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太平记 第二十一卷 第三章 下

第二十一卷 第三章 下

目录:太平记| 作者:孔璋| 类别:历史军事

    刀已发。

    胜负已分。

    但……云冲波却不明白,胜负,到底是如何分出?

    从形式上看来,得着胜利的当然是蹈海,绝命一击收到效果,令葛玄洪重伤,也令九宫八卦阵形开始动摇,更令四大道士不得不放弃自己方位,向中间围来,但……偏偏,云冲波却不明白,蹈海,到底是如何得胜?!

    显然有为这拼命一刀作出准备,蹈海这一刀之强、之巧、之精准狠,皆在刚才战斗中任何一刀之上,气势更是一往无前,巧妙捕捉住阵法所显示中的破绽,自葛玄洪最难以防御的角度发起攻击,也的确将葛玄洪斩到起身不能……可,云冲波就是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的。

    因为,显然一直都有防备,在蹈海出手时,九宫八卦阵也赫然作出之前不曾出现的变化:八门开合,阵形旋动,甚至连空间也被带着作出扭曲……在云冲波的估计中,这应该足以干扰掉蹈海的拼命一击,使他的一刀没法收到效果。

    (刚才,明明是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突然干扰了一下阵法才对……)

    感觉上,并非蹈海那一刀强大,和准确到了能够突破阵法限制,将葛玄洪斩杀,而是,在发刀的一瞬间,葛玄洪似乎受到意外干扰,阵法效用瞬间消失,使诸道之力没法联动,使蹈海那近乎拼命的一刀竭能全功……似乎,是有极为强大的外力突然介入,在那一瞬,将整个九宫八卦阵的力量尽数抵消,虽然也只是极短的一刹那,可,就是这一刹那,却已令蹈海可以将作为阵眼的葛玄洪拦腰砍断,令九宫八卦阵在短暂重组后,就再度崩坏,完全的……崩坏!

    (那种感觉,似乎有一点点熟悉,是什么?)

    说来荒唐,作为当事人的蹈海自身,却似乎对这全无感觉,甚至,就连被砍作两段的葛玄洪,眼中也只有“技不如人”的觉悟,而云冲波之所以能够感到不对,也不是因为他有旁观者清的条件,而是……那一发即没的力量,令云冲波感到非常的熟悉,甚至是亲切。

    (好象就在不久前才接触过一样……奇怪,那会是什么?)

    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但这反正,云冲波当前最关心的事情也不是这个……“那四个道士,还有什么办法吗?”

    葛玄洪重伤,九宫八卦阵已破,但这全力一刀之后,蹈海也再没法维持自己在十级力量上,首先就是再没法踏空履虚,急速向下坠去。

    但这却并不要紧,以蹈海仍堪堪维持在九级上段左右的力量,很容易已控制住身形,利用纵横来去的山风,使自己下落的速度迅速减慢,稳稳落地。

    只手按刀,环顾四周,四大道士已围近过来,各各有着极精深的术法修为,他们均是浮身半空,就视角效果而言,蹈海似乎完全落在下风。

    但,云冲波却能感到,在蹈海心中,已完全无视他们,冷冷的目光逐一搜索,并不作半点停留。

    (哦,也对,这些人法力的确强,却缺乏实战经验,没有那个姓葛的居中调度,的确很容易各个击破……)

    虚虚拟想,云冲波觉得,就算是自己现下和蹈海异地而处,或者也有信心一战,至少,他现在已经看到了若干个跑路的办法。

    (跑掉不为输,至少已经砍掉一个了不是吗……)

    突地一惊,云冲波蓦地感到,自己,终究还是太过缺乏历练!

    (他,他从刚才起,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一直没有放松,他环视四人,不是在轻视,而是在搜索四周……他在找什么?!)

    很快,答案已慢慢浮现,似乎找到了目标,蹈海慢慢抬头,看向天空,不知何时,那里已被浓密云层遮没。

    “的确,我来错了……”

    声音低沉,中间似有着无尽惋惜愤怒,同时,云层翻滚,似乎永无止境的压力开始不住涌现,一层层的向下方缓缓堆积。

    “你本来就不该来。”

    同样低沉的声音,中间有着遗憾,似乎,还有着隐隐愧意,但最明显的特征,却是坚决,如寒冬,如锋刃一样的坚决!

    “留下一个承诺……可以吗?”

    “要留……”

    如有鲲鹏振翼,十万云海无风自动,鼓荡、翻卷,最终化作巨大天刀形状,后方,则是微小似不可见,却又显然主宰一切的黑影。

    “……蹈海,就留下你的命!”

    巨刀劈落,带动狂风天降,似乎,连虚空也已在这一刀的后方裂开,似乎,跟随这一刀而落的,根本就是整个天空!

    而,这一刀,也终于令云冲波明白过来,明白到了,自己的熟悉感觉,到底,何由,何在!

    (这,这里……是桃花源!)

    思路一清,再向四周看去,一山一水,无不认识,甚至,连那片隐隐约约,似有似无的桃花林,也可以依稀见到。

    (对了,那种感觉,我知道,是那些……那些人变……变样子的时候……那末说,刚才干扰八卦阵的,是孟先生?!)

    突然觉得好不荒诞,又觉得葛玄洪实在很冤,眼前这一切,难道,只是一个巧合之下的大笑话?

    (就是说,在他们对打的时候,桃花源中刚好发生了变故,所以,干扰到了这个阵法的运行……可是,太巧了吧?天下这么大,他们为什么非要跑到这里来打?!)

    (不过,这个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刀……怎么接?!)

    离开桃花源时,曾在无意中与手持八焚天刀的盗王硬拼一记,那一瞬,云冲波曾感到莫名的震撼与熟悉,感觉到了在自己的记忆中,这一刀是何等深刻……但,他却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接下这一刀的呢?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根本没有接下!

    锋刃未交,刀气已在蹈海身上割出长大伤口,而这,还是在蹈海主动退却,全力走避的情况下,若果当真硬接,云冲波觉得,蹈海甚至有可能已败亡当场!

    (这家伙……他也有十级力量啊!)

    或者真是“天道好还”,刚刚还凭籍力量层面的绝对优势而强欺诸敌,一转眼,只得九级力量的蹈海,却被另一名十级强者追打到十分狼狈,三五招间,数履生死,若非他本身在完全境界上的修为并不逊于对方,怕早死了几回。

    (不,就算这样,他也撑太久了……这个姓许的,在斗志上,还是有问题?)

    虽不知就里,却也能够摹想一二,身为与蹈海同级的强者,许逊坚若一开始就投入战斗,蹈海甚至可能连太乙混天阵都撑不过,之所以拖到现在,想来,不会是为了喜欢看着钦天监或龙虎诸道战死。

    “有胆子把我骗来此地,却没胆子和他们联手把我围杀,非要到了阵破人死,才有决心投身下来……既横竖都要杀我在这里,单打独斗还是与人联手,又有什么区别了?!”

    衣破、发披,半身血浴,此刻蹈海之狼狈,已是多年不见,只一双眼睛,依旧亮得如同天北帝星。

    “还是说,这样子作些虚伪的勾当,可以让你自己好受一些,可以让你的道心得到安宁了?!”

    紧闭着嘴,许逊坚并不作答,手上的八焚天刀动作虽不见快,却是坚忍如山,不可动摇。

    (喔,以慢制快,这也是一种好思路啊!)

    修为离神域强者的确还天差地远,但若就眼界见识方面,云冲波却已“很强”……甚至,也许可以说是“天下最强”,毕竟,当今天下,真正亲身感受过十级力量交战的,也只他一人而已。一如此刻,许逊坚不过出手两三刀,云冲波已立刻看清楚他的战法。

    (凝力不散,每出一刀,都是将战场削去一块,这样子下去,战事进展虽然缓慢,对手却无从逆转……)

    一刀刀出手,皆在蹈海身侧掠过,似乎无功,却伏下凶险后着:以许逊坚精纯绵长的道门功法,竟能作到令每一刀之力都凝而不散,在空中划下无形疆界,令蹈海无法轻越。

    (可是,这样子让自己的力量保持不散,难道不是会消耗很大吗?与其这样子,不如全力挥刀,增强每一击的威力,不是效率更高吗?)

    可以理解这是对方的稳妥着法,为了确保不让蹈海有机会逃脱,但周边另有四大道士在,云冲波并不觉得蹈海可以很轻松的突破他们,更何况,夜长梦多,尽快斩下蹈海,不才是最好的选择吗?

    这样想着的时候,云冲波突然觉得自己的立场有点奇怪:怎么说也好,自己现在,难道不应该首先思路放在找寻蹈海脱困的办法上吗?

    (呃,不过也没所谓啊,反正,我想什么,对他都是没用的。)

    虽如此,当视角转换,思路的方向也便不同,将自己置于蹈海的立场,云冲波也很快有所发现。

    (那些刀气的力量,的确很强,强到可以压制住现在只得九级的蹈海……但,一刀总归只是一刀,再而衰,三而竭的话,还困得住人吗?)

    几乎在云冲波“想到”的同时,蹈海已在“实行”这个方案,谁想却踢到铁板:当蹈海以巧力引发两道刀劲互撞,并想借机从产生的空间突破时,却被更强、更凶、更狠的两道力量左右夹击,饶是他抽身的快,也被斩去大片皮肉,鲜血淋漓,更因为不得已的一记硬拼,而被震到半身发麻。

    (这个力量……不可能,如果他有能力在每一刀中埋下那么多重的伏劲,那他直接一刀都可以把蹈海砍成两段,这是怎么搞的?)

    云冲波还在迷惑,蹈海却已找到答案,奋力斩出反手刀击退许逊坚追击的同时,他也喊破对方的技法。

    “这不是道法……这是儒术,‘生生之谓易,成象之谓乾,效法之谓坤’……这是易法‘生生不息’?!”

    “易是儒经,亦为道法,三教同源,殊途同归。”

    声音沉稳,刀法缜密,许逊坚似乎已是一切尽在掌握,全没有要立取赫赫之功的意思,一边消耗着对方的力量,一边告知对方,自当年“五路合击”之役全败,文武双王联手也仍不敌浑天宝鉴之后,儒门内部便已有所争论,尤其是在小天国摆脱掉袁当的羁摩之后,儒道两家更展开前所未有之合作,不惜将各自最高段的武学道法拿出来交流,以求再上层楼,许逊坚此刻所用的武技,便是这一合作的成果。

    甚至,文武两家内部也曾有所提案,想把龙拳与十三经揉合一体,创制出更为上段的绝学,但却被极重门户的敖家拒绝,他们所选择的,是用更加严苛的办法锻炼自身,力求尽快练成自第一战国后便再无人能够领悟的龙拳第九式“红色恐怖,龙极灭世”。

    “不过,现在看来,也许用不着了。”

    似乎真把蹈海当作必死,许逊坚竟把这些密辛也都坦然相告,不过,这倒不是云冲波此刻关心的重点。

    (啊,原来是这样!)

    蹈海叫破对方武技奥秘所在,云冲波同时也有所领悟,用另种眼光来看,他终于发现,整个战场已成为以许逊坚为中心的巨大云涡,千百刀劲纵横来去,似直还屈,在延伸到一定地步后,皆会划出奇妙的弧度,相互交织,融会贯通。

    (这些刀劲,其实更多的只是感应作用,里面并没有贯注力量,每当敌人触发时,他才从中心催运力量,加以打击,所以,无论怎么引发,也不可能消耗光里面的伏力,因为根本就是在不断补充着的……喔,还不止这样?)

    发现到自己思维的不足之处:两人交手至今,战场已扩大至以“十里”计的范围,就算两人都已晋至意动劲发的境界,这也未免要求太高,所以,更合理也更自然的办法是……

    (放舟怒江!)

    脑中忽地蹦出这样一个词来,同时也终于看清了许逊坚这“生生不息”的奥妙所在:那并非“意至劲发”,而是“劲在意先”。

    (力量本身的流动,已达成一种平衡,任何外来的刺激,都会立刻引发反击,然后,许逊坚才会察觉,才会及时的补注力量……这和刚才那些人运行九宫卦阵合力聚力的思路有所相近,但又更加的简洁高效……真是太高明了!)

    心下狂喜,为着这凭自我之力的领悟,但兴奋当中,云冲波亦明白,自己能够这样快的得到理解,倒不是资质比前世强出多少,而是得益于颜回的帮助。

    (弟子规所发挥的力量,不就是这样么……只要把那个和刀法结合起来,嗯,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怔怔出神,一时间不再关注战场,云冲波全神贯注思考着,试图在自己现有在武学与这种战斗方法中找到一个结合点。

    (这样的话,对,可以了……要作到他这样大规模又这么快还不行,不过,横竖我也遇不到那种对手啊?)

    一时间,云冲波很想拍拍自己的脑袋,现在回想起当初草原之上的浴血苦战,真得已好象小孩子的把戏。

    (如果那时我能懂这种技巧……几刀就可以把他砍掉,那要狼狈成那样啊!)

    兴奋之情稍稍减退,云冲波方回想起当下的“大事”,蹈海、许逊坚双雄争斗,结果如何?

    “戒酒、散财!”

    依旧是断欲之刀,两招并发,却只如日没前的挣扎,许逊坚只是简单的一个立刀,甚至没有迫动刀身上的八颗篆字,已将刀气击灭。

    “蹈海……你今天,真得不该来的。”

    声音中似有着无限惋惜,许逊坚步步逼近,此时,重重刀云已收紧成为方圆百步的小小战场,封断掉一切去路。两人按刀相对,一时无言,眼见的,已该是发出生死一刀的时候。

    长长吐气,神色竟是说不出的平静,蹈海缓缓提刀,平置胸前。

    “苟利太平,生死以之,安危祸福,岂趋避之,更何况……”

    注视许逊坚,蹈海的眼中,竟有一丝讽刺。

    “……若你我异地而处,若你有这样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龙虎山,让整个天下道门抽身事外的机会,你又会否放弃了?”

    “我,我也会来。”

    如叹息般的沉重语声,似低闷的雷轰,在刀云间折射、回荡,更变形生发出种怪异难言的声音,到后来,这更似乎连把刀云也都震动起来,使周围变得模糊和显混乱。

    (这,这不是他说话震动的,是强招,强招的前兆,他要出手了!)

    与云冲波的判断同时,许逊坚开始向前踏出,不快,但很坚实,同时,云冲波更感受到,周围的刀云迅速分解、消亡,化于无形。

    (他把所有的力量都抽注回来了……这一刀,会很强!)

    面对强绝对手的强绝一击,蹈海……似乎经已放弃。

    木然的站住,甚么反应也都没有,不抢攻以打破对手的节奏,也不试图利用刀云破灭的机会逃走,他只是木然等待,甚至连目光,都只是投向脚下的土地。

    直到许逊坚已走到三分之一距离时,他方低声道:“许兄,这样杀掉我,你的刀法,将永远不会再有进步。”

    因这说话而一震,许逊坚的速度却没有放慢,气势也绝无半点减弱。

    “对……但那是值得的代价!”

    依旧没有抬起眼睛,任许逊坚不断迫近,蹈海只是低声的说着话。

    “那日你我一战,‘断欲四刀’与你的‘求道三问’拼作两分,纯以刀法而论,不分胜败,所以,我们才有今日之约,因为,你我都想知道,在刀道之上,我们,是否,还能,攀上,更高的天空?”

    “不能了……我们,都没有机会了。”

    每一步的幅长完全一致,每个脚印的深浅都一模一样,前进的速度亦没有任何变化,但,当许逊坚这样说着的时候,云冲波却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感受到对方胸中的矛盾,或者说痛楚。

    “好。”

    简单作结,蹈海淡淡道:“许兄,这样杀掉我,也阻止不了小天国。”

    “天王始终是最强者,强到我无法望其项背,而在我身后,翼王、英王、忠王……他们都有取代我的潜力,杀掉我一个,还有后来人。”

    “杀得一个是杀一个。”

    简单干脆的回答,却只换来蹈海的讪笑。

    “很好的气魄,嘿,我似乎还听出了你的壮志,以‘斩杀北王’之名,想直接赴阵前挑战天王?……你这算是故意赴死吗?”

    尽管对面的压力越来越大,蹈海全身的肌肉却都奇迹的完全松驰,连握刀的手,也只是虚应故事。

    “我可以告诉,十级力量,那不足以挑战天王,远远不足……你甚至没资格逼他出十级力量战你,就象,我至今都不能迫他用到十级力量一样。”

    “你说,浑天他……以九级力量,便可战平神域中人?!”

    声音中透出明显的惊讶,这同时也令云冲波目瞠口呆,直到听见蹈海淡淡的道:“我没这么说”时,才放松一点,却,又立刻被下一句话彻底震住。

    “……我是说,天王他,以九级力量,便可败下神域中人。”

    “那么,今天我更要杀你!”

    当今小天国三大十级强者当中,浑天为首,东山主教,蹈海虽为军中第一人,可纯以位份而言,并不高过统领纪律部门的无言,还在总理政事的长庚之下,但近年来他名声日振,普天之下皆知蹈海为太平军第一战神,浑天虽早年独战文武双王时名震天下,但后来被袁当一战重伤,便再罕有亲历矢石,甚至连今次起兵,也是由东山率先发动,是以帝军一方评估起来,多有人将他看低一线,那想到,他隐忍数年,修为竟已精深若此?!

    将对手的战意完全燃起,蹈海终于抬起头,看向许逊坚,却不能持久,面对许逊坚带动的狂风,蹈海只退得半步,便被追上,卷动。

    可,在风中,他却仍然在笑,残忍的笑。

    “许兄啊许兄,今天,我蹈海就要试一试,能否作到袁当和天王都曾作到的事情……能否,以这已被打到降关,只能驾驭九级力量的身体,败下十级强者?”

    “嘿,你凭什么?!”

    “凭什么?当然是凭一个错误……许兄,你刚才说我们的刀法都没法再取得突破的错误……”

    说话间,许逊坚已迫至身前,八焚挥动,似可斩破世上一切实物,但,只是轻轻平平的一记推刀,蹈海却能自对方刀招中最薄弱的地方切入,使其威力未及蓄满已提前爆发。跟着快速连刺,竟令许逊坚不得不回刀自守

    “酒不醉人人自醉,君子爱财守其道……这两招,比之戒酒散财,又如何了?”

    “你?!”

    ~~~~~~~~~~~~~~~~~~~~~~~~~~~~~~

    一下抬起头,云冲波不用摸,也知道自己满头都是汗,更知道不仅是头上……事实上,他全身的衣服,都已被汗水浸透。

    (我,我在那里?)

    在梦境中受到的冲击太大,直到不自觉的从旁边接过热毛巾擦掉头上汗水,又接过一杯热茶直灌下去,云冲波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对了,这儿是和那老乌鸦约的地方,他给我一天时间,我答应给他答案,然后……)

    然后,是云冲波去找太史霸帮忙,虽然觉得他只是让自己思绪更加混乱,虽然并没有整理出什么简洁有力的说辞,云冲波还是来到这里。

    (答应来,我就要来,越逃只会越糟……)

    意料之外,云冲波来到之后,却被告知子贡外出,留下等待,并一直等到后半夜,云冲波终于撑持不住,沉沉入梦。

    (话说,这一次的梦,还真是劲爆,几次都害我以为真要死在梦里面了……)

    打到出火的战斗,令云冲波大蒙其益,所见、所闻,都是远远超出当今世上情报范围的珍贵资料,日后更发挥出云冲波此刻根本无从想象的重要作用……但现在,他所想到的,和他所最重视的,却只有一句话。

    (好吧,那句话的确不是我说的……但,我也很同意啊……总之,就是它了!)

    心意一定,云冲波甩甩头,揉揉眼,却才发现,自己对面,那空了大半夜的椅子,不知何时,已坐上了人。

    “身在敌营也可以坦然入睡、坦受食水,不死者,您是对人心太有信心?抑或,只是简单的粗率?”

    “呃?”

    很想说“我只是困了”,却没有出口,整整衣服,云冲波认真的坐好,虽然他一向并不是多么重视衣冠的人,但此刻,他却是前所未有的,希望能够与这个人平等相对。

    “很好,看来真是胸有成竹,一天时间,不死者就可以把自己的思路理到这么清楚么?”

    不用多聪明也能听出这说话里有多少讽刺的味道在,但云冲波板着脸,不去理会,只道:“你昨天说的那些,我想了……”却见子贡一挥手,不以为意的道:“那些当然都是诡辩之术,不死者你您既然这样前来,当然也已看破这些诡辩之术……所以,我们不必再作废话,您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您心目中的‘太平’,到底是什么?!”

    虽然已有准备,但,在答案出口之前,云冲波还是犹豫一下,自己又默默重诵一遍。

    “我想要的‘太平’,是各得其所的世界,是……强者要多作努力,而弱者也能分享的世界。”

    这确乎是云冲波一直以来的想法,却也是始终没有梳理清楚的想法,直到今次入梦,方才有所启发,终于归纳成句,在他自己,是早有准备,要等着子贡怎样用一连串冷笑和反问来把这想法批成体无完肤,也准备好了要不管子贡怎么说,都不为所动,坚持守住自己的阵地……但,在他所有的准备中,却都没有想到,子贡,会是这样的反应。

    “这就是您的想法?”

    在云冲波点头之后,子贡默不作声,上下打量着他--直到云冲波已开始心里发毛,他才缓缓起身,道:“夜很深了,不死者,请回吧。”

    ~~~~~~~~~~~~~~~~~~~~~~~~~~~~~~~~~~~~~~

    从子贡那里出来,云冲波发现,天边已有微微的曙光了。

    (这个……他这算是什么意思?)

    心下忐忑,云冲波此刻倒比前来这里时更加紧张,难道说,这件事情,就这么完了?

    (可是,他也明明请我走了,也没说要再来见我……嗯,我当然是不会再来找他了,只要大家老死不见面,不就完了么?)

    虽觉自己这想法至少有七八成是“一厢情愿”,但不管怎样,子贡危机至少是暂时缓解了,这当然不能不使云冲波稍稍愉快一些,甚至使他几乎想要吹起口哨来。

    (现在呢,最重要的是要赶快把最后那套刀法回忆起来!)

    一想到这,云冲波就会被忍不住的兴奋所控制,甚至会轻微的颤抖,毕竟,梦中,只得九级力量在身的蹈海,就是凭籍这路刀法,生生败下十级强者!

    但,说来很晦气,不知是因为那刀法超出了云冲波理解范围,还是因为他坐着睡的很不舒服,总之,后半程的梦境支离破碎,饶是云冲波绞尽脑汁,也只能回忆起若干个互不相连的片断。

    (但是,那肯定不是断欲刀法了……他叫那什么,“纵欲之刀”吗?)

    依稀觉得,那似乎与和断戒僧宝胜的战斗有关,尽管力量和经验上都占有优势,却在一段时间内被对手那种**裸的**之力而压制,由之,蹈海将自己的断欲之刀再向上提升,晋至“纵欲”的境界。

    (但那算什么?要说纵欲,他一开始不就很纵了吗?)

    不会对任何人承认,但的确,在前世蹈海的众多回忆中,那段“荒唐无耻”的生活,绝对是云冲波印象最深的几段之一,每每夜之后入梦之后,还会满面通红的在回忆中醒来。

    的确经已走南闯北,但,就某些方面来说,云冲波仍然还懂得很少,没法真正理解蹈海的刀意,他所能作的,只是仅仅能够回忆起蹈海的刀招名称。

    (酒不醉人人自醉,君子爱财守其道……这个意思,又似乎是节欲?不,还是更象在给纵欲找理由……)

    到最后,云冲波只能苦恼的拍拍头,安慰自己说,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自己能够依稀记住一些出刀手法就很好了,何况,到目前来说,自己就连断欲四刀也还未能完全掌握,太贪心,也没什么意义。

    (反正,学会了又能怎样?还不至于到要我一个人去单挑什么三王二圣的地步吧?)

    在刀法之外,还有另一个问题,也让云冲波仍为在意,刚才,面对子贡,他给出简单的答案,但实在,那却并非他自己的总结。

    (这句话,应该是我刚才在梦里听到的……可是,到底是谁说的?)

    觉得只会是蹈海说的才对,但回忆起来,却又觉得,那似乎并非蹈海说出,可问题是,如果不是蹈海,那……又还能是谁?

    (唉,真头痛,今天晚上早点睡吧,看能不能把这段梦再温习一遍……)

    这样想的时候,云冲波更开始觉得自己的头痛起来,用力压着太阳穴,他觉得又困又乏。

    (呼,我要先睡一会,我一定要先睡一会……)

    近一段时间一直寄居草芦,不过,既然子贡的问题似乎暂时已经解决,云冲波觉得,回到啸花轩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到那儿也躲不过那只老乌鸦的……)

    “喂,有早饭没有啊……嗯?!”

    打着呵欠,云冲波推开门,却悚然一惊,只觉劲风扑面,见黑乎乎两只东西扑面飞来!

    (有敌人,什么来头?!)

    虽然困极,但面对卒然之变,云冲波反应仍是极快,尚知顾虑暗器中不知有无毒物火药,猛吸一口气,身子平平拔起,双足连踢,避过一边,更顺势将门板踢碎,让那两件暗器飞出门外。

    (果然有毒,不过好奇怪……)

    暗器自身边飞过时,嗅到一种淡淡的酸臭味,却与云冲波所知道的任何迷药毒物都颇有不同,但此刻也不是分心考虑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搞清楚敌人的来头。

    (暗器是从里屋飞出来的,隔门打人,算得很准了,不知道大叔和万老板怎么样了……不会已经被拿下了吧?)

    正担心时,却忽听里面一声怒喝,却不正是花胜荣的声音?

    “砸我?用鞋子砸人就了不起么?!”

    (鞋子?)

    回头看去,见躺在外面雪地上的果是一双棉靴,云冲波心下不觉愕然,实在想不出这算怎么一回事。

    (他……他在和万老板说话吗?)

    “嘿,就是有这么一群奇怪的人,本身是看书的阶层,所有作者都是他们的仆人,兴趣每天都在被满足,却偏偏具有仆人级别的意识,竟然选择了卖书,而且还是穿越过来卖书……在动物世界里找这么弱智的东西都几乎不可能。”

    “混蛋,你给我闭嘴!”

    (这是谁啊?)

    前面那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的声音属于花胜荣,后面一个声音却年轻的多,绝对不是万色空的声音。

    “嘿,闭嘴,我闭嘴又有什么用?这书店已经是个烂摊子了,你骂我有什么用?”

    “那还不是都是你惹的祸?好容易有了一点流动资金,你非要进一大堆春宫来,现在积在这里根本没人来买,我能怎么办?!”

    “错错错,宫钉大啊宫钉大,你便错到交关哩。”

    隔着一道门,云冲波也能想象出来,花胜荣正用那种非常不以为然的傲慢神情,在对那个什么“宫钉大”摇晃着手指。

    “这件事的根源其实还是制度问题,主要是缺乏管理造成的!”

    “你为什么不反思一下?别人卖黄书为什么就能卖到吃香的喝辣的,你们卖黄书就卖到换了三个老板也干不下去?!”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是没有用的,不从制度上加以根本解决,书店的问题只会越来越多。”

    “现在__这店里至少还差两个人……”

    “差两个人,那两个人?”

    也听着来了兴趣,云冲波也很想问一问这个问题,要什么样的神人,可以把这已经半死的书店救活?

    “两个神人……一个姓卧,一个姓弄!”

    
如果您喜欢,请点击这里把《太平记》加入书架,方便以后阅读太平记最新章节更新连载。 错误/举报
(快捷键←)[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