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心术不正
目录：-禁色-| 作者：晏颖| 类别：玄幻奇幻
相较于学府路上的热闹喧哗，成贤街显得清幽寂静，人烟寥寥。两列高大的古木枝杈如云交错，冲天横生，虽是初冬的时节，树上霜雪冻过的黄叶却迟迟不肯落下。轻风一过，雪雾逐叶，流风回雪。
谢明微瑟瑟地打了个冷噤，紧了紧怀中的书册。因为先前的相撞摔倒，她放慢脚步，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再摔了下去。
一层薄雪覆在‘成贤佣书’店前的青石台阶上。月黄色的屐齿印上去，沾染些许白雪。谢明微在门口跺了跺脚，这才推开镂花的广漆木门走了进去。
“是要借书还是买书？”暗红色曲尺柜台里，守店的小学徒打着呵欠，抱着暖炉站了起来，神情倦怠。
“是抄书的楷书手。”因为凉寒，谢明微嗓音有些沙哑。
“这本是颜征文的《诗》，这本是徐延的《易经》。你验一下。”谢明微将两本素白缎面罗纹精装书册先递了进去。颜征文和徐延都是当世颇有些名气的才子，尤以书画为长，他们的手迹珍贵，自然要校验无误才敢签收，以防楷书手掉包换书或者撕取书页。
“这些是我抄的版本。”谢明微踮着脚，将尚未装订成册的书页也递进柜台里。
“善本要老板亲自过目验货，价钱也是他亲自定，这我做不得主。这会儿他出了门，您进去看看书，等他一会。”小学徒随意翻看了两眼，就将书押在柜台下，撂在一边。因为已经是能抄善本的楷书手，他懈怠的情绪总算没那么明显。
深檐笠下粉润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谢明微垂下头，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将木屐脱在柜台下的玄关处，谢明微走进内店。
虽然每列书架尽头都有花窗，但因为天色阴沉，光线依旧昏暗。不知哪里置了熏香的暖炉，温热的檀香气息氤氲在书架之间狭窄的过道里。被这暖香围绕，谢明微原先冻得麻木的知觉逐渐灵敏起来，这才发觉腹中空空，浑身凉寒。落在身上的雪花化开，潮湿的寒气糍在周身，脚下尤其孤寒难忍。
克制着身体的不适，谢明微沿着书架之间的过道一本本书慢慢翻看着走过去。因为这些书她几乎全抄过，有的还抄了多遍，到横流倒背的境界，身子又冷，她也只一路走马观花，并不细看。从七岁开始，她在成贤佣书店抄书已经六七年。自幼练了一手好字，没成想这会成为日后赖以为生的手段。
谢明微轻轻叹了一口气。
“戴着斗笠也能看书么？”朗朗的笑意，轻松而愉悦的口气。
谢明微隔着书架望了过去。书架对面，一袭白色的狐裘前襟，胸怀宽阔。因为对方身量高大，脸被上层的书案挡住，看不到样子。
“咚咚咚”书架上层案面响起轻叩之声。
谢明微略略掀起斗笠，踮起脚尖看过去，一张笑意潋滟的脸被轻柔蒙茸的白色狐绒簇拥着，眉目似施过黛粉一般，浓眉俊目英武十足。
谢明微略略一礼，算是回答。她没有跟人闲言碎语的习惯。
“看你的样子像是不太喜欢这些书。”
“嗯。”谢明微继续翻看着书本慢慢踱着步子，简短的应了一声。
“那你喜欢什么书？”不知为何，他追问不舍。
“没有特别喜欢的。拿到什么就看什么。”多年来与书笔为伍，谢明微习惯静默，不太擅长与人攀谈。他问一句，她便简略的答一句。
“把斗笠取下来吧。光线昏暗，当心伤眼。”见谢明微并不太热情，对方终于漫不经心地转了身，不再问下去。
室内暖香袭人，让人有些放松。
谢明微垂下头去，拉开下巴下的缨带，将深檐笠挂在背上。对于关心她的人，她其实并非那么不识好歹，只是并不善于流露和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不会显得热络而已。
慢慢翻着书，一直到书架尽头，方才发现一本没抄过的书册。谢明微信手取下来，凑到窗前。纤柔的手指徐徐翻开淡黄的色宣托裱的书皮，内里并不是裁断的书页，而是折叠的绸纸。第一折画着一张罗衫半解的仕女图，再展开，竟是一对姿态狎昵的男女。谢明微皱着眉头，再展开一折，绘本已然直白露骨，竟是一卷春宫图。
惊慌如潮，谢明微颤抖着手指合上图卷。万万料不到书架上竟会放着这样的东西。四下里除了方才搭话的男子并没有别的人，而他远在隔行的书架前。饶是如此，谢明微还是难以克制紧张的情绪。因为是细滑的绸卷，展开容易折回却难，她心中越慌，手下越乱，一个失手，那图卷就不听话的落地，尽数舒展开来，轻柔地铺在一袭雪色生绢裙脚边。
一个年轻的男子坐在侧面的过道里。流畅铺撒的雪色生绢裙摆，外罩群青墨色锦袍，膝头一本泛黄的旧书，修长手指骨节分明，笼着小小的手笼，清淡的檀香自手笼里袅袅氤氲。
谢明微心下一沉，面上顿时如火烧一般，做贼心虚地不敢再往上去看那人的脸。心中的恐慌就像七岁之时在别人家的田里偷瓜被抓了个正着。
谢明微纤柔白皙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一把抓起地上的图卷，那图上男女一片旖旎之态，活色生香，大胆而放肆。
“对别人的书就这样毫不顾惜吗？”头顶清冷而陌生的诘问，语气平静。
他突然发话，谢明微吓得手一抖，那滑溜的图卷又落了回去。
一双修长的手伸了出来，拈起图卷一角，高高提起，轻轻落下，那图卷顷刻之间便服服帖帖叠了回去。
谢明微抬眼瞟了他一眼。男子侧颜沉静，姿态清发，濯濯如春月柳，眸若星辰，神情专注。
似乎感觉到谢明微的目光，他侧目看了她一眼。目光凌厉。
四目相接，谢明微不敢与他对视，慌乱地移开视线。大冷的天，竟出了一身汗。
“眼神犹疑则心术不正，言行畏缩则笨手笨脚。走开！”声音并不大，对谢明微来说却如当头棒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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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微瑟瑟地打了个冷噤，紧了紧怀中的书册。因为先前的相撞摔倒，她放慢脚步，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再摔了下去。
一层薄雪覆在‘成贤佣书’店前的青石台阶上。月黄色的屐齿印上去，沾染些许白雪。谢明微在门口跺了跺脚，这才推开镂花的广漆木门走了进去。
“是要借书还是买书？”暗红色曲尺柜台里，守店的小学徒打着呵欠，抱着暖炉站了起来，神情倦怠。
“是抄书的楷书手。”因为凉寒，谢明微嗓音有些沙哑。
“这本是颜征文的《诗》，这本是徐延的《易经》。你验一下。”谢明微将两本素白缎面罗纹精装书册先递了进去。颜征文和徐延都是当世颇有些名气的才子，尤以书画为长，他们的手迹珍贵，自然要校验无误才敢签收，以防楷书手掉包换书或者撕取书页。
“这些是我抄的版本。”谢明微踮着脚，将尚未装订成册的书页也递进柜台里。
“善本要老板亲自过目验货，价钱也是他亲自定，这我做不得主。这会儿他出了门，您进去看看书，等他一会。”小学徒随意翻看了两眼，就将书押在柜台下，撂在一边。因为已经是能抄善本的楷书手，他懈怠的情绪总算没那么明显。
深檐笠下粉润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谢明微垂下头，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将木屐脱在柜台下的玄关处，谢明微走进内店。
虽然每列书架尽头都有花窗，但因为天色阴沉，光线依旧昏暗。不知哪里置了熏香的暖炉，温热的檀香气息氤氲在书架之间狭窄的过道里。被这暖香围绕，谢明微原先冻得麻木的知觉逐渐灵敏起来，这才发觉腹中空空，浑身凉寒。落在身上的雪花化开，潮湿的寒气糍在周身，脚下尤其孤寒难忍。
克制着身体的不适，谢明微沿着书架之间的过道一本本书慢慢翻看着走过去。因为这些书她几乎全抄过，有的还抄了多遍，到横流倒背的境界，身子又冷，她也只一路走马观花，并不细看。从七岁开始，她在成贤佣书店抄书已经六七年。自幼练了一手好字，没成想这会成为日后赖以为生的手段。
谢明微轻轻叹了一口气。
“戴着斗笠也能看书么？”朗朗的笑意，轻松而愉悦的口气。
谢明微隔着书架望了过去。书架对面，一袭白色的狐裘前襟，胸怀宽阔。因为对方身量高大，脸被上层的书案挡住，看不到样子。
“咚咚咚”书架上层案面响起轻叩之声。
谢明微略略掀起斗笠，踮起脚尖看过去，一张笑意潋滟的脸被轻柔蒙茸的白色狐绒簇拥着，眉目似施过黛粉一般，浓眉俊目英武十足。
谢明微略略一礼，算是回答。她没有跟人闲言碎语的习惯。
“看你的样子像是不太喜欢这些书。”
“嗯。”谢明微继续翻看着书本慢慢踱着步子，简短的应了一声。
“那你喜欢什么书？”不知为何，他追问不舍。
“没有特别喜欢的。拿到什么就看什么。”多年来与书笔为伍，谢明微习惯静默，不太擅长与人攀谈。他问一句，她便简略的答一句。
“把斗笠取下来吧。光线昏暗，当心伤眼。”见谢明微并不太热情，对方终于漫不经心地转了身，不再问下去。
室内暖香袭人，让人有些放松。
谢明微垂下头去，拉开下巴下的缨带，将深檐笠挂在背上。对于关心她的人，她其实并非那么不识好歹，只是并不善于流露和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不会显得热络而已。
慢慢翻着书，一直到书架尽头，方才发现一本没抄过的书册。谢明微信手取下来，凑到窗前。纤柔的手指徐徐翻开淡黄的色宣托裱的书皮，内里并不是裁断的书页，而是折叠的绸纸。第一折画着一张罗衫半解的仕女图，再展开，竟是一对姿态狎昵的男女。谢明微皱着眉头，再展开一折，绘本已然直白露骨，竟是一卷春宫图。
惊慌如潮，谢明微颤抖着手指合上图卷。万万料不到书架上竟会放着这样的东西。四下里除了方才搭话的男子并没有别的人，而他远在隔行的书架前。饶是如此，谢明微还是难以克制紧张的情绪。因为是细滑的绸卷，展开容易折回却难，她心中越慌，手下越乱，一个失手，那图卷就不听话的落地，尽数舒展开来，轻柔地铺在一袭雪色生绢裙脚边。
一个年轻的男子坐在侧面的过道里。流畅铺撒的雪色生绢裙摆，外罩群青墨色锦袍，膝头一本泛黄的旧书，修长手指骨节分明，笼着小小的手笼，清淡的檀香自手笼里袅袅氤氲。
谢明微心下一沉，面上顿时如火烧一般，做贼心虚地不敢再往上去看那人的脸。心中的恐慌就像七岁之时在别人家的田里偷瓜被抓了个正着。
谢明微纤柔白皙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一把抓起地上的图卷，那图上男女一片旖旎之态，活色生香，大胆而放肆。
“对别人的书就这样毫不顾惜吗？”头顶清冷而陌生的诘问，语气平静。
他突然发话，谢明微吓得手一抖，那滑溜的图卷又落了回去。
一双修长的手伸了出来，拈起图卷一角，高高提起，轻轻落下，那图卷顷刻之间便服服帖帖叠了回去。
谢明微抬眼瞟了他一眼。男子侧颜沉静，姿态清发，濯濯如春月柳，眸若星辰，神情专注。
似乎感觉到谢明微的目光，他侧目看了她一眼。目光凌厉。
四目相接，谢明微不敢与他对视，慌乱地移开视线。大冷的天，竟出了一身汗。
“眼神犹疑则心术不正，言行畏缩则笨手笨脚。走开！”声音并不大，对谢明微来说却如当头棒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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