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鬼子六大传 正文 三十七回 左右逢源

正文 三十七回 左右逢源

目录:鬼子六大传| 作者:浮竹| 类别:历史军事

    十月初二日,袁潜终于完成了他此行的使命,在天津城内见到了督师大学士、钦差大臣、专任直省军务的胜保。

    他与胜保是同一天进城的。尾追太平军兼程北上的胜保,在静海留下一部分军队扎营待援,自己却率着精锐北上奔赴天津,终于第一次赶在了太平军的头里,先期进入天津城。

    当天傍晚,奉旨钦差恭王爷也赶了来,胜保不敢怠慢,当即放下手头事务,与天津府一同在北城门迎接。

    袁潜在一众护卫随从的簇拥下骑马入城,远远见胜保跪在马前请安,当下坐直了身子,取出圣旨来高声宣读。

    读罢,跳下马背,双手交与胜保,顺便搀他起身,细细打量着这个由文臣入戎伍,在当世名著一时的大帅。

    只见他面貌生得一点也不威武,方脸微胖,下颌蓄着短须,已经有些花白了。眼睛不算太大,却在两条淡眉下面放着亮光。身材与自己相仿,似乎还稍微高出一些,顶多就是一米七多点的样子。

    身上自是全套的戎服装扮,最为醒目的是腰间悬挂的一柄金桃红皮鞘的腰刀,袁潜曾听人说起过,那是康熙爷时候安亲王进贡的神雀刀,胜保受命为钦差大臣,节制各路大军之时,曾蒙皇上恩赏使用,凡贻误军情者,副将以下皆可用此刀立斩不赦。

    胜保见王爷注目自己的腰刀,忍不住有些自豪,旋即又微微叹了口气。圣眷无常,一时对他信任有加,一时又责备他追贼不力,降官二级,此刻又特派了一位军机王大臣来宣诏,可见自己与僧格林沁之间的龃龉争执,确实是叫皇上十分恼火。

    偷眼打量钦差王爷的脸色,似乎事情并不如诏书中的口气那般严重,踌躇片刻,犹豫着开口问道:“王爷从僧格林沁处来,不知皇上给他的诏书中说些什么?”

    这话也不是秘密到不能透露,袁潜一笑,答道:“皇上给你们两个的诏书,除却姓名官职抬头不同之外,并无半点差别。”显得十分亲热地与他肩并肩朝城里走去,一面道:“天子恩泽遍施群臣,总是一碗水端平的。”

    胜保唯唯答应几句,心想官样文章固是如此,可是孰高孰下,在皇上的心里都是有一本帐的。僧格林沁论家世出身,论行伍功绩,哪一项不在自己之上,自己接连在皇上面前参了他几本,虽说全是出于不得已,可也难保皇上看了不会恼火。

    此次恭亲王奉旨前来,说是代天子宣诏,可是宣诏这种事情哪里用得着堂堂亲王又是军机大臣亲自出马?照胜保推断,其中必然包含了皇上希图恭亲王从中调和他与僧格林沁矛盾的成分。

    说实话,胜保不愿意欺人太甚。只要僧格林沁肯同他合作,将停滞在后方的兵力压上前线来,缓解一下自己受到的压力,也就知足了。可是这僧格林沁不知道是真想拥兵自重,还是要怎样,不但只抽调了区区五百人援守天津,更对自己请求抽调多尔济等部归自己指挥的要求屡屡置之不理,这可不是存心要他的老脸好看么?

    正出神间,已经来到天津府衙。他自己驻扎在天津都统衙门,钦差大人贵为王爷,自然不能身犯兵戈,是以他想了想,便将他的行辕安顿在府衙中的一个小跨院。

    一面引着袁潜进去,一面连连赔罪,说兵荒马乱的,亏待了王爷。袁潜笑道:“本王明日一早就赶着回京复命,亏待不亏待的便不必谈了。”

    叫左右退了下去,单刀直入的问道:“倒是胜保啊,目今敌锋已逼近天津,你打算怎么办?”

    胜保给王爷问到战守方略,不由得就是一愣,不知道该不该从实回答。

    其实如何对付粤匪,他心中早已经有一本帐。在他看来,这支匪军偏师深入,打到这里已经可说是强弩之末,只要僧格林沁肯合作,大兵一起压上去,还怕不能剿灭他们么?

    心下转了一转,却没将这些说出来。只反问道:“请王爷指教。”

    袁潜微微一笑,道:“你自己明明心里有数,为何还要问本王?”

    负手踱了几步,忽然道:“也罢,既然你想听,本王便说与你听听。”

    转过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道:“现在你心中一定在想,假若僧格林沁肯归你调度,两路大军将匪兵合围在静海城内,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他们困死。是不是?”

    这话正说中了胜保的心思,他躲避着袁潜咄咄逼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袁潜笑道:“本王来时,曾对僧格林沁说过一番话。”

    顿了一顿,道:“当时本王对他说,粤匪一路北上,贪攻城池而贻误战机之事不少。就以怀庆战事而言,若不是余炳焘统率练勇固守待援,诸路援军先后毕至,也绝难将匪兵在怀庆拖住长达两月之久。没有这两个月时间,朝廷又怎能在河北厚集兵力,妥善布防?”

    “假如当时匪首攻怀庆不下,立刻弃城而去窜入河北,我军兵勇调派未妥,势必被彼长驱直入,威胁京师安危。”

    胜保听了,不由得微微点头。怀庆之战的时候,他本是以江北大营帮办军务的身份率领近两千人赶往救援的,那时林凤祥久攻怀庆不下,在城外建营立寨,筑了木城,挖掘深壕,意图阻断援军。可是后来赶往援救的兵勇愈来愈多,最后达到了接近两万,匪兵抵受不住,终于撤围西进,窜入了山西。

    事后想来,觉得若不是余炳焘死守城池,拖住了匪兵前进的步子,很可能到现在自己还追在林凤祥的屁股后面跑呢。

    只听袁潜道:“粤匪长途跋涉至此,已经是缺兵少粮,本王想来,他们必定急于攻克一个大城,尔后固守以待南方援军赶来。”

    胜保点了点头,反问道:“这个大城,莫非就是天津?”

    袁潜轻轻击掌,笑道:“正是。打从粤匪起兵以来,一直都是匪攻到何处,我追到何处,官兵始终给他们牵着鼻子走。难得此次有一个天赐良机,能够迫使匪兵由攻转防,匪兵劳师远征,全仗着攻城略地激励士气。一旦失掉了进击的势头,再加上缺粮缺饷,以后军心必然渐渐涣散,到时看准时机一击而中,成就大功指日可待啊。”

    胜保给他说得激动起来,连声称是。袁潜却深深叹了口气,很是惋惜地摇头道:“当时我便是以这番话说与僧格林沁,要他立即调半数兵守卫天津,必要匪兵攻天津不下,知难而退,掉头固守静海,我军才好将其重重围困。”

    胜保有些欣喜,又有些焦急。喜的是,从王爷这番话里可以很明显地听出来,恭亲王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急的却是,僧格林沁如此顽固,想必不会受王爷的指挥。

    果然只听袁潜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忿然道:“谁知那僧格林沁竟然对本王说……”

    一句话说了半截,却又吞了回去,不论胜保再怎么问,只是不肯说下去了。胜保心里清楚,多半是一些贬损辱骂自己的话语,王爷才不肯当着他的面道出。

    忍不住闷哼一声,心想你僧格林沁仗着上眷不可一世,早晚有恩衰宠消的那一天,看到时候给你欺压过的人怎样打你这落水狗。

    他也只不过是自我安慰一下,片刻便抛开了这些个不切实际的念头,道:“王爷觉得,静海县城是破贼之所?”

    袁潜搓搓手掌,沉吟道:“是不是破贼之所,可得看胜保你如何行事了。”

    胜保瞧他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再不犹豫,当即大声道:“请王爷指教!”

    袁潜招招手,要他坐得近些,这才指着桌上铺开的地图道:“天津城靠近运河……”停口不说,只是以目示意。

    胜保细细一想,愕然道:“王爷的意思,是要胜保决河放水,淹没津南土地,叫匪兵无路北上?”哑然思索片刻,慢慢摇头道:“这法子虽然管用,可是不免太毒辣了。这一决一灌,岂不大大地有碍民生?”

    袁潜暗叹出身脾性不同的人做起事来果然是会有不一样的选择,当下道:“你怕什么?至多不过等北路肃清之后,请皇上优与抚恤也就是了。况且就算我们不开河放水,任由匪兵蹂躏一番,他们的田地家产难道就能保住了么?”

    这一番话说得胜保垂头无语,思虑半晌,终于点头道:“王爷高见,胜保自愧不如。只是引水护城之后,又当怎样?”

    袁潜手指点着地图,道:“匪兵现下分驻在静海、独流、杨柳青三处,攻津不克,必定退回静海、独流,死守待援。眼下时已十月,看看就要深冬,我军只消将城池重重围困,等到冰天雪地之际,南人不惯寒冷,连兵器都握持不住,还怕不能攻克么?”

    胜保深受鼓舞,连声称好。袁潜眼见自己已经获得了他的信任,这才松了口气。看看窗外,天色已经隐隐发亮,两人秉烛夜谈,竟谈了一夜。

    当下站起身来,挥挥手臂,道:“既如此,本王即刻出城赶回京师向皇上覆命。”想了想,又道:“克斋尽管放心去做,皇上那里,一切自有本王担待。”

    胜保感激涕零,连忙跪谢不已。袁潜搀他起身,正色道:“莫要误会,本王并非为你一人,只是为大清的江山社稷罢了。”一面大义凛然地说着,心中禁不住大大佩服起自己的演技来,同时又感觉有那么一点恶心。

    顺便转头对肃顺道:“肃顺,你也是如此罢?”肃顺含含糊糊地答应几声,并没什么精神。自从出了他部下官兵与僧格林沁的蒙古兵发生争执,护军营两名佐领被就地正法的事件以来,肃顺就几乎变成了一个锯掉口的葫芦,一言不发起来。

    袁潜心中暗笑不已,看来这肃顺也不是那么难对付的嘛,至少相对于慈禧而言,他一没什么心计,二又不会玩阴谋手段,难怪后来慈禧发动政变的时候,轻而易举地便将他给扳倒了。

    想到慈禧,忍不住连带想起德卿与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来。算起来她已经怀孕有六个月了罢?袁潜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想摸一摸她的肚皮,想把耳朵伏在上面听听孩子发出的声音。

    可是袁潜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皇帝把太妃连同德卿弄进宫里去,就是为了让自己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就要落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他怎么可能轻易让自己与德卿见面?

    一时间袁潜觉得,自己大约是天底下最没用的王爷了,连老婆孩子都保护不周全,这个王爷当来还有什么意思?<!---文章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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