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九章 牡丹结界

    墨释虑及或许会于途中发现某些线索，并未施展空间魔法直达洞底。两人同时驾起御风术，疾速驰行。

    大约行进了半个时辰，洞内地势又有变化。忽而笔直平坦，最宽处好似京都官道；忽而低狭崎岖，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墨释曾经深入底部，此次自无诧异之感。天雪暗中却颇为惊奇，心道这个洞穴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耗尽人力所建。

    两人接连转过三处弯道，突觉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天然石室。高阔的洞顶宛如穹隆，嵌满散发着温润辉泽的珍贵白玉，是以室内光线异常明亮，身后的浓重黑暗仿佛骤然散逸于无形。地面遍铺六菱形状的平滑黑石，玄光幽然。强烈对比的黑白相衬，显现一种神秘而雅致的味道。

    墨释环视整个空间，目光最终停注于石室正中的深陷坑洞，想必便是胡杉所说的秘道入口。而他数日前来此探察时，这个深坑尚不存在。

    天雪低声道：“这里应该就是洞底，又无其他出口，为何未见驻守于此的妖族兵士？”

    墨释剑眉微蹙道：“要么是另藏玄机，要么是胡杉说谎。当心。”说话间，他举手在两人身上加持护身术，方迈步入内。天雪收回玉印珠，紧随其后。

    坑道入口呈方形，四角处分别插着青、白、绯、皂颜色各异的奇特短棒，周围砌起一尺高的黑石护栏，显然特意经过修葺。此处几有两丈见方，远比猨翼山洞本身的洞口宽敞，但因石室极其辽阔，反而颇显狭小。

    天雪俯身向下望去，但见里面亦是铺满黑石，并非土质，然而四壁光滑垂陡，竟是直上直下，也无阶梯绳索之类的物事，完全不像通常式样的秘道。两丈以下已然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白玉的莹光再也无法穿透半分。

    他二人自然不知，此地原是紫衣女为炼化血怪专门修建的血池，后经加深扩建，遂成妖族修行的秘道。墨释上次前来并未发觉，乃因有人事先设下高深禁制，将其隐蔽。

    天雪凝目观察那四根材质奇异的短棒，轻讶道：“这些木棒竟似是以千年斑虬铁树的枝干制成的，据说青绯两色的早已绝种，莫非世间尚有遗存？”

    墨释回忆道：“我以前在魔界的摩柯滩见过几株青色的斑虬铁树，或许其他地界也还有罢。”

    天雪诧异道：“摩柯滩？不是位于魔界东部边境的无际沙漠中吗？你去那里做甚么？”

    墨释答道：“十几年前东部突然出现大群的巨型魔兽，肆虐伤害我族平民。我为了追杀领头的恶兽，一度深入沙漠，曾途经摩柯滩。”旋又奇道：“你对魔界的地名倒是熟悉。”

    天雪苦笑道：“天庭诸神中知道摩柯滩的恐怕不在少数。当年神族首帝伏羲在位之时，他创立的八部天兵威震天下，然而竟有四部尽数败在魔族手下，其中的坎部即是全军覆没于摩柯滩。无数神族将其视为毕生之辱，怎会轻易忘记？”说到此处，不由遽然而惊：“神魔殊途，乃是宿敌。我与墨释各保其主，分任两界高官，本应誓不两立。如今结伴同行，岂非违逆天律？可是他并非奸恶之辈，飞凌对他更是推崇有加，难道仅因身属魔族，我就要与他彻底划分界限么？”

    墨释见天雪神情忽变，转瞬便已猜出其意，登时回想起昨夜她断然拒绝恢复旧忆的森冷决绝。心中蓦然生出一阵难忍的涩痛，但他已不愿再袒露自己的失意痛苦，竭力装出漠然之态，冷冷道：“你放心，待此事了结之后，你我立刻分道扬镳，以免你神武将军的威名声誉因我受损。”

    天雪闻言娇躯微微一震，垂首不语，不知在想些甚么。半晌后抬起头来，面上已是平静无波，淡然道：“你说这几根棒子立于此处，是为了辅助某种咒术么？”

    墨释强摄心神，将儿女情长抛于脑后，注意力转回到眼前的情况，沉思道：“你的猜测极有可能，但我从未听说哪种术法需以斑虬铁树作为媒介之物。”

    天雪皱眉道：“我也不晓得，这么看也看不出甚么端倪，下去瞧瞧再说罢。”说着腾身跃入，就在身形落至与黑石围栏等高的一刹那间，四根奇棒突然射出璀璨的金色光束，直向天雪而来。

    墨释一惊，反应却极为迅捷。疾速飞升而起，左掌挥出一道气劲，阻住距离最近的白棒金光，右手抓住天雪左臂，向后急退。天雪亦是临危不乱，顺势侧身避开。几道光柱纷纷射在石壁上，登时击出三处深孔，白棒光束因与墨释所施的法力对撞，砰然消散。

    此时两人退后三丈有余，几根奇棒的作用似乎限于守护秘道入口，不再射发光束。忽然之间，四棒仿佛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吸引，同时脱离地面，向坑洞的中央位置缓缓移去。青红、黑白两两相对，结成一个十字之形，悬浮于半空。

    十字中心处喷发出数百道柔和的银芒，交织旋舞，宛如风中飘拂的纤巧丝绦，逐渐凝化为一朵奇大无比的牡丹花，覆盖于入口之上。千重花瓣相叠，精致艳丽，而银光烁闪中，又隐含着吊诡邪异的阴森气息。

    墨释与天雪俱是面色微凛，霎时感受到异乎强大的结界力量。

    几乎是同一瞬间，身后响起两声嘶哑的低吼。两人转过身来，只见石室门口突然冒出个一丈多高的双头妖物。体格硕壮，遍体白毛，两张面孔赫然竟与狙魉和玄魑一模一样。这两名妖族将领早已在神妖大战中死于天雪之手，即便是离奇复活，却又如何结成同体的？

    墨释施法探察对方的界属，惊疑道：“他似乎是鬼族和妖族的合体，怎么会出现这种怪物？”

    天雪讶然道：“当真？”

    鬼界起初作为神兽人三族的转生场所，就像是一个荒凉僻静的中途驿站。既无阎王判官，亦无十八地狱。各族生灵肉身死亡后，灵魂沉入地底，经过黄泉道，投入轮回井，再行转世投胎。

    光阴流转，兽族衰落，魔仙妖三界生成。除了魔族于异世界中自生自灭，不入轮回。其余四族的身死者均要去往鬼界转生，死者的数量逐年增多。

    有些鬼魂出于种种因由，不愿再行转世，反而甘愿成为孤魂野鬼。这种幽魂几无灵力，一般只能蛰居地底。即便能够返回阳间的，也仅可于深夜飘游，假若见着阳光，立时便会魂飞魄散。

    还有一类鬼魂更为悲惨，称为怨灵。他们临死前因充满怨恨或极度不甘，再或受到某些术法的禁制诅咒，灵魂无法进入鬼界，惟有夜夜飘荡于窀穸荒冢等阴气浓重的人间地界。

    渐渐的，鬼魂中出现苦行修炼者，经过千百年甚或更为长久的修行，往往成为法力精深的高手。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鬼界疆域不断扩大，最终形成鬼皇城、内城、外围如此庞大的规模，统治阶层和各种律法规矩随之产生。

    至此鬼族盘踞九幽地府，成为相对独立的一个族群。历代的十殿阎王固然名义上恭奉神帝为尊，但其本身是从鬼族中选拔出来的，天庭无权加以干涉。

    由于大多数亡魂依然是将鬼界作为轮回之地，来去匆匆。纵然不再转生的，也多是幽魂而已。纯粹意义上的鬼族，是指那些经过修炼的鬼力高深者。然而鬼魂并无实体，提高道行的难度无形中剧增，修行法门完全迥异于其他几族。除去真正决意苦修的，尚有不少鬼族通过邪煞的偏门秘术迅速提升功力。

    当年丞愆森潍研习厉魂七魄御鬼，之所以很快便被鬼王们察觉，并严令禁止，正是因为此术需要聚纳众多亡灵方可修成，彻底打破了鬼界的平衡和安宁。无数灵魂们惴惴不安，深恐自己被丞愆森潍吞噬，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

    后来的冰筹更是变本加厉，魔爪甚至伸向了出没于夜间凡世的怨灵幽魂，待秘术大成后，又肆虐残害各族生灵，终于惹犯众怒，招致几界的联手追杀。

    所幸冰筹这样残忍嗜杀而又功法超绝的凶徒，即使神魔两族中也极少出现，罔论鬼界。只是此事间接表明，鬼族的修为一旦达到某种程度，不仅不再惧怕阳光，尚可随意来往各界。有些且能形成特殊的实体，甚至可以成亲生子。

    譬如五道转轮王便有两个女儿，其中次女夜虹更是常年留于天庭侍奉西王母。不过夜虹本身的鬼力修为并不精深，她能拥有实体，乃是由于其鬼族公主的身份。盖因鬼王和神帝魔帝的登基有相似处，一旦接掌王位，举行加冕之礼，自身及其眷属便会受到本族上古灵咒的祝福和守护，从而具备一些特殊的能力。

    然而无论何等高明何等尊贵的鬼族，限于本身的特性，仅能与同族交合繁衍。千万年来，偶尔出现过身具神魔血统的强横人物，却从未听闻有鬼族与其他族群所生的后代。纵是与异族合体，要么继续为鬼身，要么彻底归附对方，从无两种界属同时存在的情形。

    墨释天雪固然见识博雅，此刻也不禁深觉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