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从知青到中南海秘书:黑月亮 正文 诗人 心是口痛苦的井

正文 诗人 心是口痛苦的井

目录:从知青到中南海秘书:黑月亮| 作者:零下| 类别:历史军事

    (.com)    只要不甘消沉,悲愤出诗人,苦难出诗人,讥讽也出诗人。诗人之所以是诗人,因为他的心是一口很深很深的痛苦之井,欢乐之井,里有打不完的水。文达自然不例。

    因为他穷,过早跨入人世,思想形成异乎寻常,秉性发展冷僻奇特。在学校,他常常在白日与黑夜的相接之时,跑到滔滔长江边,伫立在赤壁古战场峭岩之上,一面贪婪地呼吸着潮湿清新的空气,一面眺望着大江上辉煌的落日放射出千万枝金箭,偎着一群缤纷的云霞缓慢地沉到远方蓝绿的山里,轻柔的梦幻般的暮霭漂浮在江面,繁星自天上落下,江上一片片白色的泡沫急匆匆地逐浪而去,发出呜咽和喧嚣,还有那似乎看得见的强大的气流催促着波浪……这时候,他眼里常常会出现一只鼓足风帆的渔船,被船底龙骨劈开的波浪,象一只巨鸟展开翅膀。片片碎云低垂着,颤巍巍地掠过江面,渔船沉浮于浪巅峰谷,搏击向前,号子声夹着浪涛的喧哗传来……他一动不动,他知道,并且有好几次一动,怪异的幻觉就消失地无影无踪,猝然而至的沉寂驱散了杂乱喧嚣的幻觉。他爱在,也总在这一刹那间探索和领会人生的秘密,倘若没有这些,他的心灵就会感到寂寞和孤独。

    他也常常在黑夜与白日的交替之际,独自钻进山中的丛林。绿树在晨光里浓荫如墨,晶莹的露珠闪抖着五彩的光泽,摇摇欲滴,小草亲昵地簇拥着谦虚的二月兰,鲜细的太阳花,洁白的牵牛花,还有幽谷里几声婉转的鸟啼……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心里悄然流动着旋律——他自己也惊异,这旋律是从哪儿潜入心灵的?这旋律可以飞上九宵,可以透入地层,博大而又纤细,象克里斯多夫童年充满憧憬地躺在绿色的原野上,象肖邦在异国他乡含泪捧起蓝色的勿忘我,象贝多芬披一肩月光在林中徘徊……虽然他不是音乐家,但他是未来的诗人。诗也是旋律的音符。

    然而,他所思索,所感受到的只是朦朦胧胧的意想,他还不认识他的缪斯和奥菲士,不懂得普希金、歌德、惠特曼,不理解李白、杜甫、陆放翁……人生的迷星离他还很远很远。但是,今天的事实证明,那时,他心灵所有暗示和零星特点,以及种种潜在的情怀正在迅速地汇合成一个鲜明的整体,不可遏止的形成一种系统完整的志向和思想。

    他开始渴望新的天地,过去的生活,只不过是他思想的摇篮。在这以前,他似乎看到的只是生活的花园中一隅的个别部分——光线、阴影、蓓蕾、树木,而现在却猛然清晰地看到了它的浑然的、包罗万象的全貌。

    怎么说呢?在同龄人的眼里,在上级的印象里,文达当兵不算个好兵,当干部不算个好干部。尽管他兢兢业业,甚至诚怕诚恐,可还是入党入得晚,提干提得迟。他到今天也没有搞清楚这一切的真正原因。这也不奇怪,命运注定他没有资格当幸运儿,既然是命运,就难以违背。

    他在山西施工连队当风钻手,钻进阴暗潮湿的坑道,面对嶙峋怪兀、龇牙咧嘴的乱石,身负超载的任务,四毛七分一天的伙食,爆破……硝烟……打眼……清渣——面黄肌瘦,身疲心乏。从为人师表的教师到绝对服从命令的士兵,他感到吃亏了,小知识分子软弱动摇,自命不凡的情绪始终象蛇一样缠绕着他,他觉得象牛一样受人驱使着劳动,简直无法忍受——他太看重自己,迟迟不能理解什么叫军队。他空虚过、痛苦过、迷茫过、徘徊过、惟独没有消沉,他不能消沉,他咬着牙努力去做一个战士应该做的全部工作。

    文达,命运只有与艺术联系在一起,生活才会迸出奇迹的火花。也许,这同样是命运注定。他参加连队演唱组,搞板报,演节目,自编自排的第一出戏,居然大获成功,立即名噪一时,接着他被调到营里、团里、师里、直至总部。

    无奇不有,无怪不见的大革命时代,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是愚蠢的时代,也是智慧的时代;是怀疑的时代,也是信仰的时代。多亏有了五花八门、品种齐全的**思想文艺宣传队——时髦的门面,时代的花朵、温度计、晴雨表、传声筒……文达才得以真正有机会拿起笔,开始了他的文学创作。

    一天劳动后,文达着捧饭碗蹲在向日葵下吃饭,微风拂掠而过,几缕金黄的向日葵花瓣悠悠忽忽地飘落在他的饭碗里,他抬起头,惊讶地专致入神的眼光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向日葵,灵感象闪电一般击中他的心,难以名状的激动突然爆发出,他想写,要写向日葵。炎热的阳光里,他伏在老槐树下,整整一个中午,只写了三个字和一个破折号“向日葵——”他沮丧极了。他刚开始真正懂得,心中的感情变成纸上的诗句,其间的距离是非常遥远的,正如葡萄到葡萄酒的路途一样的漫长。

    一九六七年十月,为了烧高上山下乡运动的温度,宣传队纷纷制作炭火——编排节目。在欢送学生去内蒙古插队的联欢会上,文达朗读了他写的送行诗,受到热烈的欢迎。一阵阵掌声、欢呼声把他推到极度兴奋与激动顶巅,许多将要离家远行的学生冲上来拥抱住他,含着泪向他致谢,在他胸前挂满**像章。

    “此生写诗!”那天后,他立下了誓言。

    诗人的桂冠不是路旁的草帽,难道是谁都可以戴的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叫什么来着?对!“蚂蚁缘槐夸大国,蜉蝣撼树谈何易”,哼!小小苍蝇!人们戳着文达的大脑袋壳说:“文达,你有文人的摸样吗?想写诗,你见过诗人长的是什么样儿的吗?”

    讥讽,象烈焰燎灼着他的脸庞,象冰霜凝固他的血液,连他自己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用肮脏的手亵渎了诗的神灵。他常常象是干着最见不得人的事,东躲西藏,下半夜写,在被窝里写,甚至反锁厕所的门,装作拉屎,蹲在那里写。第一首诗发表了:《信天游唱给**听》,捧着刊物,望着第一次用铅字排出来的名字,泪水涌出眼眶——幸福的泪水。之后,由于环境的逼迫,加上爱情上的挫折,更使他写诗的意志猛烈而不可遏止地加剧。他不洗澡,不看电影,不打扑克,不下棋,不聊天,不谈心,只写诗——把一切时间融化在诗里。

    在那个年代,这种行为会招来什么?可想而知。斥责与嘲弄已经使他的神经麻木了。领导上看问题有纲有线,毫不含糊点出要害:名利思想,个人主义,白专道路,动机不纯!

    一次,文达看书实在太劳累了,走路时晕倒在地,磕破了额头,头上全是血,迷迷糊糊站起来时,指导员正好走过来瞧见了。指点着他说:“文达啊,文达,你要是用这种精神读**著作,我马上让你入党,让你当积极分子。哼,想当诗人,甭说你当不上,当上诗人也得批斗,你瞧瞧,诗人有几个是好的?”

    此时此刻的文达,难受的竟不知所措,呆呆地望着这位“党代表”,半天才擦掉血迹,扭头就走,边走边嘀咕:“我就是要当诗人,还要当中国第一流诗人,你等着瞧!”

    他的大脑袋高高昂起,象一只好斗的白鹅。

    不久,人们便看到,文达,这个名字象显影药水中的相片,慢慢地,越来越多地挂在诗行前面。当然,这些诗在今天看来,是可笑的,稚嫩的,连结成集子时,文达也没有收进去,但在当时,无疑是巨大的成功,是他创作生涯的第一个脚印。

    一九七四年至一九七六年间,是文达思想上最痛苦的三年。痛苦是成熟的标志。而成熟就必须坠落,婴儿如此,苹果、桃李如此,思想也如此。那年头,廉价的欢呼诗,骗人的应景诗,肉麻的吹捧诗,虚假的抒情诗,充塞着每一页公开发行的诗稿,诗被神话了,离开大地腾空于雾霭云霞之中,出没于仙山琼阁,不食人间烟火,头带光环,织云铺锦,奉命去遮盖满目创伤的社会,去堵住人民悲愤呻吟的嘴巴。真正的诗人哪里去了?在塞北的劳改农村,在新疆的戈壁滩上,在团泊湖的农田里,在秦城监狱的牢房里,在山西的荒山中……

    文达不识时务,写的诗都是真话真情。真实,那时也是一种罪行。他寄出多少诗稿,退回来多少;怎样寄出,怎样退回。由于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他把诗稿送到一个老诗人手里,老诗人一口气读完,仰天长叹:“多少年没有看到这样的好诗了,听听‘这只鹅/沙哑的嗓子唱着优雅的歌/戴着通红的帽子/以为是上帝的使者/不要上当啊/我的祖国/……’写得真好!可是——”

    可是?可是什么?老诗人脸上那个比流泪更伤心的苦笑,便储存着全部答案。

    在残酷的精神重压下,他疲倦了,路的尽头又没有阳光,步履艰难,徘徊百里,乞求生活,乞求诗能给他以温柔的爱抚和阳刚的伟力。记不清是谁说的,软弱能孵育三只秃尾巴的鸟——诅咒、绝望和忧愁。现在这三只凶恶丑陋的鸟儿死死地围绕着他的心灵盘旋,幸灾乐祸地对他唱道:

    “你是一只渺小的甲虫,微不足道,你的力量有限,思想无力,世界不属于诗人!唱颂歌,闭上眼睛唱,塞上耳朵唱,你会成为最有名望的红诗人,否则,死亡等待你……”

    听着这支恶毒的歌,文达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闪耀着,他爬在桌案上失声哭了,他哭:诗死了,死了……

    诗是民族的声音,是人民的歌喉,诗没有死,诗永远不会死!诗,只是在痛苦地昏睡!

    **广场的壮举唤醒了诗,给诗注入了最新鲜最有生命力的血液。文达忍着失去总理的巨大悲痛凑了一首诗,写在一张白纸上,卷成小圆筒塞进棉袄袖里,从太平路赶到**广场,涌进了花的海洋,泪的海洋。他遇到另一对年轻诗人夫妇。

    “你这诗刊的大编辑,怎么不去小靳庄编诗,到这儿来干什么?”

    “别说笑话,你带诗来了吗?”

    “写不出诗了,脑子好象冻僵了,随总理一起走了。”

    正说着,小纸卷从文达的袖中露了出来,被对方一下子抽出来,立刻高声朗读,几百人围上来大声称赞,有人要拿去张贴。文达忙阻拦:“这是我自己写的悼念总理的,不想贴。”

    他的心里真的有点害怕。

    他的话立即招来一些粗俗的骂声和尖刻的指责。一位年长的老工人举起手激动地甩了半天,最后一跺脚,点着文达的鼻子,声泪俱下骂到:

    “你,还是个人吗?总理白养活了你哟……”

    好疼啊!文达感到这话象鞭子一样抽着自己的心,心出血了。他双手捧着诗移交给老工人:

    “拿去,这不是胆小鬼写的诗。”

    于是,他就有了和所有参加四.五悼念参加者的共同命运:审查、批判、逮捕。一张写检查的白纸放在文达的面前。

    “不写!”

    他想道:“白纸不是写检查,应该写诗。”于是,他又写诗了,写完诗后还大声朗读:

    “党把我从苦海中打捞上来/给我挎上绣花书包/给我穿上军装/不是让我来写检查/啊,一切都明白了/它们是真正的匪徒/大旗,被他们剪成裙人/既能唬人,又能耍人头魔术/它们的枪口,在黄继光的背后/它们的酒杯,是人民的头颅/它们的‘革命’,连希特勒也要佩服/……”

    “轻点,神经病!”临时调来看管他的小青年瞪他一眼。

    一年后,文达才看清,**的四.五运动,是他思想上的一个重大飞跃。他,一个军队诗人,开始真正思索巨大的社会现实了。?c=860010-03190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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