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白露为霜霜华浓 正文 五十七回 心有彼岸无处安放

正文 五十七回 心有彼岸无处安放

目录:白露为霜霜华浓| 作者:竹宴小生| 类别:都市言情

    心岸与素琴在那小屋里已很久了,时不时的从天上掉下几滴雨珠,落在守在门外的朝露、莫沉、夙白、惜芳四人身上。

    因为担心心岸的关系,惜芳偏就不肯回去。

    碎碎的细雨砸在身上,凉飕飕的入了脖颈之中。在细雨绵绵中草叶愈加青翠,药香愈加浓烈。惜芳却觉着有些微寒,转身便看朝露拿了把油纸伞站在身后。

    她问,“我总担心……”

    “嘘,夙白说他帮我们。”侧眼睨了眼夙白,朝露其实是有些感谢他对自己的顺从,就譬如说方才,她一概去求了两人,莫沉虽不太愿意参与此事,但好歹是坐视不管任你等胡来的态度;夙白则沉思片刻,却应允了相助。

    或许这便是所爱与被爱的差别吧。

    虽然师尊般般是有求必应的,不过不会像夙白这般,应的这般无法无天。

    莫沉与夙白站在不远处,垂柳之下,白衣紫袍相得益彰,忒那出尘。细雨霏霏中,夙白率先走出,单手化出九疑鼎,方寸光弧控于掌间,微风拂在他略显苍白的面上,精致的让人无奈,薄唇微抿,显出几分无情本色,但将将触及到朝露的面上便自转为温和,那一抹笑,让旁人看了心醉。

    自从揭开了那错综复杂的感情线,有些话说来没了底气,有些人见了再不如前般坦然。

    微光流转,二人忽然眸光相触,朝露忽然面部一热,侧过头去,轻声对朝露说,“夙白的九疑鼎可以重现这内中景象,我们走的远些,别被发现了。”

    惜芳点头,身子骨还虚弱的很,被朝露扶着到了垂柳树下。

    夙白的手掐着符字,小字金光频闪,不多时,那九疑鼎中便显出了两人影像,皆是面带苦涩。

    这一幕,教众人心中一沉。

    小屋内空旷无物,唯有两人,一站一跪。

    跪着的那个,不断的叩头,口中直说,“师尊,求你收回成命……”

    素琴垂眸,面色凄楚的很,“心岸,真的不要怪师尊,有些事,当真是天命,师尊也无能……”

    无能,无能的紧。

    禁宫里的一幕又一幕,倏然在眼前掠过,那人的笑颜骤然出现,晴天霹雳般将素琴震的向后退了一步,他心中只道,为时晚矣。

    当日。

    莫沉忽然从眼前消失,就如同禁宫之中突然出现了一道黑洞,将他拉扯了进去。而素琴,只是茫然的站在原处片刻,便决计向着禁宫深处走去。

    走廊的尽头,是那深幽的宫门,踏着灰败的地板,他走到了当初抱起小紫洛的地方。

    这里,是唯一一尘不染的地方。如此发现,教素琴的眉忽而向上微挑,他彷徨四周,未发现异象,便又向内走去。

    高大的身躯渐渐没入到了黑暗的幽宫之中。

    内中一片黑暗,时不时飞过几只寒鸦,叫声凄厉。

    素琴不喜欢黑暗的感觉,正如他始终觉着身处于一片莫名相熟的地方,一种暗自涌动的花香,从四面八方向他扑来。

    那花香,甜香的醉人。一如他忽然间回到自己的道场,只是这里更加的阴郁。光那股气息便足以让他周身冰寒,如入冰窟。

    一盏明灯虚火出现在素琴的掌心,当周遭陡然变亮之后,他忽然呆愣在原处。

    这里……竟然有这么多的紫藤花,从他的头顶,一直蔓延至了前方的内殿之中,而这里,仅仅只是个伊始。

    如此漫天覆地的阵势却让素琴的心里,爬上了一点点的疑惑。

    “紫……洛……?”颤巍巍的,素琴呼唤了声。

    无人应答,唯有声音过后,扑啦啦的紫藤花向下洒落,就挨着素琴的身畔,堆砌成雪。

    这一幕……是幻境,亦或是实景?

    触手冰凉,紫藤花瓣滚落在手中,其香、其色,其形,皆以五观之感实实在在的告诉素琴,并非幻境。

    那么,这里与紫洛有何干系?难道说他在这禁宫之中复活了?让这想法把自己闹成个心绞痛,素琴反倒不敢沿着这条紫藤花铸成的路向里走去。

    为何不敢?

    或许有太多的可能性,让他不敢。

    那孩子太倔强,或许是活了过来,或许是幽魂不散,不管是哪一种答案,他亦是不会自己走出来见自己的。素琴很能肯定。

    他太了解他了。

    内殿之中,空寂寂的响着锁链拖曳而过的声音。

    素琴什么样的鬼魅情景没有见过,即便是如此不安心,但依旧有股冲动在心底徘徊,脚下越来越快,似乎只听见了心口处那激动的心跳声,连紫藤花的走势也不曾注意,口中直说着,“洛儿,是为师的错,为师这就来看你来了。”

    这孩子,即便是不肯来见他,也在为他引路。

    前方的宫殿依旧是一片黑暗,唯有丝光亮若隐若现。这里已经是内殿,殿堂下便是那座旷古至今依旧让人心寒的锁神狱,上方则是一片荒芜。

    他以为……紫藤花的尽头,会有一个紫衣的孩子在这里等着。

    前方只有几座台案,面前依旧是一片昏暗,素琴只能看见台案上放着一本书册,蒙着的尘埃喧嚣着其悠久的年岁,当他的手触碰在其上将其收入手中,便被一股森冷的寒意给刺的后退一步,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抹血痕,自铜铸的墙壁之上滑落而下,干涸成块,凝结在书册正后方。

    素琴下意识的抬头,便惊呆在原地。

    这是何等的惨烈,何等的悲怆。当那一具具被锁链捆绑在铜墙铁壁之上无力回天时候,他们的余生便是眼睁睁的看着彼此变作残躯骸骨,而这些人,皆是神魔。这是个比修罗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而素琴踏在其中之时,便已知道,他入了这个局,掌控着这个局的人便是要让他看到这一幕幕的惨烈,在心上打磨出最深刻的记忆。

    “砰。”一声巨响在身后响起。

    素琴下意识的转身,就看见地上有个紫衣人,被捆锁在数根锁链之下,隐隐约约的光亮之下,显见其一身狼狈。

    这是……这是……!那身刺眼的软纱紫袍,是曾经素琴不断叫嚣太过有伤风化而师徒足足抗衡月余的衣服,还有那双细瘦的手腕上,戴着的不也是素琴屋里最珍贵的碧岚环?

    “洛……洛儿!”不由慌了心神,素琴跑到他的身边,蹲□子扶起了他。

    翻过那紫衣人,唯见那妖艳绝美的面容依旧,只是苍白萎靡的叫人心疼。

    两根锁链扣在紫洛瘦弱的手腕之上,双脚也被捆的严严实实,素琴勃然大怒,不知是谁居然干出此等劣迹。袖袍微震,锁链齐齐断裂,那瘦削的身子落在了素琴的臂弯中,若一片轻羽,毫无重量。

    颤巍巍的伸手拂到紫洛的鼻下,感觉到那分毫间的气息,微弱的让他心慌,却终究知道他真的还有救,才微微宽下心来。

    “为师……为师的错,居然让你在这里受苦……”

    将紫洛的身子锁在怀中,素琴的手有些发抖,不论接下来将要发生何等大事,也扰不得他此刻与徒弟的团聚。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用自己最擅长的演算八卦毁掉了紫洛的性命,如今看见他真的回来了,自是不可能再让他受这些苦楚。

    是何人将他的徒弟绑在这里的?又是何人引他到了此处的?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连续几个问题理智的在脑中浮现,却又淹没在无尽的狂喜之中。

    洛儿回来了啊!他的小洛儿居然活过来了!不管他到底是如何活的,素琴知道,此生再不能经历第二遭让他死于自己面前的惨剧,为人师者,必须要能保护自己的弟子。

    在这一点上,素琴自问自己的的确确不如莫沉。

    他微微慨叹,起手在紫洛额上覆着,默默的将体内的仙力度了过去。

    良久,怀中的人也毫无反应。

    素琴擅长的是演算卜卦,对于治病救人不太有心得,所以当紫洛迟迟未醒之时,他果断的站起,抱着他向外走去。

    不管是什么阴谋诡计,今日他是必须要带紫洛走的。

    也便是在那刹那,怀里的人忽然睁开了眼,那双眼含着丝怨恨之气,霎时间整个身子变得冰凉透体,在素琴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化作一股黑烟向他袭去。

    不意后退几步,便顿觉心口处被一股无名的黑气侵体,素琴手中叩出一道玄宗正气的法阵,挡在了自己身体前方,而他自己,已然靠在柱子旁喘息。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他自是明白其中诡异甚多,但他决计不能从自己徒弟身上起疑心。这便是素琴的弱点,极致的弱点。

    整座大殿依旧声息全无,连方才化作黑烟的紫洛也消失不见。素琴甫一睁开眼便是天旋地转,只好全神戒备的祭出了自己的法宝天罗八卦,耳中不漏一滴声音,以防不测。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空寂的大殿中终于出现了一人的笑声,笑的万般狠绝。

    素琴心口一痛,是紫洛,真的是紫洛的声音,没有错的。他环视四周,喊道,“洛儿……是你吗?”

    空寂的大殿了无一人,唯有那笑声在素琴问话之后戛然而止。

    良久,他终于一字一句的说着,“师尊还记得紫洛此人么……”

    “洛儿,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复活的……随为师出去吧,为师……这便是来寻你的……”

    “胡说!”陡然响起的声音满是愤恨,“你真是为了我来的吗?你明明是为了你那新认的徒儿!”

    “洛……”

    “不要喊我!”

    又是良久的寂静,素琴虽觉紫洛平素虽然顽劣,亦或是倔强,但心地是良善的,却不像此时,为何会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在收了心岸为徒一事上,他自问并未愧对了紫洛,在为师为尊之上,他从未将紫洛的位置让给他人,紫洛是他此生付出心血最多的一个孩子啊……

    “洛儿……你出来让为师好好看看你可好……”在不确定这是否是真的紫洛亦或是又来一个诓骗的妖魔鬼怪,素琴的心里却还是为着紫洛可能活过来的这个事实而雀跃不已,哪怕是心口处的疼痛,教他汗如雨下。

    紫洛啊……如果这真的是紫洛,又能如何……他忌恨自己新收了个徒弟代替了他的位置?他忌恨自己为了这个新徒弟又来到了这处禁宫?

    黑暗处那若隐若现的光亮处,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此人身量纤长,形容艳丽。一头黑发如流瀑般的垂在腰际,双足光裸,手腕处扣着的正是素琴的碧岚环。

    似乎是能见到素琴,他也有些激动,但强忍了片刻终于抬起头,那双眸子里尽是怨愤,“见与不见又能如何,我是不可能随你出去的。”

    素琴终于忍受不住心口的疼痛,一口血喷出了口,滴落在地,与满地的紫藤花融为一体,刺眼的红与紫,交相辉映。

    “洛儿,真的是你,你活过来了……为师总算见着你了……”连晃几步,走到紫洛身边,起手去触碰他的面,却被生生躲开,那张脸倔强如初,却愈加成熟。

    紫洛后退几步,与素琴保持几分距离。

    “活了又如何……”

    “为师很想念你……”不论紫洛变得如何,他都是自己的心头肉,只要他活过来了,比什么都好。

    一句话让那双眸子终于浮现了丝软意,旋即恢复如初。

    他看着素琴,冷笑着掐指,那股疼痛终于再度浮上素琴的心口,他终是承受不住的跪在地上。

    “我不会原谅你的,绝对不会!”

    素琴握住紫洛的脚踝,兀自喘息,“你要怎样才能原谅为师?”

    紫洛同样跪下,那张妖娆的脸笑靥如初,“师尊,你此生只能有我一个徒儿。”

    “为何?你的师弟同样……”话未说完,便被那突然森冷的脸以及接下来心口的疼痛所抑,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可爱的……洛儿,变作如今的模样,怎能不教素琴心伤。

    “我再说一遍,你此生只能有我一个徒儿……”

    回忆至此,素琴的脸色已是惨白无色,他望着面前跪着的乖徒儿心岸,不觉大愧。

    他始终不明白,为何此刻要将心岸叫到房中,又为何要顺应紫洛的那些话。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以至于明明知晓这件事对心岸有多么的不公,他也在做着这么残忍的事情。

    素琴,从来不是个好师傅。

    不论是未保护好紫洛以至于他变成如今这般,亦或是未好好对待心岸才使得他半生飘零,这些都是素琴的罪过。

    老天若要惩罚,便将这些罪过都降至素琴一身吧。

    心中默念了一句后,他又重复了一遍方才所说,如同逃避一般,他不敢睁眼去看心岸。

    “心岸,从今以后,你我师徒情分到此终结。为师对不住你。”

    话刚落音,只听见门外传来几声惊呼,率先闯入房中的是惜芳,随后是那门外偷听许久的几人,皆是不敢置信的望着素琴。

    似乎已经预料到此刻会出现的结果,素琴不言不语,而是踉跄两步,缓缓坐在了一旁的花梨木的大椅之上,形容萧索,不似往常那般意气风发。

    心岸跪在地上,任惜芳与朝露在两旁拉扯,亦是不肯站起来。

    夙白无问罪的立场,他只是静静的站立一旁,观此阵仗,一时半会也是收不回台的,所以寻了处角落,那双清水眸子落到场中,一群混乱之中,尤是莫沉站在素琴的面前。

    他不动怒,莫沉极少动怒,只是目光中滑过一丝微妙的疑惑,毕竟里心岸是莫沉送去素琴道场的孩子,于情于理也有询问的权利。

    “一定要如此做么?”

    “素琴……无能……”对,他无能,无能到要送走自己的第二个徒弟,才祈盼得回第一个徒弟。可心痛依旧,也难怪,他只要一想起那股在禁宫之中燃烧的冷意,还有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若则,我倒是不介意再死一次”便浑身泛寒。

    虽不能理解,为何小紫洛再醒过来为何会变得如此冷漠,如此不问是非。可他已然无法再做抉择,他实在不能忍他再死一次。紫藤花种满了整个道场,正如他当年的誓言,只要紫洛能活过来,只要……他能活过来……

    哎……往事不堪回首。素琴的目光倒变得坚定了些。

    他一直计算错一件事,当他认为能改天命之时,便一步步的将自己牵引进所谓的天命之中;当莫沉执意不让其卜卦不让其演算,不让他去禁宫之时,其实莫沉也是正确的。

    只是,晚矣。当他看见小紫洛重新出现在禁宫之时,他知道这命轮,逃也逃不过去。天不负我,我亦无力回天。愧对师尊伏羲啊……愧对的很。

    “莫沉,我以为你懂我。”

    “莫沉以为,素琴不会如此糊涂。”

    “即便是糊涂了,也只有一错再错。此刻,我别无所选。”

    一得一失,一得一失。

    老天总是公平的。

    心岸苦笑,两腿似乎扎下了根,他轻笑,对身旁两个女子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们松开自己的双臂。

    郑重的拂开衣裢,他抬首,望着面前不算太熟悉的面孔,是了,心岸至今双眼未明,依旧是模糊的一切,心却了然亦无恨意,师尊教养自己,便是永远的师尊,所谓师徒名分,也是虚名。

    心岸一生,自富贵之家起,大起大落。不怨恨、不争论、不抱怨,这便是心岸,坦坦荡荡的心岸。

    “徒儿毫无怨言,师尊说什么便是什么。徒儿拜谢师尊的养育之恩。”

    素琴不动,他很疲惫,或者说他此刻完全不知要如何去做,面对着众人,他心有愧焉,更遑论心岸的所行所止从未出过错。

    静静的看着座下的心岸,心岸是最乖顺的孩子,从不会拒绝别人,也不会去强求什么,他是个好徒弟。只是素琴不是好师傅。

    一叩、两叩、再叩。

    三叩首都郑重的砸在了地上,也伤透了他身旁的两个女子的心。不论是惜芳还是朝露都不能理解素琴,甚至在此时还有些恨他。

    为何单单只有心岸师兄要受这些折磨?为何只有心岸师兄要遭受一个又一个师傅的背弃?朝露抬首,两行清泪已经不由自主的滑落下来,她看着莫沉,又看着素琴,最后跪在一旁,拉扯着心岸,“师兄,不要再叩了,不要叩了……”

    莫沉明白朝露的心思,他走上前,拦在了心岸与素琴之间,若说他不埋怨素琴,是不太可能的。但正因为是素琴的朋友,他需要做的,却是接回心岸的去向,或者说,是还了朝露儿时的请求。

    他问,“心岸,你对回青云派有何想法?”

    朝露兀自喘了口气,惊叹出声,“师尊,你胡说什么,你居然想将心岸师兄往火坑里推?”

    惜芳是个多么活泼的女孩,听到此言后也是圆睁了那双杏眼,双手掐在心岸的胳膊上,掐的他微微蹙起了眉头。

    心岸只回答,“但听师长的吩咐,心岸随波逐流早已习惯。”

    “不、不,你与我就在百草园,哪里都不去。”惜芳摇首,掐的他更疼。

    心岸温和的一笑,望着身旁这执着的女子,“傻瓜,你要回天上的呀……你忘了么?”

    “百草园就是你的家,哪里都不要去了。”

    “惜芳,你是想让我做个药农么?”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止住了她下一句话。心岸,的的确确是不想都靠着这个小女子,他需要有些担当,所以百草园,定不能长留。

    莫沉终于应了朝露的回话,摇了摇头,那双墨色的眸子让朝露渐渐的沉静了下来。

    师尊此说,当是有别的用意。

    “心岸你承自青云派,道统上应属我的徒孙之辈,而你学艺有成,我想让你回青云派接任掌门一职,也算是了了我光大青云一派的心愿,你可愿意?”

    琉璃灯盏下,明火摇曳,众人皆屏息不语。

    青牛山……青云派……

    过往百年,山上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了吧。若说不想念青云派,自是不可能,毕竟是幼时长待的地方。

    想来莫沉也清透了他的心思。能回去,而不是在百草园中度过余生,倒也不失为一条坦途。

    但是他,愿意么?心岸但可自己行走人间,不靠他人。但他心中,却又对身边所有的朋友有着牵挂。若在青云派之中,他们想去寻他,便随时可以见到。

    “心岸……愿意。”那俊朗而又温柔的脸垂下复又抬起,展开的依旧是一抹温和的笑,似乎方才那一幕并未出现,在他的心里,诸多苦难也不过了了。仰头,再向上看,看着头顶的屋梁,仿佛要穿透它去看那朗朗晴空,问那苍天,究竟要折磨他……到何时!

    但是心岸,何惧此生磨难。

    惜芳在他说完此话后,忽然两眼泛红,但却咬着牙扶起心岸,扯着他的衣袖轻声说,“你与我留一下,我有话要与你说。”

    待房中只剩下二人时候,惜芳的眼圈愈来愈红。

    在他心中……就从来没有自己过么……

    她颤巍巍的问,“原本……我已经很难过了……这一个又一个的打击……可是你便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么……青云派真的就比百草园好吗?”

    那个剥夺了他的一双明目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让心岸喜欢,在惜芳的揣测下,青云派不过是他心念所在,那个苍茫白雪之中一辆温暖马车之上的回忆,他始终还是惦记着她。

    思及此,不觉开始垂泪。

    一听惜芳居然又开始哭泣,心岸不觉暗骂自己的蠢笨,立刻握住她的手轻声笑问,“那你……就不担心我此刻的心情么?这刚没了师尊,你还埋怨我。”

    似嗔似怪的,惜芳揉着眼睛跺脚,挪开一手砸着他的胸口,“都是你……都是你……让我这么难过,以至于我都忘记谁比谁更惨,呜呜呜……”

    接过惜芳递过来的手,心岸安慰着,“是,我的错,别难过了可好,你再这般我便真的要难过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心岸好容易将那张清秀面容望进眼底,不觉微微叹气,却又万分郑重的说道,“青云派自然没有百草园好,可我,总不想让别人以为我总在依仗别人。”

    “不,不是这样。”惜芳猛地摇头,“你总是在帮助别人,也总是在守护别人,他们看不见你的好,可是我能瞧见。”

    眼神忽而落寞下来,惜芳的眸中愁绪万千,“只是,你心中始终是惦记着她的。”

    她是谁,心岸明白。

    见惜芳忽然又开始闹了小脾气,心岸只觉,都已到了今日这地步,小丫头还能想到那里去,只好将她强拉到面前,万般无奈的道,“傻丫头,无父无母没有了师傅疼爱,天底下还有比我二人更相配的么?”

    惜芳忙不迭回答,“是啊……无父无母也没有了师傅疼爱……再没有……啊!”

    她忽然捧了脸背过身不敢回话,方才他说什么?他说的是再没有比他二人更相配的……这意思是……

    眼看撒了腿的要跑,惜芳却跌回了心岸的怀中。她居然没有发现,从来都被她当做最是温和的心岸师兄,也居然如此蛮横不让她离开,四目相对之时,她只觉气息好近,近的让她一句话都吐不出来,呆呆的看着那双眸子里自己的倒影。

    “心岸为何不悲叹命运,此生最幸运之事,便是遇见了你。”

    一句话便如同是点点细雨,洒在本已干涸的心田之上,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她终于从呆愣之中还复过来,却难能的娇羞起来,“你、你再说一遍。”

    心岸不说,偏就附在她耳旁轻语几句,。

    潮红上脸,惜芳终于笑了出来,看她的面色转霁,心岸才拂开她面上凌乱的发丝,“之后先回天上,有师尊……”微微一顿,他接续着,“有素琴上神照料着,还有露儿陪你,不会寂寞的。”

    眼神复归平静,这便意味着……以后将要天地永隔?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心情浮动,心岸按住她的肩,承诺着,“等我,我定会修炼成仙,去天上寻你。”

    五味俱全,将将坦白心声却要面临着分别,这一对苦情人,何时能拨开云雾见明月?

    但惜芳重重的点了点头,她相信心岸,相信二人这颗坚定的心。

    ❤❤❤❤❤

    素琴说有要事与莫沉相商,二人寻回那垂柳之下,似是有何等秘事一般,二人神色凝重,极为神秘。

    细雨早已渐渐停缓,见主人出了房间,小小与小黑两只大禽依旧慢不停的为彼此梳理着**的羽翼。

    朝露百无聊赖的,看夙白径直走向小小与小黑,正抬手在小小软软的脖颈间轻轻挠着,挠的小小闭上小豆眼,甚是舒适。

    她也凑了过去,满眼好奇。

    “你为什么一直那么置身事外的感觉呢?”

    夙白淡淡的睨了她一眼,笑,“我与众人皆不熟悉,何苦将自己的情绪掺杂进去,徒增烦乱?”

    见朝露面上多了两滴露珠,他顺手给她轻轻拭去,追问了句,“那你希望我如何?陪着你们一同去责怪素琴?或者是一起去怜悯心岸?在这时刻,我觉得我还是冷眼旁观些的好,你懂么?”

    朝露揉了揉鼻子,似懂非懂,不过她还是很欣赏夙白的知情知趣,似乎他一直都这般聪明,可是为什么呢?

    她不懂,只好转过身去看师尊那方。

    这举动让夙白微微蹙眉,诚然,他不喜欢看见这样的情境。

    他心里有她,但她心里却是另一个人。

    素琴留了本书册便率先离去了,他说他已无颜见心岸,只求莫沉代他好好照顾心岸。

    莫沉淡淡的说,“心岸本就是我托你照料的,如今不过是你将他还与我罢了,你先回天上去吧,顺便看看我那水界之中的长琴,再过几日安顿好心岸,我也要先回去了。”

    莫沉是不论如何都不会对素琴有所怨怼的,因为他知晓素琴的过往,可朝露不是,她直到素琴的身影消失在面前时,才不甘的跑回到莫沉面前,连番质问,“师尊,素琴师傅这样,你为何要顺着他,却不帮帮心岸师兄?”

    莫沉挑眉,颇为不解,“我已帮了不是?”

    “师尊你根本是在替素琴师傅找台阶!”

    “露儿,有些事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

    “可……可心岸师兄太委屈了……”

    “露儿,你师尊他并未做错。如此,甚好。”夙白倒是难得的帮了句腔。

    朝露撇了撇嘴,担忧的望着惜芳与心岸所处的房间,自从下了凡间,就没有什么顺畅过的,这怎么不让她满心惆怅。

    莫沉手持着素琴的那书册再不理会徒弟的无理取闹,书册上尚留着些许血迹,而翻开后则密密书写着一些天界秘术。

    黑眸瞬间收紧,他分明是看见了……

    难道紫洛的重生与这本书册有着紧密的关联?

    见莫沉的面色冷峻,朝露也分外好奇的递过眼睛,下一刻莫沉已经合上了书册,蹙着眉头将它收入了袖中。

    这行止让朝露更加好奇,莫沉却抚了抚她的头,说,“露儿,为师待心岸的事情办妥后,便要先回九重天上复命,我们一起回榣山吧。”

    她略加思索,却看了看伫立一旁的夙白,默默的摇了摇头,“师尊,我答应了夙白,陪他一起去寻个东西。”

    血扉灵丹还未寻见,自然不能那般早的回去。但与师尊分别却又让她满心的牵挂,不知不觉也有些不开心了。

    莫沉却甚觉,女人心海底针。

    说不随他回榣山的是她,怎么不开心的反倒又是她了。

    一回眸,便见夙白的表情颇为精彩,似乎是完全没料到她会如是说,那张精致的脸上糅杂了难能的怔忡。

    夙白的的确确没想到,他以为在她与她那师尊所谓的萌芽渐起之时,会逐渐淡忘了与他的承诺,尤其在当下一团乱麻尚未剪乱,又徒添多种烦恼,他自是对她能选择与自己同行完全未抱希望。

    所以他忽而笑了,这是否说明,其实他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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