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坐在帐门口的草地上，眼睛望着不远处，都快日落了，四阿哥仍是不见人影，康熙早已骑马回来了，他怎么还没来？寒梅掀帘出帐，见我坐在帐前发呆，走过来纳闷的问：“姐姐在看些什么？”我收回目光，笑了一下，道：“没看什么！”寒梅笑了笑，道：“那我先走了。”我点了点头，等她走远了，又将视线落在不远处。

    又等了半天，才看见刑年一路小跑着奔过来，忙一骨碌站起身，刑年俯身行了个礼，道：“姑娘，我们爷议完事了，吩咐奴才来请姑娘过去。”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问：“四贝勒在哪里？”刑年笑道：“爷在前面等着姑娘。”我道：“谢谢公公。”刑年陪着笑道：“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奴才可担不起。”

    转角的地方，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背着手站在一边，我上前行礼，四阿哥嘴角带着丝笑意，道：“起来吧！”说着提步往前走，十三阿哥跟在他身后，我上前两步跟在他们身后。十三阿哥侧头问道：“你见过回蓝了吗？”我叹了口气，道：“见过了。”他脸上掠过一丝担忧，道：“她，还好吧？”我想了想，道：“她比我想像中坚强。”十三阿哥神情微愣，四阿哥侧头瞟了我一眼。

    到了苍央嘉措的大帐，几十个带刀侍卫立在帐前，纷纷向我们行礼，一个领头的上前，俯身道：“奴才领海，见过四贝勒，十三阿哥，两位爷吉祥。”四贝勒略抬了抬手，淡声道：“免了。”领海谢恩起身立在一边，眼睛瞟了我两眼，我站在十三阿哥身后，眼睛却是盯着大帐。

    四阿哥指着我道：“这是皇上身边的秉笔女官，皇上有几句话让她询问仓央嘉措。”领海向我行了个礼，道：“见过姑娘。”我也赶紧还了礼，道：“我现在可以进去吗？”领海恭声道：“姑娘当然可以进去。”我向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微俯了俯身，道：“那奴婢先进去了。”四阿哥略一颔首，道：“进去吧！”十三阿哥道：“快着点。”

    我点了点头，掀开帘子进了大帐。

    帐里整理的很是干净，看来康熙并不想为难他，他坐在软榻上，双手合一，双眼微闭，我轻轻咳了一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脸上泛起丝浅笑，道：“你还是来了？”我笑了一下，道：“我们朋友一场，你要走了，我当然要来送你。”他苦笑了笑，请我坐在软榻的另一侧，道：“我此生最庆幸的事，就是交了你这个朋友。”我摇了摇头，道：“可惜我这个朋友帮不了你。”他道：“万法皆生，皆系缘份，前因后果，上天早有注定。”

    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本来已想好的话，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两人相顾沉默半晌，他只是沉默的盯着地面，神情木然，原本丰润的脸颊竟陷了下去，脸色也有些苍白，清澈明亮的眼神，已被悲痛和无奈折磨的黯淡无光，眼里突然涌出了泪，我忙起身，走到一边，伸手拭净泪，又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一杯，他抬眼看了看我，接过茶，低头喝了一口，又开始不动，我也是低着头默默喝茶，待一杯茶都喝光了，他仍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动也没动，长呼了口气，轻声道：“公主有句话要我转告你。”他身子一震，手里的杯顿时倾了大半出来，一脸的期待，眼睛直直盯着我。

    我轻声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他一怔，不停重复着这两句话，突然脸上绽放出一个极尽璀璨的微笑，即而又满足的低叹一声，道：“有了公主这句话，小僧死亦无悔。”我一愣，瞬间又反应过来，凝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的道：“可是，公主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他垂下眼睑，又开始发呆，过了半晌，才低声问：“听说五台山也是佛教圣地？”五台山不仅是佛教圣地，据野史记载，康熙的父亲顺治就是在五台山出家修行的，我道：“是的。”他笑了笑，有些自嘲的道：“我这辈子好像都跟佛有缘。”

    我看了看帐门口，把身往前倾了倾，低声道：“皇上并不是要永远拘禁你。”他神色不变，只是淡淡看着我，我道：“现在西藏政局混乱，皇上虽废黜了你的**之位，但仍有不少人视你为眼中钉，意欲除你而后快，如今将你拘在五台山，也不失为保护你的一个良策，等过几年平静些了，皇上自然会放你出来的。”他没有惊异，没有欣喜，只是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知道？”我诧异的问他：“你怎么会知道？”他道：“不久前，四贝勒来找过我。”原来如此，我笑了下，道：“你不是一直想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吗？等过了这几年，你还是可以去天涯海角，做任何你喜欢做的事。”他嘴角泛起丝让我不安的笑，喃喃低语：“心已不在了，又何必在乎人在哪里？”语气中是毫不掩藏的绝望。

    我心顿时沉了下去，默了半晌，才慢声道：“你可知道皇上原来是要赐你自尽的。”他淡淡一笑，看着我问：“是因为我和公主外出？”我点点头，他脸上闪过一丝讥讽的笑，问：“那皇上为何又改变了主意？”我瞟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自己没有猜过其中的原因吗？”他摇了摇头，我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道：“是公主去求了皇上。”“什么？”他豁然起身，眼睛睁的大大的，我道：“公主对皇上说，如果皇上执意要赐你死罪，那也顺带赐她一杯毒酒，她愿意与你生死相随。”

    他的脸色瞬间就变成了死灰色，嘴唇也有些微微发抖，生死相随四个字，就像一道闪电，将他击的魂飞魄散，我不看他，只是自顾着说：“公主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只是你快乐，她就会快乐。她说人虽不能与你在一起，可她的心却永远跟随着你。”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默默坐了下来，我道：“皇上会这样安排你，一是皇上确是很欣赏你，也无意杀你，二来也是因为心疼公主，他虽贵为皇上，可仍有许多的无可奈何，善待你是皇上唯一能为公主做的。”他听后半晌无语，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修百年方能同舟渡，修千年方能共枕眠，在这芸芸人海中，能与公主两心相系，不管将来身在何方，小僧都已经知足了。”

    我也低低叹息了一声，他抬眼看我，道：“请帮我转告公主，相见是缘，离别是缘，今后漫漫人生，小僧只希望她能快快乐乐，不要因为一场偶遇，而错过了其它的幸福，我会在五台山日夜为她祈福。”我有些感动，又有些悲伤，无限哀伤的道：“我会帮你转达的。”他笑了一下，道：“明早不要来送我。”我问：“为何？”他道：“因为我不喜欢离别。”我笑了笑，道：“我也不喜欢离别，可是没有离别，又哪来的相聚？仓央嘉措我们还会见面的。”他眼睛一闪，笑道：“好一个没有离别，何来相聚，你总是让我惊奇。”

    我静静看着他，道：“仓央嘉措，你是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奇男子。”他眼角带着浅笑，默默回望我，我支起下巴，道：“你是我所见过的，唯一一个真心不被名利所累的人，你快乐，是因为你淡泊无争，即不收集虚名，也不积累实利。”他道：“你难道不是吗？”我笑了两声，没有说话，他轻笑了笑，又道：“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吗？”我道：“以后的事谁能预料的到，走一步算一步吧！”他脸上掠过一丝担忧，沉吟了片刻，道：“上次你说到了年纪皇上就会放你出宫，可据我的观察，皇上对你不像是对一般的宫女，就是各位阿哥也都对你与众不同，你将来若想出宫，怕是没那么容易的。”我苦笑了笑，他又道：“以你的才情和品行，足以配的起皇家了，你难道没有想过吗？”我点头道：“我想过的。”他问：“那你就没有想过为自己打算吗？”我极其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可我身在皇宫，根本就论不到我自己作主，我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他怜悯的凝视着我，道：“希望你将来能够幸福。”我笑了一下，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幸福的。”他也笑了。

    门外传来几声咳嗽声，我刚站起身，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已掀帘走了进来，仓央嘉措起身双手合一行礼，四阿哥淡淡笑道：“大师不必多礼。”仓央嘉措微微笑了笑，往后站了两步，四阿哥看向我，问：“好了吗？”我点头道：“好了。”四阿哥道：“那就回去吧！”说罢又看向仓央嘉措，道：“大师一路保重。”仓央嘉措点点头，道：“小僧多谢四贝勒大恩。”四阿哥略一颔首，提步而出，十三阿哥匆匆朝仓央嘉措说了句：“保重。”也急急跟着四阿哥走了。

    我边走边回头，仓央嘉措笑道：“去吧！”走至门口，我好像想到什么，忙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递给他，道：“这是我过生辰时，公主亲手绣了送给我的。”他颤抖着双手缓缓接过锦帕，低声说了句：“谢谢。”掀开帘子，我又回过身，仓央嘉措捧着锦帕，满脸的哀伤悲痛，我咬着唇，猛的放下帘子。

    清晨，阳光明媚，清风徐来。

    天不亮我就匆匆起了床，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朝帐外跑去，营地外，守着不少侍卫和军士，囚车停在离苍央嘉措大帐的不远处，我隐在一旁，默默看着前面，众阿哥和蒙古的王公贝勒都站在一边，过了不多久，一身雪白僧衣的仓央嘉措怀抱着古琴缓缓走出了大帐，神情淡然，似还带着丝浅笑，我咬着唇，默默看着他，伸出手朝着他的方向挥了挥，低声道：“仓央嘉措，再见了。”他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竟顿住脚步，朝我这边看了过来，在脸上扬起了一个笑。

    载着他的马车，开始离开了营地，渐行渐远，最后只剩下一抹白色，我擦干脸上的泪痕，缓步往回走，远远竟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伴着清朗的歌声：“

    洁白的仙鹤，

    请把双翅借我。

    不会远走高飞，

    到理塘转转就回。

    这里有我心爱的人儿，

    我又怎么舍得离去。

    天上的云儿为我作证，

    我终会回到这儿。”

    这是仓央嘉措的声音，我顿住步子，看向他消失的方向，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我回过头，回蓝和回玉缓步而来，回蓝咬着唇，眼睛也直直盯着仓央嘉措离去的方向，回玉脸上还挂着泪珠，我上前握着回蓝的手，冷冰颤抖，不仅更是紧紧握着，低声道：“我们回去吧！”她漫无意识的看我一眼，点了点头。

    明天就要起程去巴颜额尔追了，昨晚康熙在营地设宴，席上热闹非凡，我陪着回蓝也出席了宴会，回蓝神色淡然，应对有度，不时浅浅一笑，还与仓津对饮了三杯，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我的心情也不由的轻松起来。

    收拾好东西，我坐在桌上饮茶，脑海里却不停回想着下午和外公的对话。下午，我去向外公告别，外公坐在帐中，直直看着我，一脸的忧虑，我也是搜肠刮肚的找些话来安慰他，想外公今年也有六十多岁了，为我操碎了心，我却不能承欢膝下。

    外公轻轻抚着我的发丝，怜爱的道：“从小你就没了额娘，又喜自由，常做些没规距的事，不管别人如何说，我都是由着你的，外公希望你能快乐的长大。自从你来了草原，我就没打算再把你送回京城，你阿玛虽说位高权重，但毕竟要想的事太多，也不会有太多的时间顾及到你。”我含泪无语，外公长叹了口气，接着道：“你从小就与仓津王爷走的近，仓津王爷也是极尽可能的呵护你，这草原谁不知道你将来会成为仓津的王妃。”

    我没想到外公竟会跟我说起仓津，一时有些发愣。外公道：“自从十二阿哥随皇上巡幸科尔沁以后，你就铁了心的要回京，我是费尽了唇舌想劝你留下来，你都不为所动，我也只有由着你去了。”我不知道真晓枫和十二阿哥究竟是一段怎样的故事，或许也如回蓝和苍央嘉措一样，一次偶然的相遇，已让他们情根深种，倾心相许，原以为会厮守终生，不料随着真晓枫的香消玉殒，随着我的重生，这段爱情也过早的陨落。

    外公看着我，又道：“十二阿哥虽说身子差了些，但好在性子温顺平和，也能深得皇上宠爱，又是你的表哥，我虽不赞同你跟了他，但也不反对，原以为你一回京，十二阿哥就会去向皇上求婚，没想到左等右等，竟等来你被罚入宫为奴的消息。”我紧紧握着外公的手，在脸上扬起一个安心的微笑，外公也微微笑了下，道：“幸好你已经长大了，聪慧能干，知书达礼，又深得皇上宠爱，给了你自由选择将来的机会，我也算是放心了一大半。”我笑笑，强逼回眼中的泪，道：“外公放心，枫儿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外公宠溺的拍拍我的头，叹息道：“现在外公就是不放心，也没什么法子的。”我笑了起来。

    外公神情严肃起来，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也收了笑，小声道：“外公还有话对枫儿说吗？”外公道：“虽说天家富贵，嫁入皇家更是会荣宠无限，但外公希望你还是能回草原来，只要你回了草原，你仍是草原上最美的花朵，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也绝不会有人管你，就算我不在了，哲楠和纳穆生格也会对你极好的。”

    泪又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外公对我是真的好，别的人都极尽可能的想要把女儿嫁入皇家，也保家族的长治久安，只有外公是真的为我考虑。我含着泪，道：“枫儿知道了。”临走的时候，外公拿出一大包东西递给我，说是为十二阿哥准备的药材，我规规距距的给外公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这才出了账。

    捧着茶杯，泪又不可抑制的涌了出来，抽出帕子拭了拭脸，觉得有些压抑，想着好久都没骑马了，等回了京城，下次再有机会骑马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换了衣简单点的衣服，快步朝马厩走去，马厩的太监也跟我混的挺熟，见我过去了，忙把我常骑的那匹马牵了过来，我笑和他说了两句话，便翻身上了马，朝马场跑去。

    半路上看见十七阿哥身边的太监带着几个侍卫满脸惊惶的骑着马朝营地的方向跑去，忙叫住他们，领头的小太监一见我，眼圈发红，哭道：“姑娘，咱们爷找不着了。”我一愣，问：“什么叫找不着？”小太监哭道：“中午用过膳以后，爷说要自己去狩猎，常公公便带着奴才几个随着，可爷不让我们跟着，说要自己去，常公公哪敢让爷一个人去，就偷偷跟着，还没走多远，就让爷给发现了，爷大发脾气，把常公公给骂回来了，常公公无奈只好带着奴才在原地等着，原以为爷去一时半会就会回来，没想到这都快日落了，爷还没回来，常公公带人去找，可找了半天也不见爷的影子。”

    我一惊，忙问：“可有禀报了皇上？”小太监道：“常公公命奴才回来禀报万岁爷。”我点了点头，指着一个侍卫，对小太监道：“让他带我先去找，你去禀报皇上。”小太监擦了把泪，打马走了。

    我边打马边问随在我身旁的侍卫：“十七阿哥是朝哪边去的？”那侍卫回道：“就在马场边缘的树林那边。”我不说话，只是拼了命的打马朝马场跑去，现在已快日落了，要是还找不着，晚上可就麻烦了，那片树林一直是康熙举行行围的地方，野兽时常出没，越想心里越急。

    到了林边，已有不少人在那边找着，声音喧哗，此起彼落，乱糟糟的一片，打马进了树林，走了一小会，看见保常正气急败坏的训斥几个小太监，一见我到了，忙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哭丧着脸道：“姑娘，咱们爷－－－－－－－”我一挥手打断他的话，道：“我都知道了。”说罢看了着这片硕大的树林，天色已晚，树林里也开始变的昏暗起来，不时有被惊的四处逃窜的飞禽走兽，我看了看天色，对保常道：“吩咐他们准备好火把，每人都打着火把找。”保常赶紧命人去准备。

    我看一大群人，全乱成了一片，急急对保常道：“你带了多少人来？”保常道：“大概有三十几人。”我道：“三人一组，朝不同的方向去找，万岁爷知道了肯定还会派人来，你留下来等着。”说罢我翻身上了马，朝树林一边跑去。

    天色已黑，周围渐渐暗了下来，幸好今晚月色甚好，淡淡的月光挥撒在林间，还隐约看的见路，越往里走，越是寂静，除了偶尔有飞鸟的惊叫声外，听不到一点的声音，我放慢马速，大声叫道：“十七阿哥，胤礼－－－－－－－－－－－”声音远远的荡了出去。

    直到嗓子都喊哑了，身上也不知被树枝划破了多少，仍是不见十七阿哥的身影，我立在马前，抱着马脖子，喃喃道：“马儿啊马儿，你可知道十七阿哥在哪里啊？”

    马儿打了个响鼻，把头往我怀里靠了靠，我叹了口气，又往前走，“十七阿哥－－－－－－－－十七爷－－－－－－－－－－”远远的传来呼喊声，看来是康熙派人来了。

    我也来了劲，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的向树林深处走，穿过一片荆棘，竟是一片比较开阔的草地，我一边走，一边大声叫道：“十七阿－－－－－－－－”“晓枫，我在这里。”耳边突然传来十七阿哥的声音，我惊喜交集，大声喊道：“十七阿哥，你在哪里？”“我在这里。”声音是从草地的那一边传来的，我忙牵着马奔了过来，山坡下面，十七阿哥坐在一块石头上，杯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可怜巴巴的望着我，我松开马，扑了过去，紧紧将十七拥在怀里，一边急问：“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

    十七抱着我，用力的摇头，道：“放心，我没事，只是扭到了脚，一时走不了路。””我‘啊’地一声惊叫，忙松开他，低头将他的脚袜全脱了下来，脚踝处又红又肿，轻轻一碰，十七就皱起了眉头，我看了他一眼，问：“很痛？”他摇摇头，道：“不痛。”我轻笑一声，明明就痛的眼泪打转儿，还说不痛，拿起他的脚放在腿上，轻轻帮他拿捏，我看他一直抱着兔子不松手，笑瞟了眼兔子，问：“就为了这个，跑到这里来？”十七脸红了红，垂着头，低声道：“在宫里我就答应你了，一定要抓只兔子送给你的。”说罢他很是开心的把兔子举到我面前，得意的道：“看，这只兔子可比丑丑漂亮多了，是不是？”我有些感动，笑道：“是的，它比丑丑好看多了。”十七更是得意了，笑道：“以后就让它陪着你吧！”我点点头。

    帮十七把鞋袜重新穿好，我站起身，道：“你先坐会，大概那些侍卫也该找到这里了。”十七缩了缩身子，小声问：“皇阿玛会不会罚我？”我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道：“现在才来担心被皇上罚，是不是太晚了？”十七嘟着嘴把头扭到一边，我道：“皇上不会罚你的，最多骂你一顿。”说罢快步走回到山坡上，树林里有无数火把在闪动，人影晃动，我将手放在唇边，大声叫道：“十七阿哥在这里。”无奈嗓子哑了，叫了好几声，跟没叫一样。

    刚准备转身回十七身旁，身后的马儿一声长嘶，箭一般冲了出去，吓了我一大跳，待我回过神来，不远处，有两只蓝色的像灯一样的东西，一闪一闪的，我一惊，难道是什么野兽？黑暗中似乎听到了某种野兽的喘息声，暗暗祈祷，现在可别出现什么意外，一面想着，一面伏下身子慢慢退回十七身边，不远处有几只鸟惊的飞了起来，我浑身的寒毛立马都竖起来了，两只手只发抖，十七也察觉出了不对，握着我颤抖的双手，小声问：“晓枫，怎么了？”我暗暗咽了口口水，道：“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十七一愣，忙用力把我拉到身后，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挡在我身前，道：“不怕，我保护你。”我是又想笑，又感动，想他今年也还不到九岁，还只是个孩子，却总是处处装着大人的样子，我将他拉到身边，慢慢蹲下身子，伸手在地上摸了几块石头，放在身边。

    两只蓝灯幽幽闪动着，向我们移过来，粗重的喘息着，声声都击在心上，仿佛就在我们身边，我紧张的使劲拥着十七，十七阿哥一手握着短刀，一手握着紧紧我的手，我感觉到他手心粘乎乎的，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额头挂着细碎的汗珠，呼息声也渐渐沉重起来，眼眼眨也不眨的瞪着缓步而来的不明物体。

    月色清明，在月色的映照下，一只硕大的斑斓老虎缓步而来，直在离我们几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双眼紧紧盯着我们，眼中闪着凶狠的光，我哀叹一声，运气可真够好的，老天爷闲我日子过的还不够精彩，赶着让老虎也来凑热闹，我低声对十七道：“走，我们慢慢往山坡上退。”十七双手紧紧握着短刀，我从地上拿起一块大石头，拉着十七慢慢往山坡上退，我们退一步，老虎就往前走一步，紧随着我们的步子，好像是要随时扑向我们。

    看了看不远处的树林，人影越来越近，火把也越聚越多，心想只要坚持到有人来，就好办了，过了会，人的叫声越来越近，老虎似也有些噪动不安，发出了吓人的喘息声，不停在原地打圈圈，我也越来越紧张，只觉得我的手在拼命的发抖，十七紧紧握我的手，安慰道：“晓枫，别怕，我手里有刀，那老虎不敢过来。”我瞟了眼他手上的短刀，在月光下发着淡紫色的光，这才明白老虎为何只围着我们打转，原来也是顾及着十七手里的短刀。

    只是周围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一个小小的惊吓，就可能让这只猛虎受惊，狗急跳墙，“快看，那里有只老虎。”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声，我暗呼了口气，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少人慢慢向这个山坡围了过来，无数的火把照的周围一片明亮，老虎更加噪动不安，眼睛瞪着我们，眼中流露出凶戾的光，龇着牙齿，露出的利齿在火光中闪闪发光，它突然向前迈了一步，慢慢蹲了下来，背上的毛竖了起来，一幅蓄势待发的样子，我猛的用力推开了十七，尖声叫道：“闪开。”说还未落音，被彻底激怒的老虎，已朝着我们狂奔过来，我下意识的往后退，眼看那老硕大的黑影迎头向我扑了过来，我双眼一闭，暗叫这下是真的完了，一个踉跄，站立不稳的身子突然腰身一紧，已被一只手臂快速的揽到一边，接着就响起了老虎声嘶力竭的惨叫声和一个痛苦的闷哼声，脑子一片空白，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八哥－－－－－－－－－八贝勒爷－－－－－－－八爷－－－－－－－”八阿哥？我漫无意识的转头一看，这才看见我正被八阿哥压在身下，他左手紧紧环着我的腰，额头上挂着汗珠，脸色青白的看着我，我怔怔看着他，他也定定看着我，半晌才轻轻呼了口气，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我顿时反应过来，身子动了动，八阿哥皱着眉头呻吟了一声，我被他脸上痛苦的神色吓的一愣，眼睛不经意的上瞟，那只老虎赫然倒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左眼和胸口各插着几只箭。

    意识逐渐回笼，我看向八阿哥，轻声道：“你救了我？”他淡淡一笑，道：“幸好我来的不是太晚。”一时无语，只是咬着唇，看着他被随后而来的九阿哥和十阿哥扶了起来，我这才看见他整条手臂都是血淋淋的，袖子从肩头一直破到手腕，触目惊心的伤口让我模糊了双眼，直到我被十四阿哥扶了起来，浑身仍是抖个不停，站都站不住，十四阿哥只好半搂着我，八阿哥被九阿哥和十阿哥搀扶着，手臂上的血如泉涌般滴了下来，九阿哥朝着身后的侍卫狂吼：“狗奴才，还不快叫御医？”一个侍卫颤抖声音回道：“御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我紧紧抓着十四阿哥的衣服，泪如雨珠般纷纷而落，嘴里嚷道：“快救他，快救他。”十四阿哥紧紧握着我的手，我见他站着不动，猛的推开他，大声道：“快救他。”十四阿哥被我推的一个踉跄，连退了好几步才顿住身子，眼睛直直盯着我，我红着眼睛，道：“快把衣服脱了，先帮他止血。”他赶紧脱了外袍，又脱下里面穿着的长衫，九阿哥和十阿哥已把八阿哥平放在草地上，我看十四阿哥不甚利落的动作，上前两步抢过他手里的衣服，慢慢扯开八阿哥的衣袖，他皱着眉，紧紧咬着唇，盯着我一声不哼，我擦了擦眼泪，轻轻按住他肩上的伤口，他闷哼一声，身子抖了抖，我忙道：“你忍忍，一定要忍忍。”过了会，他才松开一直紧咬着的唇，笑道：“哭什么，一点小伤。”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哭的更凶了，眼泪跟自来水似的，擦都来不及。

    过了好一会，御医才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我想起身，却浑身酸软无力，十四阿哥上前半拉半搂的把我拉向一边，御医一面用棉布吸着血水，一面往伤口上撒药粉，伤口太大，撒上去的药粉一点都不管用，血仍在不停的流，御医匆匆将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对九阿哥道：“伤口太深，恐怕是伤到了骨头，还是赶紧送八爷回营地。”已有侍卫准备了担架，九阿哥和十阿哥轻轻将八阿哥抬到担架上，八阿哥看了我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被侍卫抬着快步而去。

    我倚在十四阿哥怀里，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只是看着八阿哥一行人远去的身影，一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我仍是痴痴望着那个方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八阿哥，不顾自己的性命，从虎口里救下了我。”想了半晌，我忍不住抱着头，哀号着从十四阿哥的怀里滑落，伏在地上用力的哭了起来，一时间感动，悲痛，无奈夹杂着刚才那一幕带给我的惊吓，顿时让我的心犹如打翻了五味瓶。

    十四阿哥慌忙蹲下来，急急的抬起我的头，问：“怎么了？哪里痛？哪里受伤了？”听着他焦急的声音，我更是哭的厉害，捂着心口，泪眼朦胧的看着他，问：“他为何要救我？”十四阿哥闻言神色一暗，默了半晌，低声道：“因为你是他愿意用性命交换的人。”我一听，顿时僵在原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半晌，保常背着十七走了过来，十七见我僵在原地，忙让保常把他放下来，他拉着我的手，眼睛赤红，道：“晓枫，你也受伤了？”我垂下眼，这才感觉手上一痛，眼睛扫了扫，手腕上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划了一条长长的血痕，保常赶紧拿了药，十七接过药，慢慢往我手上涂着药粉。我看着十七惨白的小脸，轻声道：“你怎么样？”十七小嘴撇了撇，眼中含泪的道：“我只是扭到了脚，别的地方没受伤。”我点点头，道：“没受伤就好。”

    十七边擦药边道：“这次幸好十三哥及时射死了老虎。”十三阿哥？我诧异的抬头往周围一看，山坡上十三阿哥呆呆的望着我，一直都没说话，难怪我刚刚一直没注意到，我吩咐保常先送十七阿哥回营地，自己挣扎着要起身，十四阿哥皱着眉道：“你要去哪里？”我指指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扫了眼十三阿哥，无奈的叹了口气，扶着我朝十三阿哥走去，冲他俯了俯身，道：“奴婢谢十三阿哥救命之恩。”十三阿哥神情复杂的看着我，幽幽道：“你应该去谢八哥，若不是他－－－－－－”他没说下去，只是眼神灼灼的看着我，我垂下睫，无言以对。

    有侍卫牵来了马，十四阿哥抱着我上了马，对十三阿哥道：“先回营地再说吧！皇阿玛肯定等急了。”说罢一手环着我，一手握着缰绳，不敢疾驰，只是策马慢行，随在后面的十三阿哥也赶了上来，慢慢走在我们身旁，眼睛若有若无的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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