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上帝与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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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音嘤嘤呖呖，恰如出谷的黄莺。店中原本纷杂的声音顿时一静，众人纷纷转目看去。

    但见案子一旁，两个一身儒袍的少年郎，正含笑而立。身段稍长的那个，头戴一顶青色逍遥巾，面如满月，肤白如玉。微弯的细眉之下，一双眸子灿若星辰，熠熠生辉。顾盼之间，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竟自生出惊艳之感。

    身上一袭交领大袍，色做深青，乃是上好锦缎所制。微一拂动间，光华闪动，如水波荡漾。此时一手负后，一手微提。宽大的袍袖掩映下，一条白玉缎带系在腰间，左边系着一个精致的丝囊，金边银丝饰以百花图案。右边一条褐色丝带，末端系着一块温润翠绿的玉玦。垂至脚面的袍角下，一双翠色的百花雕饰皮靴隐现。

    此刻，便静静的站在一边，恍恍如玉树临风，惚惚中似潘安再生。若不是双肩瘦削，面带几分娇柔，当可谓浊世佳公子。

    身旁另一人却一看就是书童小厮之类的。虽也是一身儒袍，但却眉目灵动，极是清秀。左顾右盼之际，眼光终是始终围绕着那个略高的少年，不肯放松一步。

    众人为他二人风采所摄，一时间都是屏气凝息。钟阳初时也是震惊于这少年的风采，于后世之时，未尝不自负英俊潇洒，在那泡妞勾妹一事上，大占便宜。此刻眼见这绝世美少年，不由的暗暗拿他与自个儿比较，结果却是令他大为颓丧。那个，这家伙长的太T妖孽了，咱是人，不跟妖孽比。钟阳同学大为受伤，只得在心中暗暗竖了下中指，将之归为非人类行列中算完。

    眸子微微一转，眼光在众人面上一溜，那少年目中显出一丝得色。当看到钟阳时，却是不由的微微一凝，随即转开，对着兀自发呆的老者含笑道：&ldqo;这位老丈，不知这钟公笔卖的几何？便于某取来一支可好？&rdqo;

    那老者如梦方醒，啊了一声，连连点头。只是随即却又赶紧摇头，面上显出一份尴尬来。少年见状，不由微微一蹙眉头，秀挺的鼻子一皱，不乐道：&ldqo;老丈这是何意？你这莫不是笔墨之肆？还是怕我没有银钱与你？且只管说个价格，我自如数付你就是了。&rdqo;

    这少年如此举动一出，众人不由的都是暗暗叹息，只觉此人俊则俊矣，却是脂粉气太重，显然是哪家大户之子，娇纵惯了，平日定是整日的扎于妇人丫鬟堆里，这才少了一份男儿阳刚之气。

    钟阳心中亦在暗暗鄙视。这小白脸扭扭捏捏的，哪像咱这么爷们，哼，最多算个伪春哥罢了。刚刚自己拿他比较，却是太掉自己身份了。这一刻，钟阳帅锅，终是又重拾信心，得意洋洋起来。

    众人各自心思，那老者吃了这少年一番话，愈发有些局促，搓了搓两手，这才赫然道：&ldqo;这位小哥，非是某不肯卖，实在是这笔还不是小店所有。倘若小哥定要相买，且与。。。。且与。。。。嗯，钟。。。。钟先生购买就是。&rdqo;

    &ldqo;哦？&rdqo;少年轻哦了一声，目光转向钟阳，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对着钟阳笑道：&ldqo;这位钟先生，敢莫就是曾发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之语的钟阳先生吗？某这便有礼了。&rdqo;说着，微微一揖。

    他此言一出，众人不由的都是悚然动容。目光齐刷刷的望向钟阳，实在不敢相信，这般豪迈之语，竟是出自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少年。

    钟阳听人说起他的得意事儿，面上有光，只觉这伪春哥倒也不甚惹厌了。双手拱了拱，嘿然道：&ldqo;哈，客气客气，那点小事儿，毛毛雨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嗯，你想要这羽。。。啊，那个钟公笔是吧？好说好说，正所谓货卖识家。这位兄台慧眼识货，又岂有不卖之理？不过呢，这行有行规。我这货既然到了这位老丈店里，却没有越着店主私自贩卖的道理对吧。我看不如这样，诸位是不是稍等片刻，容我跟这位老人家将供销合同商讨一下，等货物上柜了，大家再进行购买就是了。不知兄台意下如何？&rdqo;

    他肚子里的古文墨水着实有限，自己挖空心思杜撰出一番半白半文的话出来，只觉学问那可是大大的，却把个一旁的众人听得云山雾罩，茫然不知所对。

    那少年呆了一呆，仔细琢磨了一番，好歹是隐约明白了这番话的意思。抬袖掩嘴一笑，明眸转了两转，这才轻咳一声，将袖子放下，端容颔首道：&ldqo;也好。某虽喜爱这笔形式奇特，却也不差这一时三刻。如此，我等便于店外等候，先生且与商家快些商议就是。&rdqo;说着，抬手拱了拱，自带着那一旁的小厮直往店外而去。

    众人眼见他走来，纷纷让开，等到二人出了店外，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相互对望一眼，不由的忽然都有些好笑，怎么就被一个少年郎搞得这么失措了呢。不约而同的摇摇头，跟钟阳和那老者纷纷拱手见礼，这才一窝蜂的都往店外等着去了。

    那老者眼见众人出去，这才长出一口气。抬手抹抹额头上的汗水，只觉今日所遇，委实是毕生之奇了。眼见店中只剩自己和钟阳、苏张三人，这才苦笑一下，抬手相请道：&ldqo;先生早说身份，何至于搞出偌大动静？某自闻听先生所为，由是敬服，今日相见，呃，呵呵，却是以偿所愿了。来来来，还请先生宽坐，容某奉茶以待。&rdqo;

    钟阳哈哈一笑，点头应邀往席上坐了。这次倒是中规中矩，让老者和苏张二人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儿。

    几人坐定，钟阳这才摆手道：&ldqo;老人家也甭忙活了，不见外面那么多人等着吗？这所谓顾客就是上帝嘛，咱们还是快一点将合同敲定，也好开张大吉你说是不是。&rdqo;

    老者一呆，迷茫的道：&ldqo;不知先生所言上帝是哪位？那个合同又是什么东西？&rdqo;

    呃！钟阳一窒，不由的卡壳。话说现在信奉的那可是三清太上这些道家神仙，那西方的上帝还不知在哪个旮旯里蹲着呢，却又怎么解释的清楚？就算解释清楚，只怕自个儿的下场，多半会跟那些异教徒一样，给人点了天灯，就此灰飞烟灭了。

    蹙眉想了想，这才正容道：&ldqo;这上帝嘛，顾名思义，就是上面的皇帝。&rdqo;说着伸手指了指天，见老者和苏张二人面色微变，又接着道：&ldqo;我以天帝来比喻客人，那是一种尊敬的意思，客人是我们商家的衣食父母，没有客人，我们就算有再好的货物也是换不来五谷米粮。没有了五谷米粮，我们岂不是活活饿死？所以说，在某种意义上，客人对我们来说，就是上帝！你明白了吗？&rdqo;

    老者和苏张二人面色恍然，随之便俱是一片敬服之色。奇人果然是奇人，这番解释，却也大是贴切。平日自己等人虽也极为重视客人，但如这般归纳而出，言简意赅的直指本源的，却是从未有过的。

    三人欢喜赞叹，钟阳得意，微微一顿又道：&ldqo;至于那个合同嘛，嗨，其实就是把双方约定好的事情，用文字记录下来，一式两份，双方各自保留一份。日后一旦出现什么分歧之类的，便以合同所约定的为准。大家谁也甭说谁有理，白纸黑字为证，这样就减少很多争议，对双方的利益都是一种保障，这个，就称为合同。&rdqo;

    老者啊了一声，恍然道：&ldqo;此岂不是就是判书？&rdqo;

    钟阳一愣，微一寻思，随即明白。点头道：&ldqo;嗯，也就是你所说的判书了。&rdqo;

    老者捋须笑道：&ldqo;先生精细，这般做法却是最好。只是。。。。。。&rdqo;说到这儿，微微一顿，迟疑起来。

    钟阳诧异，拱手道：&ldqo;老人家有什么异议吗？大可直接说出来，这个合同本就是双方要达成一致才能签订的。有什么问题，大家一起商讨就是了。&rdqo;

    老者看看他，微微踌躇一下，才道：&ldqo;这签订合同倒是没什么。某所担忧的，却是先生这钟公笔的买卖一事。&rdqo;

    钟阳一愣，问道：&ldqo;这笔买卖怎么了？啊，你是不是想问这利润有多少啊？嗯，你从克必能那儿买来这支倒是用了多少啊？&rdqo;

    老者摇摇头，苦笑道：&ldqo;某虽经商，却也不是那般重利之徒，安能为利润多少计较。某那支笔乃是以一万钱的价格购得，这还是万般苦求方能得来。然，某虽花费银钱买来，亦不过是见其精巧，买来收藏而已。若说使用。。。。。。。这个，呃，先生莫怪，这笔委实是用不惯的。故而，某只怕这买卖也只做的一时，却难真正做开。先生既要立下判书经营，某虽有幸首得此利，这其中的关窍处，却不得不说，还望先生三思。&rdqo;

    嗯？用不惯？

    钟阳听的不由一呆。他自负搞出来的这个跨时代的东西，肯定比目前这个时代的东西先进，所有人就该一窝蜂的一拥而上，争抢购买才是。何曾想到，此时人的习惯，还有对圣人的推崇，实是到了一个变态的地步。正如这老者所说，买上一支收藏，那是一种雅事，但要摒弃自古以来圣人推行的书写工具，转而使用这羽毛笔，却是会被人当成一种大逆不道的。

    钟阳好歹听明白这些之后，不由的嗒然若丧，大为郁闷。合着自个儿费了半天事儿，折腾出来的东西，竟然成了鸡肋。可笑自己还把他当做一只金鸡，期望靠它发大财呢。

    想到这儿，心中忽的一动。当初自己刚做出这个羽毛笔的时候，那大耳朵那么积极，甚至不惜威胁自己要分享利益，难道他就想不到这些吗？他这么一番做作，却又是为了什么？

    他心中疑惑，一时间陷入深思，怔然不语。苏双张世平看的暗暗担心，只怕他受打击太大，对望一眼，苏双轻轻扯他，劝慰道：&ldqo;先生莫急。此物虽是难以形成畅销，但正如老丈所言，但凡大族世家，必然会因其精巧争相收藏的。有此一利，先生大可借势再搞些别的，何愁没有发达之路？&rdqo;

    苏双一番话入耳，钟阳脑中如同电光一闪，瞬间想通了刘备的用意。不由舒眉拊掌道：&ldqo;原来如此，我明白了。&rdqo;