,如今宫里却是人人自危,哪里还有欢乐祥和之气?

    胡为庸眼睁睁看着那太监越来越近,欲避不能避,心里念着不是找我的不是找我的……可是那人的眼神明明是盯住了他,一张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耐人寻味。

    “胡大人呐……”

    哎哟喂,这语气,真叫人脊背发凉,胡为庸心中欢喜不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三分:“这……张公公早呐……”

    若是能不入宫便好了,可身为皇后的御医,每日晨起,前往掖庭宫为皇后请平安脉是正经事,违背不得。

    他日来去掖庭宫必经此路,这姓张的如今站在那显然是等了半日。

    “倒不早了,胡大人,太后有请。”

    路上鬼差请,引去见阎王!这话当真没错,胡为庸听那说话的语气,实在是不容的拒绝的口吻,便道:“太后相请,本不该拒,只是皇后……”

    还未说完,已经被一声咳嗽,打断了他的说话。

    “胡大人,请吧——”

    是做出了请的手势,却比押住他前往还更威势三分,胡为庸无法,只得随着张公公往太后宫中去。

    太后之寝宫,原比掖庭宫远,一路走过去,胡为庸额上冒汗,忙忙擦去,待太后宣见。

    他没等多久,太后便叫了人来,领他入内。

    太后今日却不在正殿见客,只在内室;进到里间,胡为庸见太后穿着一身华服,端庄雍容,正端坐着喝茶,她捧着茶盏,轻饮了一口,又把茶放到了手边的案几上。

    旁边几名,皆是年岁较大的宫女,不见苏竹取。

    只见太后眼一瞥,瞧见他胡为庸跪在地上,竟是忍不住笑了。

    “胡太医,这么早便入宫来,实在勤勉,你抬起头来回话。”

    说是夸奖,却不是夸奖的语气,胡为庸听得心惊,只得抬首道:“为皇上太后皇后分忧,乃是臣之责任。”

    “皇后近来可好?”

    胡为庸不知此话何意,便答:“皇后身体康健,一切如常。”

    太后更是笑得欢乐。

    “胡太医为哀家分忧是假,为皇后分忧倒是真。”

    “臣不敢——”

    哐当一声,话未说完,太后一挥袖,杯子砸至胡为庸身前,摔了个粉碎不提,细细的碎片,溅到面上,割出细微的小口,隐隐作痛。

    哎呀,见这些贵人,总是受伤,胡为庸含冤得要死。

    “众人退下!”

    胡为庸刚要动,未料太后却道:“胡太医,你且留下,哀家的话,还未说完呢!”

    果然没他的好处,胡为庸继续跪着,看其他人走了个干净,胡为庸心中更是忐忑。

    “我瞧皇后,不是不好,却是好过头了些!”太后道:“莫说是身上的旧伤旧患,精神头也好极了,所以才有能耐,在这宫中行凶——”

    胡为庸不敢说话。

    “这都是胡太医一双妙手,医得巧妙!”

    胡为庸这才明白其中的缘故,原来竟头算在了他头上,他连忙爬过去抓住太后的衣角,哭天抢地:“太后明鉴,此事微臣不知!臣无用,臣只知医人罢了,臣——”

    话未说完,又太后被一脚踢开。

    胡为庸痛得在地上滚,哀哀求饶,太后听得厌恶,正在僵持之刻,忽闻得苏竹取之声在外间询问太后何处。

    太后便拊掌道:“来人!”

    外间即刻有人前来,苏竹取也入内来,见此情状,不由得愣了一愣,才醒起不该,忙站到一旁。

    “把这混账东西押起来,容后再问!”

    太后盛怒之下,说话无人敢违,虽知于礼于规不合,几名侍卫也少不得照做了;苏竹取不由得回首去看胡为庸被带走,却听太后道:“竹取过来!”

    苏竹取忙上前去,扶住了太后的手:“太后,何事如此生气?”

    太后拍拍她的手,却不说话,哀怅眼神,令人动容。

    苏竹取不由得生出一种诡秘难辨的心情,忍不住想叹气。

    却说这日掖庭宫中不见太医前来请脉,谢轻容惬意饮茶,唯有绿袖疑惑惊异;思前想后,一直等到申时,她实在按捺不住,正欲差人去问为何,谢轻容却道:“罢了,今日少个太医你便急成这日,改日里只怕少茶少碗少汤少人也是常事,慌个什么?”

    她语气不善,更甚从前,绿袖忙道:“娘娘多心了。”

    谢轻容笑而不答,挥手令她退下。

    绿袖忙退开去,心中思量,昨夜皇上亦是未曾来过,皇后一人独处,仍是锦衣玉食,却也算得悠然自得,还不知道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她想了想,无法可解,只得去太极殿求见文廷玉,谁料得到了太极殿,不见文廷玉,也不见季苓,便拉了外间一个小太监自廊下说话,那小太监被她催逼,只得道:“绿袖姑娘,皇上此刻在是在,却是不见人,莫要为难我了。”

    绿袖听闻此言,正疑惑,却见着有人领着戚从戎往殿内去了。{请 记住dukankn.com}

    “这又是怎么回事?”

    见她发怒,那小太监道:“绿袖姑娘,人是季公公请的,我是不知因由——”

    绿袖听了,也无他法,只得转身而去。

    然而回到掖庭宫,她入屋中,竟不见了谢轻容之身影。

    “皇后?”

    天际阴沉,屋内昏暗,遍寻不见谢轻容,绿袖浑身发冷,脚下一软,竟是跌在地上。

    “这……”

    这可如何是好?绿袖不敢细想,更不敢再去报信,两下迟疑,心急如焚。

    不提绿袖,却说她先时不得入太极殿,戚从戎却是不得不入殿内,还未来得及问是何事,文廷玉便道:“戚大人,你随我来。”

    说完,人便往外走,戚从戎看季苓,季苓点点头,示意他跟上,戚从戎无法,只好跟随文廷玉的脚步,而季苓也紧随其后。

    这一路前往,半晌无话,戚从戎好生纳闷,走至半路,终于听得前头的文廷玉问:“戚从戎——”

    他并不叫戚大人,也不叫戚爱卿,而直呼戚从戎的名字,竟叫戚从戎想起小时候,他们打架闹事,都是这样喊对方的名字。

    带着一点恨意,又算不得真,为争大人的称赞,为夺佳人的目光,现在想起来,没趣极了。

    “皇上?”

    文廷玉之背影,那姿态从容中透着冷漠,与小时候相较,差了太多。

    他也不回身,道:“我们……是自几岁认识的?”

    戚从戎料不到他问这个,想了半日,道:“臣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他一向大大咧咧,记不得,也是寻常的。

    文廷玉道:“朕却是记得的,朕与你,是同岁,一块往谢大人府上学,只是你却比我先识得他们三兄妹……”

    “哈!”

    “笑什么呢?”

    戚从戎听到文廷玉的问题,才觉自己不当笑,却是不知又该回答什么好:一者,会听文廷玉这样的人提起往事,本来就极奇怪;二者,此间天气阴霾,接连几日的雨水积攒在地,未曾全然消退,人走在路上,脚下时不时踩住积水,啪啦之声,令人恍然。

    他想了半日,脚步不停,思绪纷乱,最后只道:“皇上,臣并没笑什么。”

    “戚从戎,现如今侯府,又有多少人口呢?”

    “臣之前人在北疆,留在这尹丰府中的,多少跟随家父的旧人,他们各人家眷,粗粗一算,侯府内,亦是百人有余了。”

    这回,换文廷玉笑了。

    一路前行,最后竟是到了太后的寝宫,戚从戎虽然不解,仍是要跟着进去,却见文廷玉回身道:“你与季苓,外头候着吧。”

    戚从戎更是不解了,但他也只好点点头,季苓亦点头称是。

    二人留在太后寝宫外,见文廷玉入内后,戚从戎便问季苓:“这是怎样呢?”

    今儿一早,便令他领了副将与人马往宫内来,到了宫中,却留他们在别处,只请自己一人到太极殿;到了太极殿,又急匆匆往这里来了。

    如此反复,怪哉怪哉!

    季苓笑道:“大人怎么问我呢?”

    戚从戎疑惑非常,抬头望天,半晌,忽闻季苓道:“瞧这天,竟要变了。”

    此话一出,戚从戎一惊,凉从背后生,寒自心中来。

    “季公公这话是……”

    季苓茫然望他,指指天道:“戚大人你瞧天上满是乌云,这雨迟早是要下的。”

    原来说的是这个,戚从戎抬头望天那天上确是风云际会,烟雨之兆;戚从戎这才放下心来,讪笑称是。

    文廷玉留下众人,一人去见太后,太后正在宫中闭目养神,一旁苏竹取正为太后捏手,力道不轻不重,恰是刚好;文廷玉给太后请安,太后的眼睛也未睁开,只道:“竹取退下吧。”

    苏竹取听了这话,看太后一眼,又忍不住看文廷玉一眼,瞧不出什么端倪,只是心中觉得不妙,便对文廷玉告了安,然后走了。

    “皇上来得慢了些,不过哀家知道,人要做下决定,未免艰难,皇上九五之尊,更是如此。”

    文廷玉道:“太后,朕心里清楚。”

    日来之事,疑点重重,皆是在守住掖庭宫的暗卫撤去之后发生;且诸事唯有谢轻容一人能得好处,嫌隙全在她身,即便她不是主谋,只怕也与她脱不了关系。

    不管她是真的未想起,还是假的未想起;无论如何,此刻先要下手,将谢轻容擒住看住。

    “太子之事,仍未有头绪?”太后问。

    “仍未,近几日,太子都是含含混混,问他话,也说不清楚,更不记得当初发生了何事……”

    文廷玉见太后的面色,接着道:“皇后的事儿,还要从长计议。”

    太后哼了一声。

    “太后,便是为了太子,也要留得青山,待此事查清,自有青白。”

    太后这才点点头:“这话倒还中听,那之后……皇上又要如何?”

    如今是擒,之后又该如何?

    若不是谢轻容所为,自然皇后继续她的安乐日子。

    若是谢轻容所为……

    文廷玉面上不见犹豫之色,却是默不作声,太后心知肚明,道:“皇上还是舍不得?”

    文廷玉之言还未出口,便听外间急切声音传来。

    太后大怒:“外面是何人喧闹?”

    外间静默了一下,然后那外间有脚步声渐近,最后传来的是苏竹取的声音。

    “启禀皇上、太后……”

    太后与文廷玉对望一眼,文廷玉问:“何事?”

    苏竹取的声音迟疑了一下。

    “皇上,太后,掖庭宫来人传来消息,报是皇后不见了踪影——”

    此话一出,文廷玉面上,惊怒交加。

    “皇上,你看又如何呢?”

    太后轻描淡写之言,竟如刀刃,文廷玉一言不发,挥袖而出,门外之苏竹取遇上他,赶忙退至一边行礼,不敢与之直视。

    尽管如此,她还是能感觉到文廷玉此刻雷霆之怒,吓人得很。

    太后还在屋内,苏竹取想想,仍往外去,走至宫门处,忽见门外文廷玉正在与戚从戎吩说话。

    她不由得一个侧身,躲在暗处,且听文廷玉对戚从戎说话,似是要令他领人守住此处,更要亲自入内护住太后,从此刻起,这太后寝宫,不得人出,不得人入。

    吩咐完毕,只听文廷玉又道:“戚大人,说起来,方才你是说过,侯府里,还有百来号的人口?”

    此句令得戚从戎的脸色攸然一变,但他什么都没说,文廷玉也不再多言,领着季苓而去。

    苏竹取唯有感慨,此人能得帝位,实非偶然,一生算计,不信旁人,才是他之本性。

    此刻不走,还待何时?苏竹取伸手向脑后一探,拔下一枚珠花小簪,将其上珠子取下弹出,又快又准,旁人不得见,却是正中戚从戎之颈后。

    戚从戎果然聪明,趁人不备,看向她之方位。

    两下眨眼,戚从戎心领神会,调兵遣将,护住周遭,却留一空档,正叫苏竹取瞧见,三下两下,人已经掠了出去。

    离开太后寝宫,文廷玉令人四下找寻宫闱各处,尤其是栖凤殿内,更要仔细。

    他自己却是鬼使神差,漫无目的,脚在走着,却不知道为何,竟是一路往宫墙那去了。

    天色已暗,乌云密布,竟是要下雨的前兆。

    文廷玉心中想,他走向这里,大约是谢轻容若要离宫,依照她那性格,必定也是自那大门处,堂而皇之地出去。

    明明有许多方法,她总选最骄傲最艰难的那一个,这样自讨苦吃,却甘之如饴的性子,全不像谢大人。

    文廷玉想起谢轻容的父亲,那当真是个妙人,说的都是笑语,行的都是正事。

    他走了许久,宫中训练有素的侍卫宫人,见到他独自步行,莫不称奇,各个都收敛声息,向他行礼。

    文廷玉都不理会,直到走到了宫墙下,见众多侍卫,都在下面守着,宫墙之上,却似是无人。

    “谁人……在上头?”

    他心知,自己是来对了地方。

    “皇上,皇后娘娘方才来,说要一个人呆着……”

    不再多言,提足而上,一步一步攀着阶梯,一步一步皆是沉重,待踏上最后一阶,果然瞧见那绝艳身影。

    灯火之下,秋风拂袖起,鬓发亦被风挽起,佳人如许,叫人留恋。

    谢轻容听到他的脚步声,望了过去,灿然一笑。

    “皇上终于是要对臣妾动手了吗?”

    文廷玉也一笑,问她:“我不该对你动手吗?人,难道不是你杀的?”

    此刻笑语,下一刻便是杀机,文廷玉五指紧扣,心痛难耐。

    问原因,问手段,都是多余,面前这人,其名为谢轻容,名字是一模一样,人却已不是他的皇后。

    可是谢轻容没有动手,也不回答文廷玉的问题,她只笑着问道:“文廷玉,太祖为何要赐我大哥为南安侯呢?难安难安,那是逼他造反吧?”

    文廷玉无话可答。

    谢轻容见他不答,又问:“先皇也是一样,派我二哥,去了北疆。”

    扶姜最北的地方,天气寒冷,民风剽悍,时常有异族来犯,却是扶姜之民,最起初的据地。

    那是极危险的地方。

    “我二哥立了功,换了你做皇帝,你将他也换下来,又叫从戎去了北疆。”

    因有军功,谢轻禾封了南阳侯,又顺理成章地被削了兵权,落得一身闲职。

    “重用谢家人,提防谢家人,几十年来,莫不如此,我是瞧得累了,不知你累不累?”

    文廷玉冷然笑了。

    “这一切,皆是因你而起。”

    这一句话,令得谢轻容笑意不在。

    “文廷玉,你可记得从前书上写的,大皓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么?”

    文廷玉不说话,可他自是记得的。

    前朝大皓,与别国不同,世代竟是以女王治世,而女王的身世也异于常人,深宫中心有一处莲池,生长异莲一株,五十年一开花,王女自荷心中诞生,容貌天下第一,举世无双;也因她地位尊荣无比,一生须得保持完璧之身,得享天下。

    文廷玉心知若非如此传奇的身世,也造就不出谢轻容这样钟灵毓秀的人物。

    谢轻容从来便不是公主,做公主又能有什么呢?不过嫁了出去,得千金,拥万福。

    她原该得的,是整个天下,连做这个皇后,都是生生委屈了她去。

    如此之人,留至现今,实在是为这江山埋下隐忧,无怪太后诸多提防,几次三番,欲除她性命。

    谢轻容见他不答话,微微侧首,笑道:“文廷玉,你喜欢江山多,还是喜欢我多些?”

    这如何相较?文廷玉道:“江山是我的,你亦是我的。”

    谢轻容听了,道:“你还是爱江山多些。”

    如此简单评述,文廷玉也不争辩,她的性子便是这样,她心中想的事情,已经有了定论,别人再改不得的。

    “你比先皇又好多少?不是一样给我下药,一样要把我困在此处?人人都当你是好人呐,你也算得厉害了。”

    文廷玉不否认,不辩解,只道:“我何尝说过自己是好人?那你可是好人?那谢轻汶当日之伤,又是如何得来?”

    当日谢轻汶倒在血泊之中,伤他者,难是先皇,在场只得三人,还剩一人,便是谢轻容了。

    谢轻容自冷笑一声。

    那时候,谢轻汶逼宫,先皇不疾不徐,招她去太极殿,逼她服毒,要她手刃兄长,才能得解药。

    含笑饮毒之勇气,她从来是有的。

    只怪先皇,心肠太狠,要她取谢轻汶之命。

    谢轻容笑着接过先皇的刀,手起刀落,倒下的是两人。

    谢轻汶气不绝,将要气绝的却是先皇。

    先皇最后恨恨望着她,问,你可是不要命了?

    谢轻容含笑,道,皇上你是骗子,当我是傻子么?

    先皇绝不会给她解药,只会让她死得更快,既然如此,何必与他客气?文家人夺她江山,她就要文家人坐不稳这江山。

    世间无易事,报复总寻常。

    往事不堪,谢轻容不愿再想,却微笑着朝文廷玉挥了挥手,文廷玉没有走过去。

    只听谢轻容说话的调调还是那么恬淡有趣,她见文廷玉不为所动,便叹道:“这不怪你,原是我错想了男人,以为男人爱的是美人,谁知道还是更爱江山。”

    好似真的醒悟,实在怪不得这天底下的男子,怪的是她自己。

    这宫墙高耸,她提足跃起,站的地方更高,她垂着眼居高临下地望着文廷,当真有些笑睨众生的意味,直瞧得文廷玉心中忐忑,面上却不便不露出来。

    “你——”

    谢轻容想想,觉得再没什么可说的了,便道:“我今儿可不同你打,累得慌。”

    说完,竟纵身一跃。

    但身体坠下去的瞬间,谢轻容便觉有一只手拉住了自己的手。

    谢轻容仰起头,望见是文廷玉。

    “你好大的胆子,来人——”

    一声暴喝,宫墙下骚动,脚步声急,只怕是众人都慌忙赶了上来。

    呵,这男人还敢生气,还敢磨牙。

    谢轻容天底下什么好事都让他占尽啦,她那么美的人,跟了他这么几年,他样样都将她往坏处想,防她避她,逼她害人。

    事到如今,真觉没趣。

    文廷玉努力地抓住她的手,可谢轻容却伸出垂在空中的那只手,然后冲文廷玉笑了。

    她用了力气,将文廷玉的五指一只一只扳开。

    转眼到了最后一只手指,文廷玉急道:“不要——”

    太迟了。

    谢轻容就这么掉了下去,下面是一片漆黑,似乎把光都吞了下去,半点不剩,只听到一声不大的声响。

    文廷玉的心疯狂的跳动,就快要蹦出嗓子眼。

    可是转眼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谢轻容掉下去了,那声音却不对,那绝非是一个大活人直直坠到地上会发出的声响。

    这个女人又在玩把戏!

    文廷玉暗吃一惊,正要亲自带人去追,忽然听得马蹄声疾。

    那是谁?

    黑暗中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这声音的主人,不是谢轻容,又是谁?

    借着灯火之文廷玉勃然大怒。

    还有另外一个,那是季苓。

    此情此景,他若还想不明白,那便当真是蠢钝如猪了!这谢轻容,当年自这宫门进来,要走,也当真就从这里走了!

    好一对兄妹……纵不是嫡亲的,也是叫人拜服了!

    “弓箭手来——”

    当真有弓箭手,自宫墙之上一字排开,举弓欲射,但等了半日,眼看那两人一马越来越远,却还是等不到文廷玉一声令下。

    文廷玉面上青黑,鬓间青筋暴涨,雷霆之怒,犹如鬼神。

    好你个谢轻容——

    文廷玉冷然一想,此生竟是未曾受过比此更大的屈辱,心下怨怒,更上一层。

    他死死盯住那匹马行去之方向,再难移转目光。

    当下又有侍卫,自下疾奔而来,见他盛怒,半句话不敢说,只敢默默站在一边。

    却不料文廷玉眼不观,却是明察秋毫:“何事?”

    短短两字,那人吓得跪地不起:“皇上,戚将军那处人来传信,道是不好,囚与太后宫中的胡太医,并苏郡主与太子,齐齐自宫中不见……”

    好得很,谢轻容这回赢得好看;而他太过心软,才会输得这般好看!

    文廷玉慢慢扭过头去,一双眼,冰冷注视着这些侍卫。

    “滚!”

    谁还敢留?当下如鸟兽散,只怕晚一步,触了今上的霉头,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

    寂静宫墙之上,只剩文廷玉一人,唯有下方留守的侍卫,听得到高处他疯狂放浪的笑声——

    雨,终究是下了下来;面上水滴滚落,皆是雨水。

    帝王应无情,有血而无泪。

    文廷玉想,世人诚不我欺也!

    昊天四年,多事之秋。

    据后世书中所载,时年天气寒冷,竟是十年来得一遇,宫中朝夕生变:先有高宗皇帝之皇妃赵氏,后有其后谢氏,因时气所感,先后急病亡故;太子也受寒而病,迁至宫中静僻中休养,数年宫中众人不得而见——

    此后数年,高宗椒房不兴,再未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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