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禁色- 正文 第七章 蛛网

正文 第七章 蛛网

目录:-禁色-| 作者:晏颖| 类别:玄幻奇幻

    天幕泼墨一般深沉浓郁。雪花如残鳞碎玉漫天飞舞。

    谢明微小心翼翼地推开冰冷的木门,轻手轻脚走进屋内。远处传来一两声犬吠。

    冷风灌了进来,昏黄的油灯闪了闪。临行之前,她故意燃着这盏灯,就像那些连夜抄书的日子。这样的话,即使母亲半夜醒来看不到她,看到外间的灯光,也不会心生怀疑。背靠着门听了一刻,屋里没有动静,谢明微悬着的心慢慢放了回去。这种不堪的事情,谢明微不想母亲知道。可是,这个秘密,又能守多久?早知晚知,母亲迟早会知道吧?天色一明,刁家就会有人来迎亲。当她抬出拒婚的理由,她早已失去贞洁这件耻辱的事情就会开始遍传方圆几十里。从今往后,谢明微这个名字就会成为耻辱的象征,无数的人都会在她背后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不知廉耻。只是,不知道母亲知道这件事,是会笑,还是会哭?抑或是气恨?……

    她不想知道。

    多想这一刻黑夜永远驻留。再不见明日的晨光。

    但这只是无谓的奢望。

    谢明微靠着门蹲下身来,冷得瑟瑟发抖。

    火盆里的炭快要燃尽。谢明微加了些炭进去,守着微弱的火盆蹲坐在玄关下,将头埋在膝盖之间。疼痛之感自身下传来,却有比那更深的痛楚紧紧攫住她心头,让满满的苦涩充溢心扉。

    将紧握成拳的手伸到火盆上方,“噗”,乌沉的银锭自手心落进炙热的炭火中。这沉甸甸的嫖资握在手里,像冰刀炭火,极致的寒,又极致的烫,寒得要割破她的手,烫得要熔掉她的骨,再无法若无其事地持着见证那些不堪的证物。

    这样深邃的夜晚,一个人独守漫长而寥落的寂静,那令人头晕目眩又惊心动魄的一幕又侵袭入心头。他的唇仿佛还缠绵在她周身,温柔细致,上一刻还带着蚀骨的触感,下一刻却像粗粝的岩石磨过柔软的心尖,窒痛,不堪承受。而他夹杂着叵测居心的笑也缠萦在她耳畔,让她不寒而栗。那是比嫁给刁府老太爷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惧。他对她了如指掌,而她对他一无所知。她就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身为女人最宝贵的贞洁,一脚踏入了无底的深渊。

    玄关角落,阴沉的蜘蛛不倦地织着自己的网,一只苟延残喘的飞蛾贪恋火盆的亮光,扑了过来,却撞到那只网上。它不断振翼挣扎,却无法逃离蛛网的束缚。而缩在角落的蜘蛛趁机步步紧逼,吐出缠粘的蛛丝将飞蛾层层缠绕。这只可怜的飞蛾躲过严寒风霜,最终还是落入层层罗网,为蜘蛛吞食。

    谢明微怔怔地看着眼前这细微的一幕,隐隐觉得自己已掉入某张未知的罗网却不自知。他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织就这一片罗网,耐心等待,而她终于在今日撞了上去。未来,已经不是随波逐流就能了结的事。那是一片未知的黑暗,也许有暗潮汹涌,步步死地。这样的想法令谢明微心中莫名恐惧,无法排抑。

    火苗渐渐大起来,银锭慢慢熔入炽烈的火炭里去。柔和的暖光笼罩着谢明微柔弱的身躯,驱散她一身凉寒,却驱不散她心内阴霾。

    谢明微扶着玄关站起身来,努力挺直纤柔的脊背,走进内室。纸糊的窗户已有些泛白。谢明微害怕独自面对这漫长的黑夜,却更怕面对即将到来的天明。这一刻她无比想念床榻上躺着的那个女人——她的母亲。她总是面对着她,想幼年之时那个温柔和善的她。那时的母亲嘴角总是挂着柔顺的微笑,那笑容是夏日的一捧清泉,冬日的一盏热茶,不喧哗不热烈,却润物无声地让接触她的每一个人轻松安适。初时并不觉多么难得珍贵,过后往往引人珍惜怀念。这惊慌无助的一刻,谢明微尤其想念她。

    母亲睡得很安稳。黑暗中熟悉的身形让谢明微稍稍安了心神。

    虽然有很多话想对她说,虽然有很多沉重的负担想要她替自己纾解,但谢明微明白这些情绪不能在母亲面前显露半分。她只是静静坐在地上,枕着母亲脚前的一方床榻,暗自垂着泪,沉沉睡去。

    单调的唢呐声刺耳嘹亮。

    谢明微猛然惊醒,睁眼一看,窗户已然一片透亮。她竟睡过了头,心中一沉,谢明微匆匆跑去开门。

    院子里积了厚厚的雪,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银装素裹的冰天雪地。一片茫茫雪白里,杵着一团鲜明的红,刺眼夺目。

    一顶双抬花轿,两名唢呐,一个媒婆,寒碜的迎亲队。

    “哟,谢姨娘这是才睡醒?”头发梳得油光光的媒婆夸张地大呼小叫,见了谢明微那一脸的憔悴,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口气。

    谢明微垂着臻首站在廊下,面无表情。那一声‘谢姨娘’,生生叫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地还不去梳洗打扮?”媒婆风风火火的,提着裙子就要脱鞋,谢明微却挡在木廊下,没有要让她进屋的打算。

    “请将这封信转交给刁老太爷。”谢明微略躬着身子,将手中的书信双手呈上。坚决的面色不像是待嫁的新娘,而像是要上刑场的义士。

    那是拒婚手札。自收到聘书,谢明微便写下了这封信,连日来屡次上门求见刁老太爷,门谒却不肯为她通传。既如此,她只有在今日让这些迎亲的人将这拒婚书迎进刁府。

    “这是什么东西?”媒婆精明地眨巴着小眼睛,不肯去接。看谢明微这架势,不说她也猜着了三两分。毕竟,要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怎么说都不是人道的事。

    “你们拿这封信回去就是了。”谢明微捧着手札,头埋得更低。

    “姑娘到了府上,莫说是一封信,就是十封,随时随地都能亲手交给我们老太爷,何必假旁人之手呢?”媒婆挤上狭窄的门廊,肥厚的臂膀一把搂住谢明微就往屋里钻,一边回头对底下人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朝刁府跑回去。

    “我不会嫁到刁府去。”谢明微执拗地挡在门口,态度强硬起来。

    “好姑娘,你听老身一句话。老太爷虽然是年纪大了些,但刁家家大业大,你嫁过去,你跟你娘这辈子至少衣食不愁。人这一辈子,不就为张嘴活着么?若有幸得了一男半女,母凭子贵,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见谢明微态度坚决,媒婆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嘴脸,动之以情,晓之以利。

    谢明微摇了摇头:“哪怕是死,我也不会嫁到刁家。”

    她不会忘记,家中的田产屋业是被刁氏、卢氏、崔氏三家悉数瓜分。刁氏首当其冲,她如何能嫁入那样的人家?但这个理由,却是不能说出口的秘密。罪臣之女心怀怨望,那会引起多少人心底的猜疑和避忌?

    “我不跟你这小丫头争。让你娘出来跟我说话。”媒婆碰了一鼻子灰,心下不耐。

    “我娘抱病在身。”谢明微抿紧嘴唇。

    “死了没?没死不还能说两句话么?”不知是怎样的心,能一边绽着最灿烂的笑却同时说着最恶毒的话。

    谢明微咬紧牙关,突然之间面容孤寒。

    对面的女人笑僵在脸上。想不到这女孩子样子柔善,生起气来却叫人心中发凛。

    “我的意思是让你娘拿个主意……”媒婆讪笑着,往屋里挤。

    “不必了。我娘有隐疾。”谢明微垂着眸子挡在门下,态度谦恭,口气却斩钉截铁。

    “隐疾?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吗?”话一出口,这媒婆又懊悔起来。这婚事八成她是搞不定了。

    “哑巴。”柔美的眸子波光一闪,终于肯抬起来直视别人的双眼。谢明微静静盯着媒婆浓妆艳抹的老脸。

    “啊……”那安静的眼神看得媒婆心里直发毛,尴尬地擦起看不到的汗来,打起哈哈:“这个……那……”伶牙俐齿的媒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请将这封信转交给刁老太爷。各位请回吧。”谢明微躬身朝门外的几个人略略一礼,态度柔顺谦恭,却不容拒绝。

    “将那封信传过来吧。”声音苍老,然老而弥辣。

    四个轿夫抬着一顶攒尖顶朱红软轿涉雪而来。软轿后稀稀落落十来个身着刁府仆装的武夫。轿帘子动了动,一张苍老而矍铄的脸自帘下一闪,轿帘又落了回去。传说中最喜采稚女之阴补阳的变态老头刁老太爷竟亲自前来迎这位不愿上花轿的小妾。

    媒婆见了老太爷的轿子,心下总算松了一口气,急急忙忙从谢明微手中抢过那薄薄的信纸,一溜小跑到轿子跟前。

    “太爷……”媒婆讨好地将信纸递了进去。

    “你念来我听听就行了。”深沉苍老的声音自那诡异的一片深红轿帘后传来。

    谢明微脸色霎时苍白,冷汗涔涔而下,笼在袖子里的手轻轻的颤抖起来。那是她最忌讳的秘密,他却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宣读,没有任何迂回避忌。但信已然到了他手上,这一刻她害怕,却终是要直面。

    谢明微强挺着肩膀,心下一片混乱,却装作平静的样子等待这末日的宣判。不过是名声罢了。她多年来早已被人视为洪水猛兽瘟疫祸害,再多加一个不贞的罪名,又有什么所谓?仰起头,雪霁云开,天空一片清冷,太阳远远的悬在高处,没有一丝热度。

    “哎哟,这字么,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憋了半晌,徐娘半老的媒婆盯着满纸工整的小楷,冒出一句话来。她急冲冲想讨赏,哪想到马屁拍到蹄子上,出了回洋相。

    “让我来吧。”一个人拨开外围重重人群,走到前面来。那是一个身量高大挺拔英武不凡的年轻男子,一袭轻柔蒙茸的白色狐裘一直垂到脚面,明朗的脸上浓眉俊目笑意潋滟。

    正是前日在成贤佣书店见过的赜公子。谢明微看着他,心突然落入一片冰寒的深渊。

    ------题外话------

    以后每天大约晚上七点左右的样子更新。时间固定一下,免得等得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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