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太平记 外篇 沙猪之章(书友同人) 鸣谢鬼踏溪的支持

外篇 沙猪之章(书友同人) 鸣谢鬼踏溪的支持

目录:太平记| 作者:孔璋| 类别:历史军事

    本文可以算是太平记的第一篇同人。背景设在项人的地头,年代上,是金络脑和沙如雪还只是婴儿,大海无量才刚刚崛起的时候。

    作者鬼踏溪,主角沙卡…也就是在雪湖那里出来被云冲波打跑的两个探子,两位真正是做到了“全身心”的投入来支持太平记,除再次顿谢外,真是没话好说。

    放下身段来沙猪篇客串的书友,除了沙卡外还有轩萱一族,虽然只是龙套,最后还穿越了…

    …不过还是谢一下好了,反正也不花钱。

    最后补充说明一下,龙套名额还有若干,待遇优厚:无薪酬,无劳保,有风险,有困难,好处是一点木得,仆街就绝对有份…如有兴趣,请速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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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当空,漫漫黄沙。

    一群一群全身沾满沙砾的生物在大漠中向西方漫去,所到之处,片草无存。

    站在远处的沙丘上,两个男人正在看这幕情景。

    “单,看看这些,你是否还认为,我这个称号只是可笑了?”

    立在前方,穿着质地不错却不很整洁的衣服,这个看上去有点矮胖的男人,脸上的神色却很严肃。

    听不到“单”的回答,男人却并不着恼,只是淡淡地道:“那么,就让你看看,我,沙漠之猪,沙卡的真正实力吧!喝!”

    本来平静的空气,忽然卷起狂风!只见男子周身似有无形气劲围绕,更带动万里黄沙,形成绕着他旋转的巨大沙柱,向四面八方激散。不仅是风沙,随之而至的,更有一股热力,似要把周围所有的水分,抽离,夺取,然后摧毁,沙化!

    “风沙霸拳么?”

    虽然只站在沙卡后侧丈许,正是处于这“风沙霸拳”最暴烈的位置,但这位被称作“单”的男子,身上的衣服却都未有一丝的翻卷,也未开口,只是在脑中判断眼前的事物。

    “看到我这已近完全形态的风沙霸拳而毫不动容,单,你便果然从夏人那里学了点东西。还有,你这术法倒也有些门道。只是,若我不用更强大的技巧,你便永远不信我的实力吧?如此,我又怎能让你失望了?那么,沙猪,出来吧!”

    一声暴喝,那似是从沙卡身体中卷出的无尽的风沙,竟然缓了下来,有些沙粒,更是坠往地上。

    “这是?!”

    似是感觉到平静下隐藏的洪流,刚才表现得很平淡的“单”,忽然也睁大了眼睛,更在心中不停地推算。

    跟之前横吹肆虐的样子不同,现在盘旋在矮胖男子沙卡周围的风沙,风更缓,沙更厚,只是没有了那种狂乱无序的气势,有的,抱成团状,有的,却尽力舒展开来,反倒像……有些什么活的东西孕育其中……

    (这是什么?!难道是……不,还未,力量只是第七级上段,技巧也控制不足,只有一点相像罢了……不过,沙卡少汗,你还真是出乎意料地强呀!有趣,有趣……)

    在心中进行了无数次的推算,对一切形势也力求掌握,这个叫“单”的白袍男子,脸上维持的淡漠表情,在下一刻崩化,更对那风暴中的矮胖男子沙卡笑道:“沙卡,快收拳吧,我这‘定风诀’可掐不住啦!”

    随着这句话,上一刻还似张牙舞爪的沙兽,下一刻,风停,沙坠,在中间显出的沙卡周围,堆起好高一层,越发显得他神情萎顿,身材矮胖,口中更是不停喘着气,一句三顿地说道:“不使出我最近才领悟的这层境界,单,你便是不会松口呀!”

    “刚才你用的,就是你所领悟的,风沙霸拳的真正境界?但据我所知,你们沙族的至尊武学,只会更猛,更热,更干,从没听说过这么静,这么慢的变化。”

    “单,虽然你背着‘月氏’这个姓氏,但我就不介意让你知道,‘风沙霸拳’,这武技的秘密。

    “‘风沙霸拳’,是沙族的祖先在沙漠中悟出来的武技,它存在的意义,就是摧毁,破坏,是生命的反面。

    “历代的王汗,都是在如何灭绝生机上下功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便不能说他们是错的。

    “但是,单,你怎么想?”

    似是吃惊于这一向表现无智的少汗,居然说出这样的话,那位面色苍白,叫做“月氏单”的男子,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开始考虑话里,和话后的意义。

    而沙卡,在没有立刻得到对方的回答之后,稍顿了一下就接着说道:“单,这也是我带你,来看这被无数项人厌恶的生物——沙猪的原因。

    “自长生天造人以来,这片沙漠就存在这里,千百万年,便没有变化,包括,沙丘下的野草,沙丘上的胡杨。这从来都是断绝生机,让我沙族男儿也不敢豪言可以生存的塔克拉玛干,居然也灭绝不了这样的一线生机。

    “这也就是为何,我在十八岁那年,武功再无寸进,被大哥生生夺去沙族第一武者称号的原因所在。因为我在怀疑它,所以,我失却了,‘风沙霸拳’的心。

    “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这位已经失去继承人资格的少汗,曾经的沙族第一少年武者,被放逐到塔克拉玛干,甚至,当时的沙族王汗,已经在考虑把他逐入沙漠,任他自生自灭。

    就在这时,沙卡,遇到了改变他命运的事件。

    项人打草谷的时候,从夏人手里抢来一些猪,因为看管不严,居然给跑掉一群,而且,正是在这个沙漠里。视这片沙漠为长生天也不赐福的死地,他们就不打算继续追捕这些“自投罗网”的生物,但也正是这样,便导致了这一变异种群的产生,因为,这群猪本来不是纯种驯化的家猪,竟是以某些被猎的野猪作种的后代。

    适应能力超乎正常水准,加之求生**强烈,生存环境恶劣,它们竟然繁衍、变异,演化成为蝗虫一般的灾害,本来就稀少的沙中绿洲,不久就变成黄沙,本来就珍惜的水源,更是绝迹。

    而沙卡,在看到这幕景象的时候,便想到这样的事:为何塔克拉玛干灭绝不了的生机,竟被一群原来不起眼的猪,破坏殆尽?

    “沙卡,你的意思是说……”

    “不,我也没有想清楚,只不过,当时的我仅是若有所悟而已,并且,我发现自己的力量,又有了恢复的势头。”

    “所以,大汗才又召回了你?”

    “对,而且,那正是我们跟金族交战的时期——我知道你有个金族的父亲——父汗需要人。也正是在那一战,我重伤了田一汗,更使他在战后伤重不治。立了这一大功,我才算摆脱了本来被晒成干尸的命运,也让我知道,自己的命运,便不能由别人摆布,哪怕,那是你的父亲,你的兄长。”

    听到这样的说话,连月氏单,也不得不沉默。

    但沉默过久,又毕竟要说话,自己不是被叫出来,傻傻看东西的。月氏单只好苦笑道:“咱们项人男儿,确实不会婆婆妈妈的。只是沙卡,为上者,必三思而行,谋定后动。将被派去和月氏族第一高手月氏车干对手,极有可能是作为弃子的你,又有什么能力影响大穹庐的力量了?即使你可以成功,之后你又要做什么,统一项人,踏马夏土,把天下变作我们的牧场?”

    “统一项人,那便是太远的事情。而太远的事情,我是没兴趣多想的。至于征服夏人,我更是从来也没有想过。”

    “为什么?”月氏单似是非常吃惊,毕竟,在尚武的项人中,从小就被灌输了征服夏人的观念,而作为一族的少汗,沙卡的这种想法,更会被认为是懦弱之极的表现。但依刚才的说话,沙卡,他就绝对不是一个懦弱,和没有思想的人。

    “为什么?那理由,就该去问冒顿汗,问苻坚汗,问阿史那汗,问兀朮汗,还有,黑水汗。

    “还应该去问,塔克拉玛干……”

    身负智者之名,月氏单就没有简单地反驳,因他知道,这就是如铁一般的事实。

    项人,作为一个勇武的民族,从来不缺乏强悍的首领,而中间,更有几个堪称王者,在他们手里,散沙一般的项人各族,被团结起来,那力量,就如同塔克拉玛干一般的广大。特别幸运的,其中几位,甚至得到如同天赐的好机会,一向强盛的夏人,大正王朝,或陷入内乱,或百废待兴,如柔弱可怜的女孩一般只配被人凌辱,又如初生不久的婴儿一般毫无力量。

    但就是这样,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打破项人被困北方的局面,打破夏土不可占的铁律。

    也曾经,有人围困住了夏人的皇帝,用甚至是十比一的兵力,却被对方从容逃去……

    也曾经,有人如风偃草,直打到帝都之下,却被一个从山上请下来的老农夫,谈笑用兵,瞬息溃败千里……

    也曾经,有人带万千铁骑,迫对方立了城下之盟,笑容未歇,就陷入项人部族分崩离析的泥坑,更在不久被夏人反攻,几乎断送项人整族……

    也曾经,有人碰上了强劲的对手,一番纠葛之后,虽然用各种手段将对方除去,却仍然无法掐断夏人最后一丝气息,几年后,不但夏人恢复元气,自己更被从背后暗算,断送了霸主的地位……

    更不要说,有些原本威名赫赫的部族,居然低头称臣内迁,做了夏人的臣子,更掉过头来,对原本的族人狠咬一口……

    “所以,单,若我没有想通他们失败的道理,我便不会做出南下的决定。相比夏人,我更期待的,反倒是那个和林塔穆族的天才,叫做无量的家伙。”

    听到这个名字,月氏单眉梢一跳,更立刻伸手在眉心、两肩、胸口点了四点,口里还念着什么。

    过了一阵,看到月氏单面容稍微平静一些,沙卡才问道:“你这是什么,好奇怪的手势。”

    “我在夏人那里学到的法术,教我的人说这是一种强力的封印咒,手势叫做‘印’,念的叫做‘诀’。只不过他也不大明白其中的道理,甚至法诀,也只清楚一半,所以,这种法术也只能起到清心定神的功效。

    “法诀有四个字,一个字配合一下‘印’,他说第二个叫做什么‘信’,据说本来的意思是什么‘罪恶’,就是说人生而有罪,从生到死,只为赎罪;第三个字叫做‘扎’,不是扎小人的扎啦,本来的意思是‘审判’,说人既然是为赎罪而生,那么必然有判明他做到什么程度的举动。”

    “为什么教你的人,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呢?”

    “因为他其实也不是夏人,他是从极远极远的地方,渡过了极阔极阔的海洋,才来到夏土。据说他有一次练功过度,心魔很盛,差一点就要走火,昏迷中有人这样施法救他,因为意识不清楚,所以也只记得一些,加上自己的领悟,学到了这种法术。从此之后,他练功再无后顾之忧,进步很快,算是得益不少。他常对我感慨,夏土之大,无奇不有,终我一生,学不尽也。”

    沙卡扭头看看月氏单,道:“这个人的态度,似乎也影响到你呢,单。

    “只是我要告诫你,就如同无数祖先在夏人土地上失败一样,夏人的法术,在我们项人的土地,也不见得成功呢。在伟大的长生天眷顾的土地上,还是那些萨满的法术,更可信赖些——现下部族里,可不是有个老家伙在为人祝福么?”

    月氏单苦笑道:“萨满……夏人的东西,沙卡你是不了解……不过,你刚才提到大海无量……”

    沙卡负手前行两步,看着那沙猪早已消失的荒漠,叹道:“大海……无量……他不像兄长一样勇而无谋,也不像月氏塔合一样只会耍小聪明。他有着八级上段的力量,这力量甚至还要超过月氏车干这成名几十年的老狼,他还有长远的眼光和庞大忠顺的部族,甚至他有统一项人的大志和征服夏人的野心……他就是个让我感觉到威胁的对手,一个我现在还不能抗衡的对手。我不赞同他对夏人的看法,更不会让沙族顺从他,最重要的是,我,沙卡,不会做屈服在别人之下的强者,绝对不会!所以,我需要时间,需要权势,需要力量,单,你,愿意帮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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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族,大穹庐中。

    一个脸上带巨大乌木面具的人,正在跳着莫名其妙的舞蹈。面具上,暴出白森森锋利长曲的獠牙,眼眶外,画着几滴鲜红欲落的血泪,整张面具,画着五颜六色的花纹,覆着长长的毛发,显得甚是恐怖,正是萨满教法师的标志性行头之一。

    这个萨满,**双足,手持木杖,毛发飞扬中,伴着不知含义的歌唱,越跳越显得癫狂了。

    这个人身后不远处,有两个跟他打扮很像的人,却是肃立不动。

    而大穹庐的正中位置,坐着一个很结实的汉子,皮帽上,有八颗绒珠,衣服虽然是牧人式样,却用很华美的料子做成。这人身量不大,却颇带着一种上位多年的威严,只是年岁有些大了,面上也带着风沙磨砺的沧桑,颌下一部络腮卷胡,颇现花白。

    这汉子侧后,站着两个仆从模样的人,一人捧刀,一人执鞭,面容甚是恭顺。

    再两侧,却是两排女奴,身上只穿了层轻纱,跪伏地上,各秉一支牛油大蜡,把穹庐内照得纤毫毕现。

    大帐之内,人虽然多,除了萨满法师不知含义的唱咒之声,竟没有其他声音,显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只是一个站在女奴前方的秃头壮汉,脸上显出些不耐焦急之色,但在那居中坐着,与他长相似面容的人拿眼一扫之后,也只得强忍下来。

    忽听得大帐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早有一个汉子挑帘而入——竟也未禀告——张口便道:“恭喜大汗!长生天赐福,乌兰丝玛给少汗生了一位尊贵的公主!”

    一阵忙乱过后,法师和那个秃头壮汉已经在两侧坐下,面前矮几上,也跟那首领模样的汉子几上一样,摆满了奶酒熟肉——只都未食,反看着那首领怀中抱着的婴儿。

    那婴儿被布裹着,只露出一张粉嫩的小脸,正自哇哇地大哭。那威严的首领脸上也没了那股严肃,倒显出几分温柔的神色,却也止不住哭声,只得手忙脚乱地把孩子还给背后的中年妇人,看看两个正在苦忍的神色,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那已经摘去面具,脸色颇现苍白的萨满,向前微倾了下身子,右手置于胸前,道:“赞美至高无上的长生天,赞美伟大的沙克汗,小公主终于顺利降生了。”

    那被称作沙克的汗者忙也将右手抚心,还礼道:“多亏**师行法祈福,沙克代沙氏一族谢过。”听沙克如此说话,那秃头壮汉忙也行礼下去。

    **师呵呵一笑,道:“刚才我看小公主,嗓音清亮,四肢有力,必是长生天眷顾之人。方才我在祈福时,正心有所感,小公主恰好降生,他日必有贵人相助,成就不可限量。”

    沙克汗听了,抚须大笑。

    旁边那秃头壮汉往前跪坐两步,道:“父亲!沙木尔有话说!”

    沙克汗止住笑声,看见沙木尔映着烛火的眼神,只默默地摆摆手,抱着孩子的妇人和其他女奴早垂手退出。

    (沙木尔,自己的大儿子,年轻却莽撞的家伙,他又想做那件事吗?这次他背后,又是谁推动的呢?)

    盯着与自己对视很久的儿子,沙克汗叹了一口气,道:“你要说什么?”

    沙木尔还未开口,那萨满法师却接声道:“绿洲住不下两个狼群,天空只能有一只雄鹰,我的大汗,您该下个决断了。”

    沙克汗嘿然道:“两只苍狼还没有咬出胜负,我没有必要这么早决定吧?”

    **师摇头道:“那是昨天的事情了,今天小公主降生,沙木尔少汗已经得到了一张最大的筹码。如果大汗您不想彻底失去一个儿子的话,还是尽早定出一个结果的好。”

    沙克汗失笑道:“两儿皆佳看长孙,那是夏人的做法,我们没必要看那么早的事情,何况,只是孙女而已。”

    **师道:“不,不是那个,是——大海无量!”

    大海无量!

    如同彗星一般,在草原上崛起的少年汗者,十岁之前就拥有了七级的力量,之后更在征服东部草原的时候达到七级顶峰,当时就被看作是有望超过月氏族的月氏车干,成为项人第一武者的强者,一个能把原来弱小的和林塔穆族变成三大族一样的强者。

    近十年来,大海无量并没有出手的记录,人们猜测他早已超过了月氏车干。只是他继承和林塔穆族的汗位之后,从不轻易出手,和林塔穆族又只在草原东部巩固自己的势力,草原以西又是三大族——沙族、金族、月氏族的地盘,一时不得插手,因此大海无量的力量去到了哪里,竟也没人知道。

    虽然不知道他的确切级数,但大海本人力量必然不低,和林塔穆族又发展得甚是旺盛,大海无量,便是任何一个项人,任何一个部族都不能忽视的存在。

    更何况三大族虽然一直在西部草原互相争斗,却也并未忽视外部的危险,如此一个强者,极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对手,他们自然是认真地注意着。

    只是,本身只是一个身份还未确定的少汗,力量级数甚至还未到七级顶峰,自己的大儿子,沙木尔,又怎可能拉到这样一个大筹码了?

    **师道:“大汗可是奇怪么?其实,大海无量倒不是个普通的族长,他的胸怀就像草原一样广阔,他的志向就像天空一样高远。前一阵他托人传话说,项人都是白鹿的后代,不应该互相残杀,他愿意同三大族和解,日后共同对付夏人。”

    见沙克汗仍是摇摇头,**师又道:“三族虽然正在内斗,大海仍然不能轻易插手——有可靠消息,夏人即将出兵攻打我们项人。现在夏人的皇帝是个野心家,杀兄逼父,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夏人的统帅是一员猛将,据说前些时候,他杀光了东海上那群蝗虫。这样的力量,大海不得不认真准备,当然不能在三族身上浪费力量。”

    那秃头沙木尔在旁边插不上话,心中更是焦急。

    他本是沙族可汗沙克的长子,从小勇武过人,性情豪爽,在族内颇得人心。但他的弟弟,沙卡,却很早就展现了力量上的天赋,十几岁就达到六级顶峰,而长他好几岁的沙木尔,却刚刚突破到六级而已。因此,沙卡就被看作是另一个大海,一个将来沙族依靠抵抗大海的人,在族内,也颇有一群支持者,如果不是沙卡时常表现得有些懒惰和漫不经心,支持者的数目可能还要再增一倍。

    幸亏这个弟弟,两年前忽然失去了力量,原本突破了七级的他,居然直跌到六级初段,甚至还有下降的可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沙木尔便联合族中的**师,将沙卡驱逐到塔克拉玛干。原本以为自己将顺理成章地成为汗位的继承人,但,沙卡竟然取得力量上的突破归来,这又怎能让沙木尔不感到担忧了?

    不过眼前还有一个机会,一个让自己得到大靠山的机会,一个除掉沙卡这个眼中钉、绊脚石的机会。大海无量,项人千百年不世出的天才,草原东部第一大族的汗者,提出了自己无法拒绝的优厚条件,如果达成这样的同盟,那么,自己将毫无疑问地得到沙族的汗位,沙卡,也不过是一头可随便宰割的猪而已。而今天,所有的条件,都已经满足了。

    沙克汗沉思了好一阵,方开口问道:“大海……他有什么条件?”

    心中焦急的沙木尔插口答道:“从王族的子弟中,选一名弟子,以此为誓,达成同盟。父汗……”

    “唔,所以,你们才现在说话。可我就要问你们,即使同和林塔穆族达成同盟,金族呢,月氏族呢?不要忘了,月氏族那两头小狼,金族虽然转弱,但听说,他们的小孩儿汗者,可也聪明得很呐。这样的机会,是只对我们沙族么?如果是,为什么?如果不是,你们又有什么信心,击败那几个竞争者了?”

    “尊贵的沙克汗,我可以保证,消息来源可靠而且迅速。告诉我消息的人,已经对我暗示,大海无量,他很看重我们沙族,认为目前的形势,沙族占有绝对的上风。他也向我保证这个消息是提前透露出来,大海无量会亲自来同您面谈,到时候再提出请求。月氏族和金族不可能会收到这样的消息,即使会,也绝对没有我这么快。就算他们收到了……大汗,你觉得大海,他会收已经把本族武学练得相当不错的弟子么?那两族,又不担心本族武学被人学走么?若您还是不相信的话,我,沙族第八十九任大萨满,吴来,愿对着长生天和列祖列宗发誓,若我做了对不起沙族的事,我的身体将被野狼吞食,我的骨骼将被秃鹰抛散,我的灵魂将徘徊在斡难河,永远也回不到长生天的怀抱!”

    **********

    “**师,父亲他,会接受大海汗的好意么?”

    回到自己的帐篷,沙木尔对方才沉默无言仅仅摆手让自己离开的父亲,仍然是毫无把握,只好向萨满询问。

    虽然,今天生下的是个女儿,让自己稍微有些遗憾,但这样也好,毕竟只是一个结盟的信物而已;虽然,父亲没有立刻答应,但作为一族的汗者,自然不可能轻易下决定;虽然,结盟的事情,自己也没有太大把握……怀着种种的不安,沙木尔也只能向自己的盟友说话,来掩饰自己心中的胡思乱想。

    “唔,他大概还要再考虑一两天吧,毕竟这是件很大的事情。但也不会太久,因我刚才就暗示他,那两族这些天,可能也要得到这消息了。现在就看,可汗他,是否信任我,信任我过往的一切了……”

    大萨满轻易地说着话,就让沙木尔也不得不再仔细盯他一眼——因为这个已经在族内大萨满位子上呆了几十年的人,自己也并不完全清楚他的事情,但也很少见他用自己的过往来保证一件事情。如果换一件事情,沙木尔自然会放心于这老者的态度,但,现在的事情,关乎自己将来的命运,又怎能完全地抛开心头的患得患失了?

    如果父亲愿意接受大海的好意,那么自己必然成为下一代的沙族可汗。而这时候,自己将不可能犯险去对抗东南的狼群,沙卡,这只懂蛮力的猪,将被派去发挥最后的光和热,无论怎样也好,他是不会再回来跟自己争夺汗位。借助大海的力量,月氏塔合这头狡猾的狼,也只能同自己和解,否则就会遭受前后夹攻的困境,而这时候,自己就可以集中力量,把河套那肥沃的土地吞下,甚至把金族那可爱的寡妇抢到手。然后慢慢吞食月氏族的领地,有一天,说不定能同和林塔穆族对抗,或者,把大海无量拿下……

    只是,身边这头老狐狸,究竟是怎样一个态度呢?

    在大萨满的位置上,稳坐了几十年,中间据说还曾经出走,但仍然保有这个位子;力量超过了自己,看他对沙卡的态度,说不定还在七级中阶之上;他身边的两个弟子,一男一女,力量都不下于自己,至少也是七级的战力;有着神秘的情报来源,或者就是传说中,统一的遍布草原的萨满神教……这老狐狸,可也是不可忽视的存在呐。

    而沙卡……自己亲爱的弟弟,本来是天才,后来堕落成猪一般的存在,整天浑浑噩噩,从塔克拉玛干回来之后,似乎也变了,自己总是感觉那平庸的胖脸下面,多了一种久违的觉悟。虽然自从意识到力量的差距之后,终于在沙卡失去力量的空隙,把力量提升到七级初阶,但沙卡,自己“天才”的弟弟,会不会再次取得突破,把差距拉大呢?如果不是设计让他跟月氏车干对耗,自己只有三成,甚至更少的信心,取得对沙卡的胜利。旁边这头狐狸,又凭什么保证说,可以让自己的力量获得突破?

    还有那个,叫做月氏单的家伙,消失多年忽然又再出现,他真的是月氏族的叛徒吗?

    放下心中的许多念头,沙木尔向萨满说道:“按照父亲之前的吩咐,请大萨满给小女赐名。”

    沉吟一下,萨满道:“刚才我祈福的时候,已经得到长生天的启示,小公主的名字,便叫做沙如雪吧。嘿……这三个名字,将来必然会传遍所有项人所在的地方呐!”

    **********

    “沙如雪么?是个好名字。那么……其他的事情呢?”

    坐在河边,单手张开,每根手指上,都延伸出一丝由水组成的细线,远远地没入水面之下,而每一条水线的尽头,都有一条鱼儿游动,但怎样也只能在一尺的范围内兜圈,说话的这个男子,便展现出水系法术上精确高深的控制力。

    将这一切也都收入眼底,在男子身后的那人,却将身伏得更低,恭声答道:“其他的事情都很顺利。只不过,似乎沙卡王子隐藏了些实力,根据种种迹象,如果所料不错,他应该掌握了风沙霸拳的‘道理’,假以时日,也许会成长到令主人您高兴的程度。”

    “嘿!专事摧毁、破坏、断绝生机的风沙霸拳……还真是令我期待呀!好吧,我知道了,现在时间不早,你也该回去。如果有新的情报,你知道该如何找到我。还有,那小孩,我会照顾好他,你放心。”

    **********

    大穹庐中,每个人的神色都很肃穆。

    居中坐着的沙克汗,用眼睛盯着两个儿子。大儿子沙木尔,也已经拥有了七级的力量,这些年的征战中,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贡献了可靠的力量,最近更是生下一个女儿,很可能得到强有力的外援;小儿子沙卡,虽然有些懒散浪荡,但他的天分却谁都无法抹杀,几年前,靠他的爆发,击败了金族,并使其一败涂地,几年后,又很快从力量衰退中闯出来,极有可能再度突破……只是在这种关头,必须有一个决定,无论取舍有多艰难。

    坐在右手边的沙木尔,已经得到了大萨满的支持,而这些年来,他的稳健,也颇得族内其他长老的赞赏,虽然这种稳健,也只是有人在旁尽量收敛他鲁莽无智的性格。如果不是还有沙卡,坐在左手边,漫不经心,把玩手上弯刀的沙卡,沙木尔必然是举族同意的人选,只是现在,在沙族三万战士的心中,击伤金族大汗,击溃金族骑兵,浪荡但有武力的沙卡,便是应当成为首领的人。

    “月氏车干这头老狼来了,那么,谁去打败他?”

    谁去打败他?

    (弟弟,是你么?)

    抬起头来,看过去,沙卡却仍然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只是将右手支着脸颊,左手间将小小弯刀转来转去,也不知在看帐顶的什么东西,沙木尔却并不认为这个弟弟会像表面一样毫不在意。

    前几天的时候,自己收到情报,沙卡派月氏单往阴山一带去了。那么这个弟弟,已经在为那边的战事做准备。何况最近,自己一直在大萨满的帮助下,在普通士兵中传播他的武勇,推波助澜之下,沙卡已经是众人心中期待第二次创造奇迹的神;加上自己手下对沙卡身边几个助手的鼓动、激将,沙卡他,已经没有退路,前方的路,又是这么的适合他的性情。

    父亲终于在最后,准备揭开骰盅,但沙卡的表现,却有点出乎自己的预想。

    (愚蠢的哥哥,你以为自己布置万全么?论到勾心斗角,我们项人,又怎能比得上那些南蛮子了?有单在,你的所有反应,便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呀!)

    装作无聊地看着帐顶,沙卡便开始盘算这前后的事情。

    父亲的身体已经不行了,虽然表面看起来还是生龙活虎的样子,但实际上,自从那年被金族的田一汗击伤之后,便没有痊愈,而去年跟月氏车干的对拼,更让身体雪上加霜。

    (嘿,老头子!把我赶到一边,把大哥留下,可危机时刻,他可不像我当年一样敢站出来面对强者啊!)

    而外强中干的哥哥,虽然已经有了七级的力量,却完全失去了强者的心。不敢凭借力量,却想用所谓的“智谋”来解决问题。不相信力量的人,会得到力量么,可笑!

    (把我赶得远远的,老头子死掉之后,你就能立刻掌握大权,甚至可以同时让我跟月氏族争斗消耗,你等最后出来抢肉……我的好哥哥,谁帮你想出这种“高深”的计谋的?讲“道理”,“师出有名”,那是夏人虚伪的一套啊,白痴!)

    相信只有力量才是一切,沙卡便对沙木尔的手段嗤之以鼻。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沙木尔的行动毫不在意,相反,沙木尔通过萨满传出的流言,沙木尔手下对自己手下的鼓动,他也都看在眼里。别人无偿来为自己提高声望,沙卡当然不会拒绝。

    (唔,这就是你说的“顺水推舟”了,单。哥哥掀起的浪花太小了,打不翻我这艘船呢……名字就是水,不知道,大海无量,会带给我什么惊喜呢?)

    对自己的力量有清楚的了解,沙卡便知道自己现在挑战大海是未够班,但这不代表沙卡没有想挑战大海的雄心壮志——每一个相信力量的项人男儿,都绝对不甘人下。在那之前,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眼下,就有一个挡在路上的人,月氏族成名几十年的高手,月氏车干。

    月氏车干,五十五岁,在月氏族阴山一脉,被尊称为“战狼”。这些年月氏族东征西战,收入囊中的土地,倒有一半是他打下来的。现在的汗者,月氏塔合,虽然也渐渐巩固了手里的权力,但在战士们的心中,还是月氏车干更有威望些。而其他族的项人,则把月氏车干称为“月氏族的老狼”,小孩儿哭闹的时候,更是被用来吓人:“再哭,再哭就把老狼招来了!”

    就是这样一个强者,有七级顶峰的力量在身,随着年岁渐长,也不再事事冲锋在前,只被用来攻坚——哪里战事不顺,请他出马,无不迎刃而解。而现在,对于把爪牙伸到阴山的沙族,碰上这样的对手,又该如何应付呢?

    (哥哥的主意,就是想让自己跟老狼两败俱伤么?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但……生死的对决,仅凭所谓的力量级数就能决定么?即使这样,你还是怕我不去,所以才用各种手段来旁敲侧击,对于一只“猪”,哥哥你还真是重视呢!)

    沙卡虽然只醉心于力量,但这不代表他对人心一窍不通,尤其是对方明显做给自己看的时候。前几天,沙卡正醉卧在路边的帐篷后,却听到路过的沙木尔和大萨满提到月氏单,说他是金族的奸细,而且,似乎在金族有一个妹妹。从小和月氏单一起玩大,沙卡便不相信这样的流言,何况,他们的口气,仿佛知道暗处躺着自己一样,自己的哥哥,显然并不太会演戏。示弱、挑衅,让自己的手下变得盲目,暗箭、中伤,挑拨自己和单,这样的确可以让自己在挑战月氏车干之前变成事实上实力最弱的状态,自大狂妄而孤单。

    (单,我的这个哥哥,总算还有点眼光,知道你是举足轻重的因素呢!)

    沙卡把眼光往沙木尔望去,却看到对方的眼里闪着一种残忍而得意的光,看着,不仅是自己,还有身边这个本应是月氏单的座位。

    (不对!)

    为自己的想法而震惊,沙卡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忽地站起身来。

    “沙卡!你做什么?!”

    **********

    在阴山办完事,月氏单现在想的,便是尽快赶回沙族,只因沙族的穹庐大会,便是在今天召开,沙卡是否会派去阴山前线,会上便要决定。

    沙卡,他只想统一项人便安心了,虽然他没有征服夏人的念头,而且仅仅是出于一种不可知的道理,这样莫名其妙的懦弱,便有些让极想在项人历史上留下传说的月氏单瞧不起,但,不管怎么说,沙卡也算自己的朋友。

    因此,他现在便骑一匹快马,往大穹庐的方向赶路。

    远远地过来一队骑士,皮甲,弯刀,皮帽上各插着一支天鹅羽,只是羽毛的颜色大多都被血染成了暗色。

    这便是沙族大汗的亲卫鸣镝军的斥候部队,飞羽!

    鸣镝、怯薛、金狼,项人引以为傲的铁骑,端的是来去如风,推锋必进,在项人历史上,也不知多少骑兵被他们贯穿、践踏、歼灭,才铸就了沙、金、月氏三族的威名。

    鸣镝军最是纪律严明,而且以箭为名的他们,也是三军之中的最速者;飞羽,作为斥候,更是把速度发挥到了极致,军中健儿,无不是各部落的骑术高手,有些人甚至可称终其一生,都是在马背上度过。

    这队飞羽骑士中,有一人擎一面黄旗,那是有紧急军令之意。

    月氏单把马让在路边,静等他们通过。

    (黄沙万里旗……是大穹庐有了决定么,难道沙卡已经被……三、二、一,嘿嘿,还是急了点儿……)

    嘴角撇着一个轻蔑的笑,月氏单抬起头来。恰在此时,已经疾驰过一半的飞羽骑兵忽然一声呼哨,将月氏单围在当中。

    “呯”的一声,一个刚拔出弯刀的骑兵已是从月氏单身边飞了出去,之前的马势太快,这人竟然在七八丈外才落下来,一动不动,显是不活了。

    “是……唔,是大王子派你们来的。他还真看得起我。”

    看见围成一圈将自己困住的骑士,月氏单很快就认出,这确实是鸣镝,却并非飞羽,而是真正可称为“鸣镝”的十队之一。也只有他们,才能在骑术上媲美飞羽,却又更拥有强大的战力。不过,这十队真正的“鸣镝”,向来只听命于大汗,而沙克如果要杀自己,是不会这样半路劫杀的。

    只是沙木尔居然能动用“鸣镝”,证明他的权力已经足够大了,在某人的默许下。

    围成圈的二十多个骑士,只是沉默着,或擎刀,或引弓,身子微微前倾,如饿鹰一般,盯着中间这个一身白袍的男子。

    忽然一声暴喝,一个骑士将马一催,泼啦啦地冲上前,手中弯刀盘旋,发出呜呜的声响,转眼之间已经到了月氏单丈许之地,刀光挥处,便要将他劈于马下。

    两马一交错,骑士却觉得自己的刀仿佛劈在了空处,月氏单却一直动也未动,正错愕间,胸腹间一股大力袭来,已是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

    周围的人却只看到骑士一刀还未砍完,便已经被击飞。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这些人却无动于衷的样子,呼哨之间,有三个骑士先后冲了出去,更有三个手持弓箭的催马上前两步,虎视眈眈。

    (唔,这样就不能用“无垢”了,那么,就换它吧!)

    双目紧闭,左手掐咒,身上幻出浅浅白雾金芒,月氏单更很快地念出法诀。

    “桓山之阴,太山之阴,盗贼不起,虎狼不行,城郭不完,闭以金关!”

    “疾!”

    随着声音落下,一道金光在月氏单左侧盘旋,幻成半圆,凝如金墙,赫然便挡住了两个敌人的攻击。

    而月氏单的右手更是在同一时间,如爪状伸出,同时有火焰在臂上浮现,化作一条龙状,向另一个敌人击去。

    “火龙咆!”

    被火龙正面攻击的骑士忙收招,用刀一格,却是立刻就将刀身烫得火红,险些就要撒手扔刀。而这时,便又有三个骑士连环冲来,不让月氏单有再出猛招的机会,其中更有几个,只是用最大的力量狠劈月氏单的护身金光,迫他分心维持防守。外围的神射手,更是眼光毒辣,箭箭攻人必救。

    (虽然有强悍的杀招,却只能对付一人;虽然天分甚高,能同时施展攻防两种术法,却被多人牵制,渐渐被动……月氏单,大萨满建议大王子先除掉你,果然是很必要啊,否则以后,你将是我们最大的障碍。)

    混迹于众骑士之中,这一队“鸣镝”的队长,在斜眼中,对月氏单进行着周密的判断。而在他的计算中,一刻之中,月氏单必将无法维持防守,而那时,另两批骑士将替换现在攻击的人手,一鼓作气,将月氏单的攻击压制,并留下足够多的创伤,延缓他的移动,之后,再用弓箭手,将这个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敌人一举拿下。

    果然,不久之后,护身金光被人一刀劈碎,月氏单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但他却彪悍之极,趁着鲜血激荡,右臂火光大作,那条龙爆发余威,将两名骑士烧做炭状,远远地击飞。

    (……千算万算,毕竟低估了沙木尔的愚蠢。月氏单啊,你以后可应该知道空算和实际是两回事……不过,还有以后么,大概我今天,便要命丧此地吧,嘿!)

    正在这时,忽听得天边,蹄声大作。

    交战的双方不禁都侧首观望。

    只见,远处,一匹红马上,矮胖的沙卡,怒若雷神!

    此时此际,本已力竭的月氏单忽提起右手,疾若电闪地在额头、两肩、胸口各点一下,然后双手结印,“喝”的一声,在身体周围现出一个乳白色的光罩,竟是将四周的敌人都弹了开来。

    “鸣镝”大急,除了沙卡来的方向,其他人一拥而上,各挥弯刀,只盼在沙卡杀近前将月氏单做掉。

    低垂着头,双眼似也无力睁开,嘴角上血迹斑斑的月氏单,却低声狞笑:“晚了……”

    晚了!

    还未冲近,沙卡的双臂已经舞动,而伴着这舞动,草原上忽然弥漫起遮天蔽日的黄沙,更有炎热如火的狂风,向众人卷来。疾风带起,小小的沙粒竟也如同钢刀一般,将皮甲割开。随之而来的,是以沙卡为中心,狂沙漫卷而起,如一条向天咆哮的巨龙。而在沙卡一挥之下,巨大的龙卷向前冲来,将十几个骑士卷至高空,又丢包般摔下。最后,那黄沙刮就的龙卷中,忽然冲出无数野兽样的物事,将仍然抵抗的骑士抓住、扯碎,而当然,鲜血早就蒸发。

    等风沙平息,只余一地零碎干瘪的肢体,还有,一个正在努力把身上沙土抖净的月氏单。

    **********

    “你说发现你大哥的表现不对,怀疑他对我下手,所以撂下一句‘月氏老狗由我对付’耍酷,然后赶来?”

    虽然被人围攻至力竭,但最后使用了究极防护咒文的月氏单,身上却没带太多的伤。而稍作休息之后,他更是显得比情急爆豆的沙卡还要健康些。

    “那还用说。你是没看到,当时那家伙脸上写满了‘白痴’两个字耶!不过我一想到那家伙算计的可能是单你,哪怕是被当作白痴也要赶紧逃出来了。”

    “……白痴!”

    “喂喂,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这样正好接着那家伙的出招,不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将计就计’么,效果比你当初说得还好咧!”

    “你你……你还有脸说?本来我们的计划,是大穹庐里跟大王子争吵,言辞之间被激将而接下军令;现在呢?你,强大无比的沙卡二王子,虽然‘莽撞无礼’地接到了军令,却举手之间灭掉了一队‘鸣镝’……好威风!好煞气!”

    说得火起,月氏单竟是一拳挥过去,正中……双手被绑在马脖子上的沙卡头顶。

    因为情急之下使用了超越自己能力的杀招,沙卡已身体衰弱至无力控马,因此月氏单只好让他抱着马颈,再用带子绑起来,以防坠马。而被绑起来,沙卡只能把头紧贴在鬃毛上,脸色要多臭有多臭。

    几乎被绑成粽子,沙卡自然无法躲开月氏单普通的一拳,立刻就呼痛起来,却又立刻被打断——月氏单将马缰一紧,马儿忽然收步,自然是将沙卡后半声惨叫撞了回去。

    “单,说起来就可笑。大哥他演戏的功夫很差啊,连我都看得出来。挑拨的说法就更无聊了,说你是金族的奸细咧。”

    “是啊,我就是金族的奸细咧。”

    “啊啊,我知道啦。大家一起长大的兄弟,有什么不知道的了。”

    “大王子他会用这许多人都知道的秘密来推断我是奸细乜?”

    “哎呀呀,大家兄弟一场,怎么能信那些胡乱猜的话了?他们胡思乱想,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内情啦!”

    “空穴来风,或有其因的说……”停顿一下,月氏单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各么,单啊……”沉默一段时间后,沙卡突然又开口了。

    “虾米事?”

    “白痴也好,我觉得这样冲出来很畅快啊!”

    听了这话,月氏单不禁扭头看过去,却只见沙卡那张胖脸在飞扬的鬃毛中冲自己傻笑。

    “……白痴!”

    背过身去,月氏单把脸拧成一个冷漠的样子,说道。

    **********

    因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

    绝情断性,心无旁骛。

    自从有了力量,有了力量的修炼,便有了不同的理论,也便有了不少的争论。

    这其中,比较著名的一个,便是:情与武。

    据说大夏历史上曾经出过两个十级强者——不是同一个时代。其中的一个,虽然在壮年丧妻,但竟给他“因情入道”,将对亡妻的爱化成一种博大的情,突破十级,直入神域,成为传说中的人物之一。

    而另外的一个,却是壮年娶妻,结果原本十级的修为,竟然差点跌回九级,更险些在一场决斗中输给对手,只不过因缘巧合之下,那对手因萌发死志,落败当场。是夜,月冷,风轻,剑寒,他便抛妻弃子,割断一切世间亲情——也立刻突破了十级,成为神级的强者。

    因这两个人,便引发了一场极大的争论。两派各执一词,说来可笑,竟然便惊动了这两个本来已经鸿飞袅袅不知所踪的高手,破碎虚空,各执长剑,当着一帮在什么西岳华山上争论的强者的面,打了一架。而打斗的结果,是两个人相背而去,一人哈哈大笑,连手里的断剑也抛掉了,另一人却只是向背后比着一个奇怪的只伸着中指的手势,身上却看不出有什么损伤。

    这一场没有结果的较量,并没有让世俗的争论停止。

    而确实有些人,便仍然相信,爱情,亲情,友情。

    比如冲出大穹庐的沙卡。

    再比如,他。

    河套,金族。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帐篷,牛羊。

    一片简陋的帐篷外,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孩子,居然拿着木枝在地上写字,赫然便是“因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小脸上,极是认真。

    门帘一掀,从帐篷里走出一个头戴皮帽,身穿皮袍的妇女。她看到那孩子,便说道:“今天的功课完了吗?去看看脱脱大叔、阔阔出大叔、哲别大叔他们回来没有,告诉他们,开饭了。”

    便在此时,夕阳中,有一队散发飞扬的骑士呼啸而来。马还未至,已经传来苍凉的歌声:

    “亡我祁连山,

    令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焉支山,

    令我妇女无颜色。

    ……”

    听到这歌声,那妇女也不禁落寞一笑。

    而正停笔望着她的孩子,却仿佛读懂了她眼神中的疲惫,便只点头,迈开小步,往那队骑士迎去。只是还没走出十丈,那些骑士已经疾驰到了跟前,头先的一个更是俯身将他抄起,举了两举,便用力往空中一抛。那孩子也不惊慌,果然落下时仍在那人怀里。这十几匹马速度不减,兜了个圈,随着骑士勒缰,便人立而起,蓦地停住,更发出“唏律律”的嘶鸣。

    那抱着孩子的大汉下得马来,将孩子奉给那妇女,单腿跪地,磕头道:“阏氏,哲别回来了。”其他的骑士也随着跪地行礼。

    那阏氏淡淡一笑,道:“说了也不知多少次,亡族之人,哪里还有什么阏氏。饭已好了,大家都在等着,你们把打到的东西放下,快些过来。”

    那群汉子应喏一声,便散了。

    这时那孩子忽然说:“妈妈,不要发愁,我一定会给爹报仇,一定会让族里的爷爷奶奶大叔大婶过上好日子。”

    妇女道:“是么?那便好好跟师父学本事,男子汉不是靠说话服人的。”

    孩子道:“是!”又问:“妈,师父是不是草原上最伟大的人,最好的人?”

    妇女道:“当然是。你要记住,你的一切都是师父给你的,要不是那时候师父救了我们,我们大概早死在狼嘴里了吧……”

    孩子道:“师父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妇女道:“这便是情,师父教你的‘情’。不光师父,哲别大叔、脱脱大叔他们,也是你的亲人,他们对你,便是亲情,你知道么?将来你要是长大了,一定要对他们好,因为他们是你的亲人,是不管怎样都爱护你的。”

    那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道:“妈妈,那,舅舅呢?舅舅去哪里了?我很想他……”

    妇女叹道:“舅舅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不过,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陪你玩了,你要耐心等哦。”

    见孩子点头,她却抬头北望。是啊,你去哪儿了呢,可还好吗?

    在草原的另一边,阴山下,残照里,也有人在说亲情。

    那是两个孩子,大的一个,有五六岁,小的一个,是两三岁,只是他们穿的明显很华贵,光鲜的皮袍,佩着镶了宝石的小小弯刀。

    只是小的一个正坐在地上哭着,大的那个正在手忙脚乱地安慰他:“小都,不哭不哭……”

    这时候,忽然有人问道:“看看我们的小勇士,怎么哭了?小勾,是你欺负弟弟么?”

    那大孩子抬起头来,看清来人,忙说:“没……没有,车干爷爷。刚才我们跑着玩,小都想抢我的刀,我不给他,跑着跑着他就摔倒了……爷爷,我真不是故意的……”

    那来的人,竟然便是可止草原儿童夜啼的月氏车干。只是他此刻,并不像传言里一样,面容干枯,眼泛绿光,利爪獠牙,还发着口桀口桀的怪笑,而是一位慈祥的白发老爷爷,若说,也只是瘦些,矮些,身形也有些佝偻。

    见他来,小孩子也止住了哭声,眼巴巴地看着。

    月氏车干却在帐篷旁找了一块尺许高的石头坐下,向两个孩子招手,道:“孩子们,别哭了,看爷爷带来了什么东西。”便从皮袍里掏出两个拳头大小的布包,用几块色彩斑斓的布缝起来,里面软软的,也不知道藏的什么东西。

    两个孩子凑近来,问这东西怎么玩。月氏车干想了想,倒笑了:“这个倒真不知道,下次爷爷抓夏蛮子小孩儿不杀便好了。”

    又说道:“不过这次,爷爷要去西北边,怕是有一阵不能见到我们的小狼了。不如这样吧,你们去找巴克大叔,让他帮你们抓一个活的过来。”

    那小孩子仍是抓着他衣袖,眼里一副现在就要的神气。大孩子却乖觉地问:“爷爷去干什么,普鲁虎叔叔和谋良虎叔叔不是在那边么?”

    月氏车干哈哈一笑,道:“因为啊,小勾,你听说过沙卡吗?就是那个天才儿童。爷爷老啦,不过在走之前,便让我来摧残这个沙族的幼苗吧。”

    大孩子点头,道:“爷爷一定能赢的!”

    月氏车干又问:“在那之前,让爷爷看看你们俩现在的功夫学得如何了,如果能够抓到爷爷的衣服,便算你们赢!”

    听到这话,那两个小孩都拉开了架势,连两三岁那个也不例外;而月氏车干自己,将双手缚起,安然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

    小孩子按捺不住,迈着小步直接一抓!但月氏车干只是将腰一拧,然后稍微一靠,小孩子便擦着他身子冲到了另外一边。而这时候,大孩子立刻抢步而上,右爪横扫。月氏车干的眼里露出一丝赞赏,却忽地将上半身弯下来,然后借着将腰扭回原位,将大孩子撞开。

    虽然不能动用力量,更不能移动地方,不能使用武功,但月氏车干便能凭借多年生死对战的经验躲过所有的攻击。而当两个孩子累得气喘吁吁,无法再进行攻击,月氏车干便停下来,为他们擦拭汗迹。

    “小勾,听说,你爹给你找了一个老师?”月氏车干将满是汗迹的袖口抖开,随口问道。

    兴奋地点头,大孩子答道:“唔!而且跟爷爷不同,爷爷只会变狼出来,师父却会变出很多人来呢,有骑马的,有射箭的,也有空手打架的,很好玩!”

    月氏车干却轻蔑地笑了,道:“唔,只是不管怎样,孩子,你须记住,你是月氏族的人,苍狼神抓,这套月氏族的武学,你终是要延续下去。别人的武功,终究是别人的。来,趁还在,让爷爷再指点你几下吧。也许,今后就没什么机会了……”

    “谁能想到,威震草原的老狼,是如此慈祥的老人?”远处的帐篷中,有人轻轻叹道。

    眼中的碧光一闪,旁边的一个人却缓缓答道:“我们‘大神苍狼’的子孙,对小狼向来是爱护的。”又说:“这次得您相助,车干叔叔这次即使……也没有问题了。”

    先前的人沉默一下,道:“我并没有答应你出手,这一点你要记得。”

    **********

    “月氏车干就要来了。”

    望着帐篷角落的烛火,坐在当中位子的沙卡,对旁边的月氏单说。

    当日沙卡破帐而出,随口应下了出战月氏车干的号令,所以没多久,便不可推脱地上任了。而某一方面,对一队鸣镝的失踪,也采取了沉默的表态。

    曾经派月氏单来阴山前线调查,在月氏族内部,更是布下了暗探,沙卡便对月氏族的动态能够把握大概。

    根据前几天的消息,对于这侧的失利,月氏族内非常震惊,所以在派来普鲁虎和谋良虎支撑战局之后,更是火速召回了正率领金狼军在东方征战的月氏车干。

    说起来,只怪月氏族之前有些托大。本来一年前,沙卡回归,击溃了金族汗者率领的怯薛军,更令他伤重不治——用刚恢复到六级顶峰的力量,击败了七级中段的强者,虽然使得沙卡的威名再次响起来,却让月氏族有些轻敌。只因,在之前,沙族其他几个七级的战力,除了垂垂老去的沙克,都丧身沙场,否则又怎会轮到沙卡上阵。

    既然沙族只有这些战力,而他们扫平金族余部也需要不少时间,月氏族便放心大胆地开拓东方的疆土,把处于自己和和林塔穆族中间地带的各族扫平,为将来同和林塔穆族的争霸做好准备。为求速胜,他们更是派出月氏车干。这一招也着实见效,许多部族望风而降。但这个时候,沙族却忽然出现在阴山下,接替金狼军守备的黑狼军节节败退,居然被攻至距离大穹庐只有百许里的地方。

    沙族这只军队,当然就是本来应该在西南战线的鸣镝军。因为金族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轻易地放弃了牧场,向西南河套逃去。于是沙木尔进言,让主力的鸣镝军趁金狼军不在的时机,速袭阴山,留下其他部队,继续追击金族。

    而现在统领鸣镝的,正是刚刚杀了一队鸣镝的,沙漠之猪,沙卡。

    只是沙卡现在很头疼。

    这是一支不怎么听指挥的军队。

    鸣镝军,本是沙族大汗的直属部队,又怎是王子所能领导的了,他们对沙卡的认识,本就不如当年沙卡还未曾堕落时带过的部队。何况,这些年,沙木尔在鸣镝军身上,实是花了不少精力,要说熟悉亲近,反倒是沙木尔所得的印象分多一些。本来沙卡击败金族大汗,是一个好机会,可惜沙卡是紧急调来,没跟鸣镝军会合,就单挑上了,六级击败七级,在没有亲眼看到的情况下,鸣镝军怀疑反倒大过敬佩。

    这样一支有资格又不听话的军队,又怎能不让沙卡头疼了?

    **********

    “老二一定在头疼,如果我把天斜他们是被老二杀死的消息透露给其他几个队长,尤其是沙天牙,老二是不是会更头疼呢?”

    骑在马上,望着西方落下的太阳,沙木尔说道。

    跟在后面,穿着纯黑的衣服,披散了头发,大萨满摇头道:“这样怕不好,万一被他们知道是大王子您派他们狙杀月氏单不成而死,反倒弄巧成拙。不过沙卡的好日子没几天了。根据情报,阴山已经召回月氏车干,相信这才是沙卡要头疼的。但现在,普鲁虎和谋良虎也许并不能阻止沙卡。虽然在情报中,他们跟沙卡都是七级初阶的力量,但沙卡可是击败过七级中阶的强者啊……”

    “哈哈,击败七级中阶的强者么?大萨满你也相信一个刚刚恢复力量的人战败高他一级的强者?要不是我……”沙木尔哈哈大笑。

    “没错,慢慢恢复自然是可以的,但按照时间推算,他也太快了些。在背后推一下,让他循序渐进,大王子这招高明。不过为防万一……轩,萱!你们明天就去‘协助’沙卡,攻打阴山吧,就说是大汗和我让你们去的。”

    跟在大萨满马后,一男一女两个,只是低头应命,便再不发出其他声响,那表情,恰便似慢慢浓起来的夜色。

    帐中只在角落点了一盏油灯,便显得很是阴暗。

    一身黑衣的大萨满,坐在灯光远处,更是如黑夜里的魔神。而他那两个弟子,便伏跪在他面前。

    “哼,无知的沙木尔,竟然没猜到那毒药就是我送去的。这样也好,神教的大事便多一分希望。

    “而按照我们那位朋友的利益……轩,萱,你们大概也清楚自己需要做什么。”

    “法师!神教为什么不直接出面?凭借您和我们的战力,凭借神教的战力,我们便不惧怕任何人啊!”那位男弟子昂首问道。

    大萨满看看他,又看看也带着点疑惑的另一名弟子,缓缓答道:“轩!要成大事,你便应该清楚地判断形势,而不要被自己的立场影响。此地,我们三个人确实是七级战力,但这样的力量,在神教还有多少?神教很强大,但,不是现在。所以我们应当利用所有能利用的力量,以及智慧。现在这样,站在历史的阴影里,等待结果出现,不是一样很好么?”

    **********

    牛角号响,沙天牙等九名鸣镝队长,和其他外围的鸣镝将领,齐聚沙卡的大帐。

    对于这个猪一般的王子,沙天牙原本有过一点期待。军人佩服的,就是强者,而几年前的沙卡,正是一位强者,前途无限的强者。比起现在还未突破六级顶峰的自己,十几岁就拥有七级力量的沙卡,在所有战士的心中,都是值得尊重和期待的存在。

    只是他却忽然堕落了,不但丧失了力量,还改变了之前奋发的行为。据说,他曾经跑到塔克拉玛干,跟那群肮脏的生物同吃同睡。这种行为,怎能不让正常的人唾弃。而这也就让曾经高看他的战士们格外无法接受,所以在接到军令,说沙卡会被派来对战金族大汗,需要部队同时进攻的时候,沙天牙就刻意拖延了一刻。但他却看到一个浑身浴血犹然傻笑的人从金族大营中冲出来,而他身后不远处,人喊马嘶,一派混乱的景象。

    这一仗,沙族直杀出五百里外。

    不过,沙卡在战后表现出来的,仍然只是七级初阶的力量,还很不稳定,接着就有传言,说他不仅是偷袭,而且事先给对方下了毒。这点便让鸣镝格外不齿。

    听说之后沙卡仍然过着浪荡的生活,现在,更被派来做众人的统帅,这又怎能让大家甘心信服了?

    坐在正中的沙卡,对大家漫不经心或者敌视的态度视而不见,只是说道:“你们……从来也看不起我,我也未曾想从你们身上得到什么尊重。只是,我昨夜已经约战普鲁虎和谋良虎,一会儿便开打。若信我的,便准备趁乱打吧!”

    沙天牙等人吃了一惊,再抬头看时,却见沙卡仍然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而站在他背后寸步不离的月氏单,白衣微笑,莫测高深。这便让他们感到,眼前这一对年轻人,实是非常可怕的组合……也许他们真的会创造奇迹?能相信他们吗?

    普鲁虎和谋良虎两人,却正在惊疑。因为一早醒来,他们两人的床头,便各放了一封战书,内容是一样的,沙卡约战,时间是上午,地点是阵前。

    按照之前的认识,沙卡只不过是一个刚刚恢复七级的战力,他绝对没有能力这样随意进出自己的大营。而如果对方有精于隐匿潜行的黑暗行者,倒是很大的麻烦。

    既然对方来约战,是否还要按照大穹庐的意见,等车干老帅来了才展开全面反击?

    满面粗豪的普鲁虎道:“我看,不如现在就杀了沙卡,让老帅来的时候也省心些。”

    谋良虎沉吟一阵,道:“也好。沙卡初至,必然还没有拢络军心,这么着急挑战,也有展示武力的意思,想必鸣镝的沙天牙等人并不服他。而即使他恢复了七级力量,也不是你我的对手。这样的杂碎,便不劳老帅动手了,我们替他料理了罢!”

    两人点齐战士,出了大营,却看到对面的草原上,只有两个人:一个在前面负手而立,一个在后面看着马匹。

    普鲁虎看看谋良虎,道:“胆子倒不小。我先上,你看着。”便下马过去。

    沙卡看看眼前这个步步走来的汉子,身材不高但结实,满脸的胡子,并未裁剪,眼睛里发出的是如饿狼看到食物的狠厉之光,暗暗点头。

    (普鲁虎,七级战力,绝招苍狼神抓。嘿嘿,我也算就要见识全三族武学的人了,下一个要看的,该是大海无量的“大海无量”了吧……)

    心中想着,手上却丝毫不缓,不待普鲁虎说话,不待他发招,沙卡已然抢先出手。

    无形气劲发动,沙卡周围变成无边黄沙,并有狂风吹来,夹杂沙粒,往普鲁虎卷去。风沙所到之处,草枯,水干,石裂,土扬。

    (风沙霸拳……果然不愧是沙族的绝学。不过,沙卡小狗,如果你只有这种程度,今日我便要将你轰杀呀!)

    被风沙卷入,不得不用双臂护住头脸,但劲用全身,风、沙、石、热,便不能对普鲁虎造成任何损伤,而他更不是任人攻击的人,左腿稍屈,他便要出招抢攻。

    但在这时,原本还在远处的沙卡,竟在风沙的掩护下冲了过来。

    “老狗,你以为我就那么一招吗?看我的,风沙霸杀!”

    声到拳至,围绕着风沙热力的重重一拳,已经轰在普鲁虎的小腹,将他击飞。

    这一击不单将普鲁虎击飞,更将他上身的皮袍击穿,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如炭烧过的黑印,一股痛意,更是深入骨髓。而普鲁虎还未站稳,沙卡已如影随形地杀至,眼看着那张胖脸在眼前越来越大,胸口却又中一拳。

    (小狗,你惹怒我了!你要战,便作战!)

    当沙卡第三次冲过来,一记左拳轰在普鲁虎的脸上,却发现对方没被击动半步。沙卡正在错愕之际,却发现左臂已经被普鲁虎双爪抱住,十指屈曲,甚至扣进了肉里,鲜血立刻迸飞。而这还不算完,普鲁虎一脸狞笑,竟张开大口,露出森森白齿,向沙卡小臂咬下!

    又是惊恐,又是痛楚,沙卡还未来得及反应,下一刻,他已经被普鲁虎抡出七八丈远,左臂如断,一时竟不得站起。

    而普鲁虎,双手成爪,往自己胸口划下,血光飞溅中,已是抓出了六七道长长的伤口,他却恍如未觉,抬头向天,只是发出一声长嚎,皮袍凌乱中,他胸口纹的青郁郁的狼头似乎也在张口相和。

    忽地,月氏族的战士也齐声张口嚎叫,一时之间,竟如同全都化身饿狼,那气势,竟连漫天风沙都被压下!

    大神苍狼的后代,岂容轻辱?!

    后面观阵的月氏单,却仍然若无其事,因为他看到跪在地上的沙卡,嘴角透出一丝笑意。

    (七级上段的力量,并不能维持太久。所以沙卡,你的胜机在于各个击破。若要达到这个目标,就要示敌以弱……)

    (不错,单你目前的说话,都一步步成功。但……我听你话,激怒这头老狗,却只是想让他爆发水准以上的力量啊!这样的战斗,才有乐趣啊!)

    而看到普鲁虎的气势仍然如海潮一样上涌,沙卡却仍然没有动作,月氏单便不禁摇头苦笑,更仿佛听到沙卡心里的说话。

    (唉,真是头疼,精心为你计算的局势,你不能这么任性改变啊!一点自己的远见都没有,还偏偏不听话,沙卡你真是……哎呀,来了!)

    长嚎未止,普鲁虎已经弓身扑了上来。

    阴山,苍狼神抓!普鲁虎第一式,虎狼之爪!

    (不错,这才是真正的苍狼神抓。看我的,风沙霸拳!)

    之前似是受伤的左臂挥动,已经平息的风沙再度冲天而起,沙卡已然站了起来,紧跟着,围绕着风沙龙卷的右拳击出,与普鲁虎硬拼一记。虽然风沙被再次击散,但普鲁虎却倒飞出去,双爪撑地,喉中“呜呜”地低吼,只是口中却流出血来,眼光越发凶狠。

    沙卡却在嘿嘿笑着,只是双臂无力地垂着,显得有些可笑。

    (右臂受创……咦,这血有点奇怪,竟然在凝结?苍狼神抓,果然不愧是跟风沙霸拳齐名的武学,但对我沙卡,便没有什么作用呀!老狗,你只有这一击么?再来呀!)

    似是看到沙卡眼神里的嘲笑,普鲁虎双爪一撑,又扑了过来。

    普鲁虎第二式,狼犬之爪!

    与之前不同,这次扑击,普鲁虎身畔竟有气凝结,化作十数头饿犬,个个张牙舞爪,一同向沙卡扑下!

    (也没什么特殊嘛,力散则弱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月氏族的人不懂么?)

    (虽然无法用出完全的风沙龙卷,不过前半式,已经足够抵挡这几只不够分量的东西了,嘿……唔,这气息不对!)

    因为,每一只饿犬,都有着七级的力量。而这些饿犬的攻击,覆盖了沙卡全身所有的要害,彼此配合之下,这一招的力量级数竟然逼近七级顶峰!

    (这才像样。那么,给我挡着它,风沙龙卷!)

    之前在鸣镝一战中的风沙龙卷再现,赫然便把那些饿狼挡在圈外,而下一刻,龙卷加剧,爆沙射出,更是将几头气势已弱的饿犬击破。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凭特殊招式强行提高的力量,已经不能维持了吧?那便看我的风沙霸拳,将你一击而破!)

    狂风再卷,沙柱一转,向空中的普鲁虎冲去。

    (不好!)

    “住手!”

    忽然出手的,是一直在后面掠阵的谋良虎。

    本来一直对普鲁虎也抱有信心,但当风沙龙卷出现,便感觉到即将发生的危险,稍有迟疑,普鲁虎的气犬已被击破,见沙柱击出,谋良虎不敢再有迟疑,立刻出手。

    风沙散处,却是沙卡凌空的一脚被谋良虎拦下。而谋良虎更赫然发现,这一击的力量已经达到七级中段!

    (难道……这家伙一直在隐藏力量?必须立刻联合普鲁虎打倒他!)

    阴山,苍狼神抓!谋良虎第一式,恶狈之爪!

    在身外凝气化形,将沙卡逼退,谋良虎迅速回撤到普鲁虎身边。

    (沙卡这小狗,竟然拥有七级中段的力量啊,我们失算了……)

    (不怕,怎样,还有一战之力吗,老伙计?)

    (没问题。)

    (好,那就用那一招吧!)

    (唔……)

    “沙卡小狗,接招!”

    阴山,苍狼神抓!普鲁虎第三式,苍狼之爪!

    阴山,苍狼神抓!谋良虎第三式,月狼之爪!

    两式联合,便激发出极大的气势,犹如满月之夜,高崖之上,有一头苍狼,对月长啸。下一刻,啸声未断,那狼已经从高崖上一扑而下,利齿森然生光。

    **********

    “那么,最后是沙卡胜了。”

    “正是如此。沙卡所用的风沙霸拳第二式,已经渐渐纯熟了。相信再有一段时间,必然可以成长到主人满意的程度。”

    “还未够。现在他的沙猪还未能成形。如果他可以熟练运用完全形态的第二式,才有资格谈到下一层次。不是正途的风、沙、热,我也很想看看,这沙族的天才,到底能领悟出什么样的武学啊!”

    “不过,月氏车干据说已经出发了。面对这七级顶峰的对手,沙卡取胜的可能实在太小了。为了之后的成长,我们需要从旁协助吗?”

    “不必。我确实想看到更新的武学,但不能影响我们的大事。沙卡……就随其自然吧。在最后结果之前,我们不要太多干涉。”

    “是,主人。那么,我们的那些‘朋友’呢?根据不久之前的情报,似乎他们有些异动啊。”

    “唔,不用管他们,只是一些破落户而已,没多少力量……时间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哦,对了,那孩子很想你……那人,也很想你。”

    **********

    月夜,阴山。

    一个矮小的身影站在岩石上,静立不动。

    许久。

    “出来吧,躲得过一时,躲得过天明么?”

    远处一块岩石的黑影中,忽然现出月氏单的样子。

    “老前辈,果然神目如电,连我这从夏人那里学来的道术也识破了。”

    “怎么说也背着月氏的姓,居然叫‘老前辈’这么生分的称呼么?”

    低头叹息,却是月氏车干。

    “我背着‘月氏’这个姓,不是因为月氏族,而是因为妈妈。看在她的份上,我最后叫你一次,车干叔叔。请你让开吧,下次再见,就是了结恩怨的时候了。”

    “是吗?下次我可不能保证在对付沙卡小狗之后有力气对付你。不如现在,我就送你去见你那罪孽深重的母亲吧!”

    “哼!口是心非的老狗,逼我承认姓氏之后,便用那可笑的所谓族规约束我么?那便战吧!”

    文殊师利菩萨的无垢法、五行术法的火龙咆、茅山道法的神兽召,甚至是一些大夏世家的入门武学也用出来,月氏单仍是被死死压制,只能凭着日前所用的乳白光罩尽量护着身体。

    再厉害的技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不过是可笑的东西,只要月氏车干用出七级顶峰的力量,便随手而破。而月氏车干的表情,更如同正在玩弄老鼠的猫。只是他眼里的光越来越残忍,最后一击,到了!

    苍狼神抓!

    高高跃起,一爪击下,所中之处,岩石化为齑粉,漫天飞扬……

    只是,少了一个本来应该瘫坐在地的月氏单。

    远处的一处峰顶,月氏单俯卧在地,前方不远处,坐着一个中年人。

    见月氏单似是被爪风击晕,这人眉头稍皱,自言自语道:“修为太也差劲。不过,看样子只是偷学。罢了,终是有缘,便救了吧。”话音未落,也不见他怎么动作,便有白光没入月氏单额头,月氏单呼吸一浊,却醒了过来。

    一醒,便立刻想站起,那中年人却说:“不要着急,你受了伤,还是静卧的好。”

    月氏单知道他必有道理,便依言不动,口中问道:“多谢前辈搭救。敢问前辈是哪一位?”

    那人却反问道:“你又是谁,怎么会我门中‘诚心正意’之法?而且,你所学似乎很杂啊,唔,少年的时候到我们大夏游历过么?”

    “是,小子名叫月氏单,是金族人与月氏族人私通所生,因此少年时不为族人所容,又丧了母亲,所以曾经到大夏游历十年,前些时候刚回草原。曾经胡乱学过一些东西,只是,却不知道前辈所说的‘诚心正意’是什么。”

    “‘诚心正意’,是我门中一种清心咒法,不过如果修为精进,还可以外化光罩护体,百邪不近,如果达到精深境界,还可以外封邪魔……我看你已经会中阶运用,你怎会不知?”

    (“诚心(信)正(扎)意”,原来是这个意思?)

    “前辈说的是这个么?”月氏单坐起身来,提手在额头、两肩、胸口各点一下,果然便隐有白色光罩出现。

    那中年人似乎有点意外,侧头想了一会儿,方道:“啊,原来是那个洋和尚,怪不得,怪不得……既然是这样,我也不必追回本门术法了。你身体没什么大碍,再休息一会儿就能走动了,我还有事要办,这就走了。”

    月氏单忙道:“前辈且慢!前辈对在下有救命之恩,敢问前辈有什么事要办——在下是本地之人,也许可以报答一二。”

    那人想想,便又坐下,道:“那么,便跟你说说,左右也是有缘。既然你曾经游历四方,可知道‘四大贱人’么?”

    见月氏单摇头,那人便续道:“大夏四方,北有项,南有纳,西有吴,东有巴。南方纳族,以鬼为姓;北方项人,四族逞强;西方吴人,远处西域;东方巴人,机巧诡变。我听人说,当今之世,这四方竟然各诞生了一位贱人,便奔波四方,想见识一下。”

    月氏单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方道:“敢问这四人,都是谁?”

    那人道:“纳族鬼踏溪,处蛮夷瘴疠之地,善轻功,能蹬萍渡水,通变化,可化身鸟兽,自称魔兽,身而为人,却自甘为兽,可称一贱;吴人罗斯&m;#8226;**……哦,还带个娃,生性聪颖,读书无数,萝莉、正太、金叉、禁断,无所不通,竟悟出一项绝技,分手千万,称为触手,擅长‘血虐人肉斩’,又是一贱;巴人,只知名为老孔,本性狡诈,更不知从哪里学了千门的骗术,号称‘千门老孔’,最擅长遁术,什么断线遁、幻觉遁、开会遁、出差遁、盗号遁、秘密遁……听都没听说过,花样百出、层出不穷,是四大贱人中最神秘的一个。”

    月氏单急问:“那……我们项人呢?”

    那人叹道:“我也不太熟知,只听说那人名叫沙卡,乃是天贱星转世,所到之处,无不猥琐,甚至引发了太平世界第一惨案,无数成名的人物都被她害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偏偏又不是她有意害人,往往每次自己也都受极大的创伤,跟江湖上传呆了酷毙了的‘天煞孤星’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大家只好称之为贱人,类似某岛国的‘穷神’一般……唉唉,真是红颜祸水……”

    (月氏单画外音:“……不懂。”)

    月氏单问道:“那前辈来这里,是看‘沙卡’的么?”

    那人点头,道:“也是,也不是。我其实是跟踪千门老孔来的,据说他言而无信触怒了一位女神。那女神好一手木扎神术,只要把人生辰写在纸人上,然后用三针钉魂,七针钉魄,便能随心控制那人,不过听说她头脑有些脱线,所以竟给千门老孔寻机逃出,一路遁逃到此。女神我是不敢看啦,我想,既然来了,只要顺路把沙卡一起看了,也就圆满了。”

    月氏单道:“在下倒是认识一个叫沙卡的,却是个男人,是沙族的王子。就我所知,姓沙的只有沙族,沙族却没有别的叫沙卡的人了。那人还是在下的朋友呢。”

    那人奇道:“那便怪了。沙族王子啊,这么说,听说沙族的风沙霸拳,可以称得上是一门绝技,你可曾见过么?”

    月氏单便把所见两次沙卡使用风沙霸拳的情景描述一遍。那人沉吟一阵,方道:“风沙霸拳,有风,也有沙。照你说的,那沙卡是走入歧途了。你在大夏多年,想必也知道,风系法术最强的,是沛上刘家,他们的法术,叫做无定风身,何意?有句话,叫做‘云无住,风无定’。你说,风沙霸拳,第一起风,第二卷沙,我看未必,应该是风为体,沙为用。沙,只能破损,风,才能热、干、裂,沙之用一,而风之用百,只有用无定之风驱动一定之沙,才能千变万化,无往不利。”

    看月氏单若有所悟,那人又道:“不过,你说的这个沙卡居然能从生死上另辟蹊径,也算得奇人了。那被他列为对手的大海无量,又是什么样的人呢,说来听听。”

    月氏单一怔,忙笑道:“听说……听说他是个很仁厚的人,把和林塔穆族治理得好生兴旺。武功却是很久没有显露过了,在下也不是很知道。”

    那人看看月氏单,道:“不尽不实……水系法术,确实是五行八卦术中最接近生命的一系,那沙卡把大海列为第一对手,倒也有几分眼光。只是,物极必反,能赐予生机,便能断绝生机,能释放生机,便也能禁锢生机。这个大海,倒是个需要注意的人物啊!拥有这样的力量却不滥用,以仁治国,嘿嘿,所图非小。看来,护国武德王和他,必有一战啊!”

    那人又道:“我看你也是个有心事的人,特有一诗相赠。缘尽于此,后会无期。”说罢,已是飘身而去,只听得有歌声传来:

    有所思,乃在狂风之南,荒漠之北,楼兰古国之悠远兮,天山绝壁之崔嵬,寒月中天兮众星梦碎,无人同杯兮不忍相醉。

    往事往日兮今时今日,今时今日兮明朝明岁,年年岁岁兮生生世世,此岸彼岸兮双双对对!渐行渐远兮渐歌渐笑,半是自嘲兮半世纷飞,静夜思,思有悔:

    逢君风波乱里,衷心一点相随,援手半臂足矣,飞蛾自陷火堆——我诚河西愚者也,楚歌四面北风吹,心乱,卒归,马逝,人颓,曲了,语微,彼可取而代之也,此番心意只为卿,潦倒今日将为鬼,豪雄当年竟是谁?料知青史口碑里,英雄化骨骨化灰。

    耳畔笑语尤未散,强作欢颜为解难,心已碎,人傀儡,有所思,思无悔。

    **********

    帐中,沙卡已经等了一夜。

    月氏单还未归来。

    虽然表面上说笑轻松,但从心里,沙卡是真的在乎这个小时候的玩伴,现在的朋友。更不要说,他还在一旁帮助自己实现统一项人的梦想,也算得上战友。虽然,沙卡能感觉到,月氏单,是个醉心于谋划、计算、在暗地掌控的人,两人这样组合,实是各取所需,但这岂不是朋友之前的义气么?而月氏单这样迁就常常不按计划行事的自己,沙卡心里也是颇为感动。

    已经击杀了普鲁虎和谋良虎,却因为没能和沙天牙他们配合,以至于黑狼军竟然败逃出去,沙卡便想知道月氏族的动态。见过月氏单的神妙隐身道术,他便请月氏单去查探一下月氏族的反应,以及,月氏车干的动态。

    预计昨晚该到的,清晨还没有人影,沙卡又怎能不急了?

    但,有人却来了。

    两个人,大萨满的两个仆从,轩和萱。

    连帐外的卫兵也不让通报,两个人便径直走了进来,走到沙卡的面前,走到正把皮帽往空中抛来接去的沙卡面前。

    “大萨满的仆从。传言拥有七级力量的人。大哥,他便太看得起我,不过,更看得起你们。横竖也不是我们决生死的时候,想死,就去前面杀人,想活,就在一边坐着。”看也不看两人,嘴里更是随意发派,沙卡便不把那两人放在眼里。

    “呼呼~~~”被如此轻视,小轩的战意便被轻松激起,只是却被旁边的小萱按住。

    “你&m;#8226;不&m;#8226;要&m;#8226;中&m;#8226;计”小萱的说话,缓慢,又沉重,便使人心冷静下来。

    “么成年的小孩就是罗索麻烦讨厌……”

    “你!”刚刚坐下的小轩又愤然站起。

    而这时候,一个声音从帐外传来:“无聊到欺负小孩儿玩么?”

    说着,月氏单已经挑帘进来,向小轩二人点头道:“有军情禀告,请两位回避则个。”

    “为什么拉着我?!要不然我早一刀剁了他!”小轩气鼓鼓地说道。

    两人正坐在一个土包上,面对一片碧草,万里蓝天。

    小萱道:“普鲁虎和谋良虎已经被他一举击杀,你有信心败他么?”

    小轩道:“谁知道是不是他杀的!”

    小萱抬手就是一个爆栗:“所以说你只是未成年正太!不管怎么杀的,都是杀了。你有自信杀得过杀掉他们的人么?”

    “有想过……我又不是没有马仔小弟……”

    “醒醒吧你!”

    “等等……为什么我们在说一些莫名其妙不着边际的话,难道我们穿越了?我昨天没通宵啊!”小轩使劲扯着自己的面皮,似乎在确认什么。

    “就是就是,你赶紧记账去,记住那是二十一坛,不是十一坛!”

    “你说什么?!醒醒,这里不是‘加一扎’啊!”

    “那怎么刚刚我好像看到一头猴子和一只衰男在喝酒?”

    “我想,大概因为有天雷吧……”

    “赶紧言归正传了,否则,连老孔都被人催稿,你这样凑字数,不怕触怒神域中人么!”

    “小萱,你在跟谁私聊?”

    谜の声:“是,是!Cu!”

    小萱和小轩神情呆滞,一动不动。

    “Ain!”

    “普鲁虎和谋良虎已经被他一举击杀,你有信心败他么?”小萱念出一句重复的台词。

    “没有。”小轩也乖乖地念白开水一样无道理的台词。

    (白痴宅男!果然一点人情世故都不知道。)

    (还好了,这样他就不知道我们还能连心交流呢。)

    (师父交代的事情,我们可不能耽误了。)

    (对,这可牵涉到我们萨满神教复兴的大事啊。)

    (有这么容易么?那帮老头念叨了几十年,也没见复兴啊?)

    (不,听说这次靠山来头很大呢!)

    (不会吧!难道是……)

    (啊!难道是……)

    (那,项人,真的会一统么?等等,小萱,我忽然好想哭……我道歉!我有罪!)

    (你说什么?!)

    谜の声:“因为我在惩罚他……哦,不好意思,打断一下。那边沙卡好像在叫你们。”

    小萱、小轩:“哦。”

    等小萱和小轩赶到沙卡帐外,却见沙卡、月氏单和沙天牙等人穿戴整齐,正要出阵的模样。

    “哦,你们来了呀。我和天牙将军他们商讨决定立刻追击普鲁虎他们的残军,两位**师的得意高徒,是不是也带一队来呢?”

    嘴上说得客套,沙卡的眼睛里,却透出一股嘲笑。

    (贱男!)

    “去便去!”

    (你才是贱男!)

    “慢点,你等等我!”

    (白痴!废柴!又中了激将了!)

    看沙天牙带了这两个人去见分配给他们的兵士,沙卡和月氏单相视一笑。

    击杀普鲁虎已经有三天时间,当时沙天牙还不信服沙卡,在月氏族士兵惊慌败退的时候,耽误了最佳的追击时间,而现在,又怎么能谈得上‘追击残军’了?恐怕对方已经安定下来,甚至……有了大转机了!

    “小萱,我怎么感觉自己被骗了啊……”

    坐在马上,看着身后那几百名所谓的“精兵”,小轩便仿佛听到耳边有人在窃笑。

    小萱则绷着一张俏脸,气鼓鼓地什么都不说。

    从草原,走进山谷,连天色都有些暗淡,加上被一直当作白痴的“猪”晃点,心情又怎能好起来?

    “不错,小辈!你们被骗了!”

    如同响雷般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两人忙各举刀鞭,抬头望时,只见一个矮小的人影,站在高崖之上。而这时四下里,有如狼嚎一般的声音响起,竟已被右手擎刀左手执盾的狼军团团围住!

    这便是一天前刚刚溃退的黑狼军,便是现在,他们身上的衣甲仍然凌乱。但!弯刀雪亮,狼盾稳重,眼神狠厉,喉中呼呼喘着粗气,甚至有口水沿着森森白牙流下……

    是什么把一支丧家之犬般的逃兵,变成饿狼一般的存在?

    便是他!

    阴山一族永远的战神,月氏车干!

    虽然急急赶来,仍然没有赶上普鲁虎、谋良虎的一战,即使是战神,也不能在狼兵溃败的同一瞬将部队约束。但月氏车干便没有放弃,终于在逃入山中时,将大部分狼兵控制。之后,他更定下策略,将狼兵在山中隐藏,等待几天后进兵时必从此过的沙卡。当然这并不能保证沙卡一定追来,尤其当有月氏单存在,所以月氏车干还准备了刺杀月氏单和约战沙卡两种后招。但现在,竟然有一支部队上钩了,看样子,兵虽然不强,将却是好手,是想,偷偷渗透么?

    “杀!”

    一声暴喝,月氏车干已仿佛化身一头巨狼,从高崖上一扑而下。

    而随着这一声喊,周围的狼兵也向前冲来。一面是面无表情,有若痴呆;一面却是面无人色,惊慌失措。这队特意被月氏单挑出来的“弃子”,已经不负期望地,败了!

    冲天而起,在空中和月氏车干对拼一记,借势往旁边山坡上逃开,小萱和小轩回头看时,下面已经成为修罗场:

    多数沙族兵士已经惊慌得挥不动弯刀,而狼兵的弯刀却毫不犹豫地斩下;即便是有力气劈一刀的,却早被密密麻麻的盾牌挡开,斜刺里一刀斩出,沙族兵士便被断为两截;有些狼兵神智昏迷间一刀砍中骨缝,一时不得拔出,便上前手抓嘴啃,把气息奄奄的对手拆个七零八落;吓破胆的沙族兵士转身就跑,手中的刀早已不分敌我地乱斫,有些甚至被撞倒,接着被人践踏,再也无法站起……

    “怎样?小辈!爷爷为你们安排的墓地,可还满意么?”

    不待回答,月氏车干已经再度扑来,眼瞳化为碧色,一张脸上,也尽是狰狞!

    苍狼神抓!疾风魔狼势!

    高高跃起,气息吞吐,月氏车干身周如有气翻腾,转眼化为一头巨大的带翅青狼,张开獠牙,呜呜地扑向二人。那青狼所过之处,狂风鼓荡,怪声不断,山崖上突出的岩石,亦被击碎!

    “那个……金刚修罗魔破拳!”

    “什么?好,看我的,那珞无双华!”

    (竟然弃兵器不用,就是这么空有名目,却一点力量也没有的招数么?小辈!中!)

    惨叫声中,小萱和小轩已经被击飞,双臂衣袖更是被击碎,如片片蝴蝶飞舞。

    (ly原来是没用的啊!)

    小萱和小轩面面相觑。

    (哼哼!下一招,就了结你们吧!)

    苍狼神抓!极地凶狼势!落山群狼势!

    青狼已然散去,只是,却有风雪刮起,触目洁白,寒气入骨,高处的山岩上,现出一头雪狼,山岩下,却有无数只幽幽的绿瞳亮起。只见那雪狼仰头一声长嚎,在山谷引发阵阵回声,而山岩下的群狼,如得到号令般,带着寒风,扑了过来!

    (这次要动真格的了!)

    “劈柴刀!”

    “女王鞭!”

    如心有灵犀一般,两人已经将兵器舞起。

    黑黝黝的长鞭,盘旋飞舞,圈出好大一个圈子,便将群狼抵御在外。而招数名称虽然老土,小轩的刀却着实有用,但凡有狼从鞭风稍弱之处突破,便能一刀将其击散。凭借两人天衣无缝的配合,月氏车干的这一招,竟然便似要无功而返。

    (嘿!毕竟只是大叔级的人物啊,现在不是你们的世界了……)

    思想未定,忽然剩下的群狼如发狂般,齐齐用头猛撞。二人顾此失彼之际,只见群狼一分,那头巨大的雪狼竟乘着风雪一扑而来!鞭圈顿时失守,而急忙护在小萱面前的小轩更是被扑倒,只觉得那呼呼的吐息在自己脖颈间扫来扫去,完了!

    (爆!)

    忽然间,那雪狼和周围的狼,竟如雪堆般爆开,天地间一片纷纷扬扬。

    月氏车干抚胸喘了两口气。

    (唉,老了!只不过是两式连发,便不能维持了。只是不知道那两个小辈灭了没有……)

    待一切变得清晰,月氏车干不禁又咳了两下。

    (果然老了啊!一次失手,再一次又失手……难道说,现在真的不是我们的世界了?)

    黑暗的虚空中,忽然传出这样的声音。

    “所以我最讨厌魔兽!我要用朋克轰杀你们!”

    “我不要在这靠原始生物力生存的社会!”

    忽然间,电闪雷鸣。

    便又有声音响起:“般若……”

    雾气弥漫的街头,一只脏兮兮的手推开垃圾桶盖,从里面钻了出来。

    “这里……是哪里?还有,小萱呢?难道真的穿越去了?”

    少年望着整齐的砖石砌就的房屋,有些甚至有尖尖的屋顶,上面还有着十字形的装饰。青石板铺就的大路两侧,高高树立的铁杆上挂着铁做的灯笼,里面亮着昏黄的光。有比记忆中更高大的马驾着车经过,车棚上还画着奇怪的花样。但还有一种铁皮的怪物,吞了人在肚里,用四只轮子样的腿奔跑。路上的人也很奇怪,不但高大,而且都是长毛的怪物,穿着的服饰也不是宽松的皮袍,而是很紧身的衣服,让人怀疑会不会被憋死。

    这时候,忽然有人走了过来,是一个带着奇怪帽子,蓝色眼睛,发卷的白色胡须,罩一件黑色布袍,脖子上也挂了个奇怪的十字形装饰,左臂还夹着一本厚厚的大书。

    “哦,赞美上帝!你竟然是个东方人!自从回来,我好久没见到过东方人了。欢迎来到蒸汽时代的欧洲,欢迎见识全新的文明!”

    **********

    “唔……什么是风?”

    盘膝坐在山崖上,闭目思索,沙卡便已经这样静静坐着,已有两天之久。

    略施小计将小萱和小轩除去,虽然没有他们的确切伤亡消息,但也没有他们遁逃出现的消息,这两人,便对自己以后的计划没有任何威胁。

    而沙卡现今,便是要尽力提升自己,为宿命之敌的出现而准备。

    什么是风?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茫茫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此是风之狂烈,漫卷天地,移山碎石。我于塔克拉玛干见之,于天山见之。

    这便是,风的力量。沙漠的天空,已是海一样广阔,但风起,便充塞之,风卷,便掩没之;天山的巨岩,便长生天的随身力士也不能移动,但风击,便碎裂之,风吹,便滚荡之……我便毫不怀疑,这风的力量……但,风的变化是什么?还有,那家伙说的云,又是什么?

    云无住,风无定。

    记得曾经在草原上看云,须臾是白衣,转眼变苍狗,孩童最容易在天上看到各种动画,那光影,那线条,有时如千军万马,有时又只是苍白人面,上一刻还是大鹏鸟的翅膀一样横贯天际,下一刻已经变成稀疏的鱼鳞。我在天上,看到过遍地的牛羊,也看到过牧人的笑脸,看到过满载归来的部队,也看过夏人的戒备……

    这是我的童年,也是我的少年,也许,还是我的晚年。

    是了,云在变,风在吹。风万变,沙亦万变,风沙,自然万变……

    躺在山谷间的草地上,便有另一个人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风,是什么?

    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琵琶一曲肠堪断,风萧萧兮夜漫漫。

    此是风之悠远,引人离思,发我愁肠。我于阴山见之,于河套见之。

    这便是,风的思想。风是会说话的,风,也是会传话的。胡风依北马,越鸟巣南枝,那便是风带来家乡的消息。梦里总是会传来潮水的气味,醒来之后,就只有风在作响……我便该想到,这风的思想……但,风的变化是什么?还有,那家伙说的云,又是什么?

    云无住,风无定。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风无形,但绿有迹;风无情,但绿有意。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风添生气,而人,显风流。

    这便是,梦想中的江南,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逝去好汉,老了红颜!

    来如流水兮去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人生匆匆,恰如风中飘萍,风万变,人亦万变。

    何处捕风?

    风无形,云却有迹。风云动,鱼化龙。控制风云,雄霸天下。

    对的,夏人的“定风诀”很好用。

    那么,生死又是什么?

    说到底,还是夏人的道术体系准确一些。生死,那是幽明术了……但是,天地术也很有生死的迹象。塔克拉玛干,便是长生天也抛弃的死地;而达赉大海,却是无数项人向往的天堂。换言之,风沙霸拳,便是死亡的拳法,而水系法术,便是生命的象征。唔,夏人又说,南斗注生,北斗注死,但似乎求生的人,两者都求过。

    原来,生,就是予,死,便是取。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这样的宇宙洪荒,便是强者的世界,强者制定规则的世界。只有强者,才能留名,才能发声,才能生存。

    那没有力量的蝼蚁们啊……

    便用尔等的生死,铸就我辈的伟业吧!

    正在思考的人,还有很多。

    什么是风?

    起于青萍之末,而鼓荡四海。

    站在天地的顶端,便应该把一切也收入眼底。据说……草间飞舞的蝴蝶,一翅可以掀起大海的风暴。据说,几十年来回的微风动荡,拖垮了西边那座大河上的拱桥。

    躲在一切的背后,更应该把所有也都在掌握。

    掌控者的意思,不是事必躬亲,而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传说,无,可以对抗无限。

    那么,无,是不是所谓的无为而天下“治”呢?

    唉……我的一生,却是谁吹起的风?

    是固执的外祖,还是偏激的祖父,是软弱的父亲,还是大胆的母亲?是对峙的两族,还是创造两族的神明?

    或者,只是那信步由缰的马儿,只是河边潺潺的流水,只是出逃道路上的劫匪,只是回乡路上的美景?

    悠悠天地,茫茫古今,想不到五尺之身竟如此之大哉!

    便这样的空旷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便碰到一个美丽的错误,却让人终生不悔……

    是我吹的风?还是你落的雨?

    唉唉!我诚河西愚者也,楚歌四面……北风吹……

    **********

    没有人陪伴,甚至连月氏单也躲在帐篷里,沙卡,便在山崖上坐了一天两夜。

    而挫败了小萱和小轩的月氏车干,也没有趁机出兵。

    在明眼人的眼里,当然不会相信他要继续整顿黑狼军的说法,而会想起另一件事,那便是,月氏车干,老了。

    没错,月氏车干老了。

    虽然一举击败了两个七级中阶的高手,但战后,他却立刻休息,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似乎消耗了许多,急需静养。虽然这样,一个七级顶峰的高手,即使快死了,也能做太多的事情。

    沙天牙就是这个看法。所以,他的期望,是王子赶快结束修炼,趁金狼军不在的时候,迅速把月氏族现在这唯一的支撑,犹有锋利爪牙的月氏车干击杀。

    前次因为稍有迟疑,而丧失了大败黑狼军的机会。但却看到了沙卡王子的惊人实力,虽然稍用计谋,但他毕竟是击杀了两个七级的强者,按照实力来看,现在的沙卡王子,恐怕已经超越了七级的中阶,所以也只有他,是月氏车干的对手。

    现在的沙天牙,便狂热盲目地信着这懒散的王子。所以,在沙卡坐在山崖上思考的时候,虽然心急如焚,他仍能忍耐。而当他看到沙卡郑重地从山崖走下,还未问候一声,沙卡便说:“替我约战月氏车干,此时,此地!”他便转身去办,因他便相信,从此一战,沙族便一统草原,可以继续向东边的和林塔穆族施压了。

    此时,此地,只有三个人知道,月氏车干,是真的老了。

    因为老了,所以不再拥有年轻时候不顾一切的锐气。

    因为老了,不知道明天是不是会立刻挂掉,所以便用最虔诚的态度,对待面前所有的对手。每一场战斗,都将是他生命中最灿烂的一战。而面对这一战的人,当然也不能若无其事。

    但这便不代表,月氏车干的力量已经衰退。

    如果大败小萱和小轩时候,月氏车干已经只剩全盛时候的八成,那么在他如此郑重的现在,他的力量很可能是全盛时候的十二成,若再用生命为祭,那么达到八级也说不定。八级力量是什么概念?全草原,也可能只有一个大海无量而已,那已是项人心目中有如神一般可以随意生杀予夺的存在。

    两军阵前,沙卡和月氏车干相对而立。

    天气很好,很好,有风从山谷间吹过,吹动两人的衣袍。

    有风,也有沙。沙在沙卡拳上。只在沙卡拳上。

    月氏车干笑了:“好,终于给我见识到沙卡的风沙霸拳……我现在便想知道,你父亲的霸拳和你的,到底有哪些不同,又有哪些是霸拳的真意……”

    沙卡也微笑:“我也曾见识过苍狼神抓,但,想必全月氏族也只有老狼你一个掌握了全套的技艺。可惜的是,今天过后,这两门武学,只能保存下一个完整的了。”

    月氏车干摇头,说:“不,即使我败了,即使月氏族灭族,也仍然有两个……不,一个,一个会苍狼神抓的人存在,将大神苍狼的血脉传继下去,而更有一天,他会站在你面前,如同现在你站在我面前一般。”

    “是。”沙卡便向月氏车干微微一鞠躬,又道,“那……不必多言,便战吧!”

    话音未落,沙卡的身畔便再次形成了风沙龙卷,只是不像以往的狂沙浓烈,遮天蔽日,现在的龙卷,要稀薄得多,隐约可以看到龙卷中沙卡的身影。这便是沙卡已经提高了对风沙控制力的结果,更借助于风,而不是沙。

    如果要摧毁敌人的话,一些沙就够了,划破他们的防御,划破他们的皮肤,刺穿他们的血管,带走水,带来热。而这,便需要精确地控制风。

    风沙霸拳,风沙龙卷!

    还未出手,这龙卷便在沙卡身周盘旋,时而扩大,时而缩小,并在不停地扭动,一望而知其中蕴含有极大的力量。

    (好招数……看上去,比前些天打败虎子他们的力量又提升了。果然不愧是天才。月氏车干啊,你真是荣幸啊……不过,大概看不到两个天才的较量了吧?)

    一方面自嘲,一方面也不敢怠慢,月氏车干已经用出苍狼神抓。

    极地凶狼势!

    随着招式催发,月氏车干四周的景色也变为茫茫雪原,不但寒风凌冽,更有冰雪飞舞,那本来矮小的老人,竟然变得高大起来,如同站在山崖上俯视谷底的猎物,一双眸子,更是完全转变为碧色。

    去!落山群狼势!疾风魔狼势!

    两式连发,便化成无数头饿狼向沙卡扑去,而扑到中途,更是相互接近、融合,变成一头巨大的带翅青狼,比上次还要大十数倍,低声嘶吼中,已是向沙卡的沙柱一爪击去,更带着无数的冰雪。

    (来得好!)

    沙卡动念之下,那龙卷如同活物一般,只是一扭,便正面向青狼冲去。疾风卷动沙粒,从青狼身上穿过,便把青狼击到一边,气息更是淡了许多,只是龙卷也啪地一声溃散了。但沙卡双臂一屈,便另有一个龙卷形成。

    (唔,很强的力量,已经接近七级顶峰,很好。看来,斩杀这个幼苗,还要废一番力气呢。那么,好吧,便试试我三式齐发吧!)

    神威狼牙势!雪狼冰湖势!问谁饲狼势!给我出来!

    月氏车干全力发动之下,只见那头青色飞狼双爪据地,伸直了脖颈望天一嚎。而伴着这嚎声,似乎天色也变阴了,炽热的太阳光芒也躲开,反而显出了清冷的月光!

    那青色飞狼叫完,身体形态居然再起变化,不但身体又涨大了一号,那对羽翼竟然也叠收起来不见了,只是尺许的獠牙更长了不少,身上的皮毛也变成雪白色,直竖起来,气息凝重如同化成活物一般,一对碧绿的眼睛更是死盯着沙卡不放。

    而地上的雪,似乎正在变得结实,光亮,最后化为一湖冰层,更向沙卡延伸过去。

    狂风呼啸中,那狼的背后更显出一个巨大的人形,披发,兽皮,如小山一样的身材,然后,便是一个更大的狼头——狼人,张开了口也不知在嘶吼什么,声音大得更是连风声都掩盖,只是吼声很是幽怨,仿佛在慨叹老天的不公。

    杀!

    一狼一人,似听到了号令般,大无畏地向沙卡冲来,每一个都有着七级顶峰的力量。

    (唔……风沙龙卷抵挡不了,但是,沙卡,你有沙兽啊。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虽然未承诺暗助沙卡,但这个人就非常关注沙卡和月氏车干的决战,所以藏在远处的山峰上,只凭风云激荡来感觉战斗的消息。

    果然如他所料,沙卡见对方来势汹汹,自然也从龙卷中分化出无数头沙猪,冲上去,对一狼一人展开阻挠、撕咬。虽然每一个也都被一狼一人轻松消灭,但也换回狼、人的削弱,在第一千多头沙猪冲上去后,一狼一人先后被攻击消散。

    既然已经出动大家真实的水平,两人便展开了激烈的对攻。

    沙卡年轻力壮,风沙龙卷更是攻守兼备,沙卡倒是稳扎稳打,那从龙卷中幻化的沙猪,竟然从开始的扎堆胡乱咬,变成了稍有阵型,有的佯攻,有的偷袭,有的正面,有的迂回,如同开始操练的军队一般。

    (看到吗,单?这便是你跟我说的,我现在已经站在又一个强大的外敌面前,而且,我现在的战意是如此悠悠书盟。有你在人后默默地谋划,我才能走得如此之远,而且能专心沉浸在战斗上面。谢谢你,单!)

    月氏车干虽然年老,但身法却仍未降,整个人如化作一头狼般,跳来跳去,在沙卡身旁捕捉着可能出现的战机,而各势苍狼神抓,更是毫不间断地攻出去,虽然很快又被沙卡克制住。

    (好,果然是斡难后浪推前浪。沙卡的风沙霸拳,比沙克那老混蛋的有趣多了。唔……说起来,我也有点老了啊!所以,虽然你可能长成参天巨树,但我现在,便要摧毁你这沙族的幼苗啊!)

    太阳已经快要升到中天。

    这是沙卡无意中创造的有利时机,风、沙、热,本来就是白天肆虐为甚,时近正午,正是风沙霸拳威力最盛的时候。相反,苍狼神抓,倒有一半是夜间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似是同时感觉到某个时刻即将到来,两人的招数都有放缓。

    而这情形,自然也被远方山上的“他”所侦知,他更知道,现在气息的平和,背后更蕴藏着激烈的爆发。

    果然,极速移动的月氏车干忽然定住,双爪高举,大喝道:“沙卡!你我胜负,此招决之!”

    三头幽冥势!

    恍惚间,月氏车干已经一化为三,顺序冲来,越冲越快,越近越虚幻,到最后更是化作影子一般的存在。

    三头幽冥,乃是域外传说。此招一出,人化为三,每一个都拥有跟原来一样的力量,而随着冲锋速度的提升,更可以化为虚幻状态,可以再次三化为一,达到力量叠加的效果。三个七级顶峰力量,沙卡这只是不稳定的七级顶峰力量,挡得住么?

    答案是,不能!

    第一重幻影已经将龙卷击散,在他还没有消散的时候,第二重幻影已经追上,二合为一,一抓正中沙卡胸口,而沙卡抬头张口,还未把血喷出时,第三重幻影又到,将先前聚集的力量一起激发。

    对方手成抓势,一举插前胸,被抠住了也不知几根胸骨,沙卡便连被击飞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仰天吐出一蓬鲜血。

    而他张大的口中,却另有声音发出,那是……大笑!

    “好……好厉害的……苍狼神抓!便……不枉……我……用这招……杀你!”

    用心辨别才听清沙卡说的话,月氏车干心中大惊,想要收抓撤退时,却已来不及。

    那漫天鲜血还未落下,沙卡身上已经再有风沙出现,只是这次的风沙却很缓慢,迎上了空中的鲜血。而这血风沙才一形成,便忽然聚合成一头巨大的蹲猪状,连沙卡也融在其中,然后……看似缓慢却迅如电闪般,将月氏车干抱在当中。

    血风沙越积越厚,而血色也越来越浓。

    最后,风沙散开,只有一个满身血迹的沙卡,还有,地上一堆碎肉。

    (这……便是死亡的力量么?这便是……第三层的沙兽力量么?如果我面对这样的力量,该如何应对?而我的第三层力量,又该是什么样的?)

    **********

    虽然击杀了月氏车干,但沙卡也受重伤。沙天牙便没有轻易出兵,因为,月氏车干已死,月氏族不但在实质的战力上缺少了一个支撑的强者,更是丧失了高昂的士气,这样的部族,已经不是凶霸草原的狼,只是丧家之犬。早一天,晚一天,已经没那么重要。

    便战?能战胜谁?

    便逃?能到何处?

    现在重要的,是沙卡王子的健康。

    沙天牙在闲暇的时候,不是没做过推测:自己那个天生斜视,所以擅长偷窥和刺探情报的弟弟,一去不返;根据前几天的情报,他最近和大王子走得很近,那么,十有**是被大王子利用来攻击谁了;而这么长时间没消息,自然……没有好结果,而出手的对象,最有可能便是现在这个俨然一代战神的二王子。那么,需要跟二王子敌对,报仇么?

    当然不。因为,生理眼光斜不是你的错,政治眼光斜就是自取灭亡了。如果要报仇,还是找蛊惑他的大王子吧!

    所以在这两三天里,沙天牙照顾沙卡甚是周到。只因他已经把沙卡当作了未来的沙族大汗。

    早上,他到帅帐探望王子出来,忽然看到一位飞羽骑士疾驰而来。错愕之间,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那骑士已经下马,大声通报道:“大汗旧伤复发,危在旦夕,请二王子速归!”

    旧伤复发?速归?

    机遇,还是圈套?

    还没等人思考清楚,忽然营门的哨兵也跑了过来:“将军!月氏族那边有金狼军赶到了!不过……他们的旗号是‘大海无量’!”

    大海无量?

    和林塔穆族的大海无量?

    确认月氏族确实来了援兵,带队的还是大海无量,因为沙卡还没有痊愈,便没有人敢出战试试真假。而既然大穹庐来了消息,便也不可能置若罔闻。沙卡跟月氏单的商量结果,是班师回去。

    如果是大海无量,那么自然月氏族已经得到了庇佑,目前没有一战的实力;如果不是大海无量,那么月氏族已经没有了可摆上台面的战力,也已经不足为患。所以当务之急,是拿到权力,大汗的权力。如果沙克确实病危了,那么沙卡的兵力足够黄袍加身,如果沙克没事,沙卡的实力、军功自然也能够一脚把沙木尔踢开。

    夜。

    沙卡从榻上挣扎起来,和月氏单喝酒。虽然抓伤胸部,但已经很快恢复,除了多了五个肉突,只是还稍有咳嗽。

    “单,多亏有了你的帮助,我才能到这地步。来,我们喝一杯。”

    “不,沙卡,如果没有你自己的实力,这一切又怎能实现呢,这是你自己努力得来,不必谢我啊。”

    “说起来,还真像小的时候,我们俩一起把大萨满的琉璃灯打破了,还栽赃在大哥身上。”

    “喂,那是你硬拉我去的好不好?而且还是一时兴起就去了,最后还靠我给你擦屁股。”

    “嗯,这样说,你当时就有很多鬼点子了,也难怪你现在这样子。”

    “废话!如果你从小就从老爸抛弃,被族人欺压,连最爱护你的母亲也死掉,只能逃出来流浪,你也会拼命地想办法,好活下去。”

    “怪不得你刚来的时候脸臭臭的。所以才被大哥他们欺负。”

    “话说你当时为什么帮我打架?”

    “因为我看大哥不爽啊。平时只懂用哥哥的身份压我,偏偏打不过我,又常常禁不住别人挑拨,想来惹我,那副外强中干的样子,真是想见一次打一次啊!”

    “唔,也对,沙木尔这家伙,到现在也是一样的脾性,比你还要莽夫咧!”

    “喂喂,我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吗?好歹我也是有理想、有力量、有清客、有打手的四有青年啊!”

    “你有个屁的理想!到草原上随便拉个小孩,也知道要把全天下都收做项人的牧场。只有你这头懒猪,才会想关起门来一统草原!”

    “关起门来一统草原不好么?你也是去夏人地盘呆过十来年的人,你觉得我们能打下那片土地,统治那些夏人么?不要说那些夏人软弱可欺,你知道他们有强者,也有韧性!”

    “有难度才需要强者啊,看到困难就躲,你怎么成为强者的哦?”

    “……算了,你是聪明人,我说不过你,但你也说不服我。做兄弟的,不要吵得伤了和气,喝酒喝酒!”

    “你个懒猪!”

    “诶,你在那边的时候,有没有碰上什么强者啊?”

    “强者?碰到过啊。”

    “比我强的呢?”

    “个个都比你强!”

    “所以我说嘛……喂,干嘛泼我!”

    “唉,我怎么就认识你这么一个没皮没脸的强者呢?”

    “好像你很有强者缘呢,三大族的强者都见过了,要是连大海无量也去见一见……那就是见识过项人所有强者的人咧!就说你前几天碰见那个家伙,真有两下子,轻轻松松就从老狼手里把人救下来,我就做不到呢。”

    “不光功夫好,见识也很广,眼光还很毒呢。”

    “嗯,要不是那人说的‘云无住,风无定’,我也无法达到第三层境界,把老狼干掉啊!”

    “唔,是啊,‘云无住,风无定’,让我想起有人说过的话,风过不留痕,到处流浪的风,不为谁停留!”

    “等等,我记得这句是风流的风啊!”

    “拜托,我哪里风流了?”

    “……也对,你不像我,一点女人缘都没!”

    “熟归熟,我一样告你诽谤哦~”

    说着毫无意义的对白,两个兄弟一般的人,便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再过一两天,便是回到大穹庐的时刻。这些日子,败谋良虎、普鲁虎,阴小萱、小轩,再到击败月氏车干,实是电光火石,事后想想,也常后怕,在最后一步之前,也只好用喝酒来放松一下心情。

    “诶,我说单啊,你跟我说说,后来你有……有没有碰上……呃……合心的对象啊?”沙卡趴在桌上,连头都抬不起来,仍坚持问道。

    “小……卡,这辈子,也只有你一个朋友……嘿嘿,嘿嘿……只不过,如果有了老婆,我一定会……会把朋友出卖的啊!到时候……到时候千万不要怪我……”

    “切!”

    “我……我有个金族的爹,你……你是知道……的,后来因为两族不合,无法成婚,老妈就生下了我,后来老妈死掉,我就被欺负,流浪到沙族来,认识了你……哦,说过了……不过,我老爹后来又娶啦,只是我不知道。

    “后来我跑到中原学习,还真学了不少东西。对我触动最大的就是他们的权谋啦,我跟着一个姓袁的人学了几年,后来被他说我没有悟性,便把我赶出来了。不过我也不想回来,只边游玩,边学东西。

    “再后来,听说三族冲突的事,就赶紧赶回来看看你……不过先经过河套的时候,看到了一位美女咧。唉……后来呆久了才发现,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啊……而且还嫁人生子的说,真是好伤心啊……喂喂,你在不在听啊?!娘咧,居然敢睡着?!火龙咆!”

    眼看,大穹庐就要近了。

    沙卡、月氏单和手下一队鸣镝便稍放慢了马。

    大穹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在赶到之前,还是应该保持一下体力。

    还有半天路程。

    一座高大的敖包在路边显现。几个人便下马,祭拜敖包。月氏单更是捡起一块石头,绕着敖包,正转三圈,逆转三圈,又石头向敖包上抛去。沙卡便在一旁暗笑,作为一个拥有力量的强者,他便不信什么神灵的存在,至于敖包这样小小的路神,更是不在话下。

    但,随着石块落在敖包上的响声,那敖包忽然炸开,更有四个如烟雾一般的人形从中激射而出,气势汹汹地向众人杀来。

    站得离敖包太近,月氏单先是被石块击中,而后又被其中一个人形对上,只一瞬间,便闷哼一声跌倒在地。

    但当这四个人形冲近沙卡的时候,已经碰上了风沙龙卷,再进不得一步,而稍一迟疑,龙卷中便冲出四只猪样的沙兽,只一扑之下,便将这四个人形化为乌有。

    而这时,便有一个声音从已经崩塌的敖包上传下来。

    “好厉害的风沙霸拳,二王子,你便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沙卡抬头看时,却是一个脸色苍白,衣衫褴褛的人,他的身边,丢着一块残破的面具。赫然便是大萨满。

    沙卡正要问时,大萨满却忽地摆手,道:“时间紧迫,请二王子听我讲完。”

    原来,大萨满他们,竟是属于传说中的萨满神教。而这个古老的宗教,自从五百年前一次沉重的打击后,便湮没在历史的风沙之中。有些继承者想要重振昔年大一统的萨满神教,但奈何今日的项人已经不是当年的项人,所以他们便渗透,从各族的萨满做起。鉴于自身的力量不足,他们便决定扶植一个项人势力,建成一统的国家,当然,这个国家,须得以萨满为尊。

    十几年前,他们积蓄了足够的实力,也物色好了对象,那便是项人不世出的天才,大海无量。双方合作下,也确实让和林塔穆族兴旺起来。

    但在最近帮和林塔穆族削弱沙、月氏、金三族的过程中,他们便发现大海无量已经超出自己的控制,更有了兔死狗烹的准备。

    但发现这秘密准备的探子,便很快被灭口,更被大海无量或是手下顺藤摸瓜,将大萨满追了出来。本来对自己七级中阶的力量有着自信,却被对手轻易击败,大萨满便只有用秘法遁逃出来。然后,便在油尽灯枯的前夕,碰到了赶来的沙卡。

    大萨满更告诉沙卡,沙木尔已经跟大海无量合作,将女儿沙如雪送给大海无量做弟子,换取他的庇佑,更软禁父亲,用病危的名义将沙卡召回来,布下陷阱,准备将沙卡一举格杀。不知是否因为得了大海这个靠山,大萨满便在前几次的交谈中感到沙木尔对击败弟弟有着狂热的信心。

    而说完这些话,大萨满便伤重不治。但在那之前,他便交给沙卡一件物事,说这是神教秘制的替命神偶,只需将血滴在上面,三天之内,便有一次替主人挡下大灾难的能力。

    到了最后,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敌人的敌人身上,沙卡便觉得这个萨满神教,实在是已经衰落。之前为了试验自己的实力,竟然击伤了月氏单,沙卡便实在是无法对大萨满提起哪怕一丝的好感。

    知道了对方的布置,清楚即使大家一起去,也不过是如水入海,沙卡便让鸣镝保护已经受伤的月氏单,并等待后面大军,而自己,便只身杀往大穹庐。

    只要杀了沙木尔,这场内斗便告结束,没必要大逞干戈,反而消耗沙族的实力。

    (唔,很强,非常强。)

    大穹庐内的沙木尔,看着自己的拳头,很满意地坐在大汗的座位上。

    (沙卡,小弟,你是否会回来送死呢?)

    (一定会的。因为你跟我一样,不会多思考一下。但……我现在有贵人相助啊,而你,真是太可怜了。)

    (放心,我一定会慢慢杀掉你,让你晚些回归长生天的怀抱。)

    (然后,我便是沙族的大汗了。)

    (大萨满那头老狐狸,摆弄了我这么久,现在傻了吧?这就叫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啊!不过,现在可不是你们这帮大叔的时代了,早该去谢幕了吧!)

    (唔,好像是沙卡回来了。好,便让我们兄弟,在汗位所在的地方,用个人的力量决定这一切吧!)

    “沙卡,你觉得这里怎么样?除了我们兄弟,没有别人了。”

    沙木尔,这秃头男子,终于坐在了大汗的座位上。这便让他显得有些满足,但也有着最后的觉悟,只有打败眼前这个弟弟,才能真正地在这个位子上坐下去。

    刚闯进大帐的沙卡也看着十步之外的哥哥,仍然是一身皮甲,那粗壮的手臂,便显示了他最近绝对没有放松对自己的锤炼,左腕上更是套着一个黝黑黝黑的铁环,仿佛禁锢着什么力量。一口弯刀,正躺在他面前的几案上,显然,沙木尔不想用刀。

    “用风沙霸拳决胜负么,哥哥?”

    “嗯。到最后,只是力量决定一切。不过,如果你愿意放弃力量,我便留你一条活命。”

    “哈哈!我一直以为只有我傻,想不到还有比我更傻的……虚伪的话,便留到死了再说吧!看我的沙猪突袭!”

    话到此处,多说也是枉然。

    沙卡一出手,便是他最强的招数。身周的风沙龙卷收缩,形成一个不停旋转的沙球,而沙球中,便冲出多达八头的猪形沙兽,每一只也有着七级顶峰的力量,向沙木尔冲去。凭借着这强有力的一招,沙卡便有信心将只有七级初阶力量的兄长一举格杀。

    但他失算了。

    沙木尔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却只是将左臂一举,便有一道水蓝的光华从那铁环上闪出,而沙卡的八头沙兽,便被侵蚀、禁锢,然后更转眼崩解。趁沙卡错愕之际,沙木尔已经拧身出拳,右拳上也带着惊人的热力,但,却没有沙,只有跟左臂一样蓝色的光华。

    沙卡急忙防御时,却见那蓝色光华所到之处,风沙立止,而沙木尔这一拳,便也轻松地印在沙卡的胸口,更将一股大力传到沙卡体内,肆意地破坏着他体内的生机。

    好深厚的水系力量!

    沙卡在中拳之际,便明白了对方的力量,但,和自己同为沙族子民的哥哥,又怎可能学会水系的技巧了?

    还不等他想明白,沙木尔第二拳又到。这一次,风更烈,而蓝光更盛,仿佛水波一般,被拳风催动,荡漾在整个大帐之中。

    风生水起!

    沙卡想再多防御一记时,忽然之前侵入体内的拳劲猛攻胸口,被月氏车干撕裂的胸口忽然再次炸开。沙卡一痛之下,身形稍微一窒,沙木尔的第二拳又击中胸口,正好跟喷薄而出的拳劲相撞,“轰”的一声,便如什么东西炸开一般。

    沙卡便轻易被击飞,撞到帐幕之上,空中只留下一道血线。

    “新伤旧病,我亲爱的弟弟,你便不应该这么慌乱地冲来。而像你这样的风格,又怎能统领沙族了?现在,我在力量和谋略上都胜过你,弟弟,你便安心地去吧!”

    口中说着亲切的话,沙木尔的眼中便闪着狂热的光,而左臂上的铁环上,又有蓝光流动。

    “是么?”

    只能发出低沉的话语,但沙卡仍是将头抬起来,嘴角带着轻蔑的笑,眼里闪着凶狠的光!

    这时,沙卡的脚下,有流沙浮动,从地上升腾,渐渐把沙卡罩住。然后,噗地一声,却是沙卡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但那流沙却只是一绕,便把这血吸收,接着,便慢慢化成一层猪形,仍虚虚地护定了沙卡。

    沙木尔嘿嘿冷笑,左拳一挥,蓝光再发。

    但这次,以血为媒,沙卡的风沙便抵挡住了沙木尔的水系力量。

    “好,好弟弟,你在力量上的天赋,果然不同寻常。如果你在完全状态,我这新得的力量,便没有信心轻松胜你。但现在,你便在无希望的抵抗中,迎接死亡的到来吧!”

    果然如同沙木尔所说,沙卡的血色沙猪虽然能抵挡沙木尔的蓝色光拳,却因为伤势太重,不能离体太远,更不要说对沙木尔展开反击。

    而沙木尔,虽然用的是水系的力量,但竟也有星星点点的蓝光,如同飞扬的沙粒一般,按照风沙霸拳的拳理飘动,时而如狂飙万里,时而如龙卷转动,在沙猪防守不到的地方,对沙卡发动意想不到的攻击。

    沙卡,为了维持沙猪的力量,便不得不时时喷出鲜血来血祭,显得越发狼狈。但他的眼神,仍是毫不退缩!

    (开玩笑,连月氏老狼都能做到的东西,我没可能做不到。连还手都没有,就这样被虐死,那绝对不是我沙卡的风格啊!)

    (而且,虽然他说,但这绝对不是他的力量,也新得到不久,否则,就凭这种力量级数,他早就击杀我了,不必把我派到外面去。)

    (水系,八级,嘿嘿……)

    沙卡心中转着念头,便仿佛看到沙木尔的身后,有着巨大的男子身影,对着自己冷笑。

    (哼!我,沙猪沙卡,怎能被你区区一个分身打败呀!)

    (沙卡确实很强,月氏车干死在他手上,实是不冤枉。没有亲见,真是想不到风沙霸拳,能有这样的变化,不过,也太邪恶了些,终究不是正途。)

    (换是我的话,碰到这种对手,真头疼呢。)

    (不过,沙木尔居然还应付得来。他的力量,是来自那个铁环吗?按照情报,那人应该没来过这里才对,沙木尔哪里学到这种水系功夫的?)

    躲在远处的帐篷里,用某种秘术观察着大穹庐内的战况的,竟然是之前已经身死的大萨满。而这时的他,穿戴整齐,面具也是新的,一点都没有当时与人恶战败逃的样子。

    本来想利用和林塔穆族,统一项人,恢复萨满神教统治草原的时代,但随着大海无量的成长,和林塔穆族,便渐渐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借着削弱三族的计划,曾经打算抛弃大海,培植较为听话的沙木尔,可沙卡的成长,让沙木尔心有所惧,而自己并不能有效解决沙木尔对力量的迷信,何况,沙木尔也从没有完全信赖过自己。

    所以当听到沙卡竟然击杀了月氏车干的消息,大萨满便定下这样驱虎吞狼的计策,装作被人追杀,然后假死,挑动两兄弟内斗。

    有自己给的替命神偶,沙卡即使战败,也能够躲过致命的一击,并且消耗大量的元气,换得短暂的健康状态,而这时候,他便能争取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这时候,自己便能名正言顺地结束一切;如果是一边倒的战局,无论是谁胜,身上都会有自己曾经赠予的物件,自己便可以运用从某女神那里传下的木扎神术,硬生生造出一个两败俱伤的场景。

    如果不能幕后操纵,只好这样站到前台吧!

    (看起来,沙卡可能要动用我的神偶了吧……)

    “是吗?可惜,轮不到你出场了呢。”

    大萨满的背后,忽然有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谁?!”

    “大叔,是我。”说着貌似亲密的话,那人便在帐篷的阴影中走出。

    “你?!你怎么会……”

    “吃惊吗?螳螂捕蝉,不是只有你想当黄雀啊!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安心在阴山呆着?”说着话,那人已经走到帐篷的中央。

    那人身材极是高大,戴顶绣花金帽,颈上松松围了条紫花长巾,披着件淡绿色的披风,内着一身灰紫色的夹袍,只是在那里一站,滔天气势便如同潮水般涌来,不断拍打着周围人的精神,乃至**,使人禁不住要跪倒膜拜。

    大海,无量。

    见大萨满噤口不言,大海无量反倒一笑,说:“我最近领悟了一样小玩意儿,大叔看看可好?”

    不待答应,他便将双手交叉,举过头顶,而腕上便有似曾相识的蓝光闪现,转眼间,那蓝光越涨越大,并蓦地迸散,化作各种人形,有人跃马擎刀,有人弯弓向天,有人举枪突刺,有人挥舞长鞭,如潮水般向大萨满冲过来。只是这些人形,似乎大多是虚体,仅是光影构成,面目极为模糊,越过大萨满之后,便消失了。

    这招数便是他名号的来历,叫做大海无量。以无上的水系修为推动,面对强敌时,那些人形更可化虚为实,实有千军万马之功。

    只是他这样用出来,又算什么了?

    低着头,大萨满便阴恻恻地说话了。

    “示威吗?何必来这虚假的一套呢,今日,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去接收掌控项人的权力啊!看招,神魔印!”

    话音未落,大萨满已经弓身而起,双手箕张,左手白光,右手黑光,各化为栲栳大小的印章,而他背后雾气升腾,化作一座大殿的模样。

    而当他全力灌注,两只巨大的印章各自发出洁白的圣光和漆黑的暗芒,携带着“王霸之气”迎面向大海无量击来!

    双手还未收回,大海却只是阴沉地一笑:“先前的只是死招,而我领悟生死之后的现在,它的名字是:万马千军,无量杀道!”

    蓝光再盛,又化作千军万马,只是这次,不但有各举刀枪的兵士,还有布衣赤足的武者,而他们的面目也都清晰起来,虽然表情仍然呆滞。

    几番冲击之下,虽然损伤了大量的兵力,大萨满的神魔印也被消耗殆尽,但无穷无尽的人形仍然从蓝光中化出。

    而当有一对人形出现在大萨满面前,他原本紧绷的面容也忽然崩化:“大海,你……”

    话音未落,大萨满的手足已经被皮鞭缠住,而立刻,便有刀光一闪,将他的头颅斩下!

    噗通一声,尸体栽倒。而所有的人形也同时消散。

    大海无量放下双手,走到尸体前,看着须发皆张的头颅,道:“死不瞑目吧?但你却太高看我,你,才是我杀招的第一个活祭啊!大萨满,从此你的灵魂,便要帮我杀敌……还有,受无边的煎熬了……”

    大穹庐中的战斗,将近尾声了。

    沙卡的血色沙猪,已经越来越小,再也无法覆盖他的全身。而沙卡胸前的血,直流淌到地面铺着的毯子上,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弟弟,还不认输么?那么,便用这一招,来了解你吧!”

    说着,沙木尔已经将右手覆在左臂的铁环上,眨眼间蓝光大盛,将沙木尔狞笑的脸映得越发诡异。

    (是时候,拼了!)

    沙卡眉毛一立,张嘴一口血痰吐了出来。而随着这口血痰,那血色沙猪竟然离开沙卡,如箭一般,向沙木尔冲去。

    沙木尔想不到沙卡临死还想反扑,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的神色。但他毕竟相信自己的强招,便稍微抬一下左臂,想用这蓝光消耗掉沙卡这强弩之末的攻击。

    但他竟失算了。蓝光竟然没有发出,而沙猪扑到沙木尔前五尺的地方,也忽然爆炸开来。每一粒浸染着鲜血的沙子,都如同锋利的暗器般,嗤嗤地向沙木尔全身射去。

    防护不全,腿上更是连中数粒,沙木尔便觉双腿一软。而这时候,沙卡竟然挺立起身,呼地扑了上来,左手握拳一捣,显是用力过大,血肉顿时炸开,甚至露出了森森臂骨。但即使是这样,风沙霸杀的拳力仍在运转,竟将炸飞的血珠、肉片化为红色的沙雾,绕着拳头飞旋舞动。

    下一刻,沙木尔还未软到,便被一拳击中右胸,凌空飞了出去。

    水系力量反噬,又被沙卡的博命一击轰中,沙木尔便只能惨败倒地,口中只是惊恐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沙卡硬撑着站立,笑道:“为什么?因为你便从来也不相信自己的力量。不信力量,力量便离你而去。靠着别人的力量,却以为别人的力量就是完全可靠么?”

    虽然满身血迹,头面、手臂上也没几块好肉,整个人就如恶鬼一般,但沙卡的气势,便怎样也压不住。

    “是了,你便太过于自大,以至于没有觉察到总有几拳是你控制不了你这从何而来的水系力量。当我发现这情况越来越频繁出现,而且发力越大越容易出现的时候,生死关头,又怎能不赌一把!”

    “哥哥,你便没有强者的觉悟。而这样的你,凭着支离破碎的力量,又怎能击败我了?”

    “那么……我呢?”

    忽如其来地,一个声音在沙卡背后响起。

    沙卡一惊回头,却只看到一只闪着蓝光的指头,正戳中他的印堂。

    这一指,便让沙卡全身都迸出血来,更倒飞而起,撞在帐篷壁上,滑落下来,与沙木尔滚在一处。

    沙卡努力抬头,却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人来。”

    一个人轻轻掀开门帘,走了进来。那高大的身影只是负手而立,道:“金先生。”

    但,来的人,却是月氏单。

    沙卡吃惊地抬起头来,口中的鲜血却一时吐不净,只是呜呜哝哝。

    月氏单走到他面前,微微弓身,道:“沙卡,对不起!但我也跟你说过了,我是会出卖你的。”

    沙卡瞪大了双眼,那眼中的血丝浓得如同一匹红绸,手臂用力地想抬起来,但终于不能。

    月氏单又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但我便不能告诉你答案。好好地活下去,你的命运,从此将是在苦思真相中枯过。但我便可以先给你一个线索,我有一个金族的名字,叫做金日磾。”

    月氏单又从沙木尔左臂上褪下那只铁环,道:“这环,叫做统环流沙,是夏人盛传的二十八件御天神兵之一,有着强大的力量。是主人前不久刚刚得到的,善于控制、加强水系的力量,如果将来集齐四件,便可以请降元灵,发挥更大的作用。”

    “本来以为使用统环流沙,加上主人指点一些招数,更说明你的伤势,便能让沙木尔打败你。想不到,你竟然仍能创造奇迹,不得不让主人出手。”

    “对,他,便是大海无量。”

    “没错,鸣镝已经降伏了。带着大汗的手令,又有主人带着金狼军,他们当然不会抵抗。”

    “你将在塔克拉玛干,在伊海孛儿间的石林里,度过余下的一生。若无聊时,便努力地寻找我这么做的答案,或许你还能活下去。”

    “而现在,沙卡,你便沉睡吧!”

    忙完所有的一切,金日磾,他便骑上快马,赶往河套。

    (月氏塔合早就降伏,沙木尔也表示了效忠之意,主人已经算是完成了统一项人的伟业……他便绝对当得起“大海”这个称号。而明年全项人大会召开后,他便是实至名归的项人大可汗了……)

    (沙卡,这个不敢对夏人出兵的人,便不是理想的统治者,虽然他拥有足够的力量。但,他也太过于惧怕夏人“同化”的力量了。而主人他,自从我回草原第一眼看到时候起,便都是这么深谋远虑,又不优柔寡断。)

    (不过,如果不是深远地布局,不是这样先削弱了三族的成熟战力,主人他便不能面对明年的夏军了。是不是集齐统环流沙,然后请降元灵,这样对抗夏人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些呢?不过,请降元灵也是很危险的,希望不会影响到那场大战才好。)

    (这样也好,至少,金族保住了,而且,继承人是大可汗的弟子。现在,你该感到轻松了吧?我也算完成你的愿望了。)

    (彼可取而代之也,此番心意只为卿……只是,你知道么?唉,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你知道的,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强如沙卡,也只会在命运的摆弄下变成阶下囚,而且,也许会变成贱人?)

    (妄想操纵命运的人,往往最后被命运嘲弄。)

    (罢了,罢了!相濡以沫,何若相忘于江湖?)

    远处草坡上,便有一个小人,骑着马,高兴地叫着,迎了过来。还有一些人,领头的是一位纱巾遮面的妇女,驻马而望。

    金日磾,便也笑着,打马迎了上来。

    谜の音:故事,到此便告一段落了。第二年,大海无量在项人大会上,不出意料地得到大可汗之位。而之后,他更凭借“千军万马,无量杀道”的功夫击杀了不少夏军,引来龙王敖复奇,两人大战一场。

    据说,大海无量的这招功夫,不但可以真正地化出万马千军,更可怕的是,所有被这招击杀的人,灵魂便会被禁锢在统环之内,从此成为这杀招的一部分,成为“万马千军”的一员。而这,便是受了沙卡拳法“生死”一论的启发。当然也有人说,大海无量只是用顶尖的水系修为,模仿出了一点幽明术的功效而已,附着在杀招上面的,只是一些保留战斗本能的灵魂碎片。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招,曾经对抗了全盛时期的敖复奇,对抗了他的龙拳。

    而这,只是历史表面的故事。

    至于沙卡,一直被沙木尔囚禁在塔克拉玛干。不过,在中原某次大战造成的天地震动中,沙卡不见了。有人说在东海龙天堡见到过他的身影,但也不是很确认,因为说那个身影更像女人一些。又有人说,曾经见他从海外浮舟归来,带了一船奇形怪状的人。还有人说见他在韩州出现,但王家和孔家都对此矢口否认。

    也许,他的确切消息,要其他贱人才知道吧!

    (沙猪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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