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太平记 第二十三卷 第三章第四节

第二十三卷 第三章第四节

目录:太平记| 作者:孔璋| 类别:历史军事

    剧烈的疼痛一波又一波侵袭着云冲波,相互迭加,不断增强,干扰,遮断着他的一切感觉。

    他张着眼,但只能看见无数一纵即逝的断面,他有耳,却只能听见混成一片的破碎声音,他努力的伸着手,但什么都触不到,他只能去感觉,感觉那些似乎是直接闯进他脑子里的东西。

    ……那是无限。

    无限的愤怒,无限的悲伤,无限的渴望,乃至……无限的绝望!

    猛得张开眼,云冲波愣愣的坐了起来,不知道自己在作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在那里。

    本能的看向自己的手,那是年轻的双手,没有发胖,更没有皱纹,而虽然看不到自己的头发,云冲波也知道,那一定,仍然是一头黑发。

    (刚才的那些……是什么?)

    想说那只是一场梦,但,那一切却是如此真实,用不着闭上眼,云冲波就能回忆起来那无数的细节,自己在太阳下挥汗如雨的耕作,自己坐在院子里看着儿子蹒跚学步,自己和左邻右舍的闲谈……以及,当亲眼看着那一切被毁灭时,突然涌生的,无穷无尽的怒意!

    然后,他又想到,和公孙的交谈,和花胜荣的交谈,和萧闻霜的交谈……以及,和英正的交谈。

    (那一切,都是梦吗?)

    突然感到极大的惊惧,感到一种不知发自何处,一种穿透了整个身体的颤抖,如果,那如此真实、如此细致的一切,竟然只是南柯一梦,那么,什么,才能算是真正的“真实”?

    (如果,我刚才就在梦里静静的睡过去……我,我还能醒来吗?)

    急忙摇摇头,不让自己再纠缠于这些想法,当前,最重要的是尽快搞清自己的处境。

    转身观察周围的环境,云冲波发现,任何一个方向看出去都一样:什么都没有,并终结于白茫茫的,纠结一处的光幕。

    “三十年来妻与子,纵然是梦也风流……蹈海,你终于醒了。”

    猛然回头,十五步外,刚刚还明明没有人在的地方,却出现了面色从容、袖着手的中年人,一个……云冲波已经很熟悉的人。

    “……干王?”

    听到云冲波的称呼时,对方微微苦笑起来。

    “……那个名词,久已没有意义了,叫我长庚吧,蹈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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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儿,也是时光洪流的一部分?”

    已经部分的理解了当前的环境,也部分的接受了这个现实,但云冲波还是需要搞清楚,为什么,应该早在三千年前就已死去的长庚,会出现在这里和自己交谈,甚至,还似乎对自己施加着种种地影响?

    (除非……难道?)

    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云冲波几乎惊呼出来,毕竟,在到目前为止的梦境中,自己并没有见到长庚的死亡,也就是说……

    “你猜对了。”

    点着头,长庚满面萧索,道:“三千年来……我一直留在这里。”

    “我……在等你。”

    尽管已有想象,但当听到长庚亲口确认时,云冲波仍然不能不感到一阵眩晕,三千年!不死者的身上,竟然有如此不可思议的生命力?

    (不可能,没有那么简单,一定还有其它一些限制,否则的话……)

    因长达三千年的生命而激动而迷惑,连续作了多个猜想,云冲波才回过神来,注意到被自己忽略的后半句话。

    “你在……等我?”

    “……对。”

    沉沉点头,长庚眼中放出奇异的光彩,道:“三千年……三千年啊,蹈海,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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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自己为什么能够渡过这漫长时光避而不谈,长庚只是告诉蹈海,他在梦中看到的一切,的确都是“真实”。

    “我希望能让你知道的真实,我希望能让后世蹈海们理解到的真实。”

    “小天国,因不死者间的内斗而崩坏,杀了东山的是你,逼走无言的是你,而作为结果,我亲手除掉你,更将‘丑刀蹈海’以时光咒封印。使你在此后的三千年,都再没法转生。”

    “而浑天……他也是被我击倒的。”

    怔怔看着对方,这个在小天国诸王中一向让云冲波感到最没法理解,也始终予以高度尊重的人,尽管亲眼目睹过那一切,云冲波仍然希望,可以有另一种解释,甚至,可以在最后让知道,那根本就是个误会,是个骗局……总之,不是一个真实。

    “你很失望吗……”

    声音很从容,长庚道:“前一千年里,我和你一样。”

    “然后呢?”

    “然后?”

    似乎是笑了一下,长庚道:“那些,就要你自己去领悟了。”

    两人都沉寂了一会。

    “现在,‘我’在那里?”

    “你还在昏迷中,倒在子贡的面前,至于其它的,我不知道。”

    作出补充,长庚告诉云冲波,自己虽然能了解周围发生的事情,却要透过云冲波来完成,既然他完全昏迷,自己当然也就一片茫然。

    这似乎很合理,但云冲波却觉得,对方并没有尽言,似乎,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这感觉很不好,却也无可奈何。

    “刚才,是你给我的梦吗?”

    这才是云冲波最忐忑的地方,那个奇怪的梦境,有太多没法解释的地方,怎么说,云冲波也不会相信,是自己作了这个梦。

    “……不。”

    带着神秘的,几乎是微不可见的,又似乎有一点苦涩的笑容,长庚缓缓摇头,道:“那是你自己给你自己的梦。”

    “你应该高兴,你并没有真得倒下,并没有真得成为一个逃兵,但你又没资格高兴,因为……”

    用极为复杂的目光审视着云冲波,长庚慢慢道:“你自己心里明白,你,已经背叛了太平,你……已经是一个逃兵了。”

    “但是,我……”

    很想说那只是一个梦,但说到一半便停住,因为,云冲波仍能清楚的回忆起刚才梦境的每个细节,因为,在萧闻霜发出怒吼的时候,他自己也同样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确,已经是一个逃兵了……

    “不,我没有放弃太平,因为我从来也不是太平的一员……我只是云冲波……他们想要的是不死者,为什么要把我卷进来……”

    “而且,我只是想,太平……是为了每个人都过上更好的生活,而被卷入战争的人,怎么说,也没有过得更好……”

    为自己作着生硬的辩护,而这样说的时候,云冲波更感到,怒意仍在涌动,那在最后突然迸发的怒意,依然盘据胸中,未尝散去。

    沉默无语,两人似乎都找不到有什么话好说,过了很久,云冲波才艰难的向长庚发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了很多,但,还有更多的事情……我不明白。”

    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很困难的事情,长庚有些出神,云冲波问到第二遍时,他才猛一下回过神来。

    “这关系到很多事情,我一下子解释不清楚。”

    神色中居然有几分寂廖,长庚看着云冲波,明白表示说,自己很失望。

    “三千年来的第一次转生……看来,三千年的时间,没有积累出你的斗志,反而消磨了你的雄心。”

    叹一口气,长庚喃喃表示说,这也没所谓。

    “各人,有各人的路,正如你自己说的,你首先是云冲波,然后才是不死者,既然别人作得一切都是为了不死者,云冲波当然就没必要作什么回应。”

    “我能理解……两个身份之间的反差,对自己期待的落空……这种折磨,每个不死者都经历过,这很正常,你不必想太多。”

    “啊,也不是这样……”

    很想说,自己并不真是那么讨厌“不死者”这个身份,还想说,自己也不是完全不愿为太平奉献力量,更想说,就算在刚才的梦里,自己也曾经向着英正成功挥拳,但到最后,云冲波却什么也没说。

    ……当都没法告诉自己说自己不是叛徒不是逃兵的时候,徒然对它人作些语言上的解释,又有什么用处?

    “……总之,我可以送你回去。”

    神色由寂廖熄灭到漠然,长庚告诉云冲波,自己可以送他回到真实世界,换言之,正在子贡面前沉睡的他,将会醒来。

    “然后……也许会和你的梦境一样,也许会不一样。但我想,你不用太担心。”

    放弃不死者的身份,云冲波便能活下来,这也是长庚对子贡的判断,虽然,看向云冲波时……他的眼中,满是遗憾和失望。

    “我,我本来可以给你很多东西。”

    浑天的武技,东山的魂法、无言的强射,以及长庚自己的经验与知识,所有这些……长庚都可以给出,他本希望,在作长久等待之后,会出现一个可以继承这一切的不死者,一个将会在力量和智慧上都奔向巅峰,将会带领太平道成就大业的不死者。

    “我知道你会来,却没想到这结果……”

    低声的叹息着,长庚慢慢挥手,向云冲波道:“但这也不奇怪,太平之路,难比登天,更何况,蹈海……蹈海他本就……”

    叹息声淹没话语,过一时,长庚方道:“向前走,站在那个圈里,我会……送你回去。”

    依言向着走着,却走得很慢很慢,云冲波隐隐感到,走出这一步,自己,将永远不会回到这里。

    (而之后,我会怎么样……会,和那个梦境一样吗?)

    仔细想来,云冲波并不觉得那个未来有什么不好:从来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雄心壮志,云冲波的希冀,本来就是这样安宁平静的一生。

    但,仍然似乎有什么在拖着他的脚步,仍然似乎有什么令他越走越慢。

    是什么?

    是可惜?可惜那将永远错过的一切?不死者的身份?神一样的力量?那些,小天国众多不死者集结的精华所在?

    是失落?失落于永远和萧闻霜擦肩而过?不复再得见那样的笑容?不复再得见那样的人?

    是不甘?不甘于自己一直只是浑浑噩噩的被人摆布?没有依自己的心意痛快一战?没有在那怕是花胜荣的面前强力主导过什么?

    到底是什么?越想越乱,云冲波始终没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堪堪已走到圈边,云冲波停下,不再前进。抱着头,蹲了下来。

    长庚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我还是不明白。”

    “如果你改变了主意,我……我会很高兴。”

    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但还是藏不住那一丝激动,长庚表示说,只要云冲波能找回对太平的信仰,自己立刻就可以给他很多东西,足够让他在苏醒之后无视子贡与子路的东西。

    “忠诚面对你自己,蹈海……想一想你的心,感受一下你对太平的渴望……”

    “……住口!”

    猛一下站起来,转过身,脸色忽青忽白,似乎是在怀疑,又似乎感到恐惧,云冲波死死盯住长庚,这样过了很久,才用一种似乎是挤出来的声音,艰难的道:

    “不,不要再装了。”

    “你不可能给我任何东西,你也不可能这样送我回去……而且,你也不是长庚!”

    “我该怎么称呼?三分、三别,或者是……”

    紧紧盯着眼前的长庚,云冲波一字字道:“……袁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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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沉静很久,长庚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很温和,却又……很古怪。

    “谢谢你,这样叫醒了我。”

    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在缓缓蠕动、龟裂、片片脱露,并迅速消逝不见。感觉上,就象“长庚”突然脱掉了外面的衣服。

    “一梦千年,连我自己都几乎忘掉了……原来,我不是长庚!”

    披发逆风,袁当背手站着,依旧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依旧是那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依旧……让云冲波没法看透。

    “你,是怎么发现的?”

    “……现在,应该是你来回答我的问题。”

    只手按在刀上,云冲波沉着脸,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问什么呢?”

    依旧笑得莫测高深,袁当摊手道:“其实,什么也无所谓,你可以问,但是……”

    忽然沉下了脸,袁当竖起一只手指道:“……但是,你只有一次机会。”

    手一动,袁当已消失不见,下一瞬,他出现在云冲波身后,立掌如刀,狠狠砍下,掌缘火焰流溢,尚未及体,已将云冲波头发灼至卷曲发焦。

    炎龙五焚,卧龙焚野!

    间不容发之际,云冲波身子一晃,本能般避却火锋,腰间蹈海同时闪电般弹出,划了小半个圆弧,也不出鞘,就这样向后急斩!

    “‘孤帆绝妖邪’,还是反手刀?好家伙,你对这一刀的领悟真不次于当年那家伙了……”

    声音中似有讶意,袁当一沉肘,早将蹈海执住。

    “但,还是没用!”

    袁当只将手一放,力量源源吐出,云冲波感觉如叶舟之置江海,不能自处,被生生震飞出十余步外,方想止住身形,却忽又觉一股大力自刀上迸发,饶他咬牙切齿,却到底还是要连退七八步方才好些,犹觉得头昏脑涨,刚想运功调息,却忽然一震,今次居然是从右腕两处穴道上攻入,急切之下,云冲波不唯急退,更要连连挥刀发力,将潜劲驱出,待稍压住时,早又退出五六步外……如是七番,云冲波方能稳住身形,此时已退至五十步外,定一定心,觉得肩酸臂痛,大汗淋漓,更觉头昏腹恶,倒有几分想蹲下来大呕一气。

    “才五十步?……好精深的完全境界……不对,这是……论语?”

    微现诧意,袁当笑道:“练成了论语的不死者?这是什么世界啊……”忽一沉脸,道:“但也没用!”

    “你毕竟不是他啊,没有取得真正的领悟,管你的刀有多强,管你的心志多坚……以八级力量对战十级力量,你,只是一只蝼蚁!”

    沉着脸,云冲波全力调息,并不理他。

    “所以,还是我刚才的说话。”

    竖起一只手指,袁当淡淡道:“你只有一次机会,问对你该问的问题,问对我想听的问题,问得出,我答你一切,问不对……”

    冷冷一笑,袁当道:“在这个世界中,我们的意识似乎可以不死不生……三千年寂寞,已挨得我很难受了!”

    (问不对的话,他要把我永远留下么……)

    心下盘算,云冲波觉得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前景,却又隐隐觉得不对……总觉得,对方必然另有图谋。

    ……对袁当,他实在是深怀惧意的。

    从一开始,这个人就是如此神秘,神秘到了,甚至在历史中碌碌无名的地步:他曾向萧闻霜等人询问,也曾向荀欢和介由发问,还曾经查询过关于那个时代的记录,当中,或者是根本没有提到他,或者,是把他当成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轻轻带过。

    “有勇无谋”、“实以侥幸”……在承认他曾有过“些些微功”的同时,也总会有这样的定语被加在身上,只有云冲波,只有亲眼目睹、亲身感受到小天国成败兴衰的云冲波,才会知道,那个“有勇无谋”的人,到底,有多可怕。

    他,以一人之身,取得了之前的三王七姓、之后的中兴诸将都没能取得的成绩,他,以一人之身,几乎,将整个小天国击倒!

    甚至,连他的失败,也更象是一个迷团:他完全可以隐忍等待,就如同他之前是怎样在董家雌伏的一样,他有太多机会可以杀掉蹈海,却一一放过……他的行事,他的说话,每一样也让云冲波觉得格格不入,觉得,没法理解,没法捉摸。

    (……所以?!)

    精神猛一振,云冲波直起腰来,看向袁当,声音当中,居然有了几分嘶哑。

    “……你,是不是见过太平?”

    一句话,似乎扳下了某个开关,杀气、敌意,忽地散尽,袁当的眼中,初次出现了错愕。

    之后,是苦笑,和了然。

    “难怪,太平会坚持说,你的资质,在我之上……”

    慢慢走近,神色变作温和,更居然透着一种久倦之后放松和淡淡的亲热,袁当拍拍云冲波的肩,慢声道:“这样,你应该都明白了吧?”

    “呃……我还是不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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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情景,该怎么说呢?”

    “荒唐。”

    “深得我心,真是深得我心!”

    说着话,两人抚掌大笑,样子好不开心。

    但这儿却似乎不是能够从容谈笑的地方:释远任的方丈室虽然不小,但一下子挤进二三十人,也实在很不舒服,更不要说就在几步外的地方,叫骂声喊杀声响成一片,数十名凶狠强悍的山贼,正在围攻唯一的入口,似乎随时都可能杀将进来。

    两个人的状况也似乎很不适于从容谈笑:帝象先也好,孙孚意也好,两人皆手足酸软,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那怕只是走动几步,都要扶杖倚墙,出身透汗。而更不仅是他们,观音婢、齐野语、左武烈阳,朱家一干高层,每个人也一样,手足酸软,行动不能,比较起来,他两个已算好的了。

    “不过,几位请放心,只要那位爷能守住入口,绝没有其它办法能攻进来,不是贫僧夸口,便整个凤阳郡里,也未必有几个地方比这儿可靠。”

    作为唯一没有中毒的人,释远任的脸色却比任何一人都更加难看,虽然奔走来去、添茶倒水时犹不忘表功,但脸上眼中不时闪过的瑟缩之意,却连不熟悉他的人也能轻松看出。

    “是啊,要不是你这么‘可靠’的地方名声在外,今天这事怕还出不了吧?”

    孙孚意拉着脸,丢出一句话,饶是释远任能言善辩,也被噎住到说不出话--这也难管,正如孙孚意所说,若非他“名声在外”,今天这事情还真是出不了。

    知道朱子森会让伯羊布下迷药,也已将专门的解药服下,孙孚意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直到朱子森身死血溅,他才骇然发现,对方之前竟似另服药物,血溅遇风,竟与自己先前服下的解药互相作用,形成了效力更强的迷药!

    一直到这时,孙孚意尚未担心自身安危:朱子森的计划中,令众人短时不能行动并非要对帝象先一众有何不利,而是要保证当山贼突袭朱家堡的消息传来时,这些人没法介入,只有这样,他才能确保赶回朱家堡增援的人中,没有可能坏事的“好事者”。而孙孚意的计划,则是兵分两路,伯羊在明、黄麾绍在暗,击破山贼,自己则等到朱子森杀去朱晓杰后,再揭穿其面目,逼其自杀。说到底,在两人眼中,朱子慕都无非是一件可以控制朱家的道具,谈不上有什么尊重关心。

    而如今,意外出现,伯羊留给自己的解药竟然另有玄机,这令孙孚意感到不安,却还不至少害怕:因为,他实在想不到伯羊有什么理由要对自己不利,或者说,无论伯羊有何图谋,孙孚意也看不到他要取自己性命的必要,更不要说,和自己在一起的,还有帝象先、还有观音婢、还有左武烈阳,还有齐野语……无论伯羊在想什么,无论伯羊的背后是何方势力,他都没必要把事情作到这么大。

    但偏偏,事情却一次又一次的超出孙孚意的估算:在袭击朱家堡的同时,也有数十名山贼被分出来攻向禅智寺。由于释远任的迅速反应,在这些人杀将进来之前,包括帝象先和孙孚意在内的所有“大人物”都被送进了方丈室,一个,正如释远任自己所炫耀的,足够坚固的地方,但同时,糟糕的是,这里……似乎也是山贼们的目标。

    直到这时,帝象先也好,孙孚意也好,才同时反应过来,一向都习惯于掌握大场面,计算大事件的他们,犯下了何等可笑的错误!

    ……人为财死!

    对这些山贼而言,再崇高的身份都没有意义,也不会有人笨到利用这种蝼蚁一样的存在来作什么大事,但是……他们却有着足够的贪婪,而偏偏……凤阳郡中,又无人不知,不知道禅智寺的大名,不知道释远任的大名。

    为了安全而避入方丈室中,却没想到,在这些山贼的眼里,帝象先孙孚意这些名字,根本没有意义……都加在一起,也比不过可能从方丈室中搜出的一箱财宝!

    “我说,方丈啊……”

    拉着个脸,孙孚意斜斜瞥着释远任,道:“你该不会是……从一开始,就想拉我们这些人给你看家护院的吧?”

    “那,那里能呢,孙少真是会说笑……”

    不停的擦着汗,释远任居然是这些人中最紧张的一个,孙孚意看在眼里,又觉好气,又觉好笑,却也觉得这人实在不值得自己事后再来“对付”,到最后,也只是丢出句话道:“总之,你这次破财是免不了的……那位老弟的伤,没有千儿八百两怕是不够治……”见释远任脸色早变成一片死灰,也懒得再理他,转头道:“怎样,还守得住么?”便听弃命卒毫无感情的声音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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