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长夜路漫漫

    看到韩冰瞪着双眼仰面跌倒，杨青枫如受惊了的兔子一般，拽起沐灵狂奔。到了客栈，骑马便跑，出了城就一投扎进树林。

    杨青枫疯子一样的狂奔，让沐灵又惊又喜。惊的是杨青枫发起癫来难以控制，喜的是他会在生命攸关的时候保护自己，而且出手之快简直鬼神莫测！即便是父亲，也难以企及，那青城派掌门韩冰亦非等闲之辈，竟在一招之内毙于剑下。

    沐灵不知喊了多少次，杨青枫才止住脚步，待沐灵追上来，发现他依然神情紧张，面带恐怖之色。

    自沐雅死后，杨青枫常常恶梦缠身，总觉得有很多鬼魂前来索命；有时，甚至一阵风或他自己的影子。多少个日夜，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惊恐中疯狂逃窜、奔跑。他早已习惯奔跑，习惯在恐怖中用手中的剑，和鬼魂搏斗，与厉风厮杀。

    他不再是一只笑傲山林的猛虎，那场灾难轻易击垮了他长久以来建立的信心，世界在颠倒、在倾塌、在沉陷。那只叱咤风云的大虫永久的消失了，一只仓惶的兔子游离在树林间。野狼、鬣狗、秃鹫……都成了他的天敌。他终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藏身于广袤的山林，倾听自己的呼吸和风的呓语。长久的安静，只为那刹那间的奔跑，奔跑，奔跑。

    也许，思念沐雅是唯一的安慰，但每日面对的是沐雅硕大的坟茔。这座坟茔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上，他要大喊却如?在喉，他想祷告却如芒在背。

    春来，他看见沐雅的眼睛在枝尖发芽、开花，飘飘洒洒的谢落时，就哭着一捧捧的端来，洒在沐雅的坟上，等待风儿把它们卷起、飘扬。

    夏至，他在清晨的露珠上发现沐雅的眼睛，眨着眼冲他微笑呢，他的欢喜终结于水滴的蒸发；秋临，树叶飘落的声响，犹如沐雅沉重的叹息，他便如做错事的孩子，跪在沐雅的坟前等待责罚；深冬的飘雪，他幻想沐雅定是那扬雪的仙子，正在穹宇中翩翩起舞……

    如若你在意一个人，他（她）或许是天边的那颗星，或许是头顶那片彩云，或许就是生命的整个天空。

    杨青枫的天空崩溃了，成一个巨大的黑洞，这个黑洞席卷了他所有的才华、能量，甚至生命本身！

    上苍要惩罚一个人，不是让他受尽苦难和不公，而是剥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沐雅的死，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这个时候的他最需要关怀，作为一个女人，沐灵能感受到杨青枫的无助和孤独。她走上前去，紧紧抱住杨青枫的肩头。

    杨青枫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终于在沐灵的怀抱中安静下来，眼神慢慢温和。他张开的双手缓缓聚拢，抱住沐灵痛哭失声。

    这哭声凄凉而悲怆，时而发出撕裂肺腑地哀嚎。犹如儿子历经苦难找到了母亲，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思念，都在刹那间释放。沐灵抚摸着杨青枫的头，亦泪流满面。

    长夜漫漫，这对相拥而哭的苦命人，会有一个怎样的将来？他们有着不同的身世，他们的背后是水火不容的派别势力，即便沐雅已为此付出死的代价，却依然不能改变双方彼此的仇恨和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