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郇元国和他的私生子（3）

    (.com)    一九七四年，初夏。

    中国的政治生态又发生了剧烈的动荡。被驱赶出北京的中央和国务院各个部委的领导和机关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回到了北京。国家机器没有他们，是无法正常运转的。团泊洼农场的人也一批一批走了——秋光比郇元国走得早。在风雨泥水中滚爬了四年的郇元国，变成了一个黝黑粗壮的中年农民，而不像地质部的一个厅长——最年轻的厅长，国家最优秀的地质学家。四年里，繁重的劳动，无穷的批斗，沉重的压力，孤独的生活——他都熬过来。他有宏博的学识，刚韧的心灵，坚定的信念，但是，他也有他的痛苦和煎熬，有他的难言之隐。郇元国的妻子在北京，患有红斑狼疮，既不能生育，也无法过正常的性生活——渴望性生活，即便是夫妻间的，那个年代也是无法启齿的事。尽管他是个身体强壮的，感情如烈火的，才刚刚四十岁的男人。农场的人都知道，是书籍伴随着郇元国渡过一千四百个夜晚，他看的全是地质专业书籍，当然也夹杂着一些当时的“**”，以致造反派审查他读的书籍时如看甲骨文——一字不识，，也就任随他去了。只有秋光知道，伴随他熬着漫漫长夜，打发无穷的寂寞，帮助他解除沉重的身体劳累，还有一个女人——农场老职工黎大伯的女儿黎红莲。

    黎大伯实际只有五十岁刚出头，地地道道的中原农民，质朴憨厚，与黄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老伴在三年大灾害中饿得吃观音土撑死了，留下一个女儿叫黎红莲。郇元国这批北京干部被赶到罗山团泊洼农场改造时，红莲刚满二十岁。因为家里穷，她小学毕业后就缀学回家，与父亲一起种田。父女俩相依为命，虽说度日艰难，但也算是灶头不冷，家中鸡狗声不断。黎大伯唯一的心思就是红莲的婚事。红莲长得并不漂亮，普通农家姑娘的模样，身体壮硕，也算是清秀可人，话语不多，待人知冷知热，疼人无微不至。郇元国一到团泊洼，就住在黎大伯家隔壁的泥墙草顶房里，没几天就和黎大伯和红莲交上朋友，可以说是在近四年时光里，他们是朝夕相处，亲如一家人。黎大伯和红莲都无法懂得，北京的干部为什么要来到团泊洼这个又穷又僻的地方来？他们觉得，这些被农场造反派天天批斗，日日管制的人，不象坏人，更不象犯人，而是少有的好人。他们不仅有文化，有知识，懂中国话，还懂外国话，而且待人和蔼亲切，没有一点国家干部的架子，干起农活来一点也不含糊。团泊洼的夏天那么热，蚊叮虫咬，他们在田里干了十个小时，回家还在油灯下读书。冬天冷得能冻死牛，他们在大堤上挖河泥没一个叫苦的。有一个据说是总工程师，还是从美国回来的，造反派说他是“美国特务”，都六十多岁了，又冷又累晕倒在大堤上，硬是没吭一声，被人背回房间，灌了一碗热米汤才抢救过来。

    黎大伯最喜欢的还是郇元国，别人都叫郇元国是“郇厅长”。黎大伯听说“厅长”这个官，比他们罗山县县长还大，大多少？他不知道。他不喜欢管郇元国叫小郇，嫌叫起来特别拗口，就干脆叫他“小国子”，又亲切又顺口。黎大伯家里的油盐酱醋米，就跟郇元国家里的一样，想吃就抓，想喝就拿，想来上几口烧酒，坐下就端杯。郇元国最喜欢吃红莲做的菜，又香又可口，每次总把碗底刮得干干净净，还用舌头舔几下，每当那会儿，红莲会高兴得脸儿乐成一朵花。郇元国知道红莲读完小学就缀学，觉得很可惜，便到罗山县城买回一套中学教材，开始辅导红莲学习。农活闲松一些，郇元国便会在黎家的煤油灯下教红莲读书。聪慧的红莲竟然不到三年里，利用夜晚的时间，学完了初中的全部课程。也就是在这在四年里，他们之间情感的流水慢慢汇成一条河流：他们相爱了！但是，这爱情是绝对不能表达出来的爱情，一旦表达出来，就如夏日的暴雨，冬天的狂雪——让他们淹死，让他们冻死。却不说郇元国是有妇之夫，而且还是监管中的“犯人”。黎红莲是根红苗壮，纯金纯银的贫下中农。红莲坚决拒绝了所有相亲，三年多的岁月里，郇元国渐渐占满了她的心。她不懂爱情的含义，只懂得这个大她整整二十岁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男人。这个男人的知识有多丰厚，官位有多高，处境有多危险，她全然不知，也没打听过。她渴望这个男人能把自己搂在怀里，然后自己就天天给他做饭，洗衣，暖被窝——那个时代的姑娘，尤其农村姑娘，对于性，都朦胧迷茫得象看天上的星星。她没有身体的灼热的燥动，没有被人抚摸和亲吻的渴望，没有充满心头的爱需要喧泄。她每天去郇元国的屋子，把“犯人们”的脏衣服都拿来洗——实际只为了替郇元国洗。洗完后，将每一处磨破的地方都用心补好；她把家中每一只鸡蛋都珍藏起来，然后挎上满满的一篮到县城换两条香烟带回来，所以郇元国总有抽不完的烟；她将家里过年过节宰杀后的鸡腿鸭腿都精心腌制好，留给郇元国下酒吃，以至黎大伯两年中竟然没吃过一只鸡腿鸭腿。除了身体外，细心的红莲把一切能给郇元国的都给与了。

    实际上，黎大伯看在眼里，苦在心里。他知道郇元国在北京有个老婆，他也知道郇元国不会长在团泊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离去。他知道，作为一个农民的女儿，和郇元国这样的北京干部之间，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但是，他不愿拂逆女儿的心愿和情感，这个苦命的孩子，八岁就没了娘，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这孩子表面温顺，但内心性情刚强，没有心计，不想后果。她是真心喜欢上了郇元国，郇元国也是真心喜欢她的。黎大伯内心承受着矛盾的煎熬，凭着他质朴的农民感觉：这是一场悲剧！但他不会用“悲剧”这两个字，只是觉得：这事挺难办啊！

    郇元国的感受与红莲完全不一样，他从红莲点滴关心中，早就体会到这份如泥土般纯朴，如河流般不断的爱。他是何等聪明，何等敏锐的人啊！许多次，夏日里的油灯下，他给红莲上课，从她薄薄衣衫里看到这个年轻女人丰满的身体轮廊，不止一次从浅浅的衣领里看到她深深的乳沟，能闻到她身上那成*人散发出的火热气息，他甚至好几次偷看过红莲在后院里洗澡：丰满的身体，结实的臀部，在她转身擦洗之间，还看见她那跳动的**，还有依稀可见两腿之间浓密的黑色三角——每当那时候，他的下身膨胀得似乎要爆炸，浑身血液狂流，嘴唇咬出血来。他喜欢这个农村姑娘，喜欢享受这既含蓄又**的爱，这是他在艰难日子里一缕心灵的阳光，一把寒冬里的火焰，一盏生命旅程的灯光——他对红莲，一半是爱，一半是性的渴求，毕竟他是个四十岁的，健康壮实的男人。但他不敢，恐惧让他不敢去走近红莲。他很清楚，只要他愿意，红莲就会为他做出她能做的一切，包括她的贞操，她的身体。郇元国知道，一旦事情被人知晓，自己将是罪上加罪，还会有一顶“强奸犯”的帽子——尽管红莲是爱他的，是心甘情愿的。

    郇元国被爱的缠绵，被性的渴望折磨得痛苦不堪，甚至差一点在夜晚闯进红莲的房间。但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他已经记不起多少次了，在夏日的打谷场上守夜，更深人睡时，他光着身子躺在草垛上，嘴里轻轻地呼唤着：红莲，红莲，红莲——一只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急剧地不停地上下划动着，暴涨的**在月色下闪映着银光，嗓子里发出一阵一阵低沉的吼声，接着，把一串串滚烫的精液射洒在干燥的黄土地上——

    只要是真正的爱，只有两种结果，沉默在死亡里，或者爆发在幸福中。

    危难的处境与年龄的距离，无法摧毁他们的从心底里顽强生长了三年多的情感。即便是一棵小小的树苗，三年的时间也能长得杆粗叶茂。

    团泊洼的北京干部大部分已经离去，郇元国主动要求留守。

    那个初夏的夜晚，月光皎洁，忘却了，克服了所有的恐惧，**与理智并行——郇元国终于走进了红莲的房间。两人身体紧紧地抱在一起，好久好久也没分开。没有羞涩，没有虚假，没有语言，没有温柔，没有暗示，一切都是那么粗鲁，那么直率，那么热烈。那一夜，红莲终于为自己心爱的人献出贞操；那一夜，郇元国几乎是疯狂地在红莲年轻的身体上起伏着，他根本不顾红莲是疼痛的呻吟，还是幸福的低语，仿佛要一下泄尽四年的积累，如同黄河决堤一般热流喷射——

    连着三个夜晚，郇元国都在红莲的房间里渡过。女儿房里发生的一切，黎大伯都看见了，都明白了。但是，他没有阻拦——他知道，无法阻挡，这一切早晚终会发生的。会有什么结果？让老天爷安排！他在院里的石碾上整整抽了三夜的烟，嘴被烧得满是血泡。

    第四天的清晨，一辆军用吉普车突然闯进农场，车上下来的军人二话没说，强行将郇元国带走，连行李也没让他拿。于是，在红莲的屋里就留下了那件双肩打着补丁的衬衣和磨破的短裤。

    吉普车把郇元国直接送到郑州，连夜登上开往北京的火车。一下火车，被两位军官——以郇元国的经验看得出，是职务很高的军官，非常客气地接走了。他被带到解放军最著名的独臂将军余秋里面前——也是当时的石油部长。将军的话简洁明快，象是下达作战命令：

    “秋光秘书告诉我，你在罗山农场里种地，是我请求周恩来总理后，把你抓回来的。郇元国，你是地质专家，马上带人给我去找油，国家需要石油，不在乎少一个农民。”

    此后十几年里，郇元国带着人走遍沙漠、山川、海洋、平原——挑起了国家赋予的重任。再也没能回到团泊洼，但是，团泊洼的三个夜晚，永远深深地珍藏在他的心底里。?c=860010-03190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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