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 侠盗 7

    黄润玉，发若乌丝，肤如凝脂（就像现在蛋糕上用的鲜奶），鹅蛋脸上涓烟眉，俏鼻微挺含笑嘴，再有两颗朗星般的眼睛，时而精利有神、时而柔顺若水。即便怪人会中各派成员走南闯北，见识多广、阅历丰富，这样的美人也不多见。看她生的体态娇小，容貌秀美，真如名中所含一字，是块上乘美玉；却不知这“润玉”二字乃父亲后来为她改的名字，是希望她温润如玉。全因为她虽嫡传了祖上的功夫，却没生得妙手一派历来古灵精怪的玩世心态，而是性格刚烈，直来直往，不让须眉。

    当时奇人首领已经过世，怪人会在路青木的领导下，主要精力用在约束以前传了技艺的弟子。可世间不会因为奇人首领的死、而变得立马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依旧是一副兵荒马乱的鬼样。润玉并不认为奇人首领临终留下的遗命是完全正确的，本来怪人会锄强扶弱、惩恶扬善，做的好好地。是首领自己没有处理得当，收下众多弟子，才惹出后来这么多乱子，连他自己也命丧于此。妙手一派是一脉单承、家族相传，即使在怪人会大肆收徒时，润玉父亲也未传一个外来弟子。所以润玉既不认为路青木下的怪人会有理，也不认为洪炎领走的那支做得对，只想、像本来那样、在这个乱世中，尽量用自己的能力，帮扶一些，改变一些。

    奇人首领死后怪人会分崩离析，润玉父亲感念首领的为人，决定留下帮路青木一起收拾剩下的乱局。黄润玉可不愿随父亲一起整日待在怪人会里，等着会员回报哪里有情况了，哪个弟子干什么勾当了，然后赶过去处理了。她认为这本来就和妙手一派无关，父亲帮忙是道义，自己没理由也整天耗在这些事情上。于是仍像以前那样，满世界乱转，看见不平的事就踩一踩，遇见饥寒交迫的人就帮一帮，只做些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一日她行至一处出海的码头，看见有两个身材健硕的男人、领着十来个女子、踏上了一条外国的商船。准确地说，更像是押着她们上的船，因为二人的走位是一个在前，一个在队尾，中间夹着那十来个女子；并且看她们的模样，虽衣着整齐，却明显历经摧残。润玉当下了然，看来这是要把她们贩卖出国门，到海外去忍受蹂躏。且看那押送的两个壮汉，走在登船的木搭板上步履厚重、沉稳，似是有艺在身。润玉冷笑，心道：“别管你们的功夫从哪来，今天都要送给我了，只当是我顺手替父亲办了一件事吧。”

    妙手一派的她这次不取东西，要“偷人”了——只等到天色黑下来，她就要上船去救那十数个女子出来。

    这一等就到了午夜时分，不是润玉耐性好，而是因这条商船很是奇怪，守卫异常严密，船员也巡视频繁，倒似满船的金银珠宝一般。润玉目测了一下这艘商船的容积，和其他做这些龌龊生意的船只区别不大，装了刚才那些女子，再加上这些看守和船员，船舱内不可能再有多余的空间来运其他东西了，那他们究竟防范的是什么呢？

    眼看商船抛锚起航，再无人员上下船只，润玉找了岸边一条快舟，尾随商船出航。既然岸边下手困难，容易弄出大动静来，那就在海上解决，大不了硬来。离岸一段距离后，估摸着商船即将要提速，润玉准备翻上商船，打倒船员，废掉押送的汉子，救出那些女子。可在这时，商船上陆续扔下些麻袋来，扑通扑通落水声不断。

    润玉正在奇怪，刚起航的商船上，哪来这么多垃圾要处理？却见一个麻袋浮了上来。麻袋已经裂开，从中钻出一个女子，挥舞着一条胳膊奋力击打着水面。润玉赶紧将快舟划了过去，救她上来。

    这些女子也以为自己是要被卖到海外为奴，当初抓来她们时也是这么说的，押送她们的那两个汉子也是船上的外商雇来的。谁知这一切都只是个幌子，是为了掩人耳目！外商随着雇来的汉子到处抓这些女子时，暗下是在寻找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法华经文，是五代时的文物。

    找到了这块石碑后，外商也不再多留，押着已经买下或抓到的女子，乘船回去。刚刚在船上，一个押送汉子无意中发现了这块石碑，也似乎明白了外商的真正目的，借此要挟要加钱。外商明着答应，却在茶水里下了****，把这些女子同这两个押送的汉子统统放翻，一刀一个，然后装入麻袋丢下了大海。

    浮上来的女子凑巧没有喝那杯茶水，虽然当时船上的那杯热茶是那么诱人，鬼使神差的她就是没喝。等众人纷纷倒下后，她也假扮昏迷。在外商领着船员灭口时，她狠心用押送汉子的刀刺在了自己的胳膊上，装作已被杀死，才侥幸逃脱一劫。扔进大海后，又用头饰上的薄锋划开了麻袋，浮上水面、终被黄润玉所救。

    黄润玉听完她的讲述，愤恨的怒火快要把自身点燃，当下全速掌舵快舟，去追那艘已拉开距离的外国商船，只吓得同舟女子脸色苍白。黄润玉柔声劝慰：“放心，我给你们讨个公道回来。”

    就在距离不断拉近的时候，商船开始提速了。

    润玉从舟舱内拿出一条缆绳，腕上用劲，一个抛甩。绳头在商船尾部的栏杆上绕了两绕、打成个结。润玉用力一拽，绳子系紧、绷直；然后飞身跃上绳索，快速跑向了商船，这一连串的动作只看得同舟女子目瞪口呆。两条船系在一起，再也不怕商船提速把小舟甩开，润玉放心地翻进商船内，慢慢仔细收拾、满船的“好汉”。

    事情办完后，润玉怀抱那块石碑，重新踏绳回到舟上，领着救起的女子返航。

    在她们即将靠岸时，岸上的海关人员竟列队向她们开枪。原来润玉刚才在商船内对外商和船员下手虽重，也是冲着取他们性命去的；可她毕竟是个女子，也不是心狠毒辣的那类；而海上行船的水手个个身体强健，其中有两名她都并未杀死。这两名水手以为她早就盯上了他们，就是为了取回石碑而来的；所以给岸上的海署发出无线电，让他们拦截这艘小舟。

    润玉不能顶着枪雨强行靠岸，无奈之下，只有离开此地，另找港湾。可那些海关守卫竟不肯就此放过她，死死纠缠，在岸上也一同移动起来。奇怪他们在外商贩卖本国女子，偷渡本国文物时，怎不见如此卖力，现在被外商的水手一个使唤，竟同疯狗一般，冲同胞呲牙残害。

    润玉想着想着胸中憋闷，眼看天光要亮，在一个浅湾放下救起的女子，让她等追兵过后再偷偷上岸。自己仍是划着那艘快舟，引岸上兵丁一路追赶。终于暂时与岸上的追兵拉开了段距离，润玉胳膊夹起那块石碑，也跳上岸来。

    没等她歇过气，缓过来，一队海关署的兵丁追了上来。润玉怒极，想要动手，可对方手中有枪，且是一个枪队，后续还支援不断，不便舍身犯险。她心中气恼，脾气使然：你们不是要追吗，那尽管来好了。把石碑往自己背上一绑，拔腿而去，心说道：“这块石碑我要定了，你们追得这么急、不就是为了它吗？”

    因她背上负了石碑，跑动速度不免下降，初时不觉，到得后来感觉像背了座大山在奔跑一般。海关兵丁中到后来竟有骑马的追来，也因润玉背上有那块石碑，兵丁不敢随便放枪，就在后面紧咬着。

    润玉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强提一口气，步法猛变，挑上一条崎岖的山道，马行不得，奋力急赶。在一处乱葬岗，趁身后追兵未至，润玉卸下石碑，草草掩藏，随后继续强行快跑。这一路下来直到中午时分，才终于不见了身后追兵的踪影，润玉心劲一松，晕倒在地，这一昏迷再也没有醒过来。

    润玉的父亲——黄老先生找到了女儿救下的那个女子，听了她的讲述，又想起润玉全身精力虚脱而亡的惨状，禁不住老泪纵横。因女儿厌倦他们会中人，嫁的是位普普通通的书生，黄老先生又只她这一个独女，别无选择，只有亲自替女伸冤，也或者有选择他也不想选吧，血洗了那个海关署，没留下一个活口，且个个死状极惨。上面的官员看后、犹如在地狱中游走了一遍回来，吓得对外封锁，再不敢提及这件事。之后的黄老先生如人间蒸发一般，再没人遇见。

    这位黄润玉就是颜凌的母亲，这位黄老先生就是颜凌的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