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    六月十六，在林云心找到凤昕涵的同一日——    白鹭是被一个电话从梦游里唤醒的，一个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号码。    迟疑了下，最后还是接起了电话，她记得学姐陈薇说过，有些律师办一个案子换一个号码，典型的狡兔三窟。    “你好，我是白鹭，请问你哪位？”话语是标准的接话模版，可含糊的声音还是透露出主人缺眠的疲惫。    苏青禾皱了皱眉，竟然是有些不悦了，这声音里的疲惫自然是逃不出她的耳朵，但这标准化的回复却有些落空了她心里的期盼：她到底还是希望那是个一如她第一眼所见的单纯女子！    昨日整理完颜歌的资料，时钟已然指向子夜十一点。白鹭执意要自己回去，她也只能在写字前替她拦下出租车，千叮万嘱司机将这小丫头送到家里。虽说，这关心里头夹杂了些“你还没办完事，可得好好的”这样的心思，但真说是一点一滴真情都没有，也未必太过武断。只是，这小丫头能在还没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就这般回答，会不会说明她苏青也看错了人？    摇了摇头，或许只是那个丫头接电话的习惯使然！苏青禾在心里安慰了下自己，随即说道，“丫头是我，你今天先不要来律所，先去趟X工商局，替我将思科所有的资料都调出来。特别涉及到股权变更协议，公司章程，验资报告和历年年检时候的变更情况。”    “嗯，青禾姐，我知道了。”白鹭这下全醒了，特别是听到了那句“丫头”，脸颊，又不自觉的开始烧了。    “对了，工商局查资料要登记名字，记得，写你的名字。”苏青禾若是看到了白鹭此刻的神态，也不会将这句话说的就如此心安理得：她并不是那么单纯不是吗？那么，她还是会保护自己的！勾起了嘴角，苏青禾笑得有些残忍。    “我……知道了。青禾姐，中午见。”挂了电话，白鹭垂下了眼睛，那神态居然有些黯然：果然你选我，是因为我好骗吗？    伸了伸懒腰，即使再倦的睡意，都在此刻消散。白鹭想起了陈薇对她说的话，她说小学妹啊，你去律所实习可以，千万别乱签字会有法律责任的；她也想起了林子峰对她说的为何赶走他们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怔怔的望了望天空，白鹭竟然有些想笑，她是单纯也不代表她真的蠢，在最初的兴奋过去后，她已经明白思科不是一个小案子，可现在她该继续走下去还是不辞而别？    转头，精致的套装在衣帽架上安静的挂着，一如苏青禾给她的第一印象：即使在收敛，目光里永远有凌厉的刺。炮灰吗？白鹭低低的对自己说，然后居然灿烂的笑了起来——    十九岁的时候，我遇上一个大案子，一个可能连教授都遇不到的大案子，即使到最后我会输得很惨，但是没关系，我还有青春，可以让我再走一条别的路。而且，我真的很好奇啊，你们到底是怎样的人又有怎样的生活呢？    颜歌的笑，又在瞬间浮现在白鹭眼前，她的脸，竟然烫的更厉害了。    接完苏青禾的电话，白鹭深吸了一口气，起床，随意的穿了一套恤，来到了工商局。    工商局窗口的小姐客气的问了声好，随后递过一张资料登记表，白鹭看了一眼上面的登记栏那一栏，几乎没有丝毫迟疑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这一刻，白鹭的心平静到她自己都不可思议。    方才那个电话，苏青禾那句写自己名字是什么意思，她自然可以大约猜到。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平静，甚至还带了些喜悦的滋味。    十九岁人生的岔路口，平静的安稳或者带有风险的辉煌，白鹭其实选择。    “你好，我叫白鹭，S大大一的学生，”白鹭想起她面试时候的那句话，心里默默的补了下去，“十四岁开始自学经济法，希望能找到一个机会，弥补实践方面的不足”。    她的意愿从她十四岁起已经成型，做一个律师。白鹭的父亲生在国企，在那一批轰轰烈烈的国企改制浪潮里，因不讨领导欢心，在根本不懂什么叫做合同的情况下，经领导游说签了一张三年的劳动合同，合同期满，一次性买断辞退再不续约。    后来的好几年里，没有一技之长的父亲只能靠开出租维持家用，日夜颠倒，身形消瘦脸色黝黑，就这样辛辛苦苦的一开就是十多年。十四岁那年，母亲无意间提起往事，双目微红叹息道“你父亲不懂法啊，要不是我身体不好只能在超市里做做收银员，你读大学又要那么多钱，哪里需要开出租那么辛苦？”    这句话，懂事的白鹭听见了，也就记下了。    开始查资料，才发觉思科的庞大超出了自己的的想象。仅仅在工商局登记的原始资料里，五年来的变更事项就有足足一百多页，那甚至是一个小型企业的全部登记事项。白鹭笑了笑，三分无奈七分兴奋，她的确找到了份好差事，却未必能驾驭得了如此复杂的case。查阅，打印，然后是整理和分类，太阳将影子从倾斜拉到笔直，旁边的机子人来人去，她埋首，逆光下的侧脸认真宛如雕像。    时间十一点三十，“午休”的牌子照例的挂起。白鹭笑笑，满意的拍了拍已经鼓鼓囊囊的电脑包，离开了工商局。    骄阳如火，她的心却很轻松，虽然这一刻她根本不知道苏青禾到底在做些什么，却本能的知道只要拿下这个case，她白鹭从此就是一个业内神话——刚出道，不，是都还没有出道就打下了思科这样的案子，这不是神话是什么？    抵达inc下的便利店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折了进去，“嗯，我拿下这个巧克力布丁，两份！”不知为何，她还是想对那个人好！是因为那截然不同的神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