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六章 慈悲

    慈悲

    丈夫，亲人，家族，臣子，我不知道，这场戏里，终究有几人在，是有些人默契默许，有些人顺水推舟。

    好一番君臣同德啊，前面把人家的女儿娶进门，后面就要顾虑一大堆的平衡，接二连三的联姻，最后把人家的侄女也纳了近来，明明是提防，可就是要做出这般太平盛世的嘴脸，它是知道极了什么是此消彼长，哪用自己动手！他的妻妾，还有妻妾的娘家，自是会帮着他除了眼中钉的！借刀杀人，好不高明！

    可是，可是，他借的，是我的姑母，他的妻子的刀啊……

    好一群自诩忠贞的臣子啊，今日看着谁家的女儿得了宠，明日记着谁家的子弟得了爵，夺得了几个兵，多纳了几亩田，僮仆过千，家资千万，说得不就是这些世家么？

    好一群标榜淑女德仪的宮妃啊，口脂艳似火，霓裳美如画，端的一个个是倾城倾国！可是，那口脂为何而红，因为涂的是鲜血，那宮裳为何而妍，因为染得是命！金碧辉煌得像天上人间，可是，那样的边角，藏满了尸体和鬼混！

    好一个家族兄弟啊，为了所谓的家族，能将错就错，能听之任之，能视若无睹！

    叔父功高震主，惊的自是有人，兰姐姐孕有龙裔，恐的，自是也不止一人。

    可是我的姑母啊，从来和别人不一样啊，她伤春悲秋，她静谧无声，她，像一朵莲花……

    还有父亲，父亲……脑子里，乱哄哄的，他们的爱情，一点一点被瓦解，家族的亲情，一点一点被质疑，我乱极了……

    可是，被逼到了墙角，还有什么资本再悲天悯人呢？这是一位极为刚强的女子，毅然地选择生，生在那样吃人的红墙之内，还能毅然地选择死。我突然，庆幸了。

    庆幸姑母死去。

    不然呢？

    我突然想，是否我也是一样，见识至亲们，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无休止的厮杀？然后见惯鲜血，见惯心冷？然后也和他们一样？用空洞的笑容粉饰着太平，遮掩着每个人都熟知的肮脏？

    也许，她对家族唯一的背板，就是她的死亡，在还没被彻底污染前，死去……

    婶娘呵呵地笑得没有节制，只是指着地上的祖母。

    “您说，我说得是还是错？”

    “我的丈夫，就是这样被你们害死的……我忍住了……可我倒要问您，为何这样多年，您还不放过我的孩子？我仅剩的亲人？！”

    “您是终于知道失去至亲的痛了？好，这样并不太晚，因为我总是在猜，您到底有没有心！”

    “父亲死去，您还能筹谋江山；丈夫死去，您还可以和那人笑足颜开；女儿死去，您还能临危不乱……儿媳一直以为，您是没有心的！”

    婶娘发足冲了过去，将祖母领子揪起，咆哮着问：“您到底……疼不疼！是不是像儿媳这般疼！”

    我终于发现，终止这一切，会是一种，莫大的慈悲。我费尽全身力气将已陷入无知无觉的两个人分开，大声喊道：“来人！”

    可是，回答我的是呼啸而过的狂风，我抄起一个瓶子扔向廊外，似礼花绽放，惊得人耳朵生疼。

    两个祖母用惯的近身奴婢趋近，我以自己都不曾停过的尖利道：“多叫些人将老夫人安置妥当，将衍夫人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