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嫖与爱之间（9）

    整个晚上，朴凡坐在桌前只做一件事――拼命地给自己找理由，找一个和更多的象橡皮一样的理由，用来擦掉他内心深处的罪恶感和肮脏感，他要让自己和花花发生性关系这件事，在自己的脑中，变成一件任何时候想起来都不是可耻的，见不得人的事，而是一件轻描淡写的，不足挂齿的，象天上的一阵风，象地上几片树叶一样平平常常的事。

    朴凡想到记忆极其深刻的一段话。那是2001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保尔说的，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坦然承认：“我的婚姻失败后，我就开始找妓 女。是她们给了我很多想不到的安慰，当我需要的时候，她们都乐意效劳。我无法追求其它女人，因为那将耗费我太多的时间，太多的精力。”保尔还说：“这种女人不会教给我什么东西，但是，能给我的生活中别处无法寻得的性的慰藉‘”

    一个闻名世界的诺贝尔奖金获得者，一个伟大的作家尚且如此感受，更何况于自己，更何况于千千万万凡夫俗子的男人？

    思绪如潮的朴凡又想起他年轻时最崇拜的俄罗斯作家列夫托尔斯泰。托尔斯泰在长达五十年创作生涯中，给世人留下了《复活》，《安娜?卡列尼娜》，《战争与和平》等上千万字史诗般的作品，列宁曾经把托尔斯泰誉为“俄国革命的镜子”。而托尔斯泰本人却是一个典型的“充满男人的伪善和忏悔”。他找一个纯洁的、社会认可的女人做妻子，但要去找大量的妓 女或放 荡的女人，来解决婚姻所不能完全解决的肉 欲。他的一生就是在与妻子的矛盾和放 荡的妓 女相厮之中度过的。他曾在日记里这样无比痛恨地深深忏悔。

    “谁是我们身上淫 荡放纵的根源，难道不是女人吗？”

    托尔斯泰一次从妓 院回来后趴在床上厌恶绝望地写道：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但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令人作呕。女人，愚蠢的音乐。女人，冲动，雪茄烟雾。女人，女人，女人！”

    托尔斯泰一边咒骂妓 女，一边无法离开妓 女，他染上可怕的性病，却还在赞美。他在日记里写道：“妓 女同样是女人，同样能给男人灵感和想像力。”不仅如此，他还把性 爱的对象转到已婚的女人身上。他不断地勾引已婚的妇女，和她们疯狂地作 爱，他曾在一年里折散过五个家庭。他在乡村建了一个农庄，物色了数不清的漂亮女人到他的农庄，白天干活，晚上接受他的性 爱。他定居巴黎时，在那里租了一套房子写作，每隔几天就会换一个女人来服侍他。他自己声称：那是他最疯狂的一年，是他找女人的高峰年，这期间，他还在伦敦小住，几乎每天都住在妓 院里。他在妓 院里写了一篇歌颂妓 女的文章。他写道：“妓 女，是对妇女的极少数的体面的称呼。比如，现在的伦敦如果没有这七万名妓 女，体面和道德的男人会存在吗？稳定的家庭会保持下去吗？还会有多少妇女和年轻的少女能保持贞洁？我认为，为了维护家庭，娼 妓必须提倡。”

    可是，他又会日记里这样写道：“谁应该为我们所丧失的勇敢，坚定，理智，公平天性中的美德承担责任。难道不是那些该死的妓 女吗？”

    多年的无节制的嫖 妓生活，耗尽了托尔斯泰的全部财产，多年内心对女人矛盾的痛苦，也耗尽了他的全部心血，他作品中对妇女的同情和赞美，与他生活对女人的仇视又无法离开女人的现实，终于让这位伟大的俄罗斯作家在留下文坛巨著后，孤独地死在了一个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火车站里。

    夜深沉，心不静。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啊！

    在长长的，深深的深思中，朴凡渐渐地找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结论。这结论就是：完全不必在乎别人怎样看，而是完全在于自己是如何想。

    假如，能放下道德的外衣来说话，一百年前的托尔斯泰和五年前的保尔，妓 女对于他们都同样是一种真实的生活，是体现一个男人生理和心理所需求的，是欲 望所逼迫出的行为。那么，今天中国大地上无数的发 廊按 摩女，歌 厅浴场三 陪小姐，对所有权力在握的官员意味着什么？对所有一掷千金的商人意味着什么？对所有需求和渴望灵感的艺术家又意味着什么？同时，对千千万万失业下岗的男人意味着什么？对千千万万远离家乡进城打工的农民又意味着什么？

    朴凡是经历了三十年情场尘战于博杀的男人。他高大师气，清秀聪明，幽默机智，才华出众。年轻时候身边就不缺女人，当然，是情感纠葛的多，身体接触的少――用他自己的话说是：生不逢时。因为，那是个男女之间界限太明显太严格的年代。尽管如此，与他有关的爱情故事，还是如同春天里生出新芽，又在秋天里落叶一样，周而复始，层出不穷。女人给了他情感，给了他温暖于关怀，一年多于一年，甚至可以用溢满于心，缠绕于身，流淌不尽来形容。他人到中年了，地位钱财更加高悬耀眼，女人对他的爱，对他的情，在他的心中却显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劳累，心变得疲惫不堪，身变得难以支撑。他常常自嘲地说：自己就象是一只渐渐烂熟的苹果，好看，散发着诱人的酒香，但已经不能品尝入嘴――干绵，涩口，无甜味。最让朴凡深切感受到的是：晚晚涌来的女人之情，已经不再纯洁美好，已经不再充满真情实意。丘比特沾满灰尘的爱情之箭，射向的不是人心，而是射向地位和金钱。这使他痛苦和悲哀，也使他清醒警惕。他的眼光洞若观火，他知道：他现在能听到的几乎每一句情话，接受的每一个热吻，迎合的每一次媚眼之光，携手走向床第的每一次都有一个明确的，但又不用语言表明的目标。为此，他和所有的中年男人一样，要为此付出一个又一个的承诺，并必须付之完成，否则就会变成一场“欺骗与玩火”的游戏。当然，也有真纯的，无私的，饱含生命之情的爱，就象他身边的白薇。但是，这种爱又是那么的自私，那么醋酸，那么狭隘，那么没有信任感，这种爱每一分钟都象影子一样，象裹尸布一样死死缠住他，让他生活的空间象裹在一件穿上就动弹不了的棉衣里，让他呼吸困难，窒息的透不过气来。女人是为了爱而来到这个世界的，她们以为男人也是如此，也和她们一样。她们不懂，男人需要女人的爱，就象植物需要阳光。但是，任何植物如果没有白天昼夜之分，每分钟都在炽热的阳光之下，那么很快就会被这爱情之火灼烫烤焦的，变得无法成长，无法生存，最后会成为一堆燃烧尽的爱情灰尘。可是，他又无法拒绝，躲避不开，只能让这种鱼网般的爱情压迫着思想，压迫着情感，压迫着灵魂，压迫着身体，压迫着行为他必须全神贯注地，小心翼翼地对待所有与爱情相关的细节：每一句话，每一个电话，每一条短信，每一次白天外出，每一次夜晚应酬，甚至每一次握手，每一个眼神和流盼，都要极其谨小慎微地对待，都要深思顾虑地想想，里面会不会隐藏着一些能让白薇觉得什么可怕的东西。他害怕，他担心稍有过失，或者是挂万漏一，就会发生一场醋海大波，就会制造一桩“冤假错案”，接着，就要面对白薇一夜又一夜，一片又一片无穷的泪水，一次又一次审讯般的猜测和盘问，还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嚎叫和发狂他甚至暗暗地想到：国民党的辣椒水，老虎凳，日本鬼子的皮鞋和烙铁，也已经觉得不可怕了，最可怕的就是女人象井水一样流不尽的眼泪和可怕怪异的心思。

    在白薇真实而又狭窄的爱情里，他觉得好累。真累啊，心累，神累，身体累！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