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三回 开封（中）

    待众豪杰散得差不多，丐帮也便往前赶路，他们因地取材，用树木藤草做了个轿子，抬着酒袋前行，一路上白清城跑前跑后，服侍得十分周到。过得两三日，酒袋伤好了大半，便不顾众人劝说坚持要下轿步行，于是丐帮人马靠着两条腿在雪地里走，从凤翔府足足走了十余天才到了华山脚下，酒袋叫住郭正，道：“我与陆长老前去拜山，盼能将薛掌门之事查个水落石出，你便归在白舵主手下，随他去开封等我二人的消息。”郭正心想当日华远亭杀害薛丹枫华琼莹之时，只有自己一个目击证人，再无其它证据，这老祖就算上山也必定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可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办呢？好歹自己还有三个月的命活，到时候真有变数也未可知。白清城劝阻道：“老祖啊，那华远亭正因郭正的事对本帮怀恨在心，你这个时候上山岂非凶险得很？”陆隐机道：“白舵主只管放心，我想华掌门再鲁莽，也绝不想与本帮为敌。”白清城还待要劝，酒袋一打狗棍敲在他头上，笑道：“你只管在开封把酒备好就是了。”说着与陆隐机飘然而去，白清城扯着嗓子喊道：“老祖陆长老千万小心。”郭正看不得阿谀奉承之徒，猛然想起鬼王的话来，难道勾结幽冥社欲图暗害酒袋的人就是他么？酒袋对自己恩重如山，自己决不能让他有何不测。

    “郭正。”他正想时，猛听得白清城叫自己，遂回过神冷冷看着他。白清城“哼”了一声，道：“既然老祖把你放在我开封分舵，有些规矩咱们还是说清楚得好，在我的手下一切都要听我的吩咐行事，你可不要仗着有老祖撑腰，就自以为是。”郭正不语，白清城怒喝道：“你聋了么？本舵主一向治舵极严，你若是不服，大可以离开本帮。”郭正眼神中含着怒火，若在往常，敢这样对他说话的人早已去见了阎罗，但今时不同往日，虎落平阳被犬欺，忍一时风平浪静便好。

    白清城见他硬着脖子还是不啃声，勃然大怒，道：“好，你小子果然有种，既然你瞧不上本舵主，咱们不妨现在就上山去找老祖，让他把你归在封舵主手下吧。”郭正不想再让酒袋为难，便低下头一抱拳，道：“属……属下明白，但听白舵主吩咐便是。”白清城这才点点头，朝左右道：“把那轿子拿过来。”又朝郭正道：“为了救你的性命，本舵主千里迢迢从开封到凤翔，骨头都累得快散了，本舵主对你有救命之恩，我想你明白该怎么做。”郭正暗骂，一开始他赶去凤翔分明也是想杀自己，现在却以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居，真是可恶，这时封江月看不下去了，道：“白舵主，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白清城道：“白某管教自己的属下，封舵主也要过问么？”封江月在帮中素来也看不惯他，但二人平起平坐，也无可奈何，遂道：“这里有一条去无锡的路，封某便此告辞。”白清城一拂袖，道：“恕不远送。”

    既然是抬轿子，除郭正外还须一个人，不用白清城吩咐，群丐都争嚷着道：“舵主，让属下来抬吧。”拍马屁也得争先恐后，郭正心下冷笑，上梁不正下梁歪，马屁精手下自然都是马屁精。白清城一笑：“慢慢来，都有机会的，你们轮流抬便是了。”说着便坐了上去，一丐跑上前扶住轿杠，道：“舵主坐稳了。”白清城点点头，伸指敲了敲前方的木杠，道：“郭正，请吧。”郭正只能憋着一肚子气，把轿子抬了起来，正要迈步，忽然瞧见西岳镇外站着龙青瑶杨媚娘和唐小蘅三人，心下顿时冒出一股凉气，他一直都不想让龙青瑶看到自己落魄的模样，但今时今日，自己被白清城呼来喝去，已毫无尊严可言，被自己喜欢的人看不起，这就像刀子一样刺进他的心里，他不明白，满天神佛自己究竟得罪了谁，要受这无尽无休的痛苦？

    白清城可不管他痛不痛苦，抬手作挥鞭势，呼道：“驾，驾。”郭正放开脚步，很快便出了西岳镇。

    时节已是初冬，北风似乎将一切生机都扼杀了，乌云密布，天地间死气沉沉，群丐除了辱骂郭正时精神倍增外，其余时间也都无精打采，为了生存，郭正不得不忍辱负重。终于转过一片松林，开封城出现在眼前，郭正依稀看出些苏州的影子，那些楼阁，那些酒旗，那些涂脂抹粉的女子，都是他最熟悉的记忆。

    但这里毕竟不是苏州，一进城，扑耳而来的是北地粗犷的市井俚话，而非那能酥骨**的吴侬软语，临街招客的烟花女子，也没一个熟识，对着他没有笑脸，有的只是鄙夷厌恶表情。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丐帮开封分舵就在金梁桥畔，郭正抬着轿子走过石桥，白清城便道：“终于到了，放本舵主下来。”郭正抬头一看，只见前方并无破庙破观之类，心下便起疑惑，白清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指着一处朱门高宅，自得的道：“这便是我开封分舵所在，做乞丐未必就一定要像封江月那个样子，如今本舵在帮中数十个分舵中钱最多人也最多。”郭正迈步就要进去，白清城忙喝住他，道：“放肆，这地方岂是你能进去的？老汪。”一个年老乞丐忙不迭上前，笑道：“舵主有什么吩咐？”白清城指着郭正：“此人跟着你去南边的城隍庙，每天要是讨不到一两银子就不要给他饭吃，明白了没有？”老汪点头哈腰，道：“属下明白。”郭正这才知道为什么开封分舵会这么有钱了，这舵中少说也有一千乞丐，每人每天讨一两银子，长年累月，那也能堆成一座银山。

    正是眼不见心为静，郭正也乐得避白清城而远之，便随老汪往南而行，老汪是开封分舵下的一个小执事，手下有二十几个乞丐，掌管着城隍庙一带的地盘，这城隍庙年久失修，香火稀疏，在大冷天的，也没几个善男信女，郭正暗想要在这地方每天要讨一两银子，那真是痴人说梦，白清城分明是存心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