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年乌大闹第一回
目录：帝国之巅：通往坤宁| 作者：贺兰嫣| 类别：玄幻奇幻
沛沛梳着娃娃髻，交替在我的手间转圈，我站在原地，顿觉事情非同小可，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刚才，”嬷嬷神情闪烁，“侧福晋说口渴，雪玉姑娘慌里慌张从绣桌上端出盏杯子，揭开盖子一看，里面茶水与一般茶水无异，闻着味道却很不对劲。雪玉姑娘觉得蹊跷，拿出去给冯太医瞧，竟说是堕胎药！”
我捂住胸口，单对年氏如何倒不要紧，谋起年氏肚子里的孩子，刀口指的却是胤禛，闹出去，绝对不是好玩的。我捉紧沛沛的手，心陡然有些虚，瞧那嬷嬷的眼神，越瞧越觉奇怪，板起脸又问：“还有什么？”
嬷嬷支吾着抬头看我一眼，赶紧垂下头道：“请福晋亲自去袭香楼罢。”
难道，会和我有关？我心中狐疑成灾，牵着沛沛的手却始终没松，把她也带去了袭香楼。经过万福阁，弘时从书房见到我们，跟着走出来，问额娘什么事。
我隐隐有不祥的预感，让他回去读书，把玉姑娘叫出来。
沛沛天真烂漫地边跳边走，待到袭香楼，我把她抱在怀里，率先走进厅堂。出乎意料，胤禛比我先到。
他铁青着脸坐在早些时候我坐的位置，手边炕桌一盏瓷杯，想是盛着所谓的“堕胎药”。里屋传来女婴断断续续不甚响亮的啼哭，我看看宫纱灯映照下的屋子，冯太医待孩子生下已然回府，一众年氏的丫鬟嬷嬷立在外室。
绾玉暗地拉了下我的衣袖，我把沛沛抱得更稳，对胤禛福了福道：“听说这里出了事？”
他还穿着亲王朝服，连永佑殿都没回就来了这里，深邃疲倦的眼眸看了看沛沛，又看我，道：“是出了点事。”
这神情让我想起很多年前，虽然心疼，却还是不由不承认和阿兰在时有些相似。我不顾沛沛急着要钻到阿玛怀里的亢奋，只把自己的女儿抱住，心中明白大半，冷淡道：“年侧福晋这里有了王爷，必定不需要我来料理。时辰不早，我回去哄孩子们睡觉了。”
说着我并不做福，抱着沛沛要走。胤禛盯着茶盏没言声，却是雪玉乍着胆子叫了句：“福晋请留步。”
绾玉微蹙着眉，走出门交代万福阁随来的小丫鬟回去，我停住脚步，看向雪玉。
沛沛从未见过我和胤禛如此别扭的氛围，两手环住我的脖子，小脑袋了无生气地耷在我的肩，听着里面刚出世的妹妹的哭声。
“什么？”我高昂着头问，雪玉顾忌的看了胤禛一眼，道：“这个药好像……”
胤禛打断她，吩咐我：“回去吧，娜娜。”
为着这个药巴巴把我叫来，年氏让我留，胤禛让我走，一定有猫腻。我看得出胤禛在试图保护我，可他越不打破沙锅问到底，越证明他内心深处选择的是否定。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不想无端落下这样的坏名声，就笑了笑，问雪玉：“这个药怎么了？”
“这个药……”
雪玉脸如烧炭，怯意的目光瞟了瞟胤禛的神情，想说的话堵在嘴边，怎么都不敢说出来。恰这时，一个形容齐整的小丫鬟从内室出来，传话道：“雪姐姐，主子说小格格没事就好，一家人和睦要紧，不必再追究了。”
“一家人，追究？”我把沛沛放到地上，问：“我倒想问问你们主子有什么可追究我的？”
音量大了，沛沛吓得紧紧抱着我的腿不动，我怕影响孩子，朝外面叫了声“绾玉”，“带格格回去。”
进门的不止绾玉，还有时儿和梅兰。弘时看着屋里阵势，瞪了方才从里屋出来的丫鬟一眼，质问道：“你主子说了什么混账话污蔑我额娘？”
“时儿，”我小声劝他，胤禛也道：“大人的事你掺和做甚，快带妹妹回去。”
弘时生怕我一人这里会受欺负，犟道：“你们冤枉额娘我都知道了。欺负额娘就是欺负我，怎么不关我的事？我就要和沛沛陪额娘守在这里，看那些昧着良心说假话的人脸皮到底有多厚，就不怕日后舌头长疔疮！”
这话把胤禛都镇住了，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弘时，似乎也在权衡自己方才的主意是否正确。随弘时进来的梅兰也是素不怕死的，请了个安出头道：“这事侧福晋和侧福晋的丫鬟们不必兜着圈子把脏水泼到咱们头上来，小三爷说得在理，冤枉主子就是冤枉咱万福阁的人，没有忍侧福晋的瘪三气不把事情说明白的道理。找主子的嬷嬷一说袭香楼里出了堕胎药，主子就不歇气地过来探望，像是心中存在半分愧疚的样子？你年侧福晋家世好门第高，得王爷的宠今年生格格明年要生阿哥的咱王府上上下下没有不知道，也没有不敬重您的，只是您做人得有个分寸，不能太得了势就忘了本，没得做出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叫人嫌憎。”
指名道姓的骂起人，梅兰做得有点太过，绾玉捏了下她的手。弘时一手牵我，一手牵沛沛听着梅兰的话，接口道：“正是这个话，要不是我额娘没日没夜操持，你们这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能有这样的好日子过，要不是当初我额娘进宫找皇玛法请旨，你们能入得了我的家的门？破这些脏水排挤我额娘，有意思么？”
两个人连珠炮似的憋得雪玉和那丫鬟的脸越涨越红，胤禛坐在上面，眼睛不时看手边那茶杯，犹疑在信与不信的边缘。
正僵持着，里面传出年氏的咳嗽。听声音，像是急火攻心把血都吐了出来。雪玉一转身跑进内室，胤禛才缓缓用低沉的声音道：“我相信你不会做这样的事。”
弘时道：“阿玛既信额娘，为何不说出来？”
胤禛抬眼把他招过去，低声道：“要有证据，要能够说服别人，堵住众口。阿玛不想事情张扬，偏偏有你这个好儿子横冲直撞。时儿，心里明不明白是一回事，嘴上说不说出来是另一回事，你的年纪大了，要学会见机行事。”
沛沛跟在弘时身后，见胤禛神色缓和了，就争抢着一个劲要爬到胤禛身上。胤禛无法，只得抱起她，对我指了指手边的杯子。我走过去一点，借着光，看清那杯子居然是青瓷釉牡丹的。
内室门又打开，胤禛收敛住神色，仍然是方才那半信半疑的表情。我站在原地，示意绾玉梅兰不要轻举妄动，佯问了句：“你不信我？”
胤禛无言。沛沛不知道大人一时好一时不好为的什么，坐稳在胤禛膝上，把拳头含进嘴里像条小猫似的笑。
我努力克服掉沛沛的干扰，道：“凡事都要讲证据，平白无故，你凭什么说是我弄的？”
“证据么，”胤禛轻描淡写开口，“自然是有。”
“那就拿出来！”我竖眉，好好的把沛沛吓得眉头一皱，歪头缩进阿玛怀里。
胤禛的眸子冷厉一扫，道：“乌喇那拉氏，本王给足你面子了……”
“哼，我看根本就是冤枉。”
出来的菁儿还揪着帘子，看了我们一会儿，终于道：“福晋，侧福晋说息事宁人，是您非要挑着说不可，把主子气得都晕了过去。如果没证据，断断没人敢说这样的话，之所以敢说敢问，实则证据确凿。”
侧福晋晕不晕，我和胤禛听了都没反应，唯有最后一句话，我问了：“什么证据？我没有做，倒不知道你们能拿出什么证据。”
菁儿走到炕桌边，红红的指甲拈起青瓷釉牡丹茶盏道：“堕胎药是放在这只杯子里面的。”她举起杯子让每个人都看到，“这种花色的杯子，人人都知道，只有福晋的万福阁有。若不是福晋设计陷害侧福晋，为何戴夫人送给福晋的杯子会出现在袭香楼？”
“可笑，”绾玉劈头就道，“正因这杯子独独只万福阁有，福晋就算有害人之心，也定不会蠢到如此地步，更何况，”她接过外头小丫鬟特意从万福阁找来的账册，翻到年前记录茶房器皿的地方递给胤禛道，“王爷请看，戴夫人所呈景德镇出青花釉牡丹六盏一套茶具于康熙五十三年腊月初一因不明原因遗失二盏，现收四盏一套入库锁存。万福阁记载得清清楚楚，有两盏早在四个月前就不见了，如今重又冒出来，可见是被某些人窃取，自攻自受！”
胤禛皱起眉，仔细看那账册，问：“万福阁如今有几盏？”
“四盏。”绾玉道，又叫小丫鬟进来。
小丫鬟抬起食盒子，将里面干干净净的四盏一模一样的茶具放在胤禛面前，绾玉道：“盛堕胎药的杯子的确是这套里面的，而且去年侧福晋格格们来万福阁做客，奴婢还用了这套茶具款待。”
胤禛明白，拿起一只杯子，“所以，人人都知道这杯子是万福阁的，人人也都会以为下药的是福晋？”
鹰般的眼神落在菁儿身上，菁儿手一抖，杯子差点摔在地上，沛沛“哈哈”笑了两声。这声音如同银铃，让我忍不住也笑了。
菁儿转转眼珠，辩道：“理不服人！”
绾玉合起账册，拿出大丫鬟的气势问：“哪里不服？”
“册子是你万福阁造的，话也是你万福阁的人说的，杯子什么时候遗失都是你们一家之言，不足为据。”
绾玉冷笑一声，问梅兰：“假若常年锁在库房的杯子被偷了，最有可能偷的人是谁？”
一个绾玉一个梅兰，顶得上她年月如十个雪玉菁儿，我心思沉定，不失仪态地拈着帕子站在胤禛之前，听梅兰道：“见过这套杯子想打主意的人，唯有那日来万福阁做客的年侧福晋、李侧福晋、苏格格和华格格。可惜绾玉呈茶之前杯子就少了，是谁未卜先知，料到这杯子不一般，又能入万福阁如无人之境把杯子偷出来，想来不难猜罢？”
她的眼光落在菁儿身上，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绾玉道：“梅兰这样一说，是不难猜了。万福阁恰有个丫鬟因偷福晋珠宝被我赶出去，这次偷个茶杯也不足为奇。想是袭香楼里有人居心不良，鬼喊捉鬼。”
“红口白牙，你们胡说什么？”
内室雪玉哭着脸把门推开，见这里局势不对又悄悄的带门回去。我微微一笑，举步坐到胤禛身边道：“适可而止是种美德，负隅顽抗却是愚蠢，红口白牙，我们自然也知道红口白牙抵不上眼见为实。不过，果真眼见为实了，事情便就铁板钉了钉，再无转圜。这里尚给你们留点薄面，谁做的赶紧出来招了，否则等我把证据拿出来，就算王爷要饶你们，我雍王府的家法是不饶的。”
胤禛道：“本王从没有开过徇私枉法的例，不论是谁，一视同仁，依规矩办事。”
此话一出，厅内忽而安静。万福阁和袭香楼的丫鬟恭肃站立，沛沛主动从胤禛身上爬到我的身上。鸦雀无闻的袭香楼里年氏又咳嗽一阵，细细弱弱，犹如快要绷断的细丝。恰在此，桌上烛花砰的一爆，惊得众人兀自一吓，里面传出婴儿大声的啼哭。
雪玉抱着小格格出来，跪在地上道：“请王爷福晋务必明察，主子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小格格，不能被人害得不明不白。”
见风使舵，玩起窝里反了。跟我玩心眼，想把我撂下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分量。我多少岁，你多少岁，我九死一生遇上年羹尧时，你还在家里吃奶哩。
我把健健康康的沛沛抱在胸前，与那刚出生的小灯形成鲜明对比，似笑非笑问：“这么说，你们主子又认为堕胎药不是我下的了？”
雪玉抱着婴儿磕头：“福晋冤枉，主子绝没这样说过！福晋端敬容忍，温柔克己，主子历来敬佩尊重，今日之事原是危及到王爷子嗣，又被人陷害戏弄，主子年轻慌乱没主意，言语上含糊了。还请福晋务必严惩小人，还您，也还刚为王爷增添子嗣的侧福晋清白。”
“哦，是这样啊，”我斜着瞟胤禛一眼，道：“我就知侧福晋素不是如此不明白的人。既然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小格格，就不必抱到这风口上吹风了。我想如果真与侧福晋没关系，就算小格格不在这里，王爷和我也会秉公处理的。”
雪玉微微迟疑着抱起孩子福一福，临回房时看了菁儿一眼，问：“你是被绾玉姑娘从万福阁赶出来的，是不是怀恨在心，故意偷了杯子，挑拨主子和福晋关系？”
菁儿眼睛一圆，颤抖着道：“雪玉，你不能……”
雪玉把孩子交给乳母，返身来道：“主子慈悲，当初见你要被高管家撵出府疼你，把你收来袭香楼，指望你能感念主子恩德，殷勤伺候。下午出了堕胎药，主子也半点没疑到自己人身上去。刚才听绾玉和梅兰姑娘的话，才知你原来就做过那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之事，再论情理能力，陷害万福阁的人竟是非你莫属。你如此这般，不仅负了主子保全你的心意恩惠，更让主子平白负了王爷和福晋……”
“咳，打她三十板……”年氏趁菁儿来不及辩，气喘吁吁勉力说了这几句话。我看菁儿的神色里面还大有文章，却不急着让她说出来，起身朝屋里笑道：“既然事情明了，姐姐也就放心了，妹妹好自养身体，这厮不争气的奴婢，姐姐自有家法处置。”
“福……”菁儿抢着要说话，胤禛瞪了她一瞪，也弹袍子起身。
年氏在里面陪着一笑，嘱咐道：“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姐姐要严处……”
“一定。”我答话，示意人把菁儿拖出去。
“王……”年氏又想说，胤禛却头也不回地一脚早迈出去，我把沛沛放到地上，牵起她的手跟在后面。
菁儿一路走一路喊冤，胤禛咬着细白牙不耐烦地命人让她滚远些。在袭香楼院子里，我并无多话，默不作声地和他回万福阁。
沛沛受累般“哎呀”叹口气，爬上椅子喝茶，胤禛阴沉着脸在屋里转了两个圈，待天完全黑后出去吩咐道：“把菁儿带进来，爷有话要问。”
“就刚才，”嬷嬷神情闪烁，“侧福晋说口渴，雪玉姑娘慌里慌张从绣桌上端出盏杯子，揭开盖子一看，里面茶水与一般茶水无异，闻着味道却很不对劲。雪玉姑娘觉得蹊跷，拿出去给冯太医瞧，竟说是堕胎药！”
我捂住胸口，单对年氏如何倒不要紧，谋起年氏肚子里的孩子，刀口指的却是胤禛，闹出去，绝对不是好玩的。我捉紧沛沛的手，心陡然有些虚，瞧那嬷嬷的眼神，越瞧越觉奇怪，板起脸又问：“还有什么？”
嬷嬷支吾着抬头看我一眼，赶紧垂下头道：“请福晋亲自去袭香楼罢。”
难道，会和我有关？我心中狐疑成灾，牵着沛沛的手却始终没松，把她也带去了袭香楼。经过万福阁，弘时从书房见到我们，跟着走出来，问额娘什么事。
我隐隐有不祥的预感，让他回去读书，把玉姑娘叫出来。
沛沛天真烂漫地边跳边走，待到袭香楼，我把她抱在怀里，率先走进厅堂。出乎意料，胤禛比我先到。
他铁青着脸坐在早些时候我坐的位置，手边炕桌一盏瓷杯，想是盛着所谓的“堕胎药”。里屋传来女婴断断续续不甚响亮的啼哭，我看看宫纱灯映照下的屋子，冯太医待孩子生下已然回府，一众年氏的丫鬟嬷嬷立在外室。
绾玉暗地拉了下我的衣袖，我把沛沛抱得更稳，对胤禛福了福道：“听说这里出了事？”
他还穿着亲王朝服，连永佑殿都没回就来了这里，深邃疲倦的眼眸看了看沛沛，又看我，道：“是出了点事。”
这神情让我想起很多年前，虽然心疼，却还是不由不承认和阿兰在时有些相似。我不顾沛沛急着要钻到阿玛怀里的亢奋，只把自己的女儿抱住，心中明白大半，冷淡道：“年侧福晋这里有了王爷，必定不需要我来料理。时辰不早，我回去哄孩子们睡觉了。”
说着我并不做福，抱着沛沛要走。胤禛盯着茶盏没言声，却是雪玉乍着胆子叫了句：“福晋请留步。”
绾玉微蹙着眉，走出门交代万福阁随来的小丫鬟回去，我停住脚步，看向雪玉。
沛沛从未见过我和胤禛如此别扭的氛围，两手环住我的脖子，小脑袋了无生气地耷在我的肩，听着里面刚出世的妹妹的哭声。
“什么？”我高昂着头问，雪玉顾忌的看了胤禛一眼，道：“这个药好像……”
胤禛打断她，吩咐我：“回去吧，娜娜。”
为着这个药巴巴把我叫来，年氏让我留，胤禛让我走，一定有猫腻。我看得出胤禛在试图保护我，可他越不打破沙锅问到底，越证明他内心深处选择的是否定。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不想无端落下这样的坏名声，就笑了笑，问雪玉：“这个药怎么了？”
“这个药……”
雪玉脸如烧炭，怯意的目光瞟了瞟胤禛的神情，想说的话堵在嘴边，怎么都不敢说出来。恰这时，一个形容齐整的小丫鬟从内室出来，传话道：“雪姐姐，主子说小格格没事就好，一家人和睦要紧，不必再追究了。”
“一家人，追究？”我把沛沛放到地上，问：“我倒想问问你们主子有什么可追究我的？”
音量大了，沛沛吓得紧紧抱着我的腿不动，我怕影响孩子，朝外面叫了声“绾玉”，“带格格回去。”
进门的不止绾玉，还有时儿和梅兰。弘时看着屋里阵势，瞪了方才从里屋出来的丫鬟一眼，质问道：“你主子说了什么混账话污蔑我额娘？”
“时儿，”我小声劝他，胤禛也道：“大人的事你掺和做甚，快带妹妹回去。”
弘时生怕我一人这里会受欺负，犟道：“你们冤枉额娘我都知道了。欺负额娘就是欺负我，怎么不关我的事？我就要和沛沛陪额娘守在这里，看那些昧着良心说假话的人脸皮到底有多厚，就不怕日后舌头长疔疮！”
这话把胤禛都镇住了，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弘时，似乎也在权衡自己方才的主意是否正确。随弘时进来的梅兰也是素不怕死的，请了个安出头道：“这事侧福晋和侧福晋的丫鬟们不必兜着圈子把脏水泼到咱们头上来，小三爷说得在理，冤枉主子就是冤枉咱万福阁的人，没有忍侧福晋的瘪三气不把事情说明白的道理。找主子的嬷嬷一说袭香楼里出了堕胎药，主子就不歇气地过来探望，像是心中存在半分愧疚的样子？你年侧福晋家世好门第高，得王爷的宠今年生格格明年要生阿哥的咱王府上上下下没有不知道，也没有不敬重您的，只是您做人得有个分寸，不能太得了势就忘了本，没得做出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叫人嫌憎。”
指名道姓的骂起人，梅兰做得有点太过，绾玉捏了下她的手。弘时一手牵我，一手牵沛沛听着梅兰的话，接口道：“正是这个话，要不是我额娘没日没夜操持，你们这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能有这样的好日子过，要不是当初我额娘进宫找皇玛法请旨，你们能入得了我的家的门？破这些脏水排挤我额娘，有意思么？”
两个人连珠炮似的憋得雪玉和那丫鬟的脸越涨越红，胤禛坐在上面，眼睛不时看手边那茶杯，犹疑在信与不信的边缘。
正僵持着，里面传出年氏的咳嗽。听声音，像是急火攻心把血都吐了出来。雪玉一转身跑进内室，胤禛才缓缓用低沉的声音道：“我相信你不会做这样的事。”
弘时道：“阿玛既信额娘，为何不说出来？”
胤禛抬眼把他招过去，低声道：“要有证据，要能够说服别人，堵住众口。阿玛不想事情张扬，偏偏有你这个好儿子横冲直撞。时儿，心里明不明白是一回事，嘴上说不说出来是另一回事，你的年纪大了，要学会见机行事。”
沛沛跟在弘时身后，见胤禛神色缓和了，就争抢着一个劲要爬到胤禛身上。胤禛无法，只得抱起她，对我指了指手边的杯子。我走过去一点，借着光，看清那杯子居然是青瓷釉牡丹的。
内室门又打开，胤禛收敛住神色，仍然是方才那半信半疑的表情。我站在原地，示意绾玉梅兰不要轻举妄动，佯问了句：“你不信我？”
胤禛无言。沛沛不知道大人一时好一时不好为的什么，坐稳在胤禛膝上，把拳头含进嘴里像条小猫似的笑。
我努力克服掉沛沛的干扰，道：“凡事都要讲证据，平白无故，你凭什么说是我弄的？”
“证据么，”胤禛轻描淡写开口，“自然是有。”
“那就拿出来！”我竖眉，好好的把沛沛吓得眉头一皱，歪头缩进阿玛怀里。
胤禛的眸子冷厉一扫，道：“乌喇那拉氏，本王给足你面子了……”
“哼，我看根本就是冤枉。”
出来的菁儿还揪着帘子，看了我们一会儿，终于道：“福晋，侧福晋说息事宁人，是您非要挑着说不可，把主子气得都晕了过去。如果没证据，断断没人敢说这样的话，之所以敢说敢问，实则证据确凿。”
侧福晋晕不晕，我和胤禛听了都没反应，唯有最后一句话，我问了：“什么证据？我没有做，倒不知道你们能拿出什么证据。”
菁儿走到炕桌边，红红的指甲拈起青瓷釉牡丹茶盏道：“堕胎药是放在这只杯子里面的。”她举起杯子让每个人都看到，“这种花色的杯子，人人都知道，只有福晋的万福阁有。若不是福晋设计陷害侧福晋，为何戴夫人送给福晋的杯子会出现在袭香楼？”
“可笑，”绾玉劈头就道，“正因这杯子独独只万福阁有，福晋就算有害人之心，也定不会蠢到如此地步，更何况，”她接过外头小丫鬟特意从万福阁找来的账册，翻到年前记录茶房器皿的地方递给胤禛道，“王爷请看，戴夫人所呈景德镇出青花釉牡丹六盏一套茶具于康熙五十三年腊月初一因不明原因遗失二盏，现收四盏一套入库锁存。万福阁记载得清清楚楚，有两盏早在四个月前就不见了，如今重又冒出来，可见是被某些人窃取，自攻自受！”
胤禛皱起眉，仔细看那账册，问：“万福阁如今有几盏？”
“四盏。”绾玉道，又叫小丫鬟进来。
小丫鬟抬起食盒子，将里面干干净净的四盏一模一样的茶具放在胤禛面前，绾玉道：“盛堕胎药的杯子的确是这套里面的，而且去年侧福晋格格们来万福阁做客，奴婢还用了这套茶具款待。”
胤禛明白，拿起一只杯子，“所以，人人都知道这杯子是万福阁的，人人也都会以为下药的是福晋？”
鹰般的眼神落在菁儿身上，菁儿手一抖，杯子差点摔在地上，沛沛“哈哈”笑了两声。这声音如同银铃，让我忍不住也笑了。
菁儿转转眼珠，辩道：“理不服人！”
绾玉合起账册，拿出大丫鬟的气势问：“哪里不服？”
“册子是你万福阁造的，话也是你万福阁的人说的，杯子什么时候遗失都是你们一家之言，不足为据。”
绾玉冷笑一声，问梅兰：“假若常年锁在库房的杯子被偷了，最有可能偷的人是谁？”
一个绾玉一个梅兰，顶得上她年月如十个雪玉菁儿，我心思沉定，不失仪态地拈着帕子站在胤禛之前，听梅兰道：“见过这套杯子想打主意的人，唯有那日来万福阁做客的年侧福晋、李侧福晋、苏格格和华格格。可惜绾玉呈茶之前杯子就少了，是谁未卜先知，料到这杯子不一般，又能入万福阁如无人之境把杯子偷出来，想来不难猜罢？”
她的眼光落在菁儿身上，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绾玉道：“梅兰这样一说，是不难猜了。万福阁恰有个丫鬟因偷福晋珠宝被我赶出去，这次偷个茶杯也不足为奇。想是袭香楼里有人居心不良，鬼喊捉鬼。”
“红口白牙，你们胡说什么？”
内室雪玉哭着脸把门推开，见这里局势不对又悄悄的带门回去。我微微一笑，举步坐到胤禛身边道：“适可而止是种美德，负隅顽抗却是愚蠢，红口白牙，我们自然也知道红口白牙抵不上眼见为实。不过，果真眼见为实了，事情便就铁板钉了钉，再无转圜。这里尚给你们留点薄面，谁做的赶紧出来招了，否则等我把证据拿出来，就算王爷要饶你们，我雍王府的家法是不饶的。”
胤禛道：“本王从没有开过徇私枉法的例，不论是谁，一视同仁，依规矩办事。”
此话一出，厅内忽而安静。万福阁和袭香楼的丫鬟恭肃站立，沛沛主动从胤禛身上爬到我的身上。鸦雀无闻的袭香楼里年氏又咳嗽一阵，细细弱弱，犹如快要绷断的细丝。恰在此，桌上烛花砰的一爆，惊得众人兀自一吓，里面传出婴儿大声的啼哭。
雪玉抱着小格格出来，跪在地上道：“请王爷福晋务必明察，主子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小格格，不能被人害得不明不白。”
见风使舵，玩起窝里反了。跟我玩心眼，想把我撂下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分量。我多少岁，你多少岁，我九死一生遇上年羹尧时，你还在家里吃奶哩。
我把健健康康的沛沛抱在胸前，与那刚出生的小灯形成鲜明对比，似笑非笑问：“这么说，你们主子又认为堕胎药不是我下的了？”
雪玉抱着婴儿磕头：“福晋冤枉，主子绝没这样说过！福晋端敬容忍，温柔克己，主子历来敬佩尊重，今日之事原是危及到王爷子嗣，又被人陷害戏弄，主子年轻慌乱没主意，言语上含糊了。还请福晋务必严惩小人，还您，也还刚为王爷增添子嗣的侧福晋清白。”
“哦，是这样啊，”我斜着瞟胤禛一眼，道：“我就知侧福晋素不是如此不明白的人。既然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小格格，就不必抱到这风口上吹风了。我想如果真与侧福晋没关系，就算小格格不在这里，王爷和我也会秉公处理的。”
雪玉微微迟疑着抱起孩子福一福，临回房时看了菁儿一眼，问：“你是被绾玉姑娘从万福阁赶出来的，是不是怀恨在心，故意偷了杯子，挑拨主子和福晋关系？”
菁儿眼睛一圆，颤抖着道：“雪玉，你不能……”
雪玉把孩子交给乳母，返身来道：“主子慈悲，当初见你要被高管家撵出府疼你，把你收来袭香楼，指望你能感念主子恩德，殷勤伺候。下午出了堕胎药，主子也半点没疑到自己人身上去。刚才听绾玉和梅兰姑娘的话，才知你原来就做过那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之事，再论情理能力，陷害万福阁的人竟是非你莫属。你如此这般，不仅负了主子保全你的心意恩惠，更让主子平白负了王爷和福晋……”
“咳，打她三十板……”年氏趁菁儿来不及辩，气喘吁吁勉力说了这几句话。我看菁儿的神色里面还大有文章，却不急着让她说出来，起身朝屋里笑道：“既然事情明了，姐姐也就放心了，妹妹好自养身体，这厮不争气的奴婢，姐姐自有家法处置。”
“福……”菁儿抢着要说话，胤禛瞪了她一瞪，也弹袍子起身。
年氏在里面陪着一笑，嘱咐道：“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姐姐要严处……”
“一定。”我答话，示意人把菁儿拖出去。
“王……”年氏又想说，胤禛却头也不回地一脚早迈出去，我把沛沛放到地上，牵起她的手跟在后面。
菁儿一路走一路喊冤，胤禛咬着细白牙不耐烦地命人让她滚远些。在袭香楼院子里，我并无多话，默不作声地和他回万福阁。
沛沛受累般“哎呀”叹口气，爬上椅子喝茶，胤禛阴沉着脸在屋里转了两个圈，待天完全黑后出去吩咐道：“把菁儿带进来，爷有话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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