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半死清霜后，白头鸳鸯失伴飞（十二）

    <divclass="read_content">关于墨家的事，孔佳敏前一天就知晓了，那么大的事，没几下就能传遍整个镇子，何况那又是她的妹妹家的事。但她却没有前往探望，一是这两天她染了些风寒，身子不太爽利，二嘛……实际上也是最主要的，是怕惹上麻烦。墨家得罪的是日本人，而这天底下最惹不起的还是日本人，孔佳敏纵使与孔佳妍是姐妹情深，但也没到奋不顾身的地步。这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今天一早，仆人说大外甥来拜访，她顿时就错愕了，连带着也有些惭愧。反复掂量后，决意还是见见这外甥子，看看他有什么请求，若是能稍稍帮上点忙，也算弥补弥补那点儿小心思造成的惭愧。

    文生进门后，低低喊了她一声“姨母”，她站起身来拉过他的胳膊到自己身边坐下，关切着问道：“文生啊，你家的事我听说了，只是这两天我身子不太舒服，还来不及去看看你娘。怎样？可还好吗？”

    文生默默的摇了摇头，当下将昨日之事大致说了一番，孔佳敏听后大惊失色：“啊，我那苦命的妹妹，那现在可恢复神智了？”

    “我一早出来，阿娘还睡着，想来是会好些的。”

    孔佳敏听文生说得真切，那抄家抢劫的情景好似她所亲见，不由心底大为惊怕，更不想去招惹麻烦，这一闪念间，她只想着怎么把文生打发回去，好让他不再来找自己帮忙又看不出自己的心思。于是，她叹着气，眼底闪着泪光，道：“就不该跟日本人做生意啊，这一下谁都说不清了，日本人，抓对了是抓，错了也是抓，你看看，进去的有那些能活着出来？文生啊，你千万好好照顾你阿娘，她从来都顺风顺水的，哪受过这样大的刺激啊……”说着说着，她的眼泪竟真的滑了下来，到底是姐妹。

    文生点头应着，又耐心听孔佳敏絮絮叨叨交代了些事情，却始终没说帮帮他们打听墨显业的情况或将阿娘接回孔家调养，不由有些气馁，但又不甘心，鼓了勇气抬起头，打断了孔佳敏的话，道：“姨母，你说的这些我晓得，这趟来只想问问姨母，能不能帮我们打听打听我爹的情况？”他直视着孔佳敏的眼睛，不带企盼，不带波澜的盯着。

    孔佳敏心头愣是一颤，文生素来谦和，竟也有叫人心惊的时候。她忙敛了敛神，心思飞转着，一面拿手绢拭着泪痕，道：“你意思我晓得，你是担心你爹，可是文生啊，你不晓得日本人，惹不起呀，你也亲眼看见了……再说了，孔家那些老家长，哪个有胆子敢管呢~你指望他们，还不如另外想想办法……”她语气里毫不掩饰轻蔑，似是看不起孔家的家长，但她的意思倒也没什么错，孔家素来古板顾己，一旦有影响家族声誉的事或人出现，就立即翻脸不相认，当年的孔歆就是个绝好的例子。

    她想着还该如何开口才好漂亮的撇清干系，说到底她也是孔家人，私心自是有的。但她想也不能怪她，她这夫家自己也不能做主，左右也没什么办法帮忙不是。于是又道：“文生，姨母也不是不肯帮忙，可你姨丈一年十一个月都在外头，即便有点儿能耐也是他的面子，我还真都不认识……这样吧，你先回去，姨母再想想办法，托托关系试试。”

    言语至此，文生纵使涉世不深也能听出那弦外之音，于是站了起来，浅浅鞠了一躬，漠无表情道：“那我代我爹娘先谢过姨母了。”

    孔佳敏忙也跟着站了起来，急切道：“先别忙着，来，姨母这里有些零钱你且拿着，要是有困难尽管来找姨母，都是自家人，啊。”她从手边的钱包里取出来一些票子，塞进了文生的手中。

    文生看着那些钞票，嘴角浮起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孔佳敏瞅见了，心里又是一慌，却也不再留他，喊着佣人送他出门招个车子好回去，又说自己身子好了就去看望孔佳妍。文生望着那张不断说话的嘴，静静的应着，指尖却越来越凉。

    孔佳敏目送着文生出了园子，才满腹心事的转身回房，眼角瞥过文生方才坐过的地方，不禁一震，那分明就是她塞给他的那几张票子，他几时又放回去了……

    她拿起了那几张票子，忽然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