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梅姨（二）

    若水还待再看，雅慧却走了过来，拉拉她道：“这些，只是一小部分，我带你去那边。”说着拽着若水走进了长廊。若水极舍不得的又看了眼那些雨花石，无奈的跟着雅慧走了。原来若水以为，过了长廊就是前街的店铺了，前面还能有什么。结果，进了长廊才发现这长廊再往南竟还有十几步深的样子。两人沿着长廊走几步，若水这才发现南侧那一排竹子的后面竟是一间书房，书房有些像亭子的样式，只有东侧是墙，左右两侧仍按着长廊的样式延伸过去，湘妃竹帘半卷起，栏杆长椅美人靠，闲来无事可看书、可绣花，闺中密友亦可小聚闲聊，若有正事亦可作为书房议事。

    既然是书房当然要有书格和书案了，就在东侧墙边放置了一对紫檀雕花多宝格，上面摆的书不多，瓷器之类摆件也不多，最多的自然仍是雨花石了，大大小小的格子里放着大大小小不同的雨花石，梅姨都细心的配了各种不同的底座，底座上标着梅姨自己取的名字，还写了收集到的年代和故事。在最大的一个格子里，居然放着一个玻璃瓶子，仍然用水养着很多很小的雨花石，最奇的是，梅姨是按照霓虹的颜色，将这些雨花石分层排到瓶子中的，从下往上依次是赤橙红绿蓝靛紫，看起来顿时让人觉得雨过天晴，心情为之一畅。若水个子还很矮，只能仰望着那只大瓶子，雅慧站在旁边，看着说：“爹走了，娘每天往这里面放一个，等到第一千个，爹就回来了，现在九百多！”若水看看脸上带着无限期待的笑容的雅慧，心里一叹，梅姨特地把这雨花石排成霓虹的形状，想来即使到时雅慧的爹回不来，也可以雨过天晴，放下那段记忆，收获心中的一片霓虹吧。

    两人又在书房里转了一会儿，书案上除了一些笔墨纸砚，也有一盆水仙花，桌上则放了一本书，若水拿下来翻了两页，竟是梅姨编的石谱，里面还有配图。书房的南侧是一个很窄的花园，花园虽小，但是布置的高山流水、奇石名花、亭台楼阁无所不有，甚至还有一丛丛绿草、一树树梅花，当然都是微缩版的，花园里还有一条小路，止一两步就可上一座一两步就可跨过小桥，小桥下还有溪水小鱼，往前走还有一个小湖，实际也只有一两步大小的样子，湖边凉亭旁竖了一个小石碑，写着“莫愁湖”三字，湖边铺着鹅卵石，靠着湖沿的每个石上都倒刻着字，映入湖水中，刚好可以连成一首词，是白居易的《忆江南》。

    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人走在这小花园里，倒像是一个巨人，这园中一切虽然微小，但是看起来也是极精巧细致，意趣盎然，尤其坐在书房的美人靠旁，拿本书闲闲的看着湖中的小鱼游来游去，微风吹动，那绿草梅花都轻轻摇摆，应该是身心俱醉吧。若水书房花园逛了两圈，东看看西看看，就被雅慧拉着走了。两人继续沿着长廊再往前走，过一门就到了前面的店铺，店铺右边另有一门，走进去是南北两间库房，南边一间堆满了绸缎和布头，北间则是放了些桌椅之类。雅慧指指北间道：“这里要改客房”，又指指东墙，“这做门，就可以出租，可惜只能开个高窗。”若水点点头，心想，这房子租给客旅确实还可以，只是人太杂，梅姨跟雅慧两人，似乎不太安全。

    而后雅慧说要给她看自己做的布老虎，又拉着若水跑到了长廊尽头的正房，额娘和梅姨正坐在里面闲聊。

    看到若水进来，额娘摸着她的头道：“跑了这么久，怎么样，看傻眼了吧。我这第一次来你梅姨家，光那八只玉笔洗中的雨花石，就足足让我看了一下午，这不同的位置竟能看出全然不同的图案，更不要说那书房和小花园了，自此再说起灵心巧慧，我是从心眼里甘拜下风了。”

    梅姨摇头道：“这真是过誉了，这些大都是年少时闲来无事做的，当年实在不能舍弃，就都带到这小院里了，就连那花园也是把当年家中的花园搬下一些石头和摆设到这边来按照当年花园的样式布置的。现在啊，也再没有当年那些闲情逸致了。这些说到底都是些无用之物，我倒羡慕淑慈你呢，京绣、苏绣、粤绣、湘绣、蜀绣无所不精，双面绣最是出神入化，这一双巧手啊，堪比天上的织女了。说起来，你前阵子忙孩子忙过年，我没去找你，这绣活儿都堆了好些了，她们都只信你的手艺，宁可放在那儿也要等你，还有家女儿因为没有你绣的嫁衣，愣要推迟婚期呢。”

    “您就捧我吧！那赶巧儿今儿都拿给我吧，忙完年我做先做那件嫁衣，可别耽误人家吉时啊！”额娘笑道。

    “行了，二位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能人，就别互捧了，能不能先想法儿医治一下在下的肚子啊。”阿玛领着尚容，进屋插嘴道，“中午在府衙就没吃饱，刚又在外面陪着尚容玩了好一会儿。”

    “呵！您瞧我，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倒怠慢客人了，梅姐这厢给您赔不是了，您夫人借我一下，有您夫人的巧手啊，饭一会儿就好，稍等啊。”梅姨福了福，跟额娘笑着一起拉着手去厨房了。

    阿玛在后面叹口气，拿了块桌上的点心，一块自己塞到嘴里，一块递给尚容道：“狗子啊，看来我们还得饿一会儿，走吧，阿玛带你再去买个二踢脚炸炸。”说着，抱起尚容冲出了房门，尚容趴在阿玛肩上，冲若水和雅慧露出个极无奈的苦笑。若水和雅慧都不由笑了起来，还真不知道是阿玛陪尚容玩儿，还是尚容陪阿玛玩儿了。

    雅慧抱出自己新做的布老虎，看起来有些歪歪扭扭的，但是做为小孩子的第一个作品来说，也还算不错了。只是这个布老虎只绣出了个轮廓，填好了棉花，鼻子眼啊什么的都没有，不过就这个样子，已经足够雅慧开心的了，雅慧拉着若水问：“这个布老虎，好看吗？送给爹，他会喜欢吗？”

    若水笑着看了看雅慧，一边使劲点了点头，一边心中感叹，自己有阿玛照顾，从不曾体会这种没有父亲在身边的感觉，现在想想之前父亲给买的糖人，只觉得甜在心里，温暖在心里。若水伸手拉住雅慧，道：“走，找阿玛，买糖人去！”倒把雅慧吓了一跳，一只手抓着布老虎，在若水后面不停的问为什么要买糖人啊。

    阿玛领着三个小孩儿，在外面玩的不亦乐乎，正玩着，一不小心把若水的小花棉裤刮破了。若水低着头，扁着嘴，心疼极了。阿玛还在旁边逗她：“你看你雅慧姐姐，都会自己缝布老虎了，你能自己缝你那衣服吗？”若水一听这话，跺跺小脚道：“我能！”，说罢转身回了屋。

    雅慧在旁边劝道：“若水，我帮你吧！”若水摇摇头，只让雅慧帮忙找出针线，就自己找了个小板凳，在房间里弯着腰缝了起来，凭着前世的记忆，这动作倒还有模有样，可惜现在的手脚还不太听使唤，看起来像一条毛毛虫弯弯曲曲的，不过好在总算缝完了，不算太丢人，若水开心的拍拍手。正巧这时，额娘走了进来，准备上菜。若水急于显摆一下，就喊道：“额娘，额娘”，边喊着边准备要跑过去给额娘看看自己的成果。结果，不知怎么，怎么都站不起来了。雅慧还在旁边喊道：“干娘，你看，若水会缝衣服了。”额娘一听，笑着走过来，却看到若水站了好几下，又都摔回椅子上了，连忙蹲下看若水怎么了，一看才发现，若水刚才弯腰缝裤子的时候，竟然不小心把上衣和裤子缝到了一起，不由大笑起来。雅慧一看也乐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若水刚还得意，结果竟出了这么大一个丑，看着额娘和雅慧笑成那个样子，又难看又好笑，最后也还是忍不住一起乐了起来。梅姨也进来凑趣，看到这情景，也笑的喘不过气。最后还是额娘，拿着剪子帮若水剪开，又重新缝好，一家子这才停住，笑着去各忙各的。

    不一会儿，阿玛带着尚容跑回来，去看若水缝衣服的成果，额娘又不仅笑了一番，倒让阿玛和尚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额娘也不解释，去厨房帮忙上菜。时间不长，几道菜就都一一上桌了，先是一盘拌猪耳丝、一只金陵盐水鸭，而后是笋煨火肉、松鼠鱼、鸡汤煮干丝、芙蓉豆腐、拌黄芽菜、酱炒三果，最后一大碗酒酿圆子，再加上一些小点心，什么雪花糕、松饼、软香糕之类，林林总总摆了一大桌子。一大家子人说说闹闹，吃罢晚饭，还相约第二天要去夫子庙逛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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