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6章 不可劝说

    岐山地下室里的摆设和五年前一模一样。大厅中央是一张暗红色的长方形指挥台，正对指挥台的墙壁上，悬挂着一面红色的大旗，大旗的正中央，绣着一颗金黄色的龙头。那是帝国一百年前的国旗――龙旗。

    和五年前不同的是，指挥台边空无一人，而龙旗之下，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坑坑洼洼，黝黑的脸上，一道暗红色的伤疤，从左侧额头横贯整张脸，斜拉到右侧的下颌，面目狰狞，那张刀疤脸掩盖了他的年龄，没有看过他的档案的人，乍一看这张脸，都会以为他已经六十岁了。然而，他却只有二十四岁。

    他叫横波，岐山二十七精英之一，现在的岐山总督。

    横波是个丑八怪！

    他脸上的疤不是伤疤，而是胎记。这让他生来就拥有一副可怕的相貌，不仅如此，他的两条腿一长一短，是个先天残疾，为此，他差点被父母遗弃。

    然而，他的父母遇到了龙且，龙且把襁褓中的横波带到了岐山。

    他的生物学指标竟然全优。一长一短的两条腿，看起来并不是一个错误，而仅仅是一个生理现象。于是他被留在了岐山，接受了严酷的训练。

    横波面目丑陋，身材短粗，走路一瘸一拐，这副模样，给人的感觉是恐怖。这使得他与他的同学们拉开了距离，成为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但是，这不妨碍他成为一名岐山精英。

    现在，二十四岁的他，已经成为一级行政区岐山总督，是帝国六大总督之一。这固然与他的师傅龙且有关，但是，如果他没有过人的本事，武皇帝也不会把一个一级行政区交给他，而且，这是囚禁羿妃的监狱。

    横波穿着一身草黄色的迷彩服，肩上两杠四星，是个大校。钢盔放在他身边的茶几上，腰间的皮带上别着一支卡斯进攻手枪。这是一身战时装束。

    他的目光越过了大厅正中央的指挥台，落到了对面墙壁上的液晶显示屏上。

    显示屏上是峡口的全景，横波拿起茶几上的遥控板，按了按放大键，镜头聚焦在了那一棵古松下。

    他已经通过屏幕，目睹了泥石流发生的全过程，他也看见了天风和甄涛，那是在五分钟之前，而现在，屏幕上除了古松和古松下流过的河水，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天风和甄涛被埋在了二十米的泥石流之下。

    横波的眼睛中发出一道寒光，手指在茶几上轻轻地点了两下。然后站了起来，松开了皮带，把手枪连同皮带解了下来，扔在茶几上。

    横波的少校副官走进大厅，立正敬礼：“总督，将军岭都准备好了，您现在就去吗？”

    横波一瘸一拐向地下室出口走去。到了出口处，横波停了下来，转身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指挥台。

    五年前，这个指挥台边围坐着二十七个风华正茂的年青人。横波还清楚地记得每一个人所坐的位置。

    目光从可怖的疤痕下发射出来，首先落在左边第三个位置，那是小寒的，小寒的右手边，应该是雪狼。雪狼的对面，是天青，而天青左边第五个，是瑶华。

    最后，横波的目光落在了右边最后的一个座位，那个位置是天风的。

    “现在几点？”横波问道。

    “下午十六时。”

    “我现在去将军岭，请你马上电告上都，天风已经伏法。”

    “是。”

    横波出了地下室，向右转入一条通道中，他步伐一瘸一拐，身形笨重，踏在混凝土地面上，脚步声很是沉闷。

    岐山的士兵们都知道，这个看似笨拙的身形，一旦爆发起来，会发出摧枯拉朽的力量。没有人见过比横波更为迅猛的身手！

    走出五十米，前方出现了一个不锈钢铁门，门框上镶嵌着微型摄像头，横波把手掌按在门右侧的一个液晶屏幕上，屏幕闪烁，出现了一个三维手掌，与横波的手掌吻合在一起。

    “掌纹识别通过。”屏幕里传出冷冰冰的机器的声音。

    “我是横波。”横波说道。

    “对不起，你的声波频率不符，请申请非正常状态语音识别。”

    “妈的，老子有点感冒！”横波骂道，脸上的疤痕肌肉的牵引下微微颤抖，脸色更加恐怖。

    语音识别系统调出了横波在身体不适时各种语音记录，逐一核对。

    “咽喉肿大语音识别通过，请注意身体建康。”

    横波苦笑，他的咽喉的确有些不舒服，这倒不是因为感冒。泥石流发生后，他的情绪稍稍有些低落。

    门开了，横波走了进去，里面是一部自动电梯。横波一走进去，电梯门关闭，自动上行。

    一会儿，电梯停了，门却没有开，电梯正上方发出轻微地咔嚓声，横波又是一声：“狗日的！”

    那是X线扫描，倒不是要安检，而是对横波的骨密度进行身份核对。这是一种对人体有害的放射性扫描，横波对此很是不满，X线吃多了，对精子发育不利，他还没结婚。

    “骨密度扫描通过。”

    门开了，横波走出电梯，外面是一个古香古色的八角亭，红砖碧瓦，山色秀丽，蓝天白云，几株嶙峋的梅树上挂着雪花，红色的梅花在白雪中开放，暗香沉浮。

    亭子外面是一条碎石小路，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横波沿着小路，穿过一片树丛，眼前出现一座宫殿风格的小楼，小楼只有两层，画檐飞角，红色的墙壁，绿色的琉璃瓦，小楼周围是一圈参天古木。

    横波走到小楼门口，里面出来一名身着锦衣的侍女，见到横波，躬身施礼：“总督。”

    横波点点头。侍女拉开玻璃门，横波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会客厅，摆设很是精致，地上铺着乳白色地毯，顶棚上挂着水晶吊灯，窗口挂着淡黄色雕花窗帘，靠西侧一架钢琴。钢琴边一张咖啡色的沙发上，坐着一位脸色苍白的女子。

    女子穿着一条雪白的长裙，乌黑的长发披肩，神情娴静，像一尊玉雕。

    横波整了整衣装，走到女子面前，立正敬礼：“羿妃！”

    羿妃欧阳黎在这个小楼里住了五年了。五年中，她没有离开过小楼，就连楼外的梅花，她也只能远远地看着。

    表面看来，小楼没有任何警戒，和一座普通的民宅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小楼的门窗、墙体全部安装有侦听装置，哪怕是一只苍蝇飞过，也立即能够被监控发现并捕捉。

    监控是全方位、全空间、全时间的。小楼里没有监控死角，每一个角落，羿妃的一举一动，都处于严密的监视下。羿妃身边有两名侍女，负责她的起居，这两人是帝国皇帝直接从皇宫中派来的。

    这座小楼是一座精致的监狱，它很美，但是，它和其它监狱一样，都能够让一个人在漫长的禁锢的寂寞，丧失做人的希望和尊严。

    然而，五年过去了，欧阳黎却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她和五年前在兴义城市政厅前那个在火焰中挺身伫立在坦克前的羿妃一样，依旧是那么娴静、淡雅，如果，有一缕霞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上，仍然会发出夺人心魂的光芒。

    横海站在欧阳黎面前，看着她那张白皙的脸，心中暗暗叹息：如果有朝一日，帝国的臣民再看到这张脸，天晓得会发生什么。

    欧阳黎淡淡一笑：“谢谢你，横波。”

    就在不久前，横波下令撤除了羿妃卧室里的侦听装置。这是五年以来，欧阳黎第一次有了一个属于她自己的自由空间。对于一个失去自由的人，这点空间的珍贵足以超过生命。

    横波想说“为羿妃效劳是我的荣幸”，可他张了张嘴，却把这句话吞了回去。在欧阳黎面前，他讲不出这样虚伪的话。一个真正愿意为羿妃效劳的人，应该把禁锢她的所有枷锁全部去除，而他办不到。横波满腹惭愧，一时间做声不得。

    欧阳黎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声说道：“横波，你做的很周到，我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

    横波低下了头。

    欧阳黎的眼睛越过了横波，看着窗外雪中的梅花。小楼里，静如止水。

    墙上的时钟发出清脆的滴答声，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从这个世界悄然流逝。

    “横波，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欧阳黎轻声问道。

    “羿妃请说。”

    “五年了，你为什么从来就没有劝我与帝国合作。这些年，说客很多，他们来了又走了，只有你，始终守在岐山，却是一言不发。”欧阳黎问道。

    横波呆了呆，说道：“因为，羿妃不可劝说！”

    羿妃笑了。这个囚禁自己的帝国年青总督，面目可憎，却能够了解她的心思。的确，没有人能够说动她，横波知道说服无用，自然免开尊口。羿妃暗暗叹息，横波都知道这个道理，武皇帝魏祺沣却不知道，他派来的说客一个接一个。

    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

    羿妃依旧看着窗外的梅花，横波依旧低着头。

    这是横波的例行探访。五年了，三天一次，每次都是这样，两人就这样相向而坐，不言不语。

    横波本来是想把天风身死的消息通报欧阳黎，然而，当他一走进这座小楼，那空气中洋溢着的祥和宁静，使得他难以张口说出这血腥的消息。

    横波绝不是一个心软的人，相反，在二十七岐山精英中，横波是最为冷酷无情的。他的心和他的脸一样冷酷！他的师傅是龙且，龙且的信念就是，一个人要成大事，必须放弃感情。感情会扰乱人的心智，阻碍一个人在正确的时间做出正确的抉择。所以，当横波被任命为岐山总督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以前滞留在岐山的误入者，全部处决，不留一个活口。在他的领导下，在岐山守备部队的纪律严格到了严酷，凡是失机犯事的，全部被处决。就在刚才，当他在监视屏幕上看到天风时候，立即下令，枪毙了负责梁河大坝守备的连长。那是天风进入摩崖山的唯一通道。

    然而，五年过去了，横波觉得自己在发生悄悄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