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大梦浮华录(GL) 细雨江南(下)

细雨江南(下)

目录:大梦浮华录(GL)| 作者:美仁| 类别:玄幻奇幻

    腊月二十三,小年,灶神升天日。

    子衣欢喜地大口嚼着君然亲手烙的烧饼,一面又贪婪地往嘴里塞着小菜,幸福的神情溢于言表。君然为子衣舀了米汤,见她一副十分不雅的吃相,抿嘴笑道:“呆子,有你这么品尝的么?君然烧的菜都当给牛吃草了么?”

    方华偷偷低了头笑,连一旁的夏婶儿和卓夫人都禁不住直摇头。子衣这孩子啊!卓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又瞧了瞧女儿那掩饰不住欢喜的专注神态,心底涌起的犹豫又沉了下去。

    虽然自己早知女儿与那人必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可饶是千想万想,始终想不出究竟是因为什么。自己所能做的,就是暗暗地在一旁观察,而他两人,似也在默契地共同守着一个秘密,谁也不去捅破,不去说破,只小心翼翼地相互守着什么,一如既往地呵护着对方。更令人吃惊的是,就是那些隔三差五来府里寻子衣的姑娘们,也似乎在隐瞒着什么,这些年轻人究竟是在搞什么呢?

    与江南高僧重逢那日,心里突然没来由的发慌,而子衣中途折返白马寺,君儿眼中的不安从来没有那般强烈,虽然她一路都不说话,却是一直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襟。回家后,自己和夏荷暗暗观察,只见君儿魂不守舍地呆在子衣门前,不时张望着等待方华的消息。不久,方华回到府里,女儿却立刻换了一身男装,两人急急坐了马车离开。

    虽然自己数落过女儿的任性,只君儿已被子衣纵容惯了,早宠过了头,成日家到处乱跑。幸而自己清楚女儿的性子,所谓娘养身体,各长志气,懂不懂洁身自爱,全靠女孩儿家个人修养,君儿一向矜持,倒也不担心她会惹出什么自污清白的事由来。只那日,女儿从未那般慌张过,仿佛一刻不见子衣,就会永远失去他似的。瞧着她们的身影,自己心里也愈发揪得紧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等了许久,不见君儿归来,更不见那人的影子,只得与夏荷回园中休息。不料,到了午后,府里突然乱成一团。先是王猛在园门口大喊大叫,听声音已是十万火急,待自己带了夏荷出来察看,却见王猛与安阳公主府的一个下人打斗,未几,方华架着马车风驰电掣般冲进府内,君儿几乎是在听到王猛喊声的同时跳下马车,丝毫不顾女儿家的尊仪直奔子衣屋内而去。出了什么事么?

    然而,自己与夏荷悄悄立在灌木丛后,看到的,却是令人撕心裂肺的一幕。先是安阳公主满面红晕心情复杂地从屋内出来,临走时似又有些不安地回头望了望,终是打马离开了。而她的那个唤做封三娘的下人,则是一脸的喜气洋洋,仿佛许久以来的目标终于达成了。接着,君儿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着摇摇晃晃走出来,女儿似是已伤心至极绝望至极,连她手里拿着的一块帕子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就在这时,子衣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冲出屋子,在后面扯住君儿的袖子几近绝望地哀求。

    看到这一幕时,自己已不知道心里面是怎样的痛了,我可怜的君儿啊!只仿佛整个天都塌了,眼前一片昏黑,竟然出了这等事么!待自己悠悠醒转,这院子里已是人去楼空,枯叶满地,秋风萧索,只瞧见夏荷满面泪痕。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我的君儿承受这样的打击?原本日日担心着女儿会孤身空度,无人照管,如今终于寻到如意郎君,却怎么出了这等事!

    颤巍巍地拾起那块根本不属于女儿的帕子,看到的,却是更加震惊的事实——自己做梦也没想到,潇子衣,这个人品可靠,心地敦厚,以为可将女儿终生托付给他的老实男子,竟然是个女子!这就是一切一切的真相吗?这就是君儿一直以来未与那人谈婚论嫁的原因吗?却原来,这世间果真是大梦浮华一场空!

    原本以为,女儿由此伤心过后,必会绝了念头。却不料,君儿不言不语,只痴痴地等那人归来,甚至准备等不到就带发出家,青灯古佛自老一生!原来,女儿早就知道那人的身份么?也终于想起,君儿当日询问对食之事时,何以在自己的腿上辗转反侧,动来动去,想必那是她的心在煎熬。我的君儿啊,那是怎样的一种煎熬,怎样的一种痛啊,你如何就独自默默忍受下来啊!可怜的君儿!

    那人回到她来的地方了,还以为今生今世女儿都不会再有与那人相见的时候了。她受了这样的打击,如今回亲人身边,哪有再离开的道理?就算她肯,她的娘亲肯么?

    眼见着女儿决心已下,娘的心里早已是痛不欲生。为娘当日在梁府,之所以未了断此生,就是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受苦,才坚持着把你拉扯大,却又寻不到好郎君,娘也怕你会碰到个负心人,就随你千挑万拣的,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如意人儿,又偏偏是个女子!为娘到底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老天竟如此捉弄我们母女?

    那人终于在最后一日回来了,看着你两人那欢喜的神情,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是为娘不懂你的心,也不是为娘不知你和她的情分,可那是怎样的路程啊!你让娘如何忍心看你遭受这样的苦?可如今,阻了你,你今生必定一人孤身到老,顺了你,你两人将面对的,会是怎样辛苦的人生啊!君儿,君儿啊,你让为娘如何选择啊!为什么单单就我生了一个你这样执着的女儿呢?你难道不能学那个钱小姐半点薄情么?你为何就不肯狠下心来弃了她呢?哪怕你有半点儿的犹豫,有丁点儿的动摇,你狠不下心来不要紧,娘都可以替你挡了那人!娘不怕世人骂娘的忘恩负义,不知廉耻,只要你能离了她,将来可再去找个郎君来,又怕什么?我的君儿啊,你为何就这般执着呢?

    娘也知道,子衣那孩子,确实是个很好的孩子。娘的眼睛不瞎,她什么样的人,娘心里都清楚,她为你的付出,娘也一直都在心里记着。这两日来江南,她那日午间睡着,娘给她搭上厚棉衣的时候,她分明在梦里念了句:“妈,我想你。”娘听到这句时,娘的眼里也一下子满是泪水,谁人不是娘生的?就这么为了你,明知道前途未卜却依旧背井离乡孤单单来了这里,这又是怎样的付出啊!娘狠了心转过身来,却见你含了泪站在一旁,你是不是也听到了她梦里的呓语?

    娘知道你欢喜她,疼她,想着她,可是,娘还是犹豫,不论让娘为你做哪个选择,都是一个让娘撕心裂肺的火坑啊!

    这一日,子衣携了君然,同着卓夫人、尚婉清、罗红玉等人一起在秦淮河边游玩。

    只见河岸边腊梅遍地,红灿灿一片,辉映着迷茫的江水,颇有些水墨之意,子衣心下十分欢喜,握了伊人的手在花间漫步。

    君然望着笑颜舒展的子衣,心田间纯净空明,耳边有风吹过,一棵棵盛开的红梅纷纷飘落,那人对着自己温柔地一笑,伴着那缤纷的花瓣,仿佛突然间春光灿烂生机勃勃。君然柔柔一叹,欢喜地望着那人笑了。

    子衣见那红红的花瓣落了君然满头,才要拂去那飘飞的花瓣,却望见佳人笑靥如花,明丽的容颜美得令人窒息,禁不住呆了呆,待回过神来,忽觉手上有点点的湿意,只见水雾苍茫的穹庐已飘起了轻轻细雨,那雨沾在身上,却仿若融进了心里,绵绵的舒坦,丝丝的缠绵,点点的温馨。心中柔柔一动,子衣起了兴,忽地转身蹲下猛然背起了佳人。

    君然惊呼一声紧紧环住了子衣的脖颈,却听那人开心地坏笑着,任她在背上扑打着,只一面朗声大笑,一面背着自己在花间穿梭,故意地左摇右晃,引得佳人娇呼不断。

    正在梅树下出神的婉清,忽地听到远处的笑声,循音望去,却见子衣正背着君然在花间玩乐,逗着佳人开心嬉闹,而君然欢喜地伏在子衣肩头,不知何时已撑起了江南油伞,在绵绵细雨中与心上人共赏梅花。

    婉清心头狠狠一痛,缕缕丝线扯得生痛,风吹花落,点点洒在身上,蓦地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闪过,唤醒了沉睡的记忆,心念电转,时光倒流,往事回现,只恍然如梦。

    那一年的江南,也是腊月时节,也是这般细雨飘飞,也是在这江南古刹外的秦淮河边,千树万树梅花开。那一年,自己六岁,刚被师傅收入门下,在这秦淮河边赏梅。那一株梅树下,还站着三个比自己略小的女童,一个是肤色浅褐的异域小丫头,正咿咿呀呀调皮地爬在梅树上;下面那个不声不响的小女孩,挥舞着一根木削的短剑,一下又一下坚定地砍着树干;而站在一旁好奇地观望着的女童,则揪着她身旁女仆的衣襟,奶声奶气地问:“夏婶儿,娘亲怎么还不出来接君儿?”

    那女仆弯了腰正欲答话,突然听到“咯咯咯”的叫声,一只大公鸡从天而降落到那株梅树上,尾巴上还插着一根竹签,众人呆了一呆,那大公鸡已惊慌失措地跳到了地上。

    众人正愣神间,一声“哎哟”,梅树突然剧烈地晃动,那个异域小丫头从树上掉下来,连带着扑倒了树下练木剑的小姑娘,师傅赶忙将自己抱到一边,那个女仆也挺身将小女孩护到怀里。

    “我的妈呀,好疼呀,喂!大公鸡,看你往哪儿跑!”

    自己偷偷从师傅身后望去,只看到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的小孩背影,正兴奋地大呼小叫追着那只大公鸡一路跑远了。

    从树上摔下来的小丫头躺在地上大哭不止,手持木剑的小姑娘也是眼泪汪汪的,却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了。那女仆怀里的小女孩年纪也是那般小,见另外两个小姑娘抽抽搭搭的哭,竟也吓得含了泪花,不安地藏到了女仆身后。

    那一树梅花还在摇荡中纷纷飘落,众人落了一身,师傅一面将自己头顶的花瓣拂去,一面皱了眉道:“这是哪家的孩子?竟有这么野的!也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怎么会从梅树上掉下来!”

    思绪转回现实,婉清望着远处的君然,轻声道:“原来我们四个,那时就见过的。”

    上元佳节,华灯已上,天色已晚。

    “人家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如今是上元佳节,有花灯,又有美人看,果然是美不胜收!”子衣在楼阁上一厢饮酒观赏,一厢由衷叹道。

    “嘿嘿!老弟,有美人看是不假,可惜你也只能看,俺老程可是看得见,也能吃得到嘴里。”

    子衣哑然失笑,禁不住望了望那边围坐在一起吟诗的众女子,那心上的人儿仿佛感应到了她的目光,竟也抬起头来对她柔柔地一笑,子衣的心立时被欢喜充溢得满满的。是的,她只要那一株世外的仙草,今生有她相陪,已足矣!

    程咬金顺着子衣目光瞧了瞧,摇头叹息道:“完了,完了,老弟你已经变成第二个房玄龄了!”

    话音未落,程咬金就“哎哟”起来,房夫人不知何时过来,一把揪了他的耳朵,用了力气,咬牙道:“子衣这样有什么不好?你慢慢等着,哪天我跟你那正配夫人也聊聊天,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找小老婆!”

    子衣捂了嘴偷笑,历史上,房夫人后来把程咬金的十个小老婆全都遣散了,还逼着李世民放生了三千宫女。嘿嘿,得罪了房夫人可不是好玩的!

    第二日,子衣正与君然商量回洛阳之事,突见方华失魂落魄地闯进来,哭道:“大人,求你帮帮我,张霞不能嫁给程将军!”

    昨晚,张霞突然孤身一人来到江南红拂处报道。张霞早先在长安已允了程咬金的亲事,名分都定下了,只当日匆匆回了洛阳,让老程娶亲未成。如今战事已平,程咬金见张霞来到江南,便想趁着年气佳节将婚事办了。今日一早,程咬金便遣人告知,已在准备喜酒,晚上就要办婚礼了。方华已是无计可施,只得来哭求子衣。

    子衣暗暗吃了一惊,隐约明白了些,只悠然端了茶盏轻饮一口,沉吟道:“方华,非是此事不可帮,只是,张霞自己的婚事,要由她自己来作主,她既然心甘情愿,旁人又如何能横加拦阻呢?”君然皱了皱眉,子衣暗里握了握伊人柔荑。

    方华静默半晌,终道:“是属下不想她……嫁给程将军。”

    子衣一笑道:“如此——方华,你要子衣如何帮你呢?难不成去逼迫张霞退婚么?”

    方华一怔,咬了牙不肯作声,却听背后一个含羞的声音道:“大人,是我自己不愿嫁入程将军府上。”方华一颤,也未回头,只淡淡道:“你进来作什么?这是潇大人府上,不是你可以随便出入的!”

    子衣这才松了口气,见王猛在门口好奇地向里张望,遂唤道:“王猛,进来!”

    王猛小心地跨进屋内,溜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两人,回道:“禀大人,长孙大人遣高枫来约请大人,这是请柬。”

    待王猛出去,子衣方道:“张霞姑娘,那你又为何收了程将军的聘礼呢?”

    张霞面上一红,咬了唇,才要解说,却被方华猛地打断:“大人,那不关张霞的事……”

    “到了这般地步,你还要隐瞒么?”张霞噙了泪,横下心大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要不是你这么犹豫不定,我两人又怎么这般波折?怕什么?横竖不过一死!”

    子衣望了望君然,两人均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赞许之意。

    张霞稍顿了顿,丝毫不惧地将两人之事原原本本讲来,方华紧张地瞧了瞧子衣和君然,见卓小姐面容依旧恬淡幽静,潇大人也未见不悦之色,只细细倾听,这才渐渐安下心来。

    程咬金盯着那舞娘乐道:“我说老弟,还是长孙兄弟有福气,从哪儿弄来这么漂亮的美人儿?不仅舞跳得好,这人也是好看得紧,那身段,嘿嘿,就更没的说了。”

    子衣笑道:“大哥尽兴就好。”言罢双手击掌,乐声一转,前面的舞娘纷纷退场,一个娇小玲珑柔若无骨的美娇娘从屏风后翩翩而出,虽是掩着面容,却仿若已经看到了一个天生尤物般,令人转不开眼睛。

    “吧嗒”一声,程咬金的筷子掉落桌上,人已是看得痴了。待那女子随着乐声长袖轻舞,面容一点一点毕现时,子衣也禁不住张大了嘴巴——好一个美得不可胜收的尤物!眼若桃花,面如春风,嫩如新雨,身段柔软,虽不曾碰触,却有如已伸手摸到了棉花般。

    长孙郦抱了一坛酒过来,坐在子衣旁边,望了程咬金一眼,含笑倒了满满一杯酒,悠悠道:“这女子原本是萧铣下面那些人贩子拐骗来的良家妇女,见她姿色生得十分好,就想借着攀一个皇亲,送去参选嫔妃的,不料后宫里面不是以美貌来获胜的,当中阴谋算计之深,争抢恩宠之烈,那商人又无甚势力,结果这女子竟连个美人的名分都没捞到,就这么和其她有姿色的女子一起埋在深宫里无人问津——这女子,程将军可喜欢?”

    程咬金猛地攥住子衣,嘿嘿笑道:“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俺老程帮忙?依你小子的品性,总不会无缘无故地要给俺看美人,定是有什么事头!”

    子衣苦笑道:“程大哥,果然瞒不过你。”子衣挥了挥手,张霞从帘后出来,早跪在程咬金面前:“张霞拜见程将军。”

    程咬金脸上一红:“小美人,你怎么在这里?”

    张霞望了望子衣,子衣略一点头,张霞终含泪求道:“程将军,张霞有一事相求,万望恳请将军答允小女子,张霞感激不尽!求您了!”说完“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

    程咬金见她梨花带雨,早慌了手脚:“好妹子,快起来,俺老程最怕看见女人哭,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吧,就是让俺老程掉脑袋都行,只要你甭哭了。”

    “张霞已经……”张霞咬了咬唇,“已经有了心上人,只怕无福再伺候将军,还请将军成全小女子,放张霞一条生路,解了婚约!”

    程咬金一怔,挥挥手笑道:“好妹子,我当什么事呢!你既是不喜欢,直接跟俺老程说一声就行,俺决不会勉强的。如今妹子既然说了,老弟,你这就帮我写张解婚约的书,俺不识字,直接在上面摁上手印就行了!”

    子衣和长孙郦立时都松了口气,张霞已是磕头拜谢不已,子衣叹道:“程大哥果然是条铮铮的汉子!”

    子衣带着张霞回卓府时,只见方华和大胖姐、二胖姐两位厨娘都守在门口,显然是在等候消息。待张霞告知结果,几人立时喜气洋洋,仿佛打了个大胜仗似的十分开心。

    子衣心下暗叹,自己果然是眼拙脑笨,只怕君然还比自己早明白些。其实,在从南阳到洛阳路上,自己有一晚睡不着,夜半出来看星星,却听到草丛里有动静,当时吃了一惊,却见二位伙头儿从树后低着头出来,如今回想起来,她二人当时神情带着惊慌与尴尬,二胖姐的脸在篝火的映衬下通红通红,只怕是当时自己无意撞破了人家的好事,自己果然是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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