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值得

    周懿然趴到桌上低声哭泣了许久，从地上把那些纸张拾起来整理好放回去，这些东西暂时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要是人都不在了，留下那么多身外之物只会让人睹物思人而已。她去洗漱间洗了一把脸，心情慢慢地沉静下来，再给鸳鸳去了一通电话，问及她家的小宝贝可有很乖，之后便也随着倦意的到来，逐渐睡了过去。

    清晨，被一串刺耳的铃声惊醒，是司嘉怡拨来的电话，一阵强烈的紧张感掠过心头，幸好司嘉怡告诉她的是沐舒彤情况稳定，只不过要转往另一家医院。周懿然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急忙穿衣下床，连早餐也未来得及吃就赶往医院。

    沐舒彤仍旧是昏睡状态，脸色一如既往地苍白，身体单薄如纸片，但是心脏仍然是强有力地跳动着。周懿然站在特护病房外望着那消瘦的身影，一言不发，盈盈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司嘉怡跟沐雨枫同时站在她身侧，三人皆是无言。主治医生过来探查病人情况，周懿然走近他，带些哽咽地问：“医师，她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唉……”那医师轻叹一声，“病人能有现在这种状态，已经是非常乐观了，可惜清醒过来还不确定需要多长时间，也许有可能就一辈子这样。”专业的医师说话总是那么直接，少了些许的人情味。

    周懿然默不作声，旁边的两位皆是黯然。主治医师进了特护病房，留下这三人静静地呆在那儿。好一会后，周懿然踏步走了，一句话都没有留下，而沐雨枫跟司嘉怡在怔了几秒后，两人一起跟了出去。

    周懿然正在跟人讲电话，一副声色俱厉的模样踱步在医院的大门前。沐雨枫跟司嘉怡远远地站在台阶上望着那同样稍显单薄的身影，有那么一刻沐雨枫好像是全都释然了，那个人确实是值得彤彤一心一意对待的，明明这么多的艰难，那人都能冷静、沉着、不屈不挠地应对，从不后悔，从不抱怨，坚强独立地承受一切。就算希望是那么微乎其微，那人都从未放弃过，四年前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若不是爱得至深至诚至切，会有哪一个女人在大好的青春时光里为一个不知去向的人等待坚守那么久，还能够不在乎外界的眼光和评论，生一个不为外人所明的孩子。在这一刻，沐雨枫是由衷地钦佩那个女人的，虽然两个女子的爱情不为伦理所容，但是那一种感情可以比天高、比海深，绝不差于任何一对善男信女之间的轰轰烈烈的爱情。

    周懿然收起电话朝这边走来，当她看到沐雨枫有些神情木讷地望着她时，稍稍抿了一下嘴巴，目光比之刚才少了一些凌厉，显得温和了不少。“你值得的，周懿然。”就当周懿然经过她身边时沐雨枫字字清明地说了这么一句。

    “值得什么？”周懿然停下脚步，问。

    “值得彤彤一心一意待你。”

    “因为她也值得。”周懿然稍稍扬了一下嘴角，或许她跟沐雨枫的冰点关系从此可以上升几个温度。“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我已经联系上国外的一家专门机构，就在这两天会有更专业的医师过来。”

    “嗯，你也不要太累，就当我替彤彤安慰你的，她也并不想这样，更不是有意要对你隐瞒身体的情况，她这样做都是因为在乎你……”聪明如沐雨枫，当然早就猜出沐舒彤并没有事先跟周懿然告知自己的病情，只不过看到那样脆弱的人还能如此的坚强，内心深处的柔软终是被碰触到了，她钦佩这个女人的同时，也打心眼里心疼她。

    沐雨枫的话语未完，当然是被周懿然打断了，“我都明白的，谢谢你。”她勉强冲沐雨枫笑了一眼，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司嘉怡，继续道：“你陪她一起回去休息吧，昨天你们都辛苦了，今天我在这儿就好了。”

    司嘉怡只点点头，凑到沐雨枫耳旁轻声言语了两句，两人便就一前一后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两天后，周懿然聘请的专家终于赶到，在给沐舒彤做了一番详细检查后，承诺可以让病人安然无恙，唯独还是不能确定病人会何时醒来，又或者就那样沉睡下去。周懿然当场黑脸，让她的那个朋友和其父母同时都惊了一跳，真害怕她会承受不住，就连这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都被剥夺了。沐家几口人一语不发，全都沉浸在一片悲伤的气氛中。周懿然扫了那一群人一眼，咬咬下唇，再去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某人，转身就冲了出去，就连最会琢磨人的心理的司嘉怡也没有拦住她。

    周懿然一口气跑出了医院，大口大口地喘气，心头的那股巨大的压抑感需要一个宣泄口。她进了车里，加足马力在马路上狂奔，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或许是不应该抱有希望的，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告诉她同样的答案呢，一点点期待的余地都不留给她。汽车在狂奔，握在方向盘上的指节泛白，眼前模糊得更厉害了，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也无心去顾及它。车行至了十字路口，正好赶上红灯，周懿然不得不刹住车子，长吁了一口气，手机重新振动起来，而且一直都未有停止，顺手拿起一看，竟然是那人的来电，莫非那件事上又出了什么漏子？

    周懿然没再思考连忙就接通了电话，只听到那边传来的竟然是她家小宝贝的奶声奶气的嗓音，“鸯鸯阿姨，你答应救我小妈妈的，要不然我就不让你跟鸳鸳阿姨觉觉。”

    “小鬼，你再嚷嚷，我就把你卖了，我现在不正给你老妈拨电话么！”是那个人独有的嗓音，略显低沉，还带着一丝不耐，这个人，怎么对谁都一样不屑呢，难道眼中就只容得下鸳鸳一人么？

    周懿然有些发懵，听到她家小宝贝略显委屈的声音，不禁心疼了一下，话也脱口而出，“念念，你要乖啊，不要闹鸯鸯姨，好不好？”

    那边立即就传来一声冷然的话语，“放心，鸳鸳那么喜欢你家小鬼，我不会待她怎么样的。还有，你家那位怎么样了，我有一个朋友，是医学博士，这两天她会带她的朋友去医院，我已经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她了。”

    “真的吗？真的很感谢你的用心和帮忙。”周懿然一阵欣喜，就如刚刚下了一阵大暴雨，天边出现了一道明丽的彩虹一样。

    “不要谢我，这都得力于你家小鬼，把我家鸳鸳迷得七荤八素的。我也算为争回我的领地而付诸行动，就指望你家那位快些好起来，我也好把你家小鬼送回去。”

    “真不好意思，打搅你们了，我会尽快来接念念的。”周懿然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各人都有各自的事要忙，而她就真的把她家小宝贝丢给鸳鸳好几天了，心头既是感激又是惭愧，幸好沐舒彤认识的这个朋友够好，要不然她也不会如此放心的。

    那边再传来她家小宝贝的声音，“鸯鸯阿姨，你今天好漂亮，念念也喜欢你。”

    接着是那人不耐烦的回答，“臭小鬼，我才不要你喜欢，还有不许亲我，全是口水！才多大的小毛头，天天都来占人家便宜，不知道你鸯鸯姨的嘴巴只有你鸳鸳姨才可以亲啊！”

    周懿然忍不住一笑，顿感放松不少，听那人绝对自信的口气，她知道她有希望了。也许，她家的小宝贝真是她的福音，让她重新遇上了沐舒彤，让她再一次享受爱情的美好，同时也在最最艰难的时候，带来希望的曙光。电话依然没有挂断，那边传来的还是那一大一小的嬉戏和吵闹声。她家的鬼灵精明显占上风：

    “鸯鸯姨，我要跟鸳鸳阿姨告状，说你凶我，让鸳鸳阿姨赶你走。”

    “小祖宗，我服了你了，我向你道歉行不行？我真是被你打败了，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可没想她家的小宝贝却“哇”的一声哭出来，下一秒就听到那人焦急的喊声，“天哪，别哭了，我的小祖宗，我都听你的，什么都依你好不好？你想亲就亲吧，口水我也认了。只要你别跟你鸳鸳阿姨告状，我就去买棒棒糖给你吃，好不好？”

    “我还要喜羊羊的气球。”

    “没问题，什么都给你买，那你别哭了好不好？待会你鸳鸳姨回来又不给我好脸色瞧了。”

    ……

    周懿然含泪带笑地挂了电话，真没想到在人前高傲冷漠的那人，其实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或许有时候真的是眼见不一定为实。她调转车头，重新朝医院的方向驶去。

    在那位医科博士带来的专家对沐舒彤的病况进行检查研究后，三天后就进行了手术，而且很幸运的是手术非常顺利，尽管沐舒彤没有立刻醒来，但是却给了周懿然明确的答复，只要好好调养病人的身体，最多一年时间就会慢慢恢复过来，当然这个过程不仅需要外人的鼓励，还需要病人自身的求生意识。很显然，沐舒彤能从鬼门关抢回来，一大部分是因为她的自身意识不想离去，就在她被从手术室中推出来时，周懿然奔过去无意识中抓到了她的手，而她就一直紧握着，直到周懿然不得不用力松开她。在医院里再住了十来天，周懿然咨询了专家，可以办理出院手术了。那一天，沐家的人并没有出现在医院里，是司嘉怡和鸳鸳帮忙周懿然办理了诸多事宜。司嘉怡当然能猜出这其中详细，她也不得不佩服她这位闺蜜的处事手法，那沐家人纵使有多强大，也不会再用其女儿的生命来当代价。然而，这次的事情严重触犯到了周懿然的底线，恐怕沐家人要得到她的原谅，也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一家三口恢复了平静而安宁的日子，只不过沐舒彤依然每天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周懿然照常工作，家事交由周家二老打理，那琴姨每天除了接送那小娃娃上学，其他时间都是用来照顾沐舒彤。然而，帮其按摩、擦洗身体这些事全部都是周懿然一个人打理，只有在这个时候，她的心才是安稳的，这个人还在，依然还好好地在自己面前，虽然暂时还未醒过来，可她不担心，不害怕，她可以等，她相信那人不会丢下她，永远都不会，因为那人就算是昏睡着，也会握住她的手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