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小说网 明朝生活面面观 正文73 对联与人情论

正文73 对联与人情论

目录:明朝生活面面观| 作者:一文钱员外| 类别:历史军事

    店家道:“正是。这砚,如今既是周郎所识,自是遵伯父遗命赠于周郎,还望笑纳。”

    还有这样的事?难道说,古代艺术家卖东西还有这脾气?同自己意不合的顾客便不卖于他,一旦合了自己意的,便免费赠送?这,到自己头上,不正是天上掉馅饼嘛。文箐觉得这馅饼也太诱人,却又……

    小黑子这是第一次见得庆弟如此失态,而他本人也由惊喜之后恢复过来,道:“店家,你这倒真是唱了一出‘宝剑赠英雄’,我弟怕是给吓着了。”

    “这个,多谢店家。只是,我万万不能收。且听我慢慢道来:一则太过于贵重了。我虽外行看个热闹,可也知此乃佳品,必是价钱不菲,受之不起。二是无功不受禄。适才虽说的是我心中所感,可是同贵府长辈意合,纯属偶然,自是受之有愧。三是我身边钱财有限,要买下这砚,此时实是无能为力。故而,平白蒙厚赠,委实惶恐。”

    店家却是执意赠送,道甚么既是遇到伯父的知音,便是完成了他的遗愿,周郎要是收下,便也成全了自己的孝道。否则,无颜拜祭先伯父。

    文箐明白,孝道确实是融入到古人的骨血了,他这番说来,好象自己不要,便是陷他于不孝不义。可是,自己无以为报。

    这时,小黑子在文箐耳边问道:“很贵?”文箐并不知价格,但相信不菲,帮而轻轻点了一个头。小黑子又盯两眼那匣子,眨巴着眼,摸摸后脑勺,一时也没个法子。

    文箐经小黑子这一问,也在意上了,道:“店家,这赠礼贵重,光是这份情义便是钱贱所不能衡量。不过,如若受人恩惠,也当清楚轻重。还请明示,这个,到底先时有客人开价几何?”

    店家却是不语,道:“能得有缘人慧眼相识,便是此物所归之处。周小弟既是此砚之主,何必拘于世俗再问钱两。”

    文箐没想到还有强推过来的礼,自己还没答应接受呢,人家已经说自己就是物主了。

    小黑子轻声道:“我看他也真心诚意,庆兄弟又是喜欢,便是收下又如何?日后,多照顾他生意便是了……”

    这话说得,好似日后自己必有所成一般。唉,没奈何,她想自己只会广告,便道:“这般贵重相赠,实是不安。我也无能无才,眼下一时也没得回礼。只是适才见得贵店名‘翰墨’,我读书甚少,却想不出如此雅的一句,倒有另一拙句,请店家指点:翰林研翰林墨翰林砚翰林磨流芳万古。才拙,一时尚未得下联。曾记得有这到一句联:‘玉露磨来浓雾起,银笺染处淡云生。’若是这个,不知适否?”

    店家听完,直赞“妙”,当即便开始走到案前研墨,动笔前,道:“不知周小弟可否留笔?”

    文箐哪里敢再下手,她见识过周夫人与徐姨娘的字画后,发现自己同人家差得千万里,后来整理箱笼时终于见得周大人的题扇,才晓得“书画”一绝。此时,更是不愿意写,便红着脸道:“这个,我也是方才识字,便是连描红亦是不多,这字,实是写不来。还请店家见谅。”

    小黑子亦称赞“庆兄弟果然好联”后,这时道:“店家不是要墨宝吗?兴许他日,我家庆弟便做得翰林,到时你要多少字便写多少字于你。再不济,他日给你找一位翰林,题上几字便是了。”

    他说得这般轻松,好象便是上树摘桃似的。可是文箐心里苦笑,自己是不可能进翰林了,文简呢?那得多少年后?

    这赠砚,文箐坚拒。且到了楼下,将原来说好的那两块砚也不好再讨价还价或挑剔了。只是,店家却主动将那两套换成文箐看中的另外两套价格稍高的,却只收得他们千贯钞。

    立完契,店家让他们留下客栈名,道是到时给直接送过去便是。文箐已经知道古代服务到家,也没多想,便说于他听。

    文箐出门后,道:“哎,难不成我这是否极泰来?上个月景德镇有人送钱美送物,今日人家又欲送我名砚,我怎么觉是跟作梦一般。这等好事会落到我头上?太不可思议了。小黑哥,麻烦你瞧瞧我头上或者背后是不是被人贴了什么?比如我是‘某某家的大少爷,快奉上财物来,否则,哼哼……’”

    小黑子见庆兄弟这副中邪的样子,倒是笑了,道:“景德镇那还是咱们卖药你又替人家诊治得来的,算是医药钱,可不是白得的。这个砚嘛,那也是你识货。他人想买还买不到,哪里想到只有你同那石头有缘,你却偏偏还给拒了。我也算是见识一回,什么是君子之风。这种送上门的好事,要是我,现在肯定乐得合不拢嘴儿……”

    文箐叹口气道:“我无缘无故,受他厚赠,怎么也说不过去啊。我要是想要,日后自己买便是了。欠人钱财,有数好偿还;可欠人情,不好还。承人厚情,无以为报,更是日夜难安。”

    小黑子停步道:“庆弟,此事我却不以为这般。人生在世,难免不会是你帮我一点,明日我帮他一点。要是计较起来,那岂不是总有人觉得亏欠难安?要是你这般想,那赵三叔岂不是承你情太重?再有,你又给我治伤,又管我饭食舟车旅费,还陪我去打听我家下落……这一路上,我岂不是又欠你钱,又欠你不少人情。依你所言,如此,我便是此生难偿了……”

    文箐被梗住了,语塞,词穷。没想到小黑子会联想到他自己身上去,这样说来,倒是自己好象在说他似的。只得道:“也不完全是这般。我对人付出,那是心甘情愿;可是于我本身来说,却是不想多欠人情。”

    小黑子想了会儿,却认真道:“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这般却是说不通。你可以对别人好,你是个善的,难不成就不兴别人也是个善的,也乐意将善施于你?还是说你就根本不必要他人相助?能独活于世?”

    文箐听他这番话,却是头上如被人一棍敲醒了是啊,如果这样讲,自己乐于施舍好意与他人,而拒了他人好意与自己,要是接受他人相助,便计较着如何回报,岂不是让自己帮助的那些人觉得自己会某日挟恩图报了?或者说自己难道就真的不需要他人伸手相助了?那是不可能的,从穿越到现在,只要有人群在,她就一直在依赖一些人,比如说周家所有人,陆家村人,郑婶曾嫂,席员外一家,裘讼师,还有袁彬,以及小黑子……

    这时她亦对小黑子弯腰作礼道:“黑子哥方才的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小弟错了,小弟先时那番话,实是欠考虑,说得亦不中听,甚是容易让人觉得我在人情上锱铢必较。我晓得了,以后有人相助,我只需说多谢便是了。”

    小黑子道:“这才是嘛。要是我也按你那般想,岂不是自己心里也难过得很。有些事,庆兄弟,你就是想得过细了,有些扭捏。咱们爷们,就是该糙就糙,那些细心思,是娘们的把戏。咱们可是侍候不来。是不是,简弟?”

    文简不吭声,只抬头看着姐姐。

    文箐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她本就是一个“娘们”。讪讪而笑,闷声应“是”。心情既然好,便是什么都好说。“小黑哥,过几日是腊八了,咱们可能在船上,也不知能否到达淳安,今日又高兴,不若在这里选间酒楼,好好吃上一顿?犒劳犒劳。”

    上月一路山林崎岖,奔波颠簸,路上充饥也大多是干粮,有必要改善一下伙食了。守孝?这个反正在路上,除了三人,其他人谁又还晓得。再说,长身体的时候,总不能天天以泪洗面哀思度日,茶不思饭不想,那还不病死在路上了?

    小黑子一脸高兴,想说:“兄弟你真是我知己”可是一想到刚花去一千贯钞买砚了,再花销可就保不住又要囊中羞涩。便径直往前走,改成目不斜视状,憋着口水道:“算了,不若找个挑子,买得吃几个,过了嘴瘾便是了。或者咱们回客栈吃,便挺好。这酒楼,既是徽商所在地,想来都是有钱人家,自是贵,也不定好吃。一路吃了这么多,还没你做的炸鸭香呢。”

    说完,接着又看一眼两旁,道:“要依我来说,如今既然是冬天,那药膏你就得多做一点。你老是说做起来耽误工夫,要依我,便在这里呆上几日,做好了药膏再走,一路还能将路费与饭费挣回来。再者,咱们不是说开眼界,多见识一下,好谋划营生嘛。我看这里甚好,店铺多,人亦多……”

    文箐觉得小黑子太上道了,才与他说点儿这个赚钱的事,便能提足了十二分的认真来对待。眼下,他更是费尽心思,时时琢磨着如何多挣钱,更是不舍得花钱了。也许,自己下的药过猛了,让他变成一个吝啬鬼了。以前自己是省着,如今啊,是角色颠倒了。

    文箐劝道:“黑子哥,你也莫要装了。我猜你八成儿,现在见了酒楼就直吞水呢。咱们说好,大吃一顿,不超过五十文便是了。”

    小黑子闻言,顿了一下,算了一笔帐,一只鸡差不多就这个价了,那还能吃甚么?道:“还是不吃了。这要吃上了嘴了,刚开了胃,吃着香得过瘾,却发现超过钱,这不是让馋虫叫得更慌吗?我去旁边找挑子买小吃。”

    文箐好笑地看他两眼,见他认起真来,也收了笑。这人,原来好吃得很,见着吃食就嘴馋,成天就算计着用最少的钱吃到最合意的。这样也好,既省钱也长肉。近两个月来,他瘦削的身子也开始长了肉,脸上也饱满了些,原来黑黑的面孔,如今因为天天擦药膏,也变白许多,比起街上那些苦力来要好上很多,终于不象非州难民了。年轻真好,体能恢复真快,肉也好催膘啊。

    小黑子却不晓得自家兄弟正在腹诽自己,仍是四目张望,寻找好吃的。最后闻着酒香,非买了一大坛子米酒。文箐发现这男人嘛,还真是个个喜欢喝两杯,小黑子也不出意外。文箐对于米酒也比较欣赏,也没多谈价,直接就要了一个二十斤的坛子。从歙县,终于可以一路坐船到杭州了,最多是在码头处直接换船罢了,倒也算是省事。

    只是待他们一回到客栈,方才晓得翰墨店家已将他们买的砚送过来了,另外原来那个老僧观月参禅的砚也一并在内。

    文箐大张着嘴,没想到这店家还真是只求砚台赠有缘人。虽然经小黑子开解后,可是仍有几分不安,问道:“小黑哥,早知如此,那两套盘盏不卖就好了,也能送于他,回复表心意。如今也无他物相赠了。”

    小黑子乐道:“庆弟,你啊,就大大方方收下来便是。人家又不图你回礼,再过意不去,我这就送两套胭脂盒于他家便是了。人家是名砚送名士,咱们还礼赠人香膏丽娇颜。等等,我且去打听打听,他家有没有女儿,便是看上你了,来与我抢妹夫不成?”

    文箐也被他的玩笑给逗乐了,道:“黑子哥,你别老挂记美人儿了。就听你的,送这胭脂盒。罐子里不是还有些药膏嘛,且再装好一套,再送一套空胭脂盒,妥否?”

    小黑子乐颠颠道:“妥,甚是妥当得很。”

    他那边忙完,便要送过去,却在临走前,又找文箐讨要了一百贯钞。其实那时候,文箐也没多想,直接让他拿了持囊走。

    可是等小黑子回来时,却是拿了两块砚,二十支墨,喜滋滋地捧出来道:“看,咱们在早前那店里看中的差一些的,我同那人好一阵讨价还价,最后用了五百贯钞买了下来。这一路上,转手卖了,怎么也能赚个百贯钞。”他说完,方才想起自己私自决定这事,有些过意不去,挠头道:“咳,庆弟你不恼我未同你商量便私自……那个我也是临时起意。既然不能卖药膏了,总得想点儿别的营生。今日转了这般久,也只有对这个墨还了解点。你看……”

    文箐这段时间同他个处,知他不是个屈居于人下的人,想着他终将有一日要离自己而去,独立面对生活,这样也好。便接了过去,仔细观摩过后,笑道:“挺好啊黑子哥眼力不错啊。这价钱,亦是不错。”

    然后收匣,打点,准备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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