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番外 两则

    番外一生活

    益柔三个月大的时候，梦娴终于支持不住，去了，拖到那时候才走，也是别人想方设法保住她的缘故，但对她而言，不啻多受了很多的苦。

    梦娴去的时候，迷迷糊糊直叫着要见云飞，这个时候，她心里应该是恨展祖望，恨云翔、恨嘉语、恨纪总管，恨所有跟云飞作对的人，她也应该恨云飞，为什么出去后，就不想办法来看看她这位病重的母亲。可是云飞已经不在桐城，这件事一直瞒着她，没人告诉她，怕刺激到她，病情更重，于是一直拖到现在。

    现在梦娴眼看着就要不行了，非要见云飞，要是索性瞒到底，岂不使她抱恨终天，临终都不能见儿子一面，可是要说实话，也的确是个沉重的打击，能立刻成为催命剂。云翔在这件事上不说话，他是庶子，这个时候不管他说什么，都有不好的嫌疑，他不说话，嘉语自然也不会说话，而纪总管，则把事情推给了展祖望，并不给出主意。最后展祖望把这事甩手给了齐妈：要缓和的跟梦娴说，不要刺激到梦娴。

    齐妈没办法，只好弯下腰在她耳边说道：“太太，大少爷已经离开桐城了，就是去年冬天的事，没敢让你知道。”

    梦娴的眼睛亮了一下，闪着不甘心的光芒。或者是回光返照，她此刻倒有了几分精神：“齐妈，去把云翔和天虹叫来，我有话要跟他们讲。”

    云翔和天虹就在院子里，听说叫他们，便连忙进屋，站在床前，听梦娴有什么话要对他们说。

    “都出去，就让云翔和天虹留下。”梦娴躺在床上，虚弱的说道。

    齐妈依言带着其他丫头出去，经过嘉语身边时，看了她一眼。

    “云翔，天虹，我知道你们怨恨云飞，可是云飞到底是你们的亲人，而且云飞从来没有对你们怀有恶意。云翔，虽然你和云飞并非一母，但你们到底有同一个父亲，别再和云飞斗了好不好，他已经无力和你斗了，我希望你，将来有一天能让他回到这个家里来。天虹，你不应该恨云飞啊，虽然他从未回应过你，但是你现在生活幸福，还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还有什么可以怨恨，无论如何，云飞都是你曾经……”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柔弱，但说的云翔和天虹直冒火。

    梦娴到底是云翔的大娘，而且眼看着就不行了，云翔总不能出口反驳把她给活活气死，于是一张脸越发铁青。“大娘，要是云飞愿意回来，我也不会不让他进门。”进门也不一定是一家人。

    嘉语怒极反笑，这是什么话，是她头脑糊涂了？可听着这话说的挺清楚啊。想给我心里添刺？就不怕我让你死不瞑目？嘉语本来就不是特别仁爱的人，本来不想欺负将行就木的病人，但她直指她和云飞的关系，这不是故意提云翔最不愿意提及的事，她还不知道云翔那多疑的性子？她不想留颗怀疑的种子，于是走上前端起茶杯，给梦娴喂了口水，低声说：“大娘这是说什么话，看来真是糊涂了。大娘，我有什么好恨的，云飞我早就不管了。要说恨，虽然您和齐妈常常一左一右，提醒我不要忘了他，虽然在我接受云翔时，您和齐妈还向我叨念云飞的好，虽然我要披上嫁衣，无比真诚的嫁给云翔，您和齐妈还在破坏我对云翔的爱和真诚，但我真不怨恨您，您看，我不是对您依然很孝顺。”她凑近梦娴的耳朵，用只有她和云翔能听到的声音说，“就是让云飞过的不怎样，让他名誉扫地，让他失却一切。大娘，其实云飞应该娶雨凤的，可是我安排了一个董之茵，所以真是不起了，哦，对了，人家不姓董，也不叫之茵，等将来有一日，我一定恢复她的本名。”

    嘉语站起身，目光冷凝地看着似乎要说什么话却什么都说不出的梦娴，朗声说道：“大娘，您放心，如果有朝一日，大哥回来，我们会让他会这个家的。”她说的是如果，如果，常常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梦娴瞪着嘉语，喉咙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话。

    云翔对展祖望说，大娘希望他们原谅云飞，希望将来云飞回来的时候，能让他进门。最后云翔说，他还是我大哥。他这一番话，很得展祖望的心意。

    至于对嘉语，云翔根本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责怪自己的妻子？云翔是恨梦娴，恨她曾经的做法，挑拨他俩的关系，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年，自己就是进不到天虹的心里，也知道为什么既然答应嫁给他的天虹却在新婚时那么不情不愿，要不是天虹想通了，恐怕他的婚姻会因此毁掉，所以，嘉语当时的做法，他根本没有异议，他只会对他的妻子更加温柔体贴。

    作为庶子，云翔还是老老实实给梦娴尽孝，她的丧葬并没有不周到的地方，虽说时代变化，很多古老的规矩都有所改变，但在展家，子女为离世的长辈，该守的孝道已经要守，社会上许多大家族也是这样，保留了不少规矩，云翔老老实实给梦娴守孝，没必要因为心里那点想法，闹得父亲不开心，还让别人看了笑话。

    齐妈意见很大，她总觉得梦娴去的时候，只有云翔夫妇在里面，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而且，梦娴的葬礼，她的儿子却不在，云翔夫妇应该为此负责，她认为，若不是他们夫妇的苦苦相逼，云飞也不会走。嘉语让人给她传了句话：“有意见，就去外面找云飞去。”她倒要看看，她敢不敢离开展家，去外面毫无方向的找云飞。

    齐妈因为这句话，老实很多，但她并没有在展家待太久，最后还是离开了，到别的地方找事做。

    嘉语并不在意这件事，公公婆婆、自家爹要孝顺，丈夫要体贴，孩子要照顾，少了谁日子都要过。益柔长得很快，因为云翔很疼爱她，所以不叫别人来带孩子，甚至不请奶妈，要嘉语亲自奶孩子，他每日都会早早回来，来看自己的宝贝女儿，听嘉语给益柔讲故事，他惊异于女人做了母亲后的变化，总也看不够。

    品慧自从梦娴去后，感觉去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她倒是越活跃滋润，每日逗逗小孙女，天天哄着益柔叫“爷爷，奶奶”，可惜孩子小了些，没有学会。

    不管恭敬不恭敬，梦娴死后，一家人的生活并没有改变，甚至，因为不用再因她而担忧，从而获得更轻松的感觉，展祖望有时会感慨人生无常，想想这位原配妻子，但是，因为云飞带来的伤痛，他对梦娴的评价还是低了些，再看看二房，喜乐欢快，他更喜欢这种氛围。现在他真的闲下来，外面的事情都交给云翔处理，他只要看看书，养养鱼，和纪总管下下棋，再和品慧一起逗逗孙女，即使有时候还是会想起那个不孝子，但不至于让他寡寡欲欢，毕竟人还是愿意过得开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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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语怀第二胎的时候，她和云翔都在上海。云翔早就打定主意，要把展家的生意搬到上海来，展祖望原本不同意，桐城是展家的根基所在，但是云翔是个比他更固执的人，而且现实情况也表明，死守一个地方是行不通的，时代变化太快。

    嘉语的穿着打扮和在桐城时大不一样，上海的装束和桐城大不相同，她本身就是随遇而安的人，很快融入上海贵妇圈，人活在世上，尤其是有一定身份的人，人脉关系更是要打好基础，所以有时候约上几位贵妇打打麻将，逛逛街购购物，那是常有的事。偶尔，她会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不管是进口的夏士莲雪花膏，还是广生堂双妹嚜雪花膏，她都能想起当初那段岁月，那时候她喜欢怀旧，而现在，她已经是旧的时代的人。

    卿婷说相濡以沫出自于庄子，说下一句是相忘江湖，可不管是相濡以沫还是相忘江湖，庄子的本意都只是告诉人们，世间万物的最基本的本能，是生存，相濡以沫是为了生存，相忘江湖也是为了生存，庄子并未说哪种好哪种不好，太多的意思是后人附会上去的。

    生存，接下来就是生活，人们对生活的要求会高一些，谁都希望自己能生活的好，无一例外。嘉语坐在桌前，低着头缝着云翔西装袖子上送掉的扣子，这些细小的活计，她喜欢自己做，不假他人之手。因为日益见长的肚子，所以她坐的离桌子有点远，她正怀着益柔的弟弟或妹妹。

    番外二念如说

    人生来便有光明、黑暗两面，有的人光明面更多，有的人黑暗面更多，但不管皈依哪种，我们的选择都会变得和呼吸一样顺畅自然，即使一开始还有矛盾抗争，但到最后，我们都要面临真相：我们真实的自己。

    我自小便冷静，自若，有人说我早慧，实际上，是我天性如此，我天性中，阴暗面更多，这使得我缺少一些情感。我有时会伤害别人，明知会让他人有多难受，但我依然会那么做。我知道如何让别人相信我，知道怎样会让事情对我有利，我不缺少耐心，还有隐忍，有人说我有心机，我不认为这是坏事。

    我的最好朋友，别人看起来有些单纯，有时候会犯花痴，偶尔会冲动，但我知道，她很聪明，很会审时度势，她清楚，什么时候该相信什么，什么时候该知道什么，她有时候会装傻，会显示柔弱。但是我了解她，就像她了解我，她和我是一类人，同情心有限，情感有限，我选择她做朋友，也是因为如此，只是，她的光明面更多。我喜欢她保有她的光明面，她也知道，尽可能的不让自己更靠近黑暗。

    当我父亲的情人出现后，人们说我更沉静，我知道我并非因为这一件事而改变，而是我终于有机会，展示我的黑暗，我做过各种假设，她会离开，她会继续痛苦，她会死去。但不管哪种会成为结局，我都不会放弃我的计划。当她死去时，我的忏悔，少得可怜，很快就消失殆尽。

    我对父亲，有的是愤恨，他打破了家庭的完整，扰乱了该有的秩序，他亵渎了多年以来，妻女对他的情感。我知道他会活在无限痛苦中，这是他应该得到的惩罚，他无法回到曾经的生活中，一切都已经改变。

    我变成了念如，我喜欢念如这个新名字，因为原先的名字，尽是那个破坏我所看重的一切的男人的痕迹，但念如与我而言，是新的开始。我遵从念如的心愿，和世豪结婚，但我心里明白，他也是破坏者，但我还是选择了他。

    我经历过很多事，太多的事被时光过滤，只留下我认为值得记忆的事，很多事，我不能对世豪讲，不能对我的孩子讲，因为那些就像是梦，让人意想不到，很难相信，而且有些记忆，只能我一个人独享。

    即使是嘉语，我也没有全盘托出，她还是那么聪明，审时度势。她知道我有些事只说出一半真相，但她没有追问，把假的一部分也当做真的。她后来对我说，那件事一年多以后，因为暴雨，山体遭到破坏，一具尸体被发现，尸体上有刀伤，但致命伤，则是额头的弹孔。她只是平平淡淡讲了这件事，不需要我说什么。

    她知道我包里有一把枪，勃朗宁出品，是世豪给我的，他身上也有一把，两把枪出厂时就是一对，我和他各持一只。

    我有些无奈，因为有人差点办砸了事，普通人都不会知道致命处的确切位置，而我必须尽快把一切安排妥善，时间太短，没有时间等待。

    很高兴嘉语明白，不需要我做太多的解释。她很聪明，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而这，是我曾经教给她的。

    我知道在正义的世界里，像我这样的人无处容身，但现实并非那般正义。

    我只是想说，我也并非邪恶。

    作者有话要说：云翔的名字的意思，很有寓意哦。

    (1).高飞。《艺文类聚》卷三引 晋 夏侯湛 《秋夕哀》：“听蟋蟀之潜鸣，覩游鴈之云翔。” 南朝 梁简文帝 《七励》：“文鱼水宿，锦鸟云翔。”

    (2).喻施展才能。《晋书·华谭传》：“ 吴 阻 长江 ，旧俗轻悍。所安之计，当先筹其人士，使云翔閶闔，进其贤才，待以异礼。” 元 袁桷 《玉堂合欢花初开郑潜昭率同院赋诗次韵》之一：“一树高花冠玉堂，知时舒卷欲云翔。”

    我的第一篇V文，就这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