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师生与绝境(一）

    张商上这么多年学，见了这么多老师，真正打心眼里尊敬并喜欢的老师不多，只有那么两三个，但真正讨厌得不得了的更少，大多是不喜欢也不讨厌的那种，不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吕达文绝对会是他这辈子最不喜欢的老师。

    老师靠什么让学生爱与憎？样貌形体？言谈举止？性格特色？教学水平？都有关系，但都不是最关键的，最主要的还是看他是不是真正把学生放在了心里。上初中的时候，张商班里一个同学和另一个班的老师顶嘴，被打了一巴掌，那同学回到班里哭的稀里哗啦，谁劝都没用。他们的一个女老师劝了半天也没用，就找到那个打人的老师吵了半天，吵得嗓子都哑了，非让他过来道歉。而当时，打人的老师是她正在热恋中的男朋友。试问，这样的老师怎么会不受学生的尊敬爱戴。一个老师不需要多么伟大，也不需要才华横溢，只要在平常的生活中微小的细节中用心去关爱学生，学生就会很感激很感激。但如果嘴上说一套手上做一套，学生又不是傻子，是不是真心自然能感觉到，只会加倍反感。

    吕达文刚接十六班时的兢兢业业确实让很多学生有点感动，可他之后的一系列变化让人大失所望。有次吕达文在隔壁班上课，让一个人用“成功对于……而言是……”仿写一个句子。那人不知是脑子短路还是太过好使，上来就是一句“成功对于一个狗屁不通的人而言是白日做梦”。吕达文大发雷霆，认为他是挑衅，命令他出去。那人也比较硬，对他的话不理不睬。这毕竟不是自己班，不能为所欲为，吕达文气不过，就说你不走我走，两天没去那个班上课。十六班有个女生喜欢提前下课，偷偷跑去上厕所。有次被吕达文逮到，吕达文就把她带到办公室让她站着，说我看你45分钟，看你会不会尿裤。学校开水房烧出来的水异味很大，很难喝，就有人跑到办公楼接饮水机里的纯净水。吕达文知道后便不准他们再去，说想喝可以，等大学毕业了分配到这里再喝。不知道为什么，吕达文家里经常搬进搬出东西，每次吕达文都会到班里叫上几个人过去给他当苦力，即便是正在上课，他随便向任课老师打个招呼也不管对方同意不同意就叫人走了。学生们累得满头大汗，吕达文只在旁边指挥，还一边大吼小叫“小心点！别碰坏了！”

    大家对于学校的胸卡有种抵触情绪，最初因为每人收了十块钱事情还闹到了教育局，结果学校又把十块钱退了回来。有人嫌胸卡上的照片丑，把照片抠掉的有，粘上大头贴的也有。有人把胸卡做成中国结，挂在腰上，胸卡摇身一变成了“腰牌”。学校为这事曾大抓纪律，发现被“改装”过的一律没收，甚至进校门时没挂在脖子上的也要没收，搞笑的是当时有人进门看见一个主任手上拿了一堆胸卡，以为是学校要收回，主动上交了。没收胸卡的主任说要胸卡找你们班主任去。找班主任是谁都不怎么乐意的事情，可是没有胸卡就意味着以后进不了校门。别的班班主任都是把自己班的学生训一顿，然后归还胸卡。可吕达文对自己班的学生说：“我辛辛苦苦地工作，你们犯了错却让扣我的工资，还有脸找我要胸卡，往我伤口上撒盐？我这人忘心大，学校把胸卡给我，我说不定就丢哪了。没有胸卡你们自己想办法，能从门缝里挤进来也行，能跳墙进来不被抓住也行，不行就给你们爸妈打电话想办法，总之别找我。”一番话彻底寒了学生们的心。

    吕达文曾风光过，但说实话，他的教学水平实在不敢恭维，真不知道他以前教的学生是怎么考出来的分数。吕达文有时喜欢搞新鲜花样，让学生就某个问题发表自己的看法，说怎么想的就怎么说，鼓励畅所欲言。可人家一开口吕达文就问这问那，说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急了还会骂“这纯粹是胡扯，这都是讲过的题，看你们也人模人样的……”别的老师努力追求的是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吕达文偏偏喜欢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讲得人云里雾里不知所云。这还罢了，常常有些问题他全是按个人主观意思理解，给不出让学生信服的理由，又听不进学生的意见。于是常会出现师生对某个问题出现意见分歧时，吕达文骂学生不会审题，学生则偷偷骂他倔驴，双方各执己见的情况。这哪里还是一方讲一方听的教室，分明成了辩论赛场，不过是学生的辩论资格被沉默化的辩论赛。就是如此让学生无法忍受的教学方式，吕达文还一再偷工减料。比如他提前两天让大家做一套题，说某某天要讲。到了那天吕达文突然说自己感冒了，嗓子不舒服，说看第二天身体能不能好点，若是还这样，这套题就算过去了——不讲了。吕达文向来都是想讲就讲，不想讲就不讲。不讲的时候就自己拿份报纸，讲台上放一杯水，优哉游哉的过一堂。不过对于吕达文那要么就固执己见，要么就照本宣科读参考答案的讲课，大家宁愿选择自习。

    说到报纸，吕达文那里是从来不缺的。当初吕达文以给大家拓展思路让全班同学受益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为借口，拿班费订了几份报纸，报纸来后他倒是经常看，可从来没讲过。有人想自己看看报纸学习学习，吕达文却说你把手上的东西学好就不错了，贪多嚼不烂。吕达文那里什么《读者》《文选》之类的刊物更是堆积如山，全是他没收学生的小说和漫画后让学生买来，一本换一本积累出来的。班里有很多花，看起来相当有感觉。别班老师看见了忍不住夸赞说你们班主任还真会制造环境，回头我也买两盆放我们教室。他们把吕达文想的太好了，哪里知道这全是被吕达文以迟到、说话、违反纪律等各种理由作为处罚借口要求学生买来的。美其名曰是“给大家营造一个美好的学习环境”，可是眼看高考就只剩几个月了，大家还能在这个教室待几天？到时候这些花还不都得被搬进他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