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允许布谷鸟整容

    今天，这一切都不美了――苏世伦想，一切都变得丑陋无比。只有剩下一样依然还美，那就是声音。不成熟的男人，惯于庸俗的男人，不管他的地位有多么高，金钱有多么多，总会只注意女人的姿色和身体。他不是那样――他有权也不缺钱，他不贪图美色，不唱虚假赞歌，不兜售甜言蜜语，并不是因为他是市长，而是他根本不喜欢和不愿意那样做。他的生活里不需要西施的嘴唇，王昭君的眉目，杨玉环的眼睛，貂蝉般的身材。

    他只喜欢聆听女人发自内心的美的声音――这是他心里永久的秘密。

    他在那本写几句感慨或一点心得后就锁进抽屉的记事本中写道：

    “我承认，在她的声音里，我迷失了方向，丢去了判断。可是，这种迷失和丢去是我甘心情愿的，是我内心渴望的，是我一直想要的但又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的情感。”

    记得，那天自己把布谷鸟抱在床上的时候对她说：

    “是你的声音点燃了我的之灯！”

    他的话真诚的，没有一丝虚假的，但也是含蓄的，别有他意的。他的之灯，很小的一部分的亮光是肉 体的，更多的火焰是心头积压多年的倾诉的，他思念她，喜欢她，拥抱她，并不是完全是想在她的身体里寻找性的欢愉，这并不是说自己真的老了――五十六岁零四个月。在此之前，他和太太过着的一直是绿色的，天然的性生活――不需要用任何药物来补充的能量，朴素让朴凡从美国捎来送给自己的，那两瓶装着一颗颗被称为蓝色小精灵的伟哥，至今一颗也没有用过。

    准确地说，他和布谷鸟是一对声音里的情人，无需常常见面。他只需在万籁寂静的夜晚，在金黄灿耀的灯光下，怀着静如湖水的心境， 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着收音机传出来的她的声音，这就足够了。好像有许多这样的夜晚了，他已经习惯了――有她声音陪伴的夜晚。他无法很准确地，很祥尽地，很细致地表达出那种复杂的心灵感受。有一天，他无意中翻到泰戈尔的诗集，其中的一句话好像是专为他而写的：

    “我走的那夜间之路，正静悄悄地谛听着那记忆的足音。”

    写得多好啊！难怪自己无法表达，因为自己不是诗人。

    对他俩这样的声音情人来说，只要有一次就足够了。因为，每次在她的声音里――伴随着音乐的声音里，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像着：自己的嘴唇在吮吸她黑葡萄般眼睛里的泪花，会觉得自己的手在抚摸着她长长的秀发，自己掌心在拂掠她并不细腻的皮肤，在温柔地轻揉着她那微微下垂的乳 房，耳边响着她梦幻般的低语和轻呤声。还有，手指在那一捧浓密的阴 毛之下的，已经松驰的阴 道间轻轻划过，带着一点点湿润的液汁那不是简单的着式的生理，而是双重的，灵魂的快乐和颤傈。这样的快乐和颤傈，到底是高尚的还是低下的？他从来没有想过。

    也许，在他与她仅有的一次身体交融后，布谷鸟也察觉到了什么――她是凭着一个自身明快的直觉。她说：

    “苏――”

    以前没有人这么叫过他“苏”。她喜欢这样叫他。

    “我爱你，我不漂亮，可我愿意为你去做整容手术，脸部、乳 房、阴 道，臀部，都做，千刀万剐了我也愿意，只要你高兴，只要你喜欢你帮我找医生。听说，上海有一个银行行长为他的情人做了整容，整个变了一个人。我也愿意为你变成另一个女人。苏！”

    听了这话，真的让自己感动地热泪盈眶，但是更多的是心酸。他无法相信现在社会上和这种年纪，还有这样愚蠢的，可爱的，简单纯正的女人。今天，一颗女人的心，无论多么纯洁与善良，也都经不起富贵的浸淫和诱惑，沉落只时间上长短的问题，只是地点在哪里的问题，只是在什么样男人手里的问题？还有真心为爱情改变自己的女人吗？还有为爱情甘愿牺牲自己的男人吗？物欲横流的社会，只能证明一点：曾经在男女之间显现出来的伟大的高尚的品德，已经无法越来越高尚，越来越伟大了。但曾经躲藏在男女之间的无耻和渺小，却是会越来越无耻，越来越渺小。几乎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深深感受到了这一点，不管是恋爱的，还是结婚的。

    他坚决地摇了摇头，严肃地制止了她――他绝不允许布谷鸟去整形。

    帮她整容整形，对自己来说，是太简单的一件小事了。他可以让上海最有名望，最有水平的整形外科医生操刀，他只要一个眼神，会有排着队的商人毫不犹豫地拿出几十万，几百万来支付医疗费用。

    可是，有这种必要吗？如果他需要的是一张靓丽的脸盘，那么，这个城市那么多美女主持人，那么多倾城的女演员都是唾手可得；如果他想要享受一个青春的身体，那么多的年轻女运动员，娇艳的模特儿，还有温柔体贴的护士都是可望又可及的呀！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为什么要费尽心神去捕捉一只需要“整容和整形”的布谷鸟呢？

    布谷鸟啊！你真是一只笨鸟！

    越是纯洁单纯的女人，越是会用女人的本能思考男人；越是复杂的女人，越会用男人的本能猜度男人。

    他没有为自己的决定向布谷鸟作任何解释。他认为，无论怎样解释和都是多余的，反而会让她陷入更深的自卑与不安之中。他要在今后的长长时光里，用行动证明：他究竟爱她的是什么？也同时让她明白，她身上最值得爱的是什么？

    他的第一个行动，便是一语惊四座地让布谷鸟主持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

    苏世伦心里暗暗决定：要好好地保护这只没有经过风雨洗礼的布谷鸟――绝不让她参与任何涉及政治和经济活动，也不让她去和那些掌权的人和握钱的人打交道。作为高官的情人，几乎没有不被权力和金钱毁掉的，几乎没有不为贪婪而堕落的。他断言，无论对他本人，还是对他背后强大的政治集团力量，他和她的关系都不会构成致命的软肋和创伤。他也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政治旅途风暴无常，他不想更多地连累她。自己是一个政治沙场的战将，胜利与失败，辉煌与黑暗，赞美与唾弃，宝座与囚牢时时会出现的，一个人好东西的到来，往往总会伴随着更多不好的东西。

    这晚上，苏世伦在收音机旁，思绪万千地，情感丰富地度过了布谷鸟的本命年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