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船撞桥头自然沉 正文 第二十章 拿人家的手短(下)

正文 第二十章 拿人家的手短(下)

目录:船撞桥头自然沉| 作者:梦夜的天空| 类别:历史军事

    白皙的脸颊上浮现两片飞红,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垂成一小片弯月般的剪影,裴惜言轻声道,“军爷谬赞,妾身愧不敢当。”

    那银甲侍卫又拈起一块玉蝶洛神酥饼放入口中,只觉外皮色泽浅黄酥脆可口带着隐隐的桂花香,馅料细润紧密,绵软甜糯,在唇齿间顺滑地融化,细腻至极的口感让挑剔的舌尖品察不出分毫的粗糙。回味时,却觉香甜中带点微酸,如同思念的味道。他笑着点点头,“怪不得城外的‘仁和居’人满为患,这些仆婢若能让柳夫人得出空闲在建元城中再开一家分号,我等就可以不必那么辛苦的订位等位了。”说完话,他将头顶的盔甲卸下,放置在几案上。

    裴惜言盯着他半晌,愕然道,“恩公?”

    银甲侍卫浮起无奈的笑容,柔声道,“在下不过是略施援手,夫人不必以恩公相称。”

    内侍啜了半口茶,觑眸瞄了眼银甲侍卫,笑道,“没想到柳夫人与昭武校尉竟是旧识,洒家还要回宫复旨,就不打搅二位叙旧了。”

    裴惜言起身微施一礼,“公公既有公务在身,妾身就不多留了。”

    内侍看了眼银甲侍卫,低声道,“昭武校尉可有什么话需要洒家带给左金吾卫大将军?”

    银甲侍卫看着手中茶盏中天水远山般的碧色,心中只觉宁静安详,他随意地挥挥手,“反正回去也不是我的班,倒不如在这里再吃两口茶。”

    内侍见状,笑道,“那洒家就告退了。”

    裴惜言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周伯,送客。”

    目送周伯及内侍的背影远去,银甲侍卫看到她嘴角的那抹笑意,调侃道,“柳夫人可是在笑在下厚颜无耻?”

    “恩公说笑了,上一次,妾身还未谢过恩公的救命大恩……”裴惜言屈膝再次施礼。

    银甲侍卫连忙伸手扶起她,声音更加轻柔,“你我皆不是庸蠹之人,夫人若愿意,唤我胤无逸便是。”

    “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伴随着心里一声叹息,裴惜言淡淡道,忽而又想起来,“说实话,这样不合规矩吧。”

    “规矩?”胤无逸轻轻的笑起来,笑容如优昙般神秘舒展,深水般荡漾的眼波中蓦然升起中盈盈华光,“不过是个名字罢了,与规矩有何关系?”

    裴惜言微笑着执起把壶,又在他的茶盏中注入茶汤,“恩公若是不嫌妾身手艺粗陋,还请常来寒舍走动,否则,妾身怎敢妄称恩公表德之字。”

    看着她精致的下颌、洁白的额头流转着莹莹光辉,就像是完美绝伦的玉雕琢而成。胤无逸笑得开心,眼色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既是这样,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送走无逸时已近黄昏,裴惜言看着花园里站着的仆婢,对周伯为难地一笑,“您去旧宅那边,请……”

    话音未落,就见柳天白急匆匆走入花园,他的眼瞳里带着微微的哀恸之色,担忧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裴惜言,“惜言,今天翰林院有事,我回来晚了,却在家中找不到你……”

    裴惜言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本来我和周伯要去奴隶市场,谁知有人送来这么一大批的仆婢,说赠不算赠说赏不算赏,我想退不能退想转赠那位公公他也不收。唉,你说,咱们该怎么处理才好呢?”

    一时间,绿意葱荣的庭院,在脉脉不得语间生出些寒意。柳天白幽幽低叹,反握住她的手,“慢慢来,一切有我。只是,下一次出门,在家留张纸条给我,可好?”

    头顶传来振翅的声音,抬头看去,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层云里,泛出玫瑰红的晚霞,豢养的雪白鸽子,如一团巨大的白云,腾空而起,伶俐的翅尖,划过淡蓝的天幕,一道完美的弧线。

    裴惜言乌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瞳里,好似有叠云一般莫测的情绪漫漫舒卷着,她轻声道,“我绝对不会蓦然消失。以后,只要是出门,我一定留张纸条给你。”

    恍惚间,柳天白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影子,模模糊糊的,与裴惜言清丽的面庞分离又重合。他不知不觉地伸手抚上她的脸庞,明明神情依然明快如山间松风,目中却有几分飒然之意。近在咫尺的人,究竟是谁?

    他的神情素来平和高雅,这不同寻常的刹那波动,反而令他生出一种别样的惊魂动魄的诡艳,裴惜言刹那间几乎失了神,片刻后才收敛心志,却还是被他看得心虚。虽然明知道自己心虚的不过是那件事而已,可是被这样一双眼睛望着,她还是忍不住胆战心惊……不仅胆战心惊,还心跳忽快忽慢地乱了好几拍。

    “你觉得合适就留下,不合适的遣走也就是了。”柳天白微微一笑,方才异样的眼神好似水月镜花的幻影一般,就那么不着痕迹的抹去。

    可裴惜言就算再迟钝,也晓得柳天白好像是生气了,而生气的原因恰好是她。可是她想不通那家伙为什么生气,她只是出门办点事,没有在家里等着他回家,伺候他更衣盥洗。

    那家伙究竟在计较什么?若是还有什么问题坦白说出来就好了嘛,给她摆什么脸色!唉,内敛的古人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柳天白莫名其妙的气来得快走得也快,所以,裴惜言的牢骚也是来得快闪得快。说实话,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她还没想明白呢!

    裴惜言自认绝不是有偏财运的那种人,何况,她对于莫名其妙收到的礼物,心里总是存着七八分的疑问。按理说,柳天白不过是和当今天子手谈一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想也不应该赏下那些财物,还有今天这堆连周伯都说是老实本分身强力壮乖巧懂事的仆婢……

    思来想去的乱成一团,不知不觉太阳西斜。翠竹荫影之中,青石台上摆放着一张棋盘,纵横交错的格路间黑白二子疏密不等的散落排布着。残阳透过竹林,给柳天白如玉的手指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辉。

    “柳天白,今日之事,你怎么看?”裴惜言用丹丘瓢斟出一些,放到白釉瓷腹中,然后将罐子封上。

    “君上所赐,不能辞。”柳天白从棋盒之中拈起白子,落子,口中却轻声问道,“惜言,你的想法又是如何?”

    “战战兢兢。”裴惜言将瓷腹坐在同质地的风炉上,取过适量的桐木炭开始煮水。看着水出现鱼眼大的气泡,她往水里加了微量的盐。品了一下味道。看着边缘连珠般的水泡在水面翻涌,她舀出一瓢水放在白瓷熟盂中,随后用青竹荚环搅水汤中心,然后用海贝则量出茶叶,在沸水中心投下。“我想不通,从九品的棋待诏为何会受到天子如此礼遇。柳天白,你说实话,赐弈的那盘棋,你是不是赢了?”

    柳天白又拈起一枚黑子落下,淡笑道,“陛下的深谋远虑,绝非一盘棋可以看透的,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你啊,实在是太过耿直坦诚。”裴惜言忍不住蹙起眉头,“不过,此事倒反证出陛下的人品,能如此看淡输赢之事,难得,难得。”

    柳天白正拈起一粒白子,听她这么问,抬起头来,慢慢的道,“陛下之品性岂是我等可以品评的,更何况……隔墙有耳。”

    裴惜言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眼见着沸水就如波涛一般溅出许多沫子,她连忙把泡沫上形似黑云母一般的水膜去掉,然后把刚才舀出的水浇进去,再熟练的将隽永舀出放到熟盂里面目。

    空气中迷茫着淡淡的茶香,她抬手舀了一瓢茶分别注入两个白釉刻花折腰托盏中。但见,茶盏中花如丁香一般在圆形的水池上面浮动,又像曲折的潭水和凸出的小洲间生长的青萍,又像是晴朗天空中鱼鳞状的浮云。沫就像浮在水边的绿线,又像是撒在杯盏里的菊花瓣。深深看去,一片纯白状如积雪的饽重叠着积聚在水面。

    柳天白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嘴角牵着柔和散淡的笑容,漆黑的眼眸幽深不可度测。“好茶!好水!惜言,这茶比往日更显清寒甘香,比我前几日在宫中喝过的御茶也差不到几分。”

    “不过是将普通的井水煮开,装在大瓷缸里,放在院子中避免光照。等到月亮皎洁的时候,打开瓷缸接受露水,只要三个晚上,水就会变德清澈见底。”惜言用石杵捣着罐里的棠棣子,水汪汪闪亮亮的大眼睛望着他,“等下面积存了两三寸厚的污垢时,随即取出来,再把水用小瓷坛存起来。说实话,这样的水煮出来的茶,比山泉水还要清冽呢!”

    望着她眼睛清澈真纯,漾着粼粼波光。柳天白莞尔一笑,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摩挲她的头顶,手下发丝柔软细致,“虽是茶米油盐酱醋茶的俗务,却能让你弄出如此清润风雅,不知何日,能和你在月下一起晒水迎露烹茶为乐。”

    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裴惜言轻声道,“若是让我选,我更喜欢你在月下纹枰打谱,而我伴着玉石落下的琅琅声在一旁烹茶晒水。”

    两人相视而笑,眼波盈盈,言笑晏晏,好一番温情脉脉如水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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