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棋子

    但是山雨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终于引发了山洪暴发，让罗微措手不及，起因竟然是自己阿玛的一份奏折。

    三十九年十二月初康熙决定过完年北巡，并且为北巡拟了一份随行人员名单，这天康熙午睡的时候，罗微无意之中看到故意放在案上这份长长的名单：胤褆，胤祉，胤禛，胤禩，胤祥，胤祯，胤禑，胤禄，最后两个十五十六，一个七岁一个五岁忽略不计，前面的几个，多么的眼熟啊，罗微的眼角不停抽搐，现在的明珠党，未来的四爷党，八爷党全部囊括。明珠在罗微进宫前就被罢黜了，现在明珠党偃旗息鼓，连带着胤褆也老实了很多，老板带着他自然是有嘉奖和安抚的性质，另外么，表面上也给太子和索额图足够的空间。当然，熟悉这段历史的某微知道这是老板故意试探太子和索额图，这个老板是要将腹黑进行到底了。

    可怜太子经不起试探还连累索额图，当然，现在康熙是不知道这些的。因此罗微对这张仿若未卜先知的名单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眼瞅着名单浮想联翩的某人，丝毫没发现正主儿康熙站在自己的身侧，若有所思地瞧着她，看她看的那么投入，康熙忍不住开口了：“怎么，对朕的安排有质疑？”声音不温不火。罗微被吓了一跳，连忙放下名单，跪下来谢罪：“奴婢不知圣驾睡醒，皇上恕罪。”康熙做到椅子里，不置可否。罗微跪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虽然与康熙间接较量过N回，但是每次较量都让某微感觉九死一生。康熙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罗微：“朕问你话，怎么不回？”罗微一脑门黑线：你是老板，你的安排我能有什么意见。

    心里想着，嘴里说的却是另外一回事：皇上明鉴，奴婢不曾有任何的意见，刚才看到上头有十六阿哥的名字，正在替十六阿哥高兴，又瞧见有十三贝子的名字，奴婢想，可见皇上对十三阿哥的窿宠，每次出门都带着他。”

    “就这样？”康熙狐疑地看着她，“你也觉得朕喜欢的是胤祥？”后面半句才是重点，罗微不由重重磕下头去：“奴婢不敢妄加揣测，只是想起家中的阿玛，奴婢小时候，阿玛一下朝就喜欢抱着奴婢一起在书房读书。奴婢想，大约天下父亲都是这样。”喜欢的孩子总是常带在身边，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十三我不知道，但是你每次出巡都带着他这事不假，至于你后来把他圈在家中十年，却不知是护他还是害他了，罗微心里如是想，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她现在越来越佩服四四脸皮上的功夫了，想起这回四四和十三都在名单之中，罗微的心忍不住欢快起来。

    可眼前的康熙却还不放过她：“那你呢？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能不能去？”罗微翻了个白眼，这乾清宫，没有你的允许就只有我和李公公两人在这儿，李公公是肯定会去，我么，你给我看名单，这事情不是明摆着么。但是实话通常是不能乱说的，于是出口的版本变成了：“奴婢谨遵皇上旨意。”康熙叹了口气：“朕知道你很聪明，但朕希望你在朕面前收起你的小聪明。你与小十六小十七，甚至老四和十三都能说的话到了朕这里，怎么就沉默了？”

    “奴婢不敢，奴婢一心随侍圣驾，圣上让奴婢怎么说怎么做，奴婢决不敢不遵从”罗微一遍遍地磕头，心里对今天的情况也琢磨不透了。按理说，以往老板的试探都是小打小闹，罗微只要装傻充愣就可以糊弄过去，但这次，老板都快刨到她祖坟上去了却还不松手，她感到额上的汗淌过脸颊流到嘴里。

    啪的一声，罗微只觉得有一件东西掉在自己身前。接着康熙的声音夹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向他压来：“你自己看看。”罗微诧异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奏折，“兵部尚书恭请圣安”的字样灼伤了她的眼，也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小心翼翼地打开折子，原来是自己老爹想要辞官回家专心生儿子奏请皇上批准，老爹，你这也太猴急了吧，我前脚才让你低调从事，你后脚就决定撂挑子，你这不是给女儿我添堵么？罗微暗骂父亲，脸上却很恭敬：“回皇上，奴婢父亲前几年外出办差的时候染了疾，肩膀每逢阴雨就酸痛不已，严重时抬手都困难，这两年一直寻思着要卸了差事，奈何皇上龙恩浩荡，委以重任，故而时至今日方才提出。”

    父亲肩膀有疾是真的，但远没有那么严重，罗微如此说，只是为父亲找借口而已。

    然而康熙这次是铁了心要罗微现原形，他怒道：“你还不说实话么？朕说过，近七年来，你的阿玛从一个四品翰林，到现在的兵部尚书，每有奏疏朕无不关注，甚至朕还特意去翻了你阿玛之前的奏折，朕查过，你阿玛有肩疾不假，但是二十几年的旧疾了，不仅本人从未提过，见驾之时也从未表露过，上次朕特准他探视于你，也未发现有什么不妥，你二人在房里说的那些话，你以为朕真的全然不知么？”

    罗微顿时委顿在地：“皇上恕罪，奴婢只是和阿玛说了些体己话，请皇上明鉴。”我知道这宫里到处都是你的眼线，但我是真的什么都没说呀，难道劝阿玛低调也有错？罗微心里哀号，她甚至能听见康熙磨牙的声音：“你，好，你不说，朕替你说，什么叫做大学士做得太高调了，什么叫做对朝局洞若观火，什么朝局，第一次，你教胤禄中庸之道，要他处变不惊，与众兄弟保持亲疏有度的关系，可惜他年纪小，有听没懂，第二次，你教胤祥防备长兄，揣测圣意，第三次你又教胤禄工于心计，表面上忍辱负重。朕都忍了，可是这次，你居然让你阿玛辞官隐退！你说，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罗微这下彻底无语了，不愧是皇帝啊，这话到他嘴里说出来，真是字字诛心。紧张到了某个临界点之后，她反而冷静下来了，皇帝今天很反常不错，但是和以往的雷声大雨点小差不多，他不是要她死，她要的是自己完全的臣服，从一开始的秀女选拔，甚至秀女选拔之前，他就已经把自己当作棋子了，她和自己的父亲都是他的棋子，后来发生的所有的事情，抚育皇子也好，劝说胤祥也罢，甚至万寿节上的那块毛巾，罗微心在颤抖，康熙给她的每个任务，都是在试探，而今天阿玛的奏折，可能就是期中考试了。

    想到这里，罗微抬起头，眼角的余光发现康熙屏退了所有的内侍，包括李公公也不在视线范围之内，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揣测，嘴角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某微感觉自己仿佛实在接受考官面试一般：“回皇上的话，奴婢子进宫以来，一直保持着低调处事，额娘在女儿进宫前也曾耳提面命，要奴婢恪守本分，谨言慎行。奴婢一直是这样告诫自己的。至于皇上认为奴婢知道什么，那根本无从谈起，奴婢进宫之后的第七天起就一直随侍在皇上的身边，每有休沐，也是与两位阿哥在一起，请皇上明察。”

    康熙看她抬头，不由眯了眼睛：“你是想说你一直很本分，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朕会相信么？”康熙忽然离开御案，走到罗微跟前，罗微再度低下头去：“皇上，奴婢只是敬忠职守，请皇上明察。”康熙想知道的罗微不能说，她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几百年后穿越来的，不能告诉他自己知道他的命运走向，她什么都不能说。

    而眼前的大老板下一个举动却让她一下子懵了，康熙竟然蹲下身体，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你要朕信任你，总要拿出点诚意来。”这下罗微恐惧了。老板要做什么，不会是要老牛吃嫩草吧，某微舌头都大了：“皇，皇上，您想要什么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